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娆,”他看着千娆的眼神飘忽不定,“我记得你说过,要找叶云泽就要先来岿山城,叶云泽是住在这岿山附近吗?”
千娆想着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点了点头。
叶寒川的神色凝重起来。“那天,”他又问,“你为什么突然跑出客栈?”
千娆想着就因自己乱跑害川哥哥受了这么重的伤,心里早已愧疚万分,此时听他问起,更是惭愧,说道:“都怪我眼瞎,我以为……看到了我哥。”
“叶云泽?”南秧娘脱口而出。
“真是云公子?”阿陶也问。
“阿娆,”宣沛说,“你还有个哥哥呀?”
而龙嫣,若有所思地低下了眉眼。
“肯定是我看错了,”千娆嘟囔着说,“我只是看到一个背影。——不过当真很像,要不然我也不会乱跑了……”
叶寒川的神色愈发凝重,看向千娆的眼神甚至多了丝怜惜的意味。
“哪一位是大夫噢?”这时一个苍劲的声音从院外传来。
几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老翁和一位老妇并肩走进院门。两人一般的银发苍颜,满脸褶皱,却腰杆挺拔,行动处无半分老态。那老妇更是浓妆艳抹,前凸后翘,竟如个年轻姑娘一般;而那老翁一对皱巴巴的眼皮下一双眸子精光忽闪,似非凡人。
千娆乍一眼便觉得这对老头老太好生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南秧娘走上前,说:“我是大夫,两位……是来问诊?”
“非也,”那老翁道,“老夫也是医者,何需问诊?只是老夫缺几味药,因而求药来了。”说着将一张方子递给南秧娘。
“你买药材不去药材铺,来我这儿干嘛?”南秧娘接过方子一看,只见上面草草写着“柴胡、桑叶”之类最为常见的几味药。
此时那老翁已将一对皱巴巴的小眼睛盯向了叶寒川,嘴里说:“小伙子,你这脸色不太对噢!来,老夫给你号号脉。”便不由分说地去捉叶寒川的腕子。
叶寒川往后避过,那老翁手一长,径直抓来,好像早知叶寒川会避开并且恰巧避到这个程度一般。叶寒川拂手再避,那老翁的手又紧跟着探了过来,浑无停顿,好像叶寒川的一举一动早在他的算计之中。
这样的身法难缠至极,但对叶寒川来说却熟悉至极。他不再回避,抚上了身旁的锈剑,按剑不动。
就像风止时颓然落下的扬幡,老翁顿时收住手。
叶寒川一手按剑,一手翻转露出腕子,问:“前辈还要号脉吗?”
“呵呵……”老翁考量地摸着胡须,笑而不语。
这时,一旁的老妇指尖微动。叶寒川看得明白,已见她指间暗捏着一枚短针。手中的剑瞬时间翻起又按下,因为那老翁笼住了老妇的手。
“诶!”南秧娘怒道,“你这怪老头,说什么求药,是存心来我这儿抢生意呢?”
“老头子,”那老妇的声音有些尖细,她说,“你还说做大夫老了好,可打脸了吧。你看这俊俏小伙看不上你哩,还是喜欢这年轻貌美的大夫。”
“是老夫又多管闲事了噢,”老翁道,“老了果然不好。——小姑娘大夫,你可有这几味药吗?”
“不巧,”南秧娘没好气地说,“老娘这儿也缺药!”
“没有就罢了,”老翁道,“老婆子,咱该走了噢!”
“走了罢!”老妇附和着,两人一起离开了。
“真是一对怪人。”南秧娘说,“今天都来了些什么人!”
“这两人,”叶寒川说,“必然与叶云泽有关。”
千娆闻言,这才猛可里想起来:这是曾给哥哥治过病的那对老头老太啊,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好像一点也没有变?
南秧娘神色微变,问:“他们来做什么?”
“试我的伤。”叶寒川摩挲着手边的剑,说,“我终于知道叶云泽为什么这么喜欢使剑了,有把剑在手上真是好生方便。”
南秧娘皱起鼻子,啐道:“这些人真是讨厌至极!”
千娆知她连同自己的哥哥一道骂了,虽心中不痛快,却也不好说什么。
这时,叶寒川皱了皱眉,朝院外看去。
“又有谁?”南秧娘问。
叶寒川没有说话,起身大步走出院门,南秧娘几人连忙跟上。
叶寒川的声音紧接着从院门外传了进来:“别来无恙,阿泽。”
南秧娘做了个止步的动作,其余几人便停在院内静静地听着。
“我来带娆儿走。”另一个声音传过来。南秧娘又恨恨地皱起了鼻子。
千娆猛提一口气,一颗心顿时“砰砰”乱跳,这是叶云泽的声音。自娘亲横死之后,这二人终于碰了头,当面较比,千娆不由得喘起来。
她扶着墙,稍稍探出去,看到叶寒川单薄的背影,以及地面上叶云泽修长的影子。
“那为何不进来?”叶寒川说,“怕我给你下套吗?”
