桃树下。


    艳阳高照,蝉虫在枝头不知疲倦地鸣叫,极其聒噪。


    翟星衣坐在石凳上,边吃着冰棍边问他:“为什么那些弟子都很怕你?”


    谢昱沉吟片刻,道:“因为我修杀生道,凶名在外。再加上我人特别坏,在修仙界被人叫做大魔王。”


    她抓住重点,反问青年:“大魔王,专治小孩夜啼那种吗?”


    “对啊。”他顿了顿,故意板着脸,凶狠道:“像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小孩,我一顿能吃两个。怕不怕?”


    翟星衣摇了摇头,脆生生说:“我才不怕。你就是想吓唬我,被我揭穿了吧。”


    谢昱附和她:“嗯,被你揭穿了。”


    他的声音带着些微笑意。


    她不解,继续问:“我不明白,为什么谢昱你这个大魔王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对我来说,是一个最重要的人。”


    翟星衣一听,觉得这话很不对劲。


    她一脸疑惑,又问:“我们之前是认识吗,可为什么我的记忆里没有你?”


    “因为在你五岁的时候,我们并不认识。所以,你没有关于我的记忆,也很正常。”


    言毕,他的思绪开始逆着时光往前退,退回到那个风和日丽的下午。


    那日阳光正好,风吹散了仲夏带来的躁意。


    谢昱刚从学堂出来,发现一个穿着红衣的小男孩正准备翻墙。


    那时候,谢昱刚被天衡收为亲传弟子。进学堂前一天,天衡用灵力暂时封印了他的异瞳,让他不受到别人异样的目光,无忧无虑地生长。


    在凡间,他没接触书本,没上过一天学。这是他第一次上学堂,所以格外珍惜在学堂的机会。


    他以为小男孩要逃课,想劝其一心向学:“小师弟,不要逃课,要认真听夫子讲课,书中自有黄金屋。”


    听到这话,原本立于墙上的小男孩很干脆利落跳下来,走到谢昱面前,将刚才的称呼原封不动还给他,面带微笑道:“小师弟,你不能因为师姐我穿男装,就将师姐认成男孩子哦。还有,师姐我最讨厌只会学习的书呆子了。”


    然后,翟星衣就用轻飘飘的力度打了谢昱一顿:“这是你冒犯师姐的惩罚。”


    说完,她转身就走。


    谢昱摸了摸头上的包,心想:不是很疼,就像被蚊子咬了一样。但是为什么头上会起了个很大的包,这位师姐是怎么做到的?


    谢昱内心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冲动,他迫切想知道眼前人的名字:“你叫什么名字?”


    翟星衣的脚步一顿,扭头道:“本小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翟星衣,我的名字,你可要记好啦。”


    女孩的面目肆意张扬,笑起来十分恣意。


    “我叫,谢昱。”


    风将他的声音传到对面那人的耳边。


    这是两人第一次的相遇。


    这年,两人七岁。


    那日过后,谢昱经常在学堂碰见她,也了解到那日翟星衣穿男装翻墙的原因,竟然是为了更方便偷溜下山,去做行侠仗义的事情。


    只可惜,翟星衣干了没几天,就被她的师尊姒光发现。


    她的侠女梦,就这么泡汤了。


    谢昱记得,他和翟星衣成为死对头是在一次考试上。


    在他来学堂之前,每次考试翟星衣都是遥遥领先,常年第一。直到谢昱的出现,抢走了她的第一名。第一次,翟星衣得了个第二名。


    放学后,翟星衣将他堵在门口,不让他走。


    翟星衣紧握手中那张试卷,不服气道:“谢昱,你等着。下次,下次我一定会重新夺回第一名的。”


    当时,他好像随口回了一句:“好啊,我拭目以待。”


