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基因液这边没停下来。
翠翠每天用米拉拉监测身体情况,当精神力从S下滑到A她不是不慌的,好在这种衰弱趋势在胎儿八个月左右停止了。
她和章渝州再三讨论后判定,确实是受到了怀孕的影响。
至于怀孕为何会对精神力有影响?
从前在星网上压根没听到这个说话,翠翠大概理解为自然人女性精神力普遍很低,大多数在C级,上到B的就很少见,是以怀孕会“虚弱”不过是从差掉到更差,在那些贵族眼里,本身就不值一提,何况,在他们眼里自然人就是有可能生出S级后代的工具。
谁会对在意“工具”怀孕后会不会有损伤呢?
他们不在意,研究院那些助纣为虐的狗东西自然不会公布数据。
可这样想也不完全正确。
首先,父母精神力越高,生出来的后代精神力高的可能性更大。
其次,自然人生出S级的概率更大。
结合星盟一直在推动自然人女性多生政策,可见生育即便存在“衰退”现象,最后也会恢复。
否则精神力的下跌必然伴随着身体的进一步衰弱,根本无法承担多次怀孕,想到这儿,翠翠又自个儿把前一个猜测推翻了,她认为,自己的精神力衰退应该也是一时的。
没错,贵族们或许不在意工具的损伤,但很在意工具孕育的次数。
因为——
这是家族未来能继续霸占更多资源的底气。
所以,她大可不必焦躁不安。
即便降到A,她的安全依然是有保障的。
想通这点,翠翠逐渐放松心情,决定多信任章渝州一点,索性给他开了安全屋次一级权限,由他接手基因液的事儿。
时光匆匆,四月,五月……一晃眼又到了盛夏。
翠翠已经包袱款款住进医院了。
原本章谨之是要过来照顾她坐月子的,但渝州大嫂忽然高龄有孕。
医生建议打掉孩子,偏她坚持要留下,这才五个多月已经卧床不起,连下地都不敢了,章谨之只能先顾着情况更危险的大儿媳。
因着不能来小白山照顾翠翠,章谨之心里愧疚,一次性又寄来了两大箱礼物。
初七的,翠翠的,还有未出生宝宝的,应有尽有。
只有亲儿子被遗忘了。
章渝州:“……”
算了,他已经习惯了。
章渝州提议让蔡婆子上山。
翠翠拒绝了。
且不提自己和蔡婆子的母女情没到那个份上,实在没办法心安理得让老太太忙前忙后,就说魏华明两口子回来了翠翠就能预感到麻烦蔡婆子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这几个月章渝州下山到三队买过几次粮食和干货。
他不是个主动打听八卦的人,但还是被迫吃了一嘴魏华明的瓜。
谁让魏华明是十里八乡的出息人呢。
令人尊敬的当兵经历,惹人钦羡的工作,儿女双全,还是三个带把的,老婆长得不差工作也体面,试问哪个男人不羡慕这样的人生赢家?
恨不得代替他过上这样的生活。
偏偏,人生赢家闹出了大笑话,家里的一地鸡毛被迫展示给所有人看到。
这下好了,本就嫉妒羡慕的人总算得意了,好歹家庭和谐方面胜过魏华明了不是?
不过就算如此,舆论始终对男人更宽容。
两口子打架撕逼,诟病多的还是许雯丽,至于魏华明嘛,在闹剧中反倒成了辛苦养家不被体谅却一心包容妻子的好男人。
翠翠听完,忍不住嗤笑:“看吧,我就说魏华明心机重。”
“许雯丽就是个空架子,张牙舞爪装模作样瞅着厉害得很,其实心思一眼就能看明白,就是想要所有人捧着她,想要魏华明一辈子爱她宠她,生活不如意了不去求变,不想适应,反而疑神疑鬼,质疑身边人为啥对她没以前好了。而魏华明呢,显然看重权力地位胜过夫妻情爱,许雯丽在家里小打小闹他大概能容忍,可闹出去影响到他往上爬,他必然反戈一击的。这不,踩着发疯的许雯丽给自己立了个好男人的人设。”
许雯丽想给魏华明一点教训,可惜技不如人,棋差一着啊。
章渝州挑眉,笑道:“怎么听着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儿?你希望许雯丽胜一筹?”
翠翠白了他一眼,捧着肚子,由丈夫搀扶着在病房里来回走着。
悠悠道:“我平等地看待他们两人,都不是啥好东西,谁输谁赢不都是看乐子?”
她记仇得很。
魏华明像甩屎一样迫不及待要甩开她,那么普通又那么自信,她恶心。
许雯丽表里不一,暗戳戳对付她,透露她的存款给她惹麻烦在前,一计不成又企图把她糊弄去当后妈,她也恶心。
两个恶心玩意儿,打起来才好呢。
可惜了,离得太远,错过了近距离围观的机会。
“不好说,没准这乐子你还真能看着?”
翠翠停下步子,侧首看他:“章工,你还知道什么?”
她一喊章工,配上那上扬微眯的眸子,不经意透出阴阳怪气的味儿来,章渝州回以戏谑语气:“不知道,就是掐指一算,虞顾问满意不?”
翠翠盯着他看一会儿,忽地展露笑颜:“贫嘴!”
章渝州这就不服气了:“谁先贫的?虞翠翠同志你咋又倒打一耙呢?”
“啊!咋了。”翠翠反问。
“……”
“没咋,你说了算。”
章渝州摇摇头,扶着她继续散步。
说话间,隔壁病床的孕妇似乎快进来了,伴随着不轻不重的数落声。
“天天嚷嚷不舒服,好好的家里不待,非得来医院,你要是给我生个大孙子我也认了,要是个烧火丫头,哎哟,我命苦哟……”
“梅丫,死丫头,赶紧来扶你妈。”
“阿弥陀佛,老天保佑我的大孙子哩。”
老太太刻薄的声音愈来愈近,翠翠下意识皱眉,看章渝州,章渝州也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我找医生换一间病房?”
他来办住院那天,这间病房已经住了两个孕妇,另一个昨天生完就出院了。
另一个叫杨友琴。
据说胎像不稳,可这几天除了她大闺女每天送饭,翠翠和章渝州都没见过这家的男人和婆婆。
翠翠觉得换房就小题大做了,笑着摇摇头,任由章渝州把她扶到床上半坐着:“晚上烧排骨萝卜汤吧,不要米饭了。来之前你先盯着小胖妞吃饭,不许给她零食。”
章渝州抬眸:“我问过了,前阵子她不爱吃饭不是因为零食吃太多。”
“那是为什么?”翠翠眨眨眼,有些困惑。
章渝州无奈,又好笑又好气:“一家属区那边有几个孩子笑她肥嘟嘟,几个没口德的大人开玩笑说她不漂亮,说小胖妞吃太多会把家里吃垮,孩子就担心把家里吃垮了养不起妹妹!”
“真是个小傻蛋。”
嘟囔着吐槽完小孩儿,翠翠眉毛竖起,凶道:“到底是哪几个煞笔无底线逗孩子啊?你带小胖妞找上门说理没?”
“去了,我狠狠骂回去了。”
“那就好。”
小孩子胖嘟嘟咋了,等过几年自然而然就抽条了,他们家虞初七又不是光长肉不长个儿,健康好看着呢。
翠翠一想到小小的孩子担心养不起妹妹就决定饿自己,顿时心疼得不行。
“今天下午过来送饭就先别带初七了,我感觉孩子晚上就要出来,到时候万一我又哭又喊浑身是血,肯定会吓着她,还是把她送崔平家里吧。”
“估计不成,上午我不带她来她嘴巴翘得快能挂油瓶了。”
“你看着办。”
话音罢了,病房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了,翠翠抬头微笑喊了声:“杨大姐,检查结果怎么样?孩子还好吧?”
“挺——”杨友琴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她婆婆打断了:“好得很咧,抱几窝了还矫情得很非得到医院躺着,那能不好吗?”
抱窝,说的是母鸡孵蛋。
翠翠听了老太婆的损话,猛翻了两个大白眼,侧身取过床头柜子上的书,懒得再搭理人。
章渝州看了下时间:“只要排骨萝卜汤?红糖鸡蛋水要不要带一盅来?”
翠翠咂咂嘴:“要!”
“媳妇儿,你先歇着,我一会儿再来陪你。”章渝州把开水倒好放在床头柜,又洗了个苹果塞翠翠手里,吃的喝的小零食安排好,回家做饭去了。
他一走,隔壁床老太太就转了过来,一会儿盯着她手里的苹果看,一会儿瞅床下放着的,装满了东西的搪瓷盆和口袋。
“姑娘,你啥时候生啊?”
翠翠随口应了句:“就在这两天。”
那老太太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一看就是在打什么鬼主意,精光乍现的。
“你这一大堆都是些啥啊,生完还要不要,不要的话就送给我儿媳妇吧。”
瞅着有衣服褥子,奶粉……这小两口日子也过得忒富裕了吧。
翠翠抬头。
诧异地看着她,这老太太脸皮厚得出乎她的意料啊。
“不送。”
她冷冷回答,说完再次低头看书,明摆着不想理会她。可那老太太惯会装傻充愣,被拒绝了不气不恼,理直气壮地抱怨道:“嘿你这姑娘,也忒没人情味了,不送就不送,咋还瞪我老婆子呢。”
“就是你这样娇气的小媳妇太多才带坏咱们厂的风气,一个个身体好得很,非得浪费家里的钱住院,这医院是一般人能住的吗,一天就是好几块,家里男人一个月的工钱也就够住一个礼拜,真是一点不知道心疼……”
她叭叭一堆,一会儿指桑骂槐,一会儿凶她自个儿的儿媳妇。
翠翠撇嘴,表情开始不耐烦,抬起头就照她说的那样,瞪了过去。
她一双眸子狭长冷凝,直直盯着人时威逼感扑面而去,老太太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傻了会儿,反应过来立马嚷嚷上了,“你咋平白无故瞪人啊?懂不懂尊老爱幼啊,大家都是一个厂子的,说说,你到底是哪个车间的?我找你们领导谈话去。”
翠翠冷嗤一声,“你爱幼吗?你没爱,那你管我尊不尊老?管管自家事就得了,还管到别人头上,好笑!”
“老太太,病房里不止有你儿媳妇,还有我这个外人,你呢少在这儿吵吵,更别跑我病床边转悠,否则,若是有东西丢了第一个就找你。”
杨友琴婆婆脸色变了变。
没想到翠翠会当面顶回去。
现在的年轻媳妇们面皮薄得很,被说几句大都忍忍就算了,谁能想到这长得漂漂亮亮的小媳妇脾气这么火爆,一句不顺耳的话都听不得。
果然娇贵得很!
“你当我老婆子什么人,会惦记你那三瓜两枣?我说你这姑娘缺德唷,无端端骂我三只手,缺德!”
翠翠莞尔一笑:“最好不惦记。”完全没有发怒的意思,仿佛压根没把对方放眼里。
杨友琴和大女儿梅丫尴尬得脚趾抠地,垂首不敢抬头看人。
老太婆发现明着吵吵不过,一贯有用的内涵也不顶事,气得胸腔发闷,晓得在翠翠这儿占不到便宜,就把火气发到儿媳和孙女头上。
“没看到有人气你奶啊,多大个人也不来帮忙,吃这么多年干饭就成了个哑巴。”
边骂,还边上手拧梅丫耳朵。
“奶,疼!”
