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娆跑出屋子,坐在院子里抹泪,恰被端着菜出来的阿陶瞧见。
“咦,娆小姐,”她坐到千娆身边,好言好语地说,“怎么又哭啦?是不是又被川公子气哭的?他不肯说实话,对不对?”
千娆心里气馁,别着脸不理她。阿陶接着说:“娆小姐,你怎么问川公子的?你可别告诉我,你就举着刀子威胁他。——川公子像是吃这套的人吗?”
千娆听她说得有些道理,这才扭过头来听她说。阿陶得意地笑,说:“娆小姐,川公子对你这么好,我觉得你想从他嘴里知道些什么,真是太简单了!你看,你想从讨厌你的人嘴里套话,那确实难吧;但要从喜欢你的人嘴里套话,那还不是像从他口袋里取件东西一样容易?”
千娆听到“喜欢”二字,心里莫名地一蹿。
“我现在至少有三种方法可以教你。”阿陶说,“第一,你就每天梨花带雨地哭啊求啊,软言软语地磨啊,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但就是耗时间,感觉也不太适合你——你说不到三句准发脾气,而且你靠写的也不方便。第二呢,你就以自己的性命相要挟,川公子肯定顶不住。不过呢,就是比较凶险,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用了。第三,我觉得目前是最靠谱的,你就攻心,他对你越好,你攻心越有效,到时没准他自己受不了,就主动告诉你了。”
千娆听她说完,像是打开了新天地,才发觉自己先前真是蠢钝无比。
“娆小姐,”阿陶又说,“你知道怎么攻心吗?”
“怎么攻心?”这时叶寒川走了出来,“说给我听听。”
阿陶吓得跳起来,连忙说:“川公子你别误会,我是看娆小姐伤心烦恼,因而宽慰宽慰她。你也不想娆小姐烦恼的,对吧?”
“怎么攻心?”叶寒川又说,“我倒好奇得很。”
“哎呀,我就是说着玩儿,川公子你知道的,我就有这毛病。”
“不如我替你治治,”叶寒川说,“割了舌头就好了。”
“不用不用,”阿陶赶紧捂住嘴,“我自己能好的。”
千娆看看阿陶脖子里的淤青,真替她捏着把汗,但见她捂着嘴巴不敢稍有放松的狼狈样,又忍不住好笑。
“娆小姐笑了!”阿陶指着千娆闷声叫起来,另一只手仍捂着嘴,“川公子你看,娆小姐笑了!割了我舌头还有谁逗娆小姐笑啊?”
叶寒川望千娆一眼,不再言语,回身走了。不一会儿,南秧娘走出来,她一反常态,急吼吼地说:“丫头,过来,我给你查查。”
“婆婆?”阿陶听她语音,看她衣着,认出就是刚才的婆婆,大为茫然,“你怎么,怎么变年轻了?不先吃饭吗?”
“吃个屁的饭,”南秧娘说,“解了你蛊你们仨赶紧给老娘滚。”
阿陶吐吐舌头,跟着她走了进去。
南秧娘仔细询问阿陶每次毒发的时辰和症状,又替她从头到脚诊视了一遍,神色凝重。
“怎样,南姐姐,”阿陶小心翼翼地问,“这个解蛊……需要些什么东西吗?”
“你想累死我啊?”南秧娘又没好气地说,“老娘饿了,吃饭。”
“是是是,”阿陶连忙起身,“我这就上菜。”
南秧娘吃过,说道:“解蛊最难的,是要搞清楚种蛊的人用的是什么毒虫毒草。宋简柔这个半吊子完全不懂掩藏它们的特性,我一眼就看穿了。但她毕竟身在惊奇谷,用的都是最罕见的毒虫毒草,对应解除的药材也是罕见得很。”
阿陶心凉了一半,说:“南姐姐,我们没药是吗?”
“我好歹也是出生惊奇谷怎么会没药?”南秧娘翻着白眼说,“但是这么珍惜的药材我凭什么用在你身上?”
阿陶脖子一缩,一个字也不敢说。
“再说,”南秧娘又说,“你身上的蛊毒生长了十年之久,比起初种时已庞大许多,就算把我的藏药全部用上,也不足以解你的蛊毒。——依我看,宋简柔手上也没有足够的药材。”
“她说……”阿陶嗫嚅道,“她能解啊……”
“宋简柔是个半吊子你懂吗?”南秧娘不耐烦地说,“她手上的药只够解你十年前的蛊。血佛手、金萼兰这些又不是杂草,哪里有那么许多?”
“那是没办法了吗?”阿陶问,几乎要哭出来。
“我南秧娘怎么会没办法?”南秧娘又说,“别的不说,宋简柔那个半吊子下的蛊,我总归有办法。”
阿陶重又燃起了希望,忙问:“还有什么办法?”