    后来,谢昱和翟星衣比了一场又一场,小到比谁钓到的鱼最多,大到剑术对决中谁能胜过对方。他和翟星衣很顺理成章成为了死对头。


    学堂里,有一些弟子经常在背后嘲笑谢昱,给他取外号。


    他们不顾谢昱反对,将“小哑巴”、“土包子”这些难听的标签贴在他身上。


    他生性孤僻,经历过当年的事情后,就将自己完全封闭起来,变得不爱说话。


    这是“小哑巴”的由来。


    与其他弟子比,谢昱初入修仙界、什么都不会。


    一开始,他就连净尘术这个再简单不过、修仙界三岁小孩都会的术法都不会施展,闹出过不少笑话。


    这是“土包子”的由来。


    有一次他听到,有些弟子在背地里质疑天衡长老,质疑他为什么要收谢昱为徒。


    明明谢昱什么都不会、性格还很糟糕,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坏小孩。


    谢昱不想让师尊认为,将自己收为徒是他人生中做过最错误的决定。


    于是,谢昱没有一天敢懈怠。每天天还没亮,他就起床练剑。


    他这么做,只是想让自己变得有价值。


    他不想,再被抛弃了。


    一次偶然的机会,谢昱知道自己是千年一遇的先天剑骨。


    先天剑骨,一听就很珍贵。


    真好,他又变得更有价值。


    他不被抛弃的筹码又增加了。


    其实,关于那些弟子说的话,谢昱根本就不在意。


    或者说,他习惯了。


    嘲笑、辱骂、欺骗、厌恶.......这些人生最负面、最消极的词语,几乎贯穿了谢昱整整六年。


    师尊将他收为亲传弟子,把他从那个灰暗的沼泽里拉出来,让他踏入仙途。


    这就足够了。


    他不敢奢求太多。


    于他而言,这只不过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


    他没必要告诉师尊,给师尊添麻烦。


    但谢昱从未想过,翟星衣会为他打抱不平。


    毕竟,他们是公认的死对头,互相看不顺眼。


    在一个很普通的早上,等到夫子离开后,翟星衣气势汹汹走上讲台,将落月剑重重一放,发出巨大的声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那些欺负谢昱的人,你们都给我听好了,谢昱,是本小姐罩的。他是我的死对头,只能由我欺负。”


    “以后不要让我听到你们说谢昱的坏话,看到你们在他的桌子上乱涂乱画。不然,我见一个打一个。事先声明,我的剑可不长眼。”


    说到这,她面带微笑、举起手中的长剑。


    台下,鸦雀无声。


    翟星衣走下讲台,来到谢昱身旁,帮他擦去桌上五颜六色的痕迹。


    谢昱愕然,问她:“为什么帮我?”


    “你赢了本小姐这么多次,在本小姐心里......还勉强算是一个可敬的对手。”她可疑地停顿了下,用嚣张的语气回他:“本小姐认可的对手被他们欺负成这副惨样,这不是在打本小姐的脸吗?”


    从此,学堂里再也没人敢欺负谢昱。


    因为欺负谢昱,就等同于选择和翟星衣作对。


    他们惹不起。


    突然,翟星衣扯了扯谢昱的衣袖,将他的思绪拉回到现实。


    女孩脸色苍白,眼里泛起一层模糊的水雾,贝齿紧紧咬着下嘴唇。


    青年下意识询问她:“怎么了?”


    “有、有蛇。”


    谢昱顺着她所指的方向遥遥望去,发现不远处出现了一条竹叶青。


    他拿起长剑,将蛇砍成两半。


    一道带着强烈安抚意味的声音在翟星衣耳畔响起:“别怕,蛇已经死了。”


    青年用手帕轻轻擦去女孩眼角的泪水,问她:“你为什么怕蛇?”


    在他的记忆里,翟星衣天不怕地不怕,连龙都敢打。这是谢昱第一次,见她怕成这样。


    沉默良久,她缓缓开口:“去年,我因为好奇心太强,独自一人前往万蛇窟探险。结果因为好奇心太强,差点害死自己。我被很多条蛇围在一起,密密麻麻的。有些蛇还爬在我身上,有些蛇吐着舌头盯着我不放。从此,我就非常怕蛇。”


    他继续追问:“它们有伤害你吗?”


    青年漆黑的瞳孔中,尽是压抑的怒气。


    杀意在他的瞳底不断翻腾。


    “没有,它们只是围着我。”


    谢昱叹了叹气,道:“那就好。”


    话音刚落,杀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从储物袋里取出账本,翻到背面,将‘星星害怕蛇’这条信息认真写下。


    翟星衣好奇靠过去看账本,一边看一边念:“星星喜欢吃五味斋的雪花酥、星星思考问题时眨眼睛的频率比较高......”


    她歪着头问:“谢昱,星星是谁啊?”


    谢昱郑重其事道:“星星,是我最喜欢的人。”


    翟星衣看到最后,仿佛发现新大陆,惊讶地说:“这个星星,也和我一样讨厌蛇啊。”


    闻言,青年嘴角压着笑,回复她:“对啊。”


    翟星衣望了一眼桌上的冰棍,忽悠道:“谢昱,我看那些弟子都怕你,你就不怕我把你喜欢星星这件事说出去,让你脸面无存吗?”


    紧接着,她话锋一转,示意谢昱:“如果你将这些冰棍都给我,我就不告诉别人。我保证这件事,你知我知,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谢昱接过话茬,扬起唇角:“不怕,我巴不得让全修仙界都知道,我喜欢她。”


    翟星衣一脸慌张,急促地说:“不行,你要害怕。不然我就没有冰棍吃了。”


    “我说过,这些冰棍本就是我要送给你的。”他先是微微吃了一惊,然后唇边的笑容渐盛,道:“所以,翟星衣小朋友,你不必担心我会食言。”


    下一秒,翟星衣恢复到原来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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