叶云泽发出一声冷笑,说:“就你现在这样,能给我下什么套?看你气息不圆,身行沉重,受的伤不轻吧?”
“既然知道我受伤,”叶寒川说,“不如趁现在就把我扳倒了?”
“我何必急于一时?”叶云泽的语气阴恻恻的,像是在讲诉一个不祥的预言,“你已经卷入漩涡,往后只会每况愈下。——亏你身怀无极丹,却弄成这副德性,受着重伤,一事无成。无极丹若是由我得之,岂会如此受辱?不过,还是你这种懦夫更需要它。”
“你却想做成什么?”叶寒川说,“有我在一日,你也成不了的。”
院外突然卷起一阵阴风,忽然充盈的杀气连千娆都能轻易察觉。她再也忍耐不住,冲了出去,寻见叶云泽清瘦的身影,唤了一声:“哥!”
令她意外的,这个叫她日思夜想的哥哥看上去异常眼熟,不像往常重聚时有种阔别的感觉,而是好像几天前才刚见过。
叶云泽早知千娆躲在院里,并无半分惊讶,只是听到千娆说话时,他的嘴角勾出一个隐秘的笑来。
“哥,你不要那样说川哥哥,”千娆着急地说,“他会受这么重的伤,全是为了救我,他的心窝子都叫人捅了!”
叶寒川皱了皱眉,瞥了千娆一眼。
而叶云泽嘴角的弧度更诡异地勾起来,几乎沁着恐怖,连千娆看了也不寒而栗。她何曾想到,自己这温文尔雅的哥哥,也会有这样的神情。
她这才惊觉失言,心中直恼,想:哥哥方才虽指出川哥哥受了重伤,但也不过是些猜测罢了,他心里终归还是忌惮,那对老头老太因而要来试探。现下可好,被我一句话全捅破了,我真是笨死了。哥哥若要趁机替娘报仇,那如何是好?
“呃……”她连忙尝试补救,“或许说得夸张了些,但确实是因为我的缘故才受了点伤。”
“娆儿,”叶云泽微笑着说,“来,跟哥回家。”
千娆看看叶寒川,心里飞快地盘算起来:此时若离川哥哥而去,难保哥哥不会找机会折返来寻他报仇,他现在受着伤,恐怕禁不起折腾。——不过今天那宣湛也没讨了好,或许折腾不起的是哥哥也未为可知。——哎!真不该一时嘴快把川哥哥受了重伤的事情抖出来,搞得现下这局面如此两难。哎!我怎么就这么蠢!
她盘算了好一会儿,才说:“哥,我今天还有些事要处理,你要不先回去?”
叶云泽十分爽快:“好,那我明日再来接你。”说完微笑着望叶寒川一眼,扬长而去。
南秧娘走出来,有些难以置信地说:“就这么走了?”
“走了。”叶寒川低声说。
“诶!”南秧娘立刻冲着千娆大声责备,“你怎么回事?怎么什么都往外抖啊?你是不是成心的?”
千娆正想争辩,宣沛已抢先回护道:“阿娆怎么可能是成心的?那个也是她哥哥嘛,她心里不设防也很正常啊,是不是阿娆?”
千娆到底心虚,被宣沛这样一维护,越加心虚,反倒说不出话了。
“阿娆,”宣沛又说,“你是要跟那个哥哥走么?别跟他走了行吗?”
千娆心烦意乱,不睬他。
而龙嫣,她此刻方才听说叶寒川受了这样的重创,望着叶寒川的一双眼几乎要滴下泪来。
叶寒川似乎已用尽了所有精力,神色中满是难得一见的疲惫,他默默地走进屋里,回到诊间。
千娆讪讪地跟进去,说:“川哥哥,你也以为我是成心透露你的伤势的,对不对?我敢对天发誓,我绝对绝对不是成心的!我就是嘴快了。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我没有生你的气。”叶寒川说。他当然相信千娆是无心的,不过,这才麻烦。
“当真?”
“你说过你会站在他那边,我也说过不怪你,不是吗?”
千娆这才想起自己还说过这样的混账话,心里愈是难受,说道:“川哥哥你放心,等我到了我哥那儿,我绝对不会再说任何一句不利于你的话,任凭他怎样问,我都不会说的。他若要伤害你,我也决不答应的。”
叶寒川望望她,无话可说:她这样理所当然地打算跟叶云泽走,他还能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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