“这临水镇往西有个德水镇,你们听说过吗?”
千娆听着有些耳熟,阿陶马上说:“德水镇的陶瓷天下闻名,怎么能没听说过?”千娆闻言也想起来,谷中月市上偶尔也会有来自德水镇的瓷器。
“德水镇有一户姓古的人家,府邸叫作古月坊。他祖上有一只药陶,是个制药圣品,能发挥出药材的最大效用,老实说,我已经眼红很久了。你们若能拿到手,我的那点藏药,或许就够解这丫头的蛊毒了。”南秧娘说着,斜眼去瞥叶寒川。
叶寒川这时站了起来,说:“德水古府的祖传药陶我也听说过,只是没想到是你想要的。”
“但凡是个耍药的,谁不想要?你若拿得到手,我那些血佛手、金萼兰就算全拿出来又有何妨?他古家是个做陶瓷的,守着这药陶就煎煎风寒药岂不浪费?”
“浪费,浪费,实在浪费!”阿陶赶紧附和,“那个词怎么说来着?简直暴殄天物!”
“你既想要,何不早说?”叶寒川道,“我让古家送给我。”
南秧娘的一双眼一下子亮起来:“你和古家有交情?”
叶寒川摇了摇头:“素昧平生。”
“那人家凭什么送你?就算有极深的交情,家传之宝怎肯轻易送人?”
“若是以往,他们必不肯送,现在却不同了。”
“有何不同?”
“你就等着罢,”叶寒川站起身,“我现在就走一趟德水镇。”
“这都什么时辰了,”南秧娘好不意外,“怎么就这么急了?歇一晚明早再去不好?”
“不好。”
叶寒川欲走不走,看看千娆,说:“一起去。”
千娆一愣,看日头西偏,不肯动身。南秧娘说:“既然这么急,又拖个累赘做什么?还怕她留在这里吃我欺负?”
叶寒川不作声,一把将千娆扯起,由不得她不走。
两人离开临水镇,向西往德水镇去。千娆早已疲乏,怨怼地跟在叶寒川身后。叶寒川回身等她,说:“这就累了?以前不是腿脚挺利索?”
千娆只觉两条腿越来越沉,垂着头不睬他。
叶寒川突然捉住她一只手,千娆吃一惊,正想挣脱,却感到一股暖暖的真气从手心开始流遍全身,整个人随之轻得好像要飘起来。她一下子想起了曾经练过的内功。
叶寒川放开了手,那股真气却不消散,千娆试着以方才的路径运行了一周,身子果然再次轻飘起来,连先前的疲乏也一扫而光。
“不想露宿荒野就跟上来。”叶寒川说着撇下千娆重新上路,千娆忙提一口气跟上。
叶寒川逐渐加快步伐,千娆全神贯注在后跟随,竟能勉强跟上,转眼走过了十里地。叶寒川又逐渐慢了下来。
两人坐在路边歇息。千娆又是新奇,又是酣畅,微微喘着气。她扭头看看叶寒川,却发现他正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千娆心里一惊,赶紧起身走到一边。天色将黑,她不由得紧张起来。
“怕什么,”叶寒川说,“我若真要做什么,何必等到天黑?”
千娆也搞不清为什么,反正天一黑她就本能地害怕,心想:天黑好办事,反正天黑了就是要防着你。
“你既然能将蓄真眼中的内力灌注于腿脚,”叶寒川说,“难道就不能运行在喉门之间?”
千娆闻言,这才醒悟,摸了摸胸口温润的蓄真眼。
“这蓄真眼中,”叶寒川接着说,“蓄积了我一部分内力,足以让你开口说话。”
千娆试着运行真气,慢慢灌输到喉门,果觉喉口蠢蠢欲动,就如那日在双绝山庄脱口而出时一般。
难道,她想,那天在惊奇谷他竟是故意将蓄真眼遗下?
她凝神运气,试着吐一口气:“哈……”果然在气流声中,听到了字音,虽然沙哑,但是清晰可辨。
叶寒川赞许地点头:“天分终究还在,只要多加练习,说些简单的词句总是可以。”
千娆看看他的右腿,心想:他的腿想必也是凭借内力支撑方才行走,可他身上销魂散的毒为何一直没有发作?
叶寒川站起身:“接着走罢。”
两人片刻之间到达德水镇,先找了一家饭店果腹。忽然,几乘马在店门口停下,齐刷刷走进几名年轻男子来。
千娆立刻认出来,是宣家兄弟。为首的那个高视阔步,神情倨傲,背后负着一柄极粗重的长剑,就是当年在武林峰会上与端木不尘比试的宣湛。
叶寒川向千娆使个眼色,两人离开了饭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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