杨友琴心情不已,赶忙伸手劝阻:“娘,你别这样——”
“还有你,这回要是不生个带把的出来这家你也甭回了,嫁到我们老苟家这么多年,腿一撇一个丫头片子,也不知道是咱家祖坟香没烧好,还是你上辈子就是个缺德鬼,这辈子专门嫁过来断咱苟家香火!”
“也不看看家里的条件,你每个月就拿那么二十多块,不想法子攒着,非得来医院霍霍干净……生梅丫仨姐妹时没见你这么矫情。”
杨友琴脸色煞白,嘴唇嗫喏着,想说什么,但在老太太常年的淫威下她早就软弱入骨,不敢反驳。
连帮女儿的动作都变得不那么坚决,她低头的瞬间错过了梅丫眼里的难过。
翠翠实在听不下去了。
这老太太就跟麻雀似的一直叽叽喳喳个没完,说的还全是些让人一听火气戾气就止不住上涌的话,让人想给她大嘴巴子。
“能不能安静点?”
她随意扫了三人一眼,掀开被子下床。
杨友琴看她听着大肚子一脸不爽走过来,呆了呆,以为她要跟婆婆打起来了,下意识扬起笑容开劝:“虞妹子,你别理我们家老太太,她就是嘴碎话多……”
苟老太恶狠狠瞪了儿媳妇一眼。
反了,敢骂她了。
再回头看向翠翠时神情戒备:“你想干嘛,你离我远点。”
说着,还往后退了两步,色厉内荏道:“这病房是公共空间,我想说话就说话想说多久就多久,你别过来啊……我告诉你,你要是跑我跟前摔了碰了,这肚子出事我是不认的,别想碰瓷讹钱。”
苟老太平日没少用这一招恶心人,这会儿一瞅翠翠朝她的方向走来,下意识以为自己要被讹了。
“哼!”翠翠低眉瞥她,似笑非笑道:“哇哦,这莫非就是以己度人?看来您老人家平时没少干碰瓷的缺德事呢。”
“……”
苟老太脸胀红。
翠翠说完也不管她什么反应,径自朝门外去了。
苟老太被人这么揭脸皮,心里烧得慌,这憋屈劲儿无处发泄,视线在儿媳和大孙女身上扫了扫,最后干枯的爪子朝大孙女胳膊伸去,狠狠拧了两把:“白养你这么大,人家骂你奶脸上你还跟个鹌鹑似的,一点出息都都没有!”
梅丫才十二岁,和苟老太差不多高。
直接被苟老太的口水喷了一脸。老太太平日没有刷牙的习惯,可想而知口水带着股熏人的恶心味儿。
不过她却没什么反应,麻木地任由奶奶掐,任由她骂,一看平时在家里苟老太就是这样对孙女的。
杨友琴其实也心疼女儿,只是眼下对她而言最重要的还是肚子里的老四。
只要老四如她所愿生了儿子,老太太看在大孙子份上肯定会把她供着的,到时候对三个女儿自然会更好些。
在这种想法下,杨友琴告诉自己忍一忍,也用眼神示意梅丫再忍忍。
“木头木脑,脑子随了你妈不机灵长相也随她,但凡你长得跟刚才那个女的差不多,蠢就蠢点不愁嫁,好歹能帮村你弟弟。”
好似确定已经是男娃一般。
骂完梅丫,又顺嘴骂翠翠:“长得妖妖娆娆的,难怪那么刁钻,老天指定收拾她,没准就一尸两命。”
翠翠带着齐医生正好到了门口,不仅她听到了这句诅咒,齐医生也听到了。
齐医生当即板起脸。
推门进去,一点没客气:“这位家属,病房是给人休息的地方你莫要在这儿喧哗。你儿媳妇生儿育女不容易,你也是女人,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会影响到孕妇心情不能讲,你是一点不知道吗?”
“如果你不能好好照顾孕妇,反倒影响她的心情,那我不仅要交代护士不让你进来陪护,还得问问你儿子到底是怎么照顾妻儿,是不是在工作上也这么随意?”
工作简直戳中了苟老太的死穴。
“医生,这,这跟我儿子没关系的呀……”
齐医生解放前就在妇幼医院当医生,不仅医术过人,为人也非常正直,最见不得有人在孕妇跟前搞风搞雨,说些有的没的,影响到孕妇的心情。
但凡她值班,绝对不会容许任何一个家属在病房里吵闹,她明白像苟老太这种重男轻女的人最在乎男丁的面子,前程,若是跟她讲道理就仿佛自带屏蔽器,充耳不闻,这才一下就掐住苟老太的脉。
苟老太心里对医生还是敬畏的,又怕齐医生当真去她儿子工作的车间拜访,讷讷不言。
杨友琴赶紧递了个台阶:“娘,要不你先回去歇着吧,梅丫留下照顾我就好。”
苟老太一听,连连点头,忙不迭走了。
齐医生给两人把完脉,交代好注意事项,又交代梅丫:“小姑娘,你妈贫血还营养不良,如果家里有条件,油水还是得给足一点。”
杨友琴母女皆愣了愣。
梅丫细声细气回答:“知道了,医生。”
下午章渝州来送饭,小胖妞缠着一块来了。
一进病房就扑到床沿,翠翠小心翼翼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腾出位置,小家伙蹬掉鞋子吭哧吭哧就爬上床,赖在她怀里:“妈妈,你什么时候能回家呀?”
“过两天就回。”
小家伙脸颊贴在她胸口,撅着红艳艳的小嘴撒娇:“我最想妈妈了。”
翠翠摸着初七歪歪扭扭的辫子,温柔道:“妈妈也很想你。”
小家伙惯会顺杆爬,听到这话立马抬头,眼睛闪亮闪亮的,期待地望着翠翠:“那我留下和妈妈一块睡呀,我还会给妹妹唱摇篮曲,米拉拉教我的唷~~”
“不行。”
翠翠嘴上无情拒绝,手上动作却很柔和,她轻轻环着闺女的小身子。
拍拍她:“等妹妹回家你再给她唱歌。”
小团子失落,但还是乖乖地,一点不闹腾,奶声奶气道:“好叭,等妈妈带妹妹回家我再给她唱歌!”
两张病床离得近,杨友琴听到母女俩的对话,欲言又止地看着翠翠,半晌,她忍不住开口问:“虞妹子,你咋确定自己怀的是女娃娃啊?”
齐医生私下告诉她的吗?
翠翠回:“猜的。”
杨友琴还想问,眼角余光瞥见拎着饭盒的章渝州。
她迟疑着把问题憋了回去,佯装玩笑道:“我看你肚子圆圆的,更像怀的男娃娃咧。”
一听是男娃娃,两个大人没啥反应,床上的小胖妞扁扁嘴,委屈了:“妈妈,是弟弟不是妹妹吗?”
翠翠捏她脸颊的肉肉,笑道:“吶,是弟弟你就不喜欢了呀?小宝宝会伤心的唷。”
“可是,我给妹妹准备了木娃娃。”
如果是弟弟,那木娃娃就用不上了。
“没关系,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都可以玩,她肯定会喜欢咱们初七准备的礼物。”
“真的吗?”
翠翠:“真的,不信你问爸爸。”
小团子扭头,眼睛忽闪忽闪看着章渝州,章渝州笑着点头:“真的。”
说完,让小家伙坐好,把床尾的移动小桌推到翠翠身前,摆上饭菜。
饭盒盖子一打开,浓郁的肉香味瞬间飘散在屋子里。
小家伙吸溜了下口水,翠翠夹起炖得软烂的脆骨,喂初七:“啊!”
她摸摸自己圆鼓鼓的肚子,老气横秋地叹息一声:“妈妈,我不吃,肚子饱饱的呢。”
“我作证,她今个儿老老实实吃饭了。”在他再三保证家里不会被她吃垮后,小胖妞开心过头差点就吃撑了。
“嗯嗯,我乖乖吃饭啦。”小胖爪子比划了一个大圆圈,小奶音甜甜道:“吃了这么这么多!”
翠翠被她古灵精怪的模样逗笑,对章渝州说:“等下回家让她自个儿走,多溜溜弯儿,免得积食了。”
然后就看见章渝州笑了一下,目光戏谑道:“人家志气着呢,早不想让我抱了,到医院门口就嫌我慢,自个儿蹬蹬蹬先找你来了,也不知道她那双小短腿怎么能跑那么快。”
初七不服气:“才不是小短腿,初七的腿腿不短,比彭惠惠长。”
彭惠惠不知是哪栋楼的孩子,翠翠不认识。她将嘴里萝卜咽下去,眼睛往小团子的腿瞥了瞥。
“……啥小短腿,我们初七腿明明长长一大截了,我宣布,她加入小长腿行列了。”
这几个月小团子个头确实长了不少,腿比之前长了三分之一的感觉。当然,整体看还是胖嘟嘟的,只是不再像小煤气罐了,现在比较像丝瓜瓤。
“嗯嗯,妈妈说得对。”
“……”
杨友琴看着其乐融融说说笑笑的一家人,眼睛莫名发酸,止不住的羡慕。
待大女儿来送饭,看到不锈钢饭盒里竟是咸菜和酸萝卜,别说肉和鸡蛋,连白菜都舍不得炒一盘时,杨友琴的委屈忽然就爆发了,眼泪不受控地往外流。
“妈。”
“妈你别哭啊。”
梅丫手忙脚乱的哄她。
翠翠听到动静,抬头望过去。
语气关切问:“杨大姐,你,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帮你叫护士过来看看?”
章渝州已经站起身,随时准备出去叫人。
杨友琴吸吸鼻子,擦干眼泪。
强颜欢笑道:“没事,我没事,虞妹子我不怕你笑话,我就是看着你们一家美美满满开开心心,这心啊就像泡在黄连水里差不多,心苦,命也苦。”
翠翠&章渝州:“……”
面面相觑,这让人怎么安慰呢?总不能装出苦大仇深的样子吧。
梅丫心疼地看着母亲:“妈……”
“就盼着这回能生个儿子,咱娘几个日子好过些。否则,再是个姑娘的话你奶奶就要把她淹死在尿桶里了,我心里着实怕得很。”
梅丫也开始抹泪。
她只是个半大丫头,除了默默忍受爸爸的无视,奶奶的刻薄,妈妈的懦弱,似乎也没别的法子,杨友琴哭,她就只能陪着哭。
翠翠皱眉。
眼前这对母女可怜巴巴的,二人如出一辙的干瘦营养不良。
翠翠不喜欢软弱无能的人,她更欣赏不管落到什么境地都会勇往无前努力朝着“希望”奔跑爬行的人,但还是动了些许恻隐之心。
“杨大姐,你有工资为什么要看你婆婆的脸色?”
“家里的活儿都是她干吗?”
“她有帮你带几个女儿吗?”
“如果都没有,你为什么要在乎她的感受,是女儿就是呗,女儿怎么了?难道你觉得女儿就比儿子低一等?咱厂里男工虽多,女工也不少啊,只要你好好养大她再教她一门本事,儿子能给你,女儿一样能给。”
梅丫一愣,这是第一次有人说,女儿不比儿子差,妈妈有工资可以不听奶奶的话。
如同微茫星光,一点点洒落在心间,融化了原有的自卑自贱,她开心地望向杨友琴:“妈——”
杨友琴却没发现她的欢喜。
怔了怔,苦笑:“你才怀第二胎,不明白家中无男丁的压力。”
“都说男女平等,可哪里真就平等了?
