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不尘没想到这戏越看越精彩,止不住地笑眼吟吟,这宣湛进步神速而剑法颇有革新,正可看看叶寒川如何应对破解。他见叶寒川借剑,更是好奇不已,想:真是稀了奇了,叶寒川竟然要用剑。
他举起手中的剑,说:“叶兄,我的剑借你。”
但叶寒川正眼都不瞧他一眼,只是询问地望着南秧娘。
“噢,”南秧娘想起什么地说道,“有是有一把。”说着回屋里翻找去了,端木不尘没趣地收回了剑。
过了一会儿,南秧娘拿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剑走了出来,说:“这是以前一个来治伤的醉鬼落在这儿的,想来他酒醒之后想不起自己到过哪儿了,再也没来取过。——老娘这辈子最烦的就是给醉鬼治伤,常自大半夜来叫门不说,还蛮横耍赖,就不能酒醒了再来?——喏,这剑就是锈了,要不还是用那位公子的吧?”南秧娘一面嘟囔着将剑递向叶寒川,一面担忧地望着他。她当然知道叶寒川为什么要借剑,他必然是伤重到已无法空手对战宣湛。
叶寒川接过剑,没有去看南秧娘的眼神。“这剑正合适。”他说。
千娆也担心叶寒川伤重,又怕宣沛留在这里丢了小命,赶紧说:“宣沛,你就跟你几位哥哥回去吧,过些日子我们再到启城去看你。”
过些日子?宣沛心想,等你来启城喝我喜酒么?
“阿娆你不知道,”他说,“我不能回去,快叫师父救我呀!”
叶寒川提剑走向院外,嘴里说着:“出去——你这笨剑若能砍到我身上也就罢了,就怕你砍不中,倒砍烂了这院子。”
宣湛旋即跟着走出院子:他与叶寒川有隙,叶寒川却收八弟为徒,其中居心实在叵测,绝不能将稀里糊涂的八弟留在叶寒川身边。——他已经没了退路。
端木不尘三人、宣家兄弟和千娆几人跟着走了出去。宣沛叫道:“师父,你手下留情啊!”又凑到宣湛身旁说:“大哥,随便比划两下就得了,别较真,伤了和气!”
其他人听了都摇头,都想:伤和气?这两人何曾有过和气!
院外是条冷僻的巷子,并不开阔。叶寒川轻轻剑尖点地,等着宣湛出手。宣湛持着重剑凝神伫立,并不敢轻易出手:叶寒川极善捕捉破绽,仓促出手也就是破绽毕露的时候,到时就算被他一招制胜也不稀奇,必须等待一个最佳的出招时机。
“不出手吗?”叶寒川幽幽道,“那我就不谦让了。”
他话音刚落,便挺剑刺了过来。宣湛横剑接招,叶寒川却又将剑一偏掠到他身旁,“嗞”一声削去了他一片翻飞的衣角。
宣湛沉着气,调剑回砍,叶寒川又避开剑锋,“扑”一声,割开他一片衣摆。
两人转眼对了三四十招,宣湛一身衣袍已被割出好几道口子。其余几名宣家兄弟虽有相助的心,却也只能握着剑干着急,一来寻不着间隙加入战局,二来就算加入也不过是掣宣湛的肘罢了。
所谓旁观者清,端木不尘看着好戏,渐渐在心里起了疑:叶寒川虽表面占着上风,将宣湛那宽大的衣袍下摆割成了一条条布条子,使宣湛看起来好生狼狈,但他招招虚招,竟无一个实招,甚至未曾正面相抗宣湛那重剑一下,也未能给宣湛造成任何实质损伤。
叶寒川一向出□□厉,端木不尘想,今日怎么这么拐弯抹角的?看他那样脸色,莫非是受了伤?他身怀无极丹,若是有伤能妨碍到他,那必定是不得了的伤。——是了,此间不正是一家医馆么?什么人竟能伤得了他?
宣源也渐渐看出端倪,正要出言提醒宣湛。端木不尘眼尖瞧见势头,立刻拱手向前道:“宣二公子,恰巧相逢,在下正好有些要事想要请教。”
宣源被截了话头,有些不耐,端木不尘虽与他宣家并不交好,但深入骨髓的教养使他不得不应付:“少庄主,容我稍后。”然后他焦急地想要对宣湛喊话,但端木不尘干脆直直走到他跟前,又说:“宣二公子,在下听说诸位也曾去过济北和灵蛊村调查金眼灭门事件,可有此事?”
“不知调查出什么线索没有?”
