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沛扭过头不敢接茬。他望着苦苦挣扎的千娆,心如炙烤,手里的剑捏了又捏,却又如何下得了手:心腑受戮,哪有不死的道理!
“今天,”叶寒川转向他,接着说,“给你一个报复的机会。”
宣沛心乱如麻,可眼看千娆越来越无力,而那庞蝎志在必得,他实在无法赌上千娆的性命冒险。
“没有别的办法,”叶寒川说,“拔剑。”
宣沛眼见没有回避余地,心一横:死就死罢,大不了我把命赔他,终不能眼见阿娆溺死不救!
这样想着,他大喝一声,当真送出手中长剑。叶寒川竟也当真不避不挡,当胸受住。
“呵呵呵……”庞蝎大笑着将千娆提了起来。千娆好不容易回过劲来,又被眼前的场景惊得差点背过气去。
只见宣沛的剑已穿透叶寒川的胸膛,而叶寒川双目空洞,面若死灰,已如个死人模样。
宣沛骇呼一声,撒开剑,扑通一下跌坐在水里。连庞蝎也变颜色,一瞬不瞬地盯住叶寒川。一时间只闻水声汩汩,风声沙沙,四周鸟鸣嗡嗡郁郁。
突然,叶寒川抬起双臂,两掌夹住剑身,尽力一把将其拔出。随着剑“咕咚”一声入水,鲜血也从伤口喷涌而出,但很快,鲜血渐流渐止,不多时就完全止住了。
叶寒川也随即跌落水中。宣沛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爬起身,将他扶起。
“好戏法,好戏法!”庞蝎大笑道,“无极丹真是奇丹哪!”
千娆突然想了起来,她曾在《惊奇要录》上见过有关“无极丹”的记载,身怀者可百毒不侵,百害不近,百伤即愈,百病即去。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叶寒川身上销魂散的毒一直没有发作,而此时叶寒川心腑要害受刀却不死,也是因为无极丹。
“还不放人!”宣沛叫道。
“不急不急,俺且问你,你这小子姓甚名谁?”
“我是启城宣家宣沛!你少废话,赶紧放人!不然我宣家不会放过你!”
“启城宣家人?”庞蝎又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是宣家的小子。你这小子真是走运,想你大哥宣湛,不过是废了叶寒川一条腿,就吹好大的牛,全武林都说宣湛成了气候。今儿个你小子可是在叶寒川心窝上戳了个窟窿,那不是要名扬天下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宣沛气得直牙痒痒,叫道:“休要鬼话连篇,还不放了阿娆!”
“放,俺肯定放,等这戏法儿变完,俺自会放人。说白了,俺和叶寒川有啥你死我活的恩怨?这美娇娥俺也舍不得她死啊,对吧?”
“你还想怎样?”宣沛怒问。
“俺还听说,这无极丹还有一个奇妙之处,进了肚子之后还能凝结而出。这戏法俺一定要看。”
“胡说八道!药丸进了肚子,还怎么凝结出来?”
“你这傻小子懂什么?叶寒川,你说能不能?”
叶寒川这时身子一软,愈往下跌,宣沛赶紧更紧地抱住。
“宣沛……”叶寒川低声说,“舍蜥就在暗处……待我取出无极丹……她必现身抢夺……你可趁机带走阿娆……不必管我……”
他心口受剑,每每喘气都会震动创口,苦不堪言,这样长长一句话说完,几乎要昏死过去。
宣沛望望千娆,打定主意,就算拼上性命也要救她脱险。
“叶寒川,”庞蝎这时说,“你可别不见棺材不落泪啊。”说着,又要将千娆摁下。
“慢着!”叶寒川情急之下冲口而出,以至眼前一黑,几欲晕厥。他好容易拉回神志,说道:“你想要无极丹……我给你。”
他勉强凝功运气,胸口的创口又重新淌起血来。千娆瞪大眼看着,她清楚地明白,失去无极丹,叶寒川必死无疑。
“不要……”
叶寒川望她一眼,这一眼苦痛哀伤,好似决别之语。这般神色何曾出现在叶寒川的脸上?