我疼爱梅丫三姐妹,但也真的希望有一个儿子。
只要生了儿子,梅丫奶奶就不会骂我是不会下蛋的母鸡,有了儿子,梅丫爸也能对家里上心点,有了儿子,以后梅丫三姐妹嫁人了也不愁没娘家人撑腰……”
随着杨友琴的话,梅丫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眼里的光逐渐暗淡。
她还小,不懂心里为何会堵得慌。
往日听到母亲这样说她就很心疼很心疼,很想快点长大给母亲遮风挡雨,可这会儿整个人仿佛被撕成了两半。一半觉得母亲说得对呀,弟弟很重要,有了弟弟自己和两个妹妹才能有好日子过;另一半又控制不住的失望,甚至隐秘的怨恨着,却不知在怨恨什么。
梅丫垂着脑袋,眼眶微微发热。
母女俩不同的反应被翠翠和章渝州尽收眼底,哪儿能看不出杨友琴根本无意改变呢。
她日子不好过全是因为她自己立不起来,也不愿立起来,换句话说,她骨子里其实是认同“儿子”才是一切这个观点的。不仅认同,她在哭诉命苦的同时,还有意无意间给梅丫姐妹洗脑弟弟的重要性。
简直是□□|裸的扶弟魔形成过程。
翠翠一时间有些无语。
这算啥?
当妈的对女儿的心疼远远少于女儿对妈妈的心疼呀,梅丫对母亲的痛苦感同身受,是以小小的肩膀早早扛起照顾妹妹的重任,不仅照顾妹妹还细心照顾坐月子的母亲,因母亲被奶奶为难而感到痛苦焦心。
但杨友琴却不是真心为女儿考虑。
嘴上说生儿子是为了让女儿过好日子,可究竟是谁的好日子约莫她心里比谁都清楚。
当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可小孩儿到底可怜,眼瞅着就要走上扶弟魔道路,能够预见未来不会太美好,翠翠有点心有不忍。
她递了个眼神给章渝州。
章渝州心领神会,半开玩笑道:“媳妇儿,反正咱就生这一个,是小子也罢,是姑娘更好,贴心呀。”
“到时候咱好好教她和初七,保管别人欺负不了。”
“你瞅咱大姐,能文能武谁敢给她气受啊?姐夫惹她不用咱撑腰,她自己就能搞定。咱两个闺女也这样养,不用靠别人帮衬。”
“嗯,还是自己厉害最重要。”
翠翠美眸赞赏的看着章渝州,他们真是越来越默契了。
“否则不在一个省,等你跑去撑腰她早被欺负惨了,这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还是靠自己最靠谱。”
杨友琴没听出言外之意,无奈笑道:“你们两口子啊,还是太年轻太天真了。”
却不知道瘦弱的梅丫心里,有一颗名为“自强”的种子悄悄埋下,只等着时机成熟就会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
第72章
夫妻俩这一通配合本就不是为了安慰杨友琴。
人到中年,思维定型,三观基本稳定,要想改变她的看法无异于登天。
翠翠就算一开始想劝她多顾着自己,在意识到她跟苟老太没啥区别后便立马打消了念头。
有道是良言难劝该死鬼,慈悲不度自绝人嘛。
只是思及女孩总是比男孩活得更艰难,束缚感更强,才想点一下,盼她不要把希望全压在懦弱的亲妈身上,而是学着自己从漩涡淤泥里往上爬。
翠翠相信,在这个近一万人的大厂里,一旦梅丫想通了,日子总不会比从前更难捱。
“宝宝,今晚你到崔平姨姨家睡还是在咱们自己家里睡呢?”
翠翠吃完饭,没催孩子回家,她看得出来小家伙对她很依恋,虽说每天都能见着,但可能是害怕医院的氛围,所以有些黏人。
初七仿佛忘了之前被翠翠拒绝过一次了,又搂着翠翠脖子撒娇:“妈妈,我可不可以在这里陪你呀?”
“不可以哦~~~”
翠翠伸出食指,在她眼前晃了晃。
“爸爸等下去取妹妹的小床,你不是想给妹妹布置小窝吗?明后天妹妹就回家了,没有床睡觉怎么办?”
小团子思索了一会儿:“妹妹可以和我睡呀。”
“她只有这么小一团,跟你睡你肯定把她压扁咯。”翠翠手随便比划了一下,笑眯眯道:“等妹妹长大点,才能跟你睡一张床。”
“好叭~~”
安抚好初七,翠翠又问章渝州:“房间重新布置好没?”
“放心,都弄好了。”
他们家面积虽宽,但大头在餐厅和客厅,翠翠也懒得再隔出一个房间。左右靠里的房间略小一些,靠阳台的房间更大,除了大人睡的床,旁边塞下婴儿床没有问题,索性就和小胖妞换了。
章渝州削好苹果分成三瓣,一瓣递给小丫头,一瓣喂到翠翠嘴里,另一瓣分给隔壁病床的梅丫。
“……谢谢。”
家里从不花钱买水果,每次厂里发下来的福利,要么被爸爸拿去走人情,要么被奶奶收归到她屋里自个儿吃,梅丫仨姐妹想吃水果,只能吃山上地里的野果子。
不懂事时姐妹几个还会找母亲哭诉,当哭诉次数多了却从没得到回应后梅丫渐渐放弃了。
没想到,第一次吃苹果是陌生的叔叔阿姨给的。
小丫头低垂着眉眼,眼睛发酸,小声道谢后自己却没吃,而是喂给杨友琴嘴边:“妈,你润润嘴。”
懂事得让人心疼。
杨友琴看着瘦得脱相的大闺女,摸摸她头,微笑着摇摇头:“妈不吃,你吃。”
“真不吃,妈刚吃了饭,吃不下别的了。”
“哦。”
梅丫迟疑许久,才小心翼翼,格外珍惜地咬了一口。
脆甜微酸溢满口腔,原来这就是苹果的味道啊。
等章渝州带初七回家,顺道要去后勤搬婴儿床,正琢磨要不要先把孩子弄回家时,就看到梅丫几步追上前,主动提出带初七回二家属院。
她瘦得跟纸片差不多,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瞅着一米四出头,站在他面前忐忑不安的绞着手指。
章渝州看出这丫头是因为那小半块苹果有了心理包袱,迫切想回报他们,暗暗叹了口气。
蹲下身体问初七:“宝宝,梅丫姐姐说由她带你回咱院子里跟小伙伴们玩,爸爸就先去搬床了好不好?”
初七看看章渝州,又看看紧张望着她生怕被拒绝的梅丫。
小小的团子主动上前牵住梅丫的手:“好呀,梅丫姐姐送我,爸爸你早点回家唷!”
“好,爸爸跑着去,跑着回来,咻一下就到家了。”章渝州告诉梅丫:“八栋外墙是一大片开着紫色花的藤蔓,你把她送到那儿就成。”
初七认得路。
只是小孩子不定性,前脚答应回家,可能一只虫一只鸟就能夺走她的注意力,她就把正事给忘了。
梅丫严肃着小脸,仿佛接到了什么重大任务,用力点了点头,道:“叔叔你放心,我会把妹妹安全送到你们楼下的。”
“好,那麻烦你了。”小姑娘眼神清澈坚定,章渝州信任地点点头,又弯腰叮嘱女儿:“宝宝,如果楼下没有小伙伴的话,你就到三楼敲亚亚哥哥的门,不然就在院子里等爸爸,知道吗?”
“好~~”
小团子一只手被梅丫牵着,另一只手快速挥了挥:“爸爸快点回来。”
章渝州:“好嘞!”
婴儿床其实早就打好了,一直没去取就是为了拿它拖住小家伙。
若是早早搬回家,小胖妞早点把妹妹的床布置好后肯定要吵着闹着去医院陪妈妈,章渝州担心到时候顾不上她。
章渝州搬床没花多少时间。
等他扛着婴儿床回到八栋,梅丫还在院子里守着,看小胖妞和二家属区的几个小孩玩追老鹰捉小鸡。见他回来,小姑娘似松了口气,“叔叔,那我回去了。”
“梅丫,今天麻烦你了。”
“不麻烦的,我喜欢和初七玩。”说完,小姑娘扭头跑走了。
章渝州没喊初七回家,自顾自搬着婴儿床上楼,还是小团子自己发现了他,丢下小伙伴哒哒哒跟着上楼。
边爬楼梯边质问:“爸爸你为啥不叫我啊?”
“你不是在玩老鹰捉小鸡吗?”
“嗯,可是,可是……”
“那你也该叫我呀!”
“……”
翠翠预估的是当晚就会有动静,章渝州把小胖妞托付给崔平后就到病房里守着,结果一夜无事。
第二天,依然没有生的迹象。
第三天还是没有。
孩子拖着不出来弄得翠翠两人心慌意乱,还好有齐医生这根定海神针在,反复让两人放轻松,安慰翠翠预产期延迟几天很正常。
在预产期到达后的第六天,阵痛姗姗来迟。
章渝州预想了很多种坏情况,没想到不到两个小时,产房便传来了孩子哇哇啼哭声。
产房里,翠翠满脸是汗,嘴唇发白,瞅着精神倒是很不错。
生完第一个反应便是去看孩子是不是真如崔平说的那样丑到人绝望,两眼发黑。
她瞥了一眼,的确有点难评价。
略有些嫌弃地撇撇嘴:“好小啊,巴掌大的红皮猴子,确实不怎么好看。”
章渝州不是第一次见到新生儿,默默拿自家小猴子跟刚出生的侄儿侄女对比了一番,道:“媳妇儿,咱闺女比大哥大姐家的仨孩子要好看很多。”
翠翠讶异,张大嘴巴:“……真的?”
章谨之寄过一张全家福,以翠翠的眼光来说,除了大嫂端庄有余,美丽不足外,聂家从老到小皮相都挺不错,包括三个小辈。
没想到他们刚出生时更难看?
章渝州自信地点点头:“咱俩就是家里最好看的,咱闺女肯定也是最好看的,信我,肯定不会错。”
翠翠一想,好像很有道理。
“你说得对,咱俩这么好看,她没道理基因变异。”
齐医生听着小夫妻的话,剪完脐带,笑:“别嫌她这会儿红通通的,过几天就白白嫩嫩了。”
“你家这宝宝,是我接生过的最漂亮的小孩儿,一看就是专捡了你俩优点长的。”
翠翠闻言心花怒放。
又多看了两眼,约莫是戴上亲闺女滤镜了,越看越觉得小猴子可爱。
她头发浓密,五官清晰可辨,好看着咧,确实不像崔平形容的那样丑。
旁边护士也笑盈盈的夸宝宝漂亮。
她拿毛巾裹着小婴儿,把她放进水盆搓洗,那动作咋都不能说轻,但嚎啕大哭的宝宝一入水仿佛有了安全感,渐渐不哭了,仿佛很享受这搓澡力道。
等护士把孩子身上那层黏膜处理干净,宝宝移交到翠翠手里。
一家三口刚回到病房,隔壁杨友琴正好羊水破了也发动了。
糟糕的是,偏偏这时候只有梅丫和妹妹果丫在。
本该过来守着的苟老太不知在何处,一家之主苟同志更是好几天没露过面,翠翠跟杨友琴住同一间病房一个礼拜,中途苟老太来过两次,其余时候一日三餐全是梅丫在伺候。
想想就让人心情暴躁。
这会儿,姐妹俩被母亲痛苦的闷嚎声吓得小脸惨白,手足无措。
看着医生护士把杨友琴推到产房,两孩子已经吓傻了,脚底仿佛生了钉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还是章渝州提醒道:“梅丫,你奶奶你爸呢,你先把他们叫过来。”
梅丫回过神,“哦”了一声,拔腿就跑。
果丫下意识要追姐姐,被章渝州拦住了:“小朋友,你姐姐跑得比你快,你追不上的,咱们先在这里等着她好不好?”