“我们大可互通有无,早日揪出金眼,还江湖一个清静。”
每每宣源想要喊话,都被端木不尘几句唠叨堵住,宣源忍无可忍,终于意识到:这端木不尘是故意的。
这时,叶寒川不紧不慢地说道:“宣湛,你的身法确实已非同往日,想来已炼至第七道功药?但我的招数你仍窥视不了十之一二。——心有不甘吗?你却不知,这恰说明你尚存收手的时机。”
说话间,叶寒川捉到破绽,一柄剑便如穿过密林的鹰一般抵达宣湛的咽喉。
“大哥!”宣家兄弟纷纷惊呼。
“宣湛,”那把锈剑在叶寒川手中显得格外危险,但他说出的话又更危险得多,“我再提醒你一遍:你若不知收手,我必在适当的时候杀了你。——你好自为之。”
叶寒川收起剑,瞥宣沛一眼,走进院门。宣沛一边点头哈腰地说着“哥哥们放心,我过几日一定回来”一边跟着回了院子。宣家兄弟惊魂甫定,无一人阻挠。
莫非是我看走眼了?端木不尘心想,他叶寒川那般拐弯抹角是为了试宣湛的身法?他说的第七道功药是什么意思?这宣湛一声不吭,不争不辩,看来是被叶寒川说中了。叶寒川何时这么关心起宣湛的武功来?
端木不尘这般想着,跟着叶寒川走进了院子。宣家兄弟自知讨不回八弟,只能愤然离去,从长计议。
“少庄主还有什么贵干?”叶寒川问。
“哦,”端木不尘想了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跟了进来,随便找了个借口说道,“我来请这位大夫给我抓点药。”
“什么药?”南秧娘问。
“止痒的药,姑娘不是说姑娘开的止痒药对这皮肤毒疹有效吗?”
“开是开给你,可贵得很。”
端木不尘笑眼吟吟:“姑娘学艺多年,见多识广,又不辞辛苦造福一方,便是三更半夜也开门接诊,本该多拿些酬劳。”
“这位公子好通情理,倒是少见。”南秧娘说着拿药去了。
端木不尘又问叶寒川:“不知叶兄是否有恙,怎么也出现在这医馆?”
“我有恙无恙,不劳少庄主垂问。”
“诶,叶兄何必这般拒人千里?”
叶寒川看他一眼,说:“少庄主又何必对我这般另眼相看?就因为怀疑我是金眼吗?”
“这个……”端木不尘尴尬地笑,“这哪里的话,不过……我倒真不知叶兄的剑法也这般精妙。”
叶寒川微微皱眉,金眼使剑,端木不尘这话自然还是怀疑他与金眼的关系。“不过是我心血来潮,”他说,“偶尔一试罢了。”
端木不尘留意了一下叶寒川的手,忽然发现这手好生奇特,全不像个习武之人——细皮嫩肉的,手心手背竟无一块茧子。这手别说练剑了,就连拳掌似乎也很少练。
反观自己,一手心的厚茧不说,大拇指和食指还因为长期握剑而微微变形。
若非自小苦练,端木不尘想,这叶寒川如何而来这般惊人的身手?难道一个人的天赋竟能到这种程度?
他发现自己对叶寒川越来越感兴趣了。
这时,南秧娘拿着一个药盒走了出来,她看端木不尘纠缠叶寒川,随手将千娆一指,说:“这位公子是陪这姑娘看病来的,这姑娘嗓子哑了。”
端木不尘怜惜地看看千娆,问:“可能治吗?”
“哎呦,瞧我嘴快了,”南秧娘佯装懊恼地挡住嘴,“这是人家私隐,我身为医者不该随意道与旁人,公子你也莫要问了。”她将药盒往端木不尘面前一放,又说:“这就是止痒药,公子你是知音人,便宜卖你,就十两吧。”
端木不尘幼时受妫姑子影响,一向对大夫有好感,尤其是难得一见的女大夫,而这女大夫若是风韵撩人,那好感就更多了。此时就是要他以身相许他恐怕也不会有一丝犹豫,何况是区区十两。
他当即取出银子交到南秧娘手中。南秧娘没想到端木不尘这般好糊弄,倒是喜出望外,但看他药银两清了还不走,又有些不耐烦,问:“公子还有什么事?”
“这个……倒是没什么事了。”
“那公子先请回了罢,这是家医馆,可不是客店!”
“既如此……”端木不尘只得拱手道辞道,“在下便告辞了。过几日有恙必然还来姑娘这里求药。”言下之意已算准了自己过几日是要得病的。
送走端木不尘三人,南秧娘匪夷所思地说:“真不知今天这是什么日子,端木不尘和宣湛这种稀客竟一同来了。竟有这么巧的事。”
“如果只是这两人,让他们来便是了。”叶寒川微微蹙着眉,没有说出下一句:只恐怕他们是被同一人引来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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