千娆心如刀绞。身上突然涌出一股力气,她激烈地挣扎起来。
“这妮子还挺犟。”庞蝎说着将千娆牢按在竹筏上。
千娆先前就觉得奇怪,总觉得按在自己身上的不止一对手脚。此时叶寒川垂死,她再也顾不得遭罪害怕,拼死挣扎。挣扎中,她捏住了一只稍显薄弱的手。
一股莫名的力气涌入她的手臂,她捏住那只手猛地施力,好像捏碎一块干透的泥巴。
“啊呀!”耳边庞蝎的痛呼突如其来,身上的压力瞬间减少大半。千娆此时已红了眼,便是地狱来的恶鬼,也敢与他拼命。她趁机扭转身子,一边牢牢抓那只手疯狂撕扯。忽然一片热血洒到眼前,她手下突地一松,手里赫然多了一截白花花的手臂。
伴随着庞蝎一声惨叫,一道血注冲至半空,落了千娆满头满脸。庞蝎倒在竹筏上,鲜血濡染了全身。他左右两边的胳膊却都还在,左边胳肢窝鲜血兀自喷涌,几乎染红了半边湖水。原本胖乎乎的肚子也瘪了下去。原来,他本不是个胖子,他那胖肚子里藏着的竟是他第三条胳膊,这第三条胳膊长于血脉交关之处,此时连根而出鲜血喷薄,这庞蝎眼看不活了。
千娆丢下手里的胳膊,止不住地尖声惊叫,也不管自己不识水性,慌忙下了水来朝叶寒川二人趟过去。好在湖水不深,刚没过腹部。
宣沛捞起水中的剑,也赶紧朝千娆趟去,无奈水淹半身,轻功难以施展,真是恨不能立刻变身成一尾大鱼。
突然,一个身影在对岸的林子中闪现,那人飞身跃上竹筏,射出手中长鞭,朝千娆缠去。宣沛纵身一跃,将千娆扑入水中,那鞭子“啪”一声空打在水面上。宣沛灵机一动,搅混湖水,扯住千娆暂不露头。千娆立即明白宣沛的意图,可她接连呛水,气不完备,憋不了气,不一会儿就难受得乱翻白眼。
宣沛含住她的双唇度了一口气给她。
那人收回长鞭,睁着死气沉沉的双眼在水底下寻找两人的踪迹。
“舍蜥,”叶寒川忍着胸膛的剧痛说,“庞蝎活不成了,你不如用他的残血,涨几年功力,续几年残命,岂不好过……在此孤身犯险?”
“你站都站不稳,”舍蜥说,“话也说不利索,我又犯什么险了?”
“站稳需要两条腿,”叶寒川说,“杀你……动动手指头也就够了。”
舍蜥嗤笑起来,她的笑声也是死气沉沉,不急不躁,但嗤笑之余她又忍不住提防地扫了叶寒川一眼。
这时一柄剑从竹筏底下刺了上来,“扑”一声割开了舍蜥空荡荡的裤腿。一截木头从裤腿中露了出来,原来这舍蜥装着一条木头腿。
宣沛在浑水中漫无方向,只是运剑在竹筏底下乱划一气,他的剑锐利非凡,瞬间将整个竹筏切得七零八落。庞蝎也没入水中,终究命丧这咸水血湖。
舍蜥接连避开,暗恼不占地利:她天生残腿,不善轻功,而倘若落入水中,长鞭根本无法施展,稍有不慎真得阴沟里翻了船。她当即跃回湖岸。
宣沛与千娆趁机冒出水来,两人飞快地趟到叶寒川身旁,搀着叶寒川走回湖岸。
“叶寒川,”隔着湖,舍蜥死沉沉的声音传过来,带着一股镇定与笃定,她说,“另一个姑娘的性命你不管了?这苦命的姑娘可是一心向着你。你若不管她,要不了一时三刻,她就死了。”
叶寒川站住了脚。
原来,那天庞蝎引开舍蜥救下了丘狐性命,舍蜥就心中起疑,一直暗中窥视。今晨庞蝎打晕龙嫣,带走千娆,舍蜥就带走了龙嫣。
“可恶,”宣沛咬牙道,“我去跟她拼了。”
“你不是对手。”叶寒川说。
“怎么,叶寒川,你连问都不肯问一声?”舍蜥刻意提高了嗓音,好像要说给其他人听到似的,暗示着龙嫣就在附近,“还是说,你救得这一个姑娘就够了,另一个叫她听天由命就好?”
千娆此时近看叶寒川脸色灰白,口唇微绀,就连喘息也断断续续,真是胆战心惊。她紧紧搂住叶寒川的胳膊,生怕他又要做出什么傻事来。
叶寒川看着千娆,一时犹豫。最终,他说:“机不可失,舍蜥必然追来,龙嫣……暂不会有性命之忧……我们现在……去临水镇……”
他说完这句,就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南秧娘!千娆立刻想起来:或许她能对付舍蜥。
临水镇就在附近,宣沛是在外走惯了的,善于辩识方向,两人搀住叶寒川往临水镇去。千娆想起叶寒川教她的将真气走行于四肢的方法,越走越快,三人片刻便到了临水镇。
“阿娆,”宣沛赞叹道,“没想到你还会轻功。”
千娆想起在水底时,宣沛度气给她的场景,心口突地一跳,什么也没有说。
在叶寒川的指引下,三人很快到了妙草堂。只见院门紧闭,门上挂一块牌子,上写:“外出走诊,事缓可候,事急另谋。”
千娆暗叫不妙,想:我们可急得不行,那舍蜥随时会追上来。
“进去,”叶寒川说,“小心墙下的陷阱。”
宣沛跳上院墙,随后跳了进去。“哎呀。”他突然一声叫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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