果丫比梅丫小了四五岁。
姐俩长得很像,尖尖的下巴,凹陷的双眼皮大眼睛,都瘦巴巴的。
或许是这些年相依为命报团取暖,果丫对姐姐很信任。一听章渝州说姐姐跑得快,能把爸爸和奶奶叫过来她立马停了下来。
“叔叔,你能带我去看妈妈吗?我害怕。”
“你先把她送到产房那边吧。”翠翠抱着小小软软的红猴子,爱不释手。
“成。”
病房跟产房就在同一层楼,医院是L型,去产房得拐个弯,章渝州把果丫送到产房外后回病房。
刚推开门,就听到小家伙中气十足的哭声。
“怎么了?怎么又哭了?”章渝州急忙进屋,翠翠抬眸,笑意浅浅:“饿了吧。”
示意他把门关上。
意识到翠翠要做什么,章渝州耳后根红了红,回头把门关好。
“妈说通奶可能不容易,要不要我帮——”
“嗯?”翠翠感觉到□□被狠狠嘬了两下,疼得嘶了声:“你说什么?”
章渝州舔舔嘴唇:“我问需要我帮”忙吗??
话没说完,孩子哭声渐歇,咕嘟咕嘟喝上了。
章渝州:“……”
总觉得,有点失落呢!
第73章
杨友琴几乎九死一生。
可惜老天再次给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老四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儿子,还是女儿。
并且,这一胎彻底伤了她的身子,往后没法生育了。
这个消息对苟家人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五雷轰顶。
苟富贵是希望破灭后的茫然,苟老太则是气急败坏,一想到自家从此断了香火,看这个不顺眼的儿媳妇是哪哪都不满意。
不顾杨友琴产后虚弱,当即开骂。
要不是齐医生叫人把她弄出去,翠翠觉得她能站病房骂一宿,骂到儿媳妇无地自容绝望自杀。
当晚苟富贵借口要照顾另外两个女儿回家了,留下来照顾杨友琴的还是梅丫。
翠翠这边自然是章渝州。
病房里还空着一张病床,章渝州让梅丫到床上睡觉,他则缩在椅子上。
孩子但凡有哭的迹象,不等翠翠醒来他已经安抚住了,邻床杨友琴却是辗转反复,听着章渝州安抚孩子,关心爱人的温柔嗓音,愈发觉得自己凄苦,眼泪默默流了一晚。
次日一大早,章渝州去办出院手续,一家三口准备回家了。
他们出院时,苟富贵正巧来接杨友琴。
夫妻俩相顾无言,谁都不想搭理襁褓里的孩子,气氛尴尬得旁人都无所适从。
梅丫害怕小妹妹被扔掉,只能自己紧紧抱着。
过了一个多月,翠翠站在窗户前远眺锻炼视力时,就看见八栋围墙角落,梅丫失魂落魄站那儿,也不知道在看什么,瞅着精神不大好。
此时章渝州去了研究室,家里只有小胖妞。
翠翠招了招手,抱起初七,指着梅丫的位置给她看:“宝宝,梅丫姐姐好像来找你玩,没找着咱家,你去把她领上来啊。”
初七还记得梅丫,记得那天是梅丫姐姐送她回家。
立刻软声应了:“好,我去接梅丫姐姐。”
几分钟后,小家伙拽着梅丫上楼。
“梅丫姐姐,快进来。”
初七蹦蹦跳跳,一进门就特别有小主人风范,穿好拖鞋后打开鞋柜拿了双干净草鞋递给梅丫:“姐姐,你穿这个。”
梅丫看着小妹妹手里的拖鞋,顿了顿,慢吞吞穿上。
翠翠喂完奶从卧室出来,就看到梅丫局促的站在门口,她忙招了招手,露出笑容:“梅丫,过来坐。”
她没问梅丫为什么在八栋下面发呆,取了桃酥给她:“吃啊,别客气。”
初七趴在翠翠腿上,伸长胳膊拿了一块桃酥。
咔嚓咔嚓——
细碎的声音缓解了梅丫的紧张和忐忑,她抬头看向翠翠,正对上她理解包容的笑容,梅丫心忽然定了定,鼓起勇气道:“翠姨,我奶奶把小四送人了。”
翠翠笑意转淡。
梅丫接着说:“我偷听到他们说话,小四被送给二栋三零七那家人了。”
“翠姨,我要怎么做才能把小四找回来呢?”
翠翠曲起手指,有节奏地敲击桌面,她没正面回答梅丫,而是问:“找回来以后呢?你奶奶和爸爸不想养她,你妈应该也不在意她,你确定把她找回来会比送人了更好吗?”
就怕苟老太把孩子往林子里一扔,宁愿让野兽吃了也不养。
梅丫语塞,小脸白了白,眼神有些慌,还有些茫然:“……可是,可是我们才是一家人啊。”
翠翠叹气。
站起身走到她身旁拍了拍她瘦弱的肩膀:“如果我是你,我会悄悄打听那户人品性如何,若是对方对你妹妹好,那你不妨放下她。若是对方不好,你更该努力学习,不管是进学校学习,还是学一门手艺,只有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你才能帮到几个妹妹。”
“或者,笼络住你妈,等你再大些就顶她的岗。”
“我相信你是个聪慧的孩子,我说的你一定能听懂,靠谁都不如靠自己,你妈妈……是靠不住的。”
梅丫眼神里闪过挣扎:“翠姨,我真的改变不了她吗?”
她们姐妹几个在妈心里,真的比不过爸爸和奶奶吗?
“梅丫,问问你的心。”
问问我的心?
梅丫咬着下唇,眸色变来换去。
是啊,若是妈在意她们几个,就不会同意送走小四。
小四不是男孩,奶奶和爸爸不想看到她,妈妈也迁怒到她身上,因为她害妈妈再也不能生弟弟了。
丧失了希望的妈妈,在奶奶面前更加直不起腰杆,也不会护着她们。
妈……
没她以为的爱护她们。
“翠姨,我明白了。”此时,她眼里的迷茫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坚定和勇气:“谢谢您。”
见她想通,翠翠露出孺子可教的神情,多说了几句:“你现在还小,养不活自己更养不活两个妹妹,凡事莫跟你爸妈对着干,等积蓄够力量,届时才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梅丫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露出困惑的表情。
翠翠拍拍小胖妞屁股,“宝宝,把妈妈的本子和笔拿过来。”
小胖妞“嗷”了一声,蹬蹬蹬跑进卧室,举着一只纯黑色外形和铅笔差不多的笔和本子。
递给翠翠后她又屁颠颠跑卧室里了。
翠翠把这句话写在本子上,撕下来递给梅丫,叮嘱道:“多认字,多看书,家里不给创造条件可以到活动室借报纸看,管理活动室的那大爷虽然性情古怪,人却是有大本事的,你能从他身上学个一两分就够你用的了。”
每一颗勇敢挣扎突破泥土禁锢的种子,都值得温柔对待。
梅丫满目感激,想问又有点不好意思,翠翠看出她的为难,主动问:“怎么了?”
“呃……翠姨,活动室的大爷姓什么呢?”问完,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看着脚丫子。
翠翠噗嗤一下笑出声:“就姓那!”
据说祖上是贵族来的,后来没落了。
梅丫赧赧。
“翠姨,我以后还能找你吗?”
或许是因为她对两个女儿都那么好,又或许是那天病房里无意的一两句话,梅丫此时觉得翠翠尤其可靠,仿佛照着她的法子做,自己的未来就是能看到光亮的。
翠翠点头:“当然可以。不过白日我也得上班,晚上或是中间是在家的。”
得了准确答复,梅丫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一双大眼睛也亮晶晶的:“谢谢翠姨。”
送走梅丫,翠翠惊觉屋里好久没出现小胖妞的声音,有一丝丝古怪,她好奇着走进卧室,就看到小家伙躺在挨着婴儿床那一侧的大床上,小手搭在妹妹腿上,大概是边哄妹妹边睡着了。
翠翠摇摇头,脸上尽是宠溺。
走近,抓起小毯子给初七盖好,俯身在她肥嘟嘟的脸颊亲了亲,才轻手轻脚出去了。
翠翠几乎没坐月子,经过A级基因液改造后的身体太扛造了,生完孩子只休息了三天,状态全部回来了,包括跌落到A的精神力也重新回到了S。
章渝州回到研究所,翠翠将所有的基因液打包让取走后,便跟公爹那边宣布自己接下来要休息小半年。
至少得等到宝宝满六个月,可以像当初把初七交给机器人保姆照顾那样,她才能腾出手来。
大首长再三思量,同意了。
于是,山头那边的七人分队直接被调到胡河镇,按照翠翠给的挖掘办法,胡河镇的能量石逐渐被开采出来运至军部独立的613研究院,通过对能源木仓的拆卸研究,以及章渝州提供的详细图纸,第一批能源木仓和红外探测仪已经抵达西南国境线。
晚上,章渝州下班回家。
翠翠还在琢磨孩子要叫什么。
“宝宝出生在八月初七,咱们大宝宝叫初七,要不,她就叫八月?”
翠翠取名一如既往的简单粗暴。
农历八月初七,算起来是阳历的九月十二。
“或者,叫十二也成。”
比起十二,章渝州觉得还是八月好听一点,至少八月还像个姑娘家的名字。
翠翠见他反对意识不强烈,当即拍板,把纠结了一个多月的名字给定下了:“好,既然你也没意见,那她就叫八月了。”
初七听到妹妹叫八月也很开心,她是七,妹妹是八,一听就知道她们是一家人。
等小孩儿醒着她就凑过去八月八月的喊。
晚上章渝州给家里打电话,告知他们小女儿的名字,没想到电话没人接。
第二天再次打过去还是没人接,就在他们担心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时,章谨之主动打了回来。
原来,聂家大嫂摔了一跤早产了,这几天她忙前忙后在医院照顾大儿媳。
“爸呢,爸这几天也不在家吗?”
“你爸在忙,差不多快一个月没回家了。”
章渝州想了想,忽然问:“爸不在京市了?”
“嗯,跟隔壁你文叔一起出发前往西南军区了,说是演习还是怎么着。”这在大院里是公开的消息,既然没要求她们保密,章谨之便把知道的都说了。
“我给翠翠还有两个孩子寄的那些东西,你们收到了吗?”
章渝州瞥翠翠,翠翠摇头,他便说:“还没收到。”
章谨之纳闷了:“不应该啊,你打电话报喜隔天我就把东西寄出去了,这都小一个月了怎么还没到?一会儿我去邮局问问。”
说了几句,章渝州又问了问大嫂的情况。
“如何,大嫂还好吧?”
