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门开了。“墙脚好大的钉子,”宣沛活灵活现地说,“吓我一跳,好道没踩上去。这院子住的什么人?不太友善的样子。”
“你才吓我一跳,”千娆说,“还不把川哥哥扶进去。”
“阿娆你不用担心,”宣沛说,“我小心着呢。”
三人进到院子。叶寒川早已筋疲力尽,跌坐在厅堂里。“阿娆,”他教,“后院有一片芍药……下面埋着一个罐子……你去挖出来。”
千娆来到后院,只见芍药开得正艳。她找来锄头,三下五除二锄倒花株,翻开泥土,果然找到一个黑色的小罐子。她赶紧挖了出来回到厅堂。
叶寒川正在运功疗伤,宣沛坐在一旁替他护持。总是咋咋呼呼的宣沛难得地竟然也有了安静的时候,千娆好不新奇,忍不住盯着他看。忽然觉得这宣沛长得虽不似叶寒川俊美,但纯真清朗,自也有几分好看。
她不由得又想起宣沛双唇软软的触感来,一颗心忽如小鹿乱撞。
所谓的“阴阳交合”或许也不过如此?她突然想,事急从权,虽然有些羞人,那也没什么。
她捧起刚挖出的罐子,这罐子平平无奇,罐口封着一层泥土。敲碎土封,一股古怪的腐臭味道便飘了出来。她将罐口对着光,往里瞅,只见里面是一团灰色的东西。
千娆瞪大眼睛仔细地瞧,忽然认了出来,吓得她脱手将罐子扔在地上:里面竟是一条蜷曲的灰蛇。
叶寒川这时睁开了眼,他的脸色总算没那么难看了。
“舍蜥到了。”他说。
宣沛跟着睁眼跳了起来,说:“我去跟她拼命!”
“你有多少胜算?”叶寒川问。
宣沛想了想,说:“我的剑锋利,我设法缠住她的鞭子给她割成无数段,看她还横不横。”
叶寒川摇了摇头,说:“吞云岛五鬼之一的舍蜥哪有这样容易应付?她擅长快攻,一条鞭子有如闪电,你的剑根本沾不到。三招快攻之内,她的鞭子必能刺穿你的喉咙。”
宣沛不由露怯,说:“我也听说过吞云岛五鬼,难道当真这么厉害?”
“除非,你能近她的身。”叶寒川接着说,“你若能粘住她,与她保持在四尺之内,她的快鞭难以施展,你或许还能走下十几二十招。”
“那十几二十招之后呢?”
“你会被她的鞭子勒死。”
宣沛咽了口唾沫,想起往常练功偷懒的日子来,这时真是肠子也悔青了。
“还不坐下。”叶寒川说。
宣沛只得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
“你真是抬举我了,叶寒川。”这时一个身影跃入院子,出现在三人面前。这人两眼无神,神情淡漠,正是舍蜥。
“舍蜥,”叶寒川说,“你也是个苦命人,我不想杀你,你留下龙嫣的讯息便走吧。”
“叶寒川哪叶寒川,我却不知道,你是这么爱说大话的人。”
“是你不了解我,”叶寒川说,“不然你就会知道,我从来不说大话。”
舍蜥不为所动,淡漠的脸上并无半点迟疑,她步步逼近。
千娆看叶寒川虽已能流畅对答,但也听出他声音中无法掩饰的虚弱,担忧地紧挨在他身侧。
宣沛按捺不住,又跳起身来,横剑挡在二人身前。
突然,一条银色的长鞭瞬息间从舍蜥袖中射出又收回,就像一道闪电在夜空中迅疾一闪。若不是叶寒川适时一脚将宣沛踢翻,宣沛已被这一鞭刺穿。
舍蜥一击未中,又挥出第二鞭,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先击碎宣沛这块碍事的绊脚石。
叶寒川一脚踢向宣沛左肩,宣沛就朝舍蜥滑了过去。舍蜥的长鞭再次落空,地板顿时砰然崩裂。
宣沛得以近身,挥剑攻向舍蜥下盘。舍蜥跃开身去,意欲击出第三鞭。
叶寒川这时拂手将千娆挖出的罐子朝舍蜥滚了过去,那种极其古怪的腐臭气息再次飘了出来。舍蜥死气沉沉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个极恐怖的神情,好像木讷的面具突然脱落。
只见那罐子里突然蹿出一条小灰蛇,这小灰蛇只剩半截身子,却势如离弦之箭,直冲舍蜥蹿了过去。舍蜥倒身斜扑,堪堪避过,而那小灰蛇,竟也在空中将身一扭,掉转蛇头,又朝舍蜥蹿去,后面又一截蛇身断了下来。
舍蜥一鞭射去,那蛇头凭空一跳,避过鞭子,只被打下一截蛇身。又弃一截蛇身,蛇头反而愈加轻捷。舍蜥却是旧力已竭,新力未生,被那蛇头如个箭头一般,不偏不倚地钉在了颈项之中。
余下的小半截蛇身登时萎顿,掉落在地,只剩两枚毒牙留在舍蜥皮肉里。
舍蜥发出近乎野兽的痛苦嘶吼。她双目圆瞪,青筋突暴,血口大张,露出两排森白的牙齿和一口血红的牙床。
“罐子箭!罐子箭!”她疯狂尖叫,声音极尽恐怖,再也没了原本死沉沉的样子。
千娆又是害怕,又是怜悯,扭过头不敢再看。
“罐子——”
舍蜥的声音嘎然而止,千娆回过头,只见舍蜥已倒在地上纹丝不动,那个惊恐的神情定格在了她的脸上。
“她……她怎么了?”宣沛颤悠悠地问。
“死了。”叶寒川说。
“啊?怎么会?”