章渝州挂断电话,翠翠就问。
“母子平安。”
“那就好。”
对于包裹延期一个月还没到章渝州有一丢丢想法,而这个想法在隔天验证了。
章谨之前往邮局询问,被告知包裹在途中某个仓库待检,显然,有什么事情悄无声息的发生着。直到阳历十月中,又是一年降雪前,延期两个月的包裹才送到厂里。
包裹很重。
有给两个孩子买的新衣服,四罐奶粉,还有给翠翠买的护肤品……章渝州观察出信封被拆过,连奶粉和护肤品也被拆开检查过,他不动声色把东西再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才递给翠翠归置好。
翠翠边放奶粉,边感慨:“妈每次都寄这么多来,我们却没什么能回的,你不是说大嫂心眼窄吗,这样下去迟早积怨闹出矛盾。咱们还好,左右离得远相处时间也少,处不来就不处。大嫂和妈同在京市,大哥和爸更多时间在部队,之前大嫂没跟妈住一块,现在多了个孩子,想必是要搬回家里住的,这若是心里存了气,以后难受难做人的是妈,你回头跟妈说尽量别往咱这里寄东西了。这几天再抽空到山下收点榛蘑干木耳之类的,我再约上崔平她们几个打点野味,熏制好给家里寄去。”
人人都拎点肉回来,她混入其中就显得没那么特殊了。
至于如何让大家都能猎到东西,翠翠自然有办法。
章渝州却道:“没必要,妈给的是她的一片心意,咱们收着就是了。”
他大嫂又不是第一天计较,你退一步她可不会见好就收,反倒会步步紧逼。
早先大姐嫁人那次就没少兴风作浪。
当时为了家里的和谐,大姐选择让步,主动跟妈说彩礼不带回她们的小家庭,没想到大嫂还不满意,愈发变本加厉,念叨起陪嫁太多,又道自己只生了两个儿子没有女儿亏了……总之很一言难尽。
非把大姐惹急了,放话说彩礼和嫁妆她都要。
嚷嚷着大嫂如果还有意见就回娘家哭去,去质问她娘家为啥不让她把东西带回来,是不是没把她当女儿。
意识到大姐不会让她,大嫂才消停。
说起大嫂,章渝州就忍不住皱眉:“反正你别担心妈,大嫂不敢做太过,否则老头子拎着棍子也要把她赶出门的。”
他们仨加起来都不如妈在老头子心里的分量。
孙子孙女已经隔了一层,儿媳姑爷又不知隔了几层,在老头子这儿,谁敢给他妈气受,他就给谁气受!
大嫂那点小心思在这个家是翻不起任何风浪的。
听到章渝州如此笃定,翠翠也放心了:“那就好,刚才你神神秘秘检查什么呢?”
“包裹有盘查痕迹,大概出事了。”
“是吗?”
直到次年五月收音机里传出大首长接见越南代表,翠翠终于知道是什么事了。
原来,打仗了!
而打仗的征兆早在八月出生前那一两个月就出现了,大洋彼岸的美国鬼子轰炸了与华国接壤的越南北部,聂绍祺前往西南军区不是演习,而是提前部署,难怪自六月后,来取基因液的换了一支队伍。
想来,这大半年的基因液全送完西南军区了。
思及此处,翠翠一秒也坐不住,决定一家四口先搬到研究室住。
研究室里有机器人管家,加之八月已经会爬,会说简短的字句,交给机器人管家照顾完全没问题,至于初七,已经可以从托儿所转到隔壁幼儿园了。
“妈妈,我不能在家带妹妹,必须要上学吗?”
三岁半的小胖妞已经长到110公分了,体重差不多35斤,看着比之前抽条了一点点。
翠翠环着她的小身子,刮了刮小巧精致的鼻尖,笑道:“幼儿园里有可以陪你跑跑跳跳的小伙伴,宝宝不想跟他们玩吗?”
“也想。”小胖妞歪着头想了想,叹气:“为什么我只有一个人呢,我又想跟她们玩,也想跟妹妹玩,哎。”
章渝州也笑:“上学多好呀,白天可以跟小伙伴玩,回家还能逗妹妹,两种快乐不好吗?”
“爸爸,你好聪明噢~~”
小团子一想,好像很有道理哎。
她转身抱起爬爬垫上的妹妹,吧唧——亲了一口:“月月,等姐姐放学再陪你玩哦,你在家要乖,要听妈妈的话哦~~~”
月月“啊啊”两声,回抱住姐姐,小奶音伴随着口水的噗噗声:“乖乖~~~”
姐俩抱成一团,你一句我一句,夹杂着好些听不懂的婴语,看着很投机的样子。
翠翠和章渝州对视一眼,两人眼底挂着相似的笑意:“快快快,动起来,把衣服和奶粉都收拾好,晚上就先搬过去。爸在前线奋战,咱们在后方也不能拖后腿,基因液材料存量多,我得赶紧多做一点送到前线。”
“好。”
一家四口趁着夜色从一家属区搬进了安全屋。
安全屋面积将近两百平,平日是一层的空间。
但翠翠在操作台上输入指令后,房顶便开始升高,随后章渝州就看到屋子好似机器人的骨骼一般飞速变形成一块块墙体,交叠错落,避开屋子原有的东西。
短短几分钟,通透的一层变成了繁复的二层楼。
“这就是你当时把框架层高设计为七米的原因?”
翠翠点头,抱着睡着的八月上楼,“有备无患嘛,现在不就用上了?”
章渝州怀里则是困得揉眼睛的初七,顺着稳固的楼梯来到二楼,就发现四周墙体没有窗户,正当他困惑时,猛地一抬头才发现顶上天花板竟变成了透明的,不知道用了什么技术,居然能看到月亮,仿佛框架的屋顶不复存在似的。
翠翠从空间囊里取出两个孩子睡的床。
把八月放在床上,又伸手抱过初七,把她放在八月旁边,给他们盖好被子。
“我们睡哪儿?”
翠翠在墙上的绿色面板上点了点,楼梯处传来轻微的动静,章渝州出去一瞅,是摆在一楼的机器人管家。
输好指令。
翠翠带着章渝州到林同一间房,熟练地从空间囊取出家具放好,而后打了个呵欠,慢吞吞爬上床。
“睡吧,明天事情多着呢。”
“换了地方,万一她俩摔下床……”
翠翠又打了个呵欠:“放心吧,有机器人照看呢,谁出事她们都不会出事。”
搬到安全屋,既方便制作基因液,也方便随时撤离到别的地方,真到了最危险的时候,连人带屋逃命不是问题。
她入眠速度贼拉快,可苦了章渝州,满脑子都是安全屋,激动兴奋了一晚上,快到凌晨四五点才睡着。睡了不到三个小时又要起床上班。
安全屋什么都好,就是没有厨房。
章渝州起床后,先跑食堂打了早饭。
回来先去喊初七起床,换地方压根没影响小胖妞的好睡眠,一大一小姐妹俩互相搂着,睡得正香。
“初七,快起床了,爸爸送你去幼儿园。”
初七揉揉眼睛,不开心的咕哝:“爸爸,今天可不可以不上学啊,我怕妹妹不习惯,我在家陪她一天好不好呀?”
章渝州被她逗得哭笑不得,当即拒绝:“不行。”
小丫头耍赖,他便上手直接给她穿好衣服,看着她洗漱好,爷俩吃完早饭就出门了。
过了大半个钟,翠翠在小女儿的起床气里睁开了眼睛。
他们家这小东西平日里挺乖,不爱闹,就和初七小时候差不多。唯有一点,起床气特别严重,每天醒来就得哇哇大哭一场,短则几分钟,长则半小时,全看心情。
一开始哭家里三个人都紧张得不行,看尿布的看尿布,摸脑门的摸脑门,等摸清规律后,翠翠就懒得理她了。
想哭就任她哭,哭够了才抱她,这么一来反而大大缩短了起床气的时间。
这不,哭了两分钟等不到人哄,自个儿就停了。
翠翠走进孩子卧室,就看到机器人管家矗立在床尾,尽职尽责的看着床上的四脚兽。小八月呢,四仰八叉躺着,一会咬着手玩,一会抱起脚丫子就啃,反正玩得挺开心的。
“宝宝,过来妈妈抱。”
翠翠站在床边,双臂微微往前探,但又没有直接抱她,等着她自己翻身再爬过来。
这个游戏已经玩过很多次,小八月听到妈妈的声音,眼睛登时亮晶晶的,利落翻过身吭哧吭哧往翠翠方向爬,边爬边喊:“妈妈,妈妈~~~”
洗完脸,冲好牛奶,给孩子做了个例行检查,身体很健康。
翠翠吩咐机器人管家看孩子,自己则进入了疯狂忙碌的状态。
原以为这场援助战很快就能结束,没想到六五年结束,她手里已经送出将近三万支基因液,南边战事仍然还在进行时,翠翠大为不解。
“北越那么难守吗,还是美国太过厉害?”
有能源木仓,又有基因液,还有章渝州搞出来的几样新武器,哪一样不是领先国外的,这样还能搞那么久,翠翠委实不明白了。
章渝州伸手拉住翠翠胳膊,微微用力,翠翠跌坐在他大腿上。
他环着纤细的腰肢,缓缓道:“有打有藏,东西有但没全面武装上,我猜上面是顾忌着产能没提上来,咱们如今有原子弹,有新武器,但重工类产能依然上不去,量还是太少了,所以不敢直接暴露。”
“整体上,咱们落后国外太多了,且忍着,且韬光养晦吧。”
翠翠对□□势不敏感,听他这样讲,不耐烦地呸了一声:“真是恼火!”
六五年年底,章渝州一家四口回京市过年,许久没回家的郝建设同行。
初七还记得郝建设,见到他时生疏了一会儿,很快便亲亲热热喊表叔了。
八月这个月份最爱学姐姐,初七怎么喊,她就屁颠屁颠跟着喊,一大一小两个奶团子糯糯的喊表叔,郝建设一颗猛男心顿时变得无比柔软。
他一手抱初七,一手抱八月,行李箱直接甩给章渝州。
章渝州被行李箱砸得踉跄了两步,听两孩子咯吱咯笑得欢快,无奈摇头,跟翠翠无情吐槽道:“这么喜欢小孩,就是可惜咯,没女同志喜欢他。”
翠翠捂嘴偷笑,胳膊肘撞了下丈夫:“让他听见你又编排他,要生气的。”
他俩落后几步咬耳朵,不曾想郝建设折返听了个正着。
没好气怼回来:“谁说没女同志看上我,看上我的女同志多了,从咱玉带能排到梧桐大院!”
“这么说,离喝你的喜酒不远了?”章渝州泰然自若笑问。
翠翠也连忙点头:“对啊,郝队,你啥时候脱离单身啊?初七老早就问为啥她有表叔,没有表婶呢?对吧,宝宝?”
初七圆眼迷茫,问过吗?为什么不记得了呢。
但面对妈妈的话,她下意识点了点头,以为自己忘记了:“表叔,我有表婶吗?”
郝建设被小团子童真的声音噎得一口气上不来,吞吞吐吐道:“……哦,表婶啊,会有的,会有的。”
这回答一听就不对。
章渝州跟翠翠交换了一个“你懂我懂”的眼神,默契十足相视一笑,决定上了火车再问。
三个大人,两个孩子,索性买四张卧铺票,这样把舱门一关,正好没有外人。翠翠和两个孩子第一次坐火车,上了车母女仨的眼珠子都忙不过来了,四处打量。
这时候的火车很慢。
玉带是个小站,若非郝建设有人脉,根本买不到有座位的车票,更何况是卧铺了。
从玉带到京市是直达火车,在这里上车的人不多,两个小站后则是大站滨城。
到滨城站后,上车的人就多了,人员也变得更加混杂,每个车厢都挤满了人,每一站上下车人都很多,旅客们必须时刻警惕着身上的钱物和地上的行李被窃,这种漫长的路途煎熬,非亲历者很难有那种感受。
当晚凌晨三四点左右,过道忽然传出急促的脚步声。
除了两个孩子睡得跟小猪似的,翠翠三人几乎是瞬间就被吵醒了。
章渝州和郝建设睡在上铺,听到动静后立刻翻身下床。
“我们出去瞅瞅,你留下看着大宝和小宝。”
章渝州感觉外头肯定发生紧急情况了,丢下话出去了,郝建设紧随其后,翠翠轻手轻脚爬下床,走到舱门口,微微把门拉开一条缝观察。
啥也没瞅见。
约莫半小时后,章渝州和郝建设回来了。
翠翠压低声音问:“怎么去这么久,出什么事了?”
“有悍匪被人发现,破罐子破摔,持刀劫人想要逼停火车。”章渝州说得轻描淡写。
翠翠挑眉:“你们帮忙抓人去了?”
她扯着章渝州被划破的袖子,神色微变,起初的漫不经心化为紧张,不顾郝建设在场,就往章渝州胳膊和腰的位置摸了摸,“没受伤吧?”
“没事,劫匪只有刀,没木仓,我和建设身手多厉害啊,一出手立马把人给摁住了。”
翠翠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吹牛大王。”
这么厚的大衣,棉花都露出来了,还敢说自己厉害?
如果袖子没划破,手腕处破皮没蹭破,她肯定就信了,一着急翠翠就忍不住骂人:“笨死了。”
精神力在身居然宁愿被普通人弄伤也不动用,不是笨是什么?
章渝州讨好地笑笑,一语双关:“嗯,我哪里笨?我眼光明明就好得很,找了你这样厉害的媳妇儿。”
郝建设给自己倒了杯水,听到两口子说话,还以为他们在耍花腔呢,连忙附和道:“嘿,弟妹啊,如果刚才你在我们肯定能兵不血刃就把人给逮咯,要不你抽空教教我催眠术?”
翠翠撇嘴,自己男人差点受伤,郝建设这个正儿八经的公安倒是一根毛没掉。
她这会儿意见可大了,说话夹枪带棒:“肯定要有天分的呀,你一看就没有。”
“小瞧人不是。”郝建设迟钝得很,没察觉到翠翠在婊他,一脸认真:“我智商一百三,咋就没天分啊?”
翠翠懒得搭理人,爬上床把被子一捂:“别吵吵,快睡觉,否则我家小宝被吵醒了郝建设你来哄啊。”
郝建设还没意识到严重性:“我哄就我哄。”
翠翠&章渝州:“……”
第二天,郝建设被尖锐的哭声吵醒,还没反应过来呢,怀里一个肉团子被塞了过来,他吓得瞬间睁开眼,把孩子护牢实,免得一个不留神从上铺栽下去。
左耳是小宝呜哩哇啦的大哭,右耳是章鱼这小子幸灾乐祸的声音:“说好的,你哄。”
孩子妈捂着耳朵呼呼大睡,另一个被吵醒,一脸无奈的是他亲侄女。
“……”
啊,苍天啊!
章鱼和虞翠翠这厮咋就生了个起床气这么大的娃呢?闭着眼睛一直嚎,人家还懂换气和休息呢,哭累了就歇几秒,气顺了继续哭。
“章鱼,章鱼你别搞我啊,你这个当爹的快来哄一哄。”
郝建设怂了,他觉得自个儿对小孩儿都有阴影了,哭起来太吓人了。
章渝州赶紧把崽儿抱回去,边走边哄:“不哭咯,咱们月月乖乖哒,你看姐姐睡醒就从来不哭对不对?”
“哦……哦,不哭了,啊!”
回到爸爸怀里,小团子哭声慢慢变轻了,抽抽噎噎,哄了将近五分钟,总算缓过来了。
缓过来的章八月小朋友就算不哭了,也是个小酷妞。
章渝州把她放到初七身边,她就坐在姐姐旁边玩自己的手和脚,不哭不闹,郝建设手贱逗她,她也不怎么笑,那双神似虞翠翠的狭长凤眸还直溜溜看人,郝建设心里咯噔几下,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
“嘿,你这小闺女咋喜欢板着脸啊?”
章渝州哂笑:“她不是喜欢板着脸,她只是单纯的觉得你不好玩,所以不想配合。”
换了初七和翠翠逗她,小团子就跟被点了笑穴似的,咯咯咯咯停不下来。
他家小八月对外对内完全两张脸,亲疏有别这四个字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简直跟翠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翠翠好歹会因为各种原因装一装,她小,还没学会这项技能呢,于是有点子气人的天赋在身上。
郝建设想了两秒,反应过来:“章鱼,你这就不厚道了啊,这两天你埋汰我多少回了?”
章渝州低头,只是笑。
“走走走,买饭去。”如果火车不延时,到京市站大概是明早六七点,“你跟家里去消息了没,他们知道你今年回家吗?”
郝建设抓了抓短发,表情痛苦:“咋不知道,我还没到家我妈已经把接下来半个月的相亲计划都安排好了。”
每年催婚就是郝建设最头疼的事。
他就不明白了,这结不结婚就那么重要吗,碍着谁的眼了啊?
那些结婚的男男女女,多少人没把日子过明白啊?
就说他们大院吧,同床异梦夫妻间没有共同语言的都不止一对两对,绝大多数都是凑合过,就算那些嚷嚷着要冲破包办婚姻牢笼,追求能共同进步的新□□伴侣的几对,郝建设也不羡慕不认可,甚至还很唾弃。
话说那么好听,本质不就是喜新厌旧,追求年轻嘛?
也没见哪个冲破包办婚姻的男同志娶的后老婆跟他同龄,大都小上十几二十岁,就这,你说自己是追求共同进步?
这不是闹呢?!
就是见得多了,郝建设更不愿意凑合,他如果要结,那肯定是遇着了真心喜欢的。
“章鱼你主意多,你帮我想想,怎么让我妈消停消停?”
章渝州顺势道:“你不想阿姨帮你做主,那就直接告诉她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同志不就得了,如果已经有中意的,那就把人往她跟前一带,事儿就成了。”
前几年郝建设二十五六时,冯阿姨眼光特别高。
瞄准的女同志要么学历好,要么父母身居要职,连文工团里的漂亮姑娘她都能说出一揽子毛病。
眼瞅着郝建设蹉跎时光迈过了三十大关,又亲眼见证亲妹子因不满儿媳妇搞到一家人分崩离析,似乎看淡了不少,就盼郝建设替她娶个媳妇回家,不拘啥样,身家清白就行。
他妈在电话里说起这出时都觉得不可思议,直道郝建设未来媳妇有福了。
章渝州说完,也在观察郝建设的表情。
若换成以前,听到他这么调侃,郝建设肯定立马表明他单身他快乐。
今天,居然诡异的沉默了。
章渝州脑子里迅速闪过大院里没结婚的姑娘们,又觉得不可能,好奇问道:“你心上人谁啊?我和翠翠认识吗?”
郝建设抽出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
忽然道:“一个老师,你们肯定不认识。我觉得她不错,就是不知道她瞧不瞧得上我。”
老师?
玉带中学的?
章渝州掏出粮票,要了三个荤菜,六个大馒头,馒头塞给郝建设:“你确定她没对象?”
郝建设答得斩钉截铁:“肯定没有。”
章渝州:“既然你俩都没对象,直接找中间人帮着介绍嘛,难不成磨磨蹭蹭的,是打算学洋派人那套先跟人谈场恋爱?”
“那我必须提醒你,咱这国情,咱这社会,没个正儿八经的名分,你俩三天两头走一块都要惹人非议,对人家女同志的名声可不好。”
郝建设猛地吸了两口烟,声音低沉:“我知道。”
“所以章鱼,你是建议我直接去问她本人?”
别看郝建设平时拽得二五八万的样子,真遇着喜欢的,那是精明没了,果敢也没了,犹犹豫豫婆婆妈妈,生怕哪点冒犯到人家,留下坏印象。
章渝州停下脚步,回头睨他一眼,没说话。
他不说话。
郝建设仿佛什么都明白了,顿时下了决定:“成,你说的我都明白了,下个站我就下车调头回玉带,问问她的意思,如果她答应,那我带她一块回家。”
说完,牛眼感激地看着章渝州,重重拍了两下他肩膀。
章渝州:“……”你明白啥了呀?
到了下一个站,章渝州拎起行李下车,不仅翠翠是懵的,郝建设也很懵圈。
来真的啊?
翠翠愣了半晌,不懂郝建设回去做什么,问章渝州:“玉带出大案了?那也不对啊,就算有大案发生也传不到火车上啊,奇怪。”
“没案子,他回去追媳妇了!”
“啊?!!”
翠翠下巴都惊掉了,虽说察觉他有那么点情况,但也没想到这么激烈啊!
翠翠咂咂嘴,感慨道:“这是不是叫老房子着火?一刻也等不了了。”
第74章
章渝州好笑地看着翠翠,促狭道:“老房子这话可不兴说,他小心眼,特别记仇。”
“……”
翠翠撇嘴,斜了丈夫一眼:“我会怕他?”
说着,轻轻踹了章渝州一脚:“呐,刷饭盒去。”
“知道了,我的老婆大人。”章渝州认命站起身刷碗。
翠翠则坐床上悠哉悠哉看中医资料,大的小的在她背后蹦来蹦去闹腾,一会儿撞她背,一会儿扑腾到腿上,烦死个人。
“虞初七,章八月!”
“离我远点,不然我要打你俩屁股了。”
家里就一个孩子时她怎么说小孩就怎么做,带娃是一件特别轻松的事。变成两个后,好似她们的胆子直接X2了,随时让翠翠处于想打孩子的暴躁状态中,她现在越来越理解孩子多的女同志为啥嗓门会越来越大,脾气也越来越大了。
但凡温柔一点,都是对她们调皮捣蛋的不尊重。
人家压根不害怕的!
果然,她凶了俩小姑娘一顿,她们安分不到五分钟,再次嘻嘻哈哈将她当山来爬。
翠翠额角跳了跳。
手已经开始痒痒了。
刚想抄起小竹鞭教训她们,章渝州回来了,见状一手捞一个,把两个调皮鬼捞到对面那张床。
又回头给翠翠捏肩膀:“媳妇儿,没必要啊,气坏了自己不值当!她们惹你了你跟我说,我来教训她们。”
“哼,那你别雷声大雨点小啊,呐,竹鞭给你,抽!”
“……咱不兴体罚啊,咱们就好好说,大宝小宝还是很懂事的。”
“这儿还酸不酸,我按的力道如何?”
翠翠这火气卡半空里,上不去下不来,只能狠狠瞪章渝州:“看你把她俩惯得!”