“宣沛,”叶寒川无暇回答,只说,“你马上回到先前的湖水,去对岸的林子里找龙嫣——一定要快。”
“哦,哦!”宣沛跳起身,立刻跑了出去。
千娆害怕地盯着舍蜥的尸身,一时还不敢相信她顷刻间死了,生怕她随时跳起来行凶。
舍蜥莫非是被这毒蛇毒死?她想,临死前叫着的罐子箭莫非是指这罐子里的蛇?可是这蛇封在这罐子里,应当早已死了,怎么还能跳出来咬人?——以往在谷里听说过死蛇咬人的事情,莫非这就是死蛇咬人?可它为什么不咬我们三个,专咬舍蜥?
这时,叶寒川勉力站起身,千娆忙将他扶住。两人走进放满药盒、器具的诊室。看不见舍蜥的尸身,千娆心里的恐惧与不安稍稍减少。诊室里有张诊床,她想将叶寒川扶到床上,但叶寒川再次席地坐倒。
“已经弄脏了秧娘的屋子,”他有些忧心地说,“别再弄脏她的床。——她会很气。”他重伤之后强撑至此,如今危机暂去,他显得愈加虚弱。
“我找点药,给你上药。”千娆说。
“不用了。”
“这么重的伤,怎么能不上药?这身湿衣裳也得换下来。”千娆说着找出个药箱来,里面的用具一看便知是专治外伤的。
不愧是个大夫的屋子。她想。
她将药箱拿到叶寒川身边,叶寒川又说:“我自己来就好。”
“你伤得这么重,怎么自己上药?”千娆说着就想解开叶寒川的衣服。
突然,叶寒川捉住她的手,紧紧地握在手心里。
千娆奇怪地看向他,这才注意到他凝视的眼神,其中的迷离与炙热似曾相识。
千娆反应过来:销魂散毒发了——偏偏在这种时候。
她看看屋门,她可以马上出门离开房间,但如今身边没有别人,她不能丢下叶寒川一人不管。“川哥哥,你要不要紧?”她担忧地问。
“别再叫我哥哥,”叶寒川的声音有如呓语,“我不是你哥哥……不是……”
千娆一愣,不知他意所何指。
“我不是你哥哥,”叶寒川接着喃喃说着,“宋简心她根本就……”
他话说一半,突然惊醒过来,松开千娆的手,将后半段话硬生生吞了回去,脸上立刻露出急痛难耐的神情。
千娆一激灵,立刻意识到叶寒川差点脱口而出的,就是自己一直渴求的真相,是娘亲在叶寒川面前自杀身死的原因。
“我娘她根本什么?”她追问道,“你接着说呀。”
但叶寒川别过了脸,对抗销魂散已令他肝肠寸断,千娆的气息更是火上浇油。“阿娆,”他说,“你……你走开些。”
“我不走,你不说我就不走。”
叶寒川别着脸不作声,无奈与隐忍的神情令千娆心软,但她清楚,若错过这次机会,她再也无法从叶寒川口中逼问出实情。
“你快说呀。”她催促。
“你这是……要趁现在,拷问我吗?”叶寒川问。
“是!”千娆狠心道,“你说不说?”
叶寒川再次沉默下来,他竭力别着脸,闭紧双眼,甚至屏住呼吸,本就微绀的双唇变得越发紫绀。
“你说呀!”千娆急切地催促道,“你快说了吧!”
极端的痛楚终于在叶寒川脸上现形,他几乎是哀求地唤了一声:“阿娆!”
千娆一惊,这才急忙想要远离。可这时已经迟了,叶寒川突然睁开血红的双眼,一下扑到千娆身上。他的双手紧紧钳住千娆的两边手腕,使千娆根本无法动弹。
千娆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叶寒川竟然还有这样大的力气。她看到那双血红的眼中,疯狂的渴望与无声的挣扎纠缠在一起。
她已经惊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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