“好好好,我惯的,我来收拾她们。”
章渝州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这回说收拾倒是真收拾了。
章渝州抓住小宝不安分的小肉腿,啪啪就给她屁股上来了两下,边打边训斥:“还调皮不?”
“为什么要惹妈妈生气?”
“不许瘪嘴巴,做错了就要认罚,不能耍赖。”
打完八月,又把初七抓过来同样打了两下,俩小家伙直接被打懵了,委屈巴巴的,再看对床的妈妈托着手笑她们,更委屈了。
八月转身扑到姐姐怀里:“爸爸妈妈坏坏。”只有姐姐是她的港湾。
同样很委屈的初七环着妹妹,毫无心理压力地说起翠翠二人的坏话:“嗯,他们是坏蛋,他们欺负小孩儿,等我们长到爸爸那么高,就能欺负回去了。”
委屈归委屈,哭是不可能的。
翠翠&章渝州:……志向好伟大啊!
八月在姐姐那儿得到了安慰。
斗志翻涌,从姐姐怀里爬出来,手脚并用爬到章渝州身上:“爸爸坏,姐姐打。”
初七见状也赶紧跟上去,姐俩开始闹爸爸。
***
火车到京市站比预计时间晚了两个半小时。
到站时天刚亮,外头雾蒙蒙的,能见度不到两百米,温度还好,一家四口没什么不能适应的。相比小白山,京市气温还要高十来度呢。
翠翠拖着一家四口的行李,章渝州抱着两个孩子,一家子艰难地涌向出站口,还得随时注意有没有人冲过来抢孩子,抢行李,翠翠忍不住感叹:“出门一趟真不容易。”
两个孩子也人小鬼大的跟着一块叹气:“哎~~~”
章渝州腾不出手,否则肯定要弹她们两个脑蹦子。还哎呢,全程享受抱抱服务没磕着没碰着,也不知道在惆怅啥,装怪得很。
夫妻俩走出车站,章渝州在前头带路,径自往火车站旁出租汽车公司停车场走,走半道上就被人拦下了。
“大姐,姐夫!”
“老三你们往哪去呢?”
聂渝霜一巴掌拍章渝州肩上,灿笑着看向翠翠:“这就是翠翠吧,哎哟,总算见到了,果然跟妈说的一样,条儿顺盘儿靓,俊得很呢。”
说着,伸手接过翠翠手里的箱子递给身后男人,翠翠抿嘴浅笑着喊了声:“大姐,姐夫。”
章渝州教两个孩子:“大宝,小宝,这是姑姑和姑父!”
“姑姑好~”
“姑父好~~”
两个小家伙笑得甜滋滋的,一看就教养得很好的样子。
倪立人憨厚的脸上笑容更深了,忙应了两声,从袄子里掏出一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塞给两孩子:“乖,拿着,这是姑父姑姑的见面礼。”
初七回头看爸爸,八月也扭着小脖子看。
待章渝州点头两个小家伙才接下红包,异口同声道:“谢谢姑父,谢谢姑姑。”
奶声奶气的,逗得聂渝霜笑开了花,“大宝小宝有趣呀,乖乖糯糯的,还好不像你。”
“大姐,你说话注意些,给我在孩子面前留点面子,别打破我作为父亲的威严啊。”
章渝州赶忙打住。
聂渝霜睇了他一眼,怕翠翠一个人不自在,便转身陪翠翠说话去了。
这一聊就发现翠翠远比母上大人转述的更加通透,专业的通俗的她竟都有涉猎,实在让人刮目相看。
老实说,聂渝霜来之前对弟弟的爱人没抱多少期待。
姐弟俩几个月才通一次电话,这年头电话费贵,一分钟就是六七毛,每次都是匆匆挂断,只知道夫妻俩感情很好,就算爸妈对翠翠夸不绝口,聂渝霜心里也默默打了问号。
倒不是觉得爸妈粉饰太平,而是他俩对儿媳妇的要求着实不高。
看看大嫂就明白了,昏招不断,妈态度平平,对着外人从不说她不好的地方,实在受不了才对她抱怨一两句,所以她嘴里的“好”,聂渝霜实在拿捏不住标准。
她预想中的好,就是长得好看,性格不错,很会照顾人,这样的大院里没十个也有八个。
没想到真实的虞翠翠,跟她想的却不一样。
她很美,美得英气,美得生机勃勃,让人一眼惊艳;
性格也的确不错,但不是温柔照顾人那一挂,而是出得厅堂落落大方;
最重要的是,她言之有物,寥寥几句就让聂渝霜明白,弟弟弟妹不仅颜值登对,连灵魂都是互相吸引的。
在听到翠翠说到中医时,聂渝霜已经把这一天的惊叹都用完了,“翠翠,你怎么什么都懂,太让我意外了。”聂渝霜这会儿颇有种寻到知己的激动,恨不得拉着翠翠抵足畅谈。
“工作需要了解一些药材特性,就自学了一部分。”
翠翠浅笑着,既不过分谦虚也没自傲,对她来说,学任何东西都是一件轻轻松松的事。
“你现在做哪方面的?”
家里倒是没提翠翠有工作这事,聂渝霜以为她跟大嫂一样在家照顾孩子,便好奇问了一嘴。
翠翠还没说话,立马被臭弟弟撅了回来:“问问问,姐你事儿咋那么多,我们厂的事是外人能问的吗?”
聂渝霜听懂了,但还是没好气地踹了臭弟弟一脚,得亏章渝州身姿灵活,抱着俩孩子还能躲掉亲姐的无影脚,两个小没良心地咯咯笑,仿佛无情嘲笑他。
“不闹了,你赶紧地,车在外头放太久万一冻上怎么整?”
“姐夫单位借的?”章渝州问。
倪立人:“嗯,临过年车不好借,先把你们送到梧桐大院我回单位还车。”
章渝州知道姐夫是啥样的人。
老实温和,或许在事业上没太大冲劲,但他稳重,又很看重家庭,这种性格跟风风火火,醉心工作的大姐正好相配。他说这话没有卖惨邀功的意思,就是平平淡淡说事实,章渝州遂真心实意道谢:“姐夫,这回麻烦你了。”
“哪儿的话,一家人,这么见外做什么?”倪立人呵呵笑道。
章渝州抱着孩子先坐进去,翠翠后上车,聂渝霜坐副驾,从车站到梧桐大院车子开了一个半小时。
梧桐大院在景山后面。
大院北面依山而建,一条贯通始终的大路把大院分成东西两院,西边是司令部,东边是政治部。
司令部的办公楼在西院最北端,办公楼前是经常组织活动的大礼堂,礼堂外面是一片广场。
章渝州指着车窗外的建筑给翠翠介绍:“几乎每个星期,广场上都放电影。每到这时,院里的大小孩们便会搬着小板凳坐在屏幕两边。什么《铁道卫士》《林海雪原》《奇袭》,看得大家如痴如醉、热血沸腾。”
“广场南面是宿舍区。”
“部队大院的生活遵循着有序的级别关系,住宅区便是最典型的体现,你看,宿舍区里最显眼的就是部长们住的二层小白楼,站在山上都能看见,其他宿舍楼是红色的。”
聂家是住的小白楼。
外形普普通通,面积还是不小的。
车子刚停稳,章谨之便开门迎了出来,略过儿子,直奔翠翠和两个孙女:“翠翠,累不累?”
翠翠摇头:“还好,妈,好久不见。”
章谨之抱抱她。
低头看车子旁依偎在一起的一高一矮,眼睛登时亮了亮:“初七长高很多呢,瘦了点,跟以前一样可爱。”
“这是我们小宝吧,长得像你,从小就是美人胚子。”
章谨之不偏心,抱了初七后再抱抱八月,若不是胳膊使不上劲,她肯定一手抱一个进屋。初七亲亲热热地喊奶,小八月学姐姐的模样,撅起嘴巴去亲章谨之。
“妈,我先回单位还车。”倪立人道。
章谨之点头,笑着叮嘱:“开慢点,安全最重要。”
等车子调头,几人才慢慢往屋里走,走着走着,小宝“呀”了一声,指着窗户:“妈妈,花花~”指完窗户,又直直盯着院子里叶子掉光,被雪覆盖着的树干。
初七笑妹妹:“不是花花,是冰花啦。”
“奶奶,屋檐下的冰柱子好漂亮啊。”
她们家就没有,因为研究室根本没窗户,形成不了冰锥,至于家属区那边,家里有取暖器嘛,室内温度远远高于室外,所以初七也没见过自家有冰花。
“别上手摸,冻!”章谨之赶紧把冲出去摸窗花的大孙女抓回来,揪着她进屋:“还笑呢,当心你妈给你来个封印!”一听到封印,小胖妞捂着屁股立马老实了:“不摸了,不摸了!”
聂家这处房子一楼是客厅,厨房,餐厅,外加两个卧室,其中一间被改造成了书房,另一间是聂绍祺和章谨之的卧室。
楼上有四间卧室。
聂渝泽夫妻一间,他们的两个儿子一间;
给聂渝霜一家留了一间;
靠阳台那间是章渝州的。
他的书和研究资料非常多,需要很大空间存放,聂绍祺做主把面积最大这间给他了。也因为这间卧室的分配,邹菀闷闷不乐很久,直到两个儿子单独占了一间屋子,她才有赚回来的感觉。
说到邹菀,聂渝霜也正好问起她:“妈,大嫂呢?宣宣霄霄呢?”
“宣宣和霄霄出门滑冰去了,你嫂子身体不舒服,跟成成在楼上休息。”
聂渝霜脸色沉了沉,一看就不信,但当着章渝州和翠翠,还有两个孩子的面,暂且把对大嫂的不满咽了回去。
“老三,翠翠,你们先把东西放回房里,坐了两天火车肯定累坏了,先躺躺歇歇,饭好了我再叫你们。”
聂渝霜蹲下身体问两个小姑娘:“大宝小宝,要不要跟爸爸妈妈一起睡觉觉啊?”
初七不困,她摇摇头:“姑姑,我陪奶奶还有你玩呀。”
八月却有点困了。
她这个年龄觉多,一天得睡四五场,到新地方后有些认生,精神瞅着就更差了。
小丫头揉了揉眼睛,朝翠翠伸手:“妈妈抱,睡觉觉。”
翠翠赶紧抱起她:“大宝,那你跟奶奶姑姑玩,玩累了就到楼上找我们,好不好?”
初七眼睫弯弯,依赖地靠在章谨之怀里,笑眯眯地应道:“好~”
章谨之搂着好久不见的大孙女,笑道:“磨叽,赶紧走赶紧走,我们祖孙俩啊,好亲香亲香。”
章渝州拎着箱子上楼,翠翠抱着八月走在后面,路过楼梯时,听到最近那间房传出轻微的脚步声,她挑了挑眉,笑得古怪,女儿发现她在笑,短胖手指往她嘴角戳了戳,边戳边小奶音边好奇喊“妈妈”。
翠翠抓住她作乱的爪子,摇摇头:“嘘!”
小家伙也“嘘”,无奈太用力,口水噗噗喷了翠翠一脸。
翠翠:“……”服了!章八月就是老天派来磨她耐性的。
章渝州听到熟悉的噗噗声,不用回头就能想象到翠翠此时一定是生无可恋,咬牙切齿的瞪着小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很快,他又强行憋了回去:“咳,咳咳,媳妇儿,我感觉自己感冒了。”
“活该!”翠翠抬起一只手抹掉脸上口水,冷哼道。
“媳妇儿~~~你就不心疼我?”边说,他边掏出钥匙打开门。
翠翠看着钥匙还怔了怔:“这屋子既然锁了,平日大家是不是都进不来,那里面肯定积灰了。”让她累得半死还要做大扫除,翠翠表示不开心,不想做啊。
章渝州哂笑:“放心吧,还有一把备用钥匙在妈手里,她是容不得犄角旮旯积灰的。”
翠翠立刻笑靥如花:“妈对咱们真好。”
进了屋一瞧,果然如章渝州说的那样,床是铺好的,书架桌子都擦得干干净净,窗台上还插着一瓶开得含苞待放的腊梅。
看到床,翠翠忽然就特别困,撑着精神给小八月脱掉棉袄棉裤,把小家伙往被窝里一塞,床上是冰的,小家伙一进被窝立马爬了出来往翠翠身上钻:“妈妈,冷~~”
翠翠脱掉外套,毛衣毛裤没脱,爬上床蜷着,小宝也弯着身体贴在翠翠胸口。
章渝州放下行李箱,将一家四口的衣服放进衣柜挂好,这才脱衣上床。
一个抱一个跟套娃似的,这一觉直接睡就到了大中午,几个孩子哇哇叫着,楼上楼下跑来跑去,八月最早被姐姐兴奋的尖叫吵醒,醒了就开始喊爸爸妈妈给她穿衣服,她也想跟姐姐一块玩。
等翠翠替她套上棉裤,小家伙利落地打开门,哒哒哒就跑了。
章谨之正好端着菜从厨房出来,不经意抬了下眼,就瞥到小孙女一手扒着楼梯柱子,一手撑在楼梯上,撅着屁股背对着大家慢慢往下爬,那动作,吓得她心里咯噔一下。
“小宝停住,别动!”
赶紧把菜放餐桌上,上楼去抱孩子。
八月懵懵的,不懂奶奶叫住她做啥,狭长漂亮的凤眸好奇地看着疾步冲上楼的奶奶,咧嘴甜甜一笑:“奶奶~~~”
章谨之一把将还在捞到怀里,抬手就给了她小屁股一记:“吓死奶奶了,你爸你妈呢,谁让你下楼梯的?”
“窝会走,奶奶。”小家伙信誓旦旦,小表情可认真了。
聂渝霜刚在厨房忙着,没听清客厅发生了啥,见妈脸色不好,她随口问道:“妈,咋了?是不是几个孩子太吵惹你烦了?”
“是这小妮子,蹬着她那小短腿下楼呢,好险被我瞧见了,否则摔下来还得了!”
章谨之没好气地捏捏小八月的脸颊,对上小家伙茫然天真的眼神,气一下就生不起来了,“宣宣他们几个呢,跑哪去了?”
聂渝霜瞥了眼院子里:“带初七到院子里捡冻柿子去了。”
听到冻柿子,章谨之想起来家里还冻了豆腐,她抱着八月不好出去,便指使闺女:“你把冻豆腐恁进来,再搞个鱼汤。”
京市人爱吃冻豆腐,为此还衍生出一首绕口令:
来炖我的炖冻豆腐,
不会炖我的炖冻豆腐,
就别炖我的炖冻豆腐。
要是混充会炖我的炖冻豆腐,
炖坏了我的炖冻豆腐,
哪就吃不成我的炖冻豆腐。
冻豆腐可以熬鱼汤,可以涮锅子,还能炖肉炖白菜,在冬日的京市,这是不可或缺的菜色。
聂渝霜点头:“成。”她放下萝卜筒子骨,就要出门,余光瞥到八月的棉裤上,脚步顿住,又回来了。
“怎么了?”章谨之困惑地看着女儿。
聂渝霜摸了摸八月的裤子和鞋子,皱眉:“老三真是粗心,毛窝和棉屁帘都不弄。”
“弄啥棉屁帘,咱们小宝又没穿开裆裤。”
章谨之摸摸孙女的手脚,暖和的跟个小火炉似的,“翠翠说,小宝一岁后就没尿过裤子了,所以棉屁帘这些用不着,这鞋子你别看着薄薄的不如毛窝厚实,暖和着呢,大概是那边时兴的新料子。”
聂渝霜将信将疑,伸手摸了摸,两眼欻一下晶亮晶亮。
“果然暖和。”
小八月听懂奶奶和姑姑讨论的内容了。
指指鞋子,又撩开棉衣,扯着可爱的里衣,小奶音得意洋洋的:“我妈妈做的,暖乎乎唷。”
“噗——小人精。”
早就听说老三两口子养孩子养得精细,初七就十分聪明,当时她还泼老爹老娘冷水,道那是人家初七亲爹妈基因好,一家子都是搞学术的脑瓜子聪明很正常,亲侄女亲侄儿可不一定比得过呢。
没想到小八月也比常人聪明伶俐许多,莫非是翠翠两口子特别会养孩子?
想到自家那两考试用过三四十分的混世魔王,聂渝霜突然说:“妈,你觉得过完年,我把倪欢欢和倪轲扔给老三和翠翠怎么样?”
章谨之呵呵一声:“不怎么样。”
“别想,老三两口子比你忙一百倍,带初七和八月就够费心了,还得给你带孩子?过阵子你大嫂是不是也要把宣宣丢过去啊?翠翠还工作不工作了,不如待家里光给你们带孩子是吧?”
说来也奇怪,她生的三个孩子都像自己多一点,脑瓜子聪明,书也读得进去。
轮到孙辈就不行了。
家里两个孙子被老大媳妇惯过头了,虽然算不得坏孩子,没干啥特别恶劣的事,但不爱学习啊,爱玩,爱吃,还逃课。外孙和外孙女呢,倒是老老实实上学了,就是越努力考得越差,看着他俩眼泪汪汪的,嘿,你还没法生气!聪明的就出在老三家了,一个亲的,一个养的,都聪明得不得了,章谨之其实也觉得是两口子教得好。
只是霜霜这想法肯定是不成的。
她不知道翠翠究竟在做什么,但从老聂的态度可以看出来翠翠现在干的事可能比渝州的研究还要重要,章谨之怎么可能让女儿去拖后腿呢。
“你呀,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嘛。欢欢和小轲在读书上没天分的话以后还可以干别的,只要不违法犯罪,做个顶天立地的好人也可以的。”
儿孙自有儿孙福,章谨之对自家孩子的要求就一点——做个人,别做畜生!
大院里那些仗势欺人的街溜子,混小子她是最瞧不上的。
“妈——”
“您别念经了,我就随口一句,你噼里啪啦好一通训斥,你瞅瞅,八月都听迷糊了。”
聂渝霜捂着耳朵求饶,“我去取冻豆腐。”
说着,章渝州和翠翠下楼了。
不用章谨之吩咐,两人主动到厨房忙活上了。
章谨之逗着孙女玩,看着不会做菜但主动帮着洗菜切菜的小儿媳,脑子里再闪过明明啥都会却各种找借口的大儿媳的脸,脸色登时变得不那么好看了。
直到所有菜都上了桌,邹菀抱着小儿子成成姗姗来迟。
坐下后,等了大概两分钟,发现没人理自己。
婆婆抱着孙女,大姑子侧身和几个孩子说话,老三两口子盛饭出来看到她也只是略点了点头便当打过招呼了,邹菀忍不住皱眉。
她清了清嗓子,咳了两声。
“感冒了可以不用下楼,我把饭给你送进屋。”
她屁股一撅,章谨之就猜到她要作什么妖。
一想到亲兄弟亲弟妹好难得回来一趟,做嫂子的不够热情就罢了,还搁这儿摆谱。
大的没个大的样儿,章谨之实在不想给她留脸。
邹菀表情僵住,脸胀得通红:“妈,只是嗓子有一点不舒服,没那么严重。”
章谨之严肃着脸,“嗯”了声,不想搭理她。
扭头问聂渝霜:“立人呢,立人中午不过来了吗?”
聂渝霜回:“还完车还得去梨花胡同接欢欢和小轲。”
“那我们等姐夫回来再开饭。”
章渝州道。
聂渝霜摆手,连说不用:“没事儿,冬天菜冷得快,咱不用等他们。等他爷仨回来再上锅热一热就好。”
又不是客人,一家子吃顿饭罢了,没必要那么讲究。
说完,聂渝霜率先夹了一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三个小孩见状,也跟着动了。
宣宣半大小伙子,很有照顾弟弟妹妹的意识,依次给两个妹妹夹鱼腹处的肉:“大宝,小宝,哥夹的没刺儿,放心吃啊。”
“谢谢宣宣哥哥。”
“谢谢宣宣锅锅~~~”
所有人都很开心,包括她那两个没眼色的儿子。照顾别人家的小屁孩那么用心,就是没空看一眼亲弟弟。
邹菀那叫一个尴尬,那叫一个生气。
再三深呼吸后,还是不爽婆婆对虞翠翠更好,她才是长媳,妈怎么能不给自己做面子?
无非就是偏心,她一直偏心老三。
邹菀掀了掀唇角。
忽然对翠翠说:“弟妹,八月好像你呀,也像渝州,简直是集你俩所长,以后肯定是咱大院最漂亮的小姑娘。”
翠翠挑眉,疑惑她怎么突然夸起八月来了。
就听她接着就道:“我瞅着初七就不太像了,她是不是更像她爸啊?”
这话一出,所有人顿时愣住了,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不知道该说什么,饭桌上安静得只能听到小八月嘬汤的滋滋声。
邹菀偷觑婆婆的脸色,见她果然黑脸,一脸不悦,不由得暗暗得意。
看吧,装得再喜欢,一旦有人捅破不是亲生的还是会不高兴啊。
随即做出一副懊恼失言的样子:“哎哟,我是不是说错话了?老三,你别介意啊。”
章渝州确实很不高兴。
他先看了眼翠翠,翠翠正看着大嫂冷笑。
又看初七,发现小家伙没领悟出大伯娘话里的恶意,懵懵懂懂没被伤到,他才松了口气。
“大嫂,我看你确实病得不轻,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
聂渝霜丢下筷子,也冷了脸:“宣宣,你妈好像烧糊涂了,赶紧把她扶上楼休息吧。”
说完,起身把邹菀怀里的聂成抢过来,一勺子鸡蛋羹就防止了孩子的哭闹。
邹菀下意识看章谨之。
这时候才意识婆婆的黑脸不是给虞翠翠的,而是给她的。
自己好像作过头了。
对上小姑子和婆婆的冷脸,她心里愈发没底。
是以大儿子来扶她时,她没挣扎,顺势装出病歪歪的样子上楼了。
走到楼梯半截,突然听到困惑的童声:“爸爸,妹妹像你和妈妈,那我是不是像黎爸爸和梁妈妈呀?”
邹菀脚崴了一下,黎爸爸,梁妈妈?
什么意思?
下一秒就听虞翠翠温柔道:“对呀,因为梁妈妈是大美人,所以我们大宝是小美人。”
邹菀脸色瞬间没了血色。
自己枉做小人了。
第75章
章谨之知道初七的身世,但她不知道初七本身知道。
等两个孩子被宣宣两兄弟带到隔壁炫耀后,章谨之就问翠翠:“你俩咋回事啊,咋啥都跟初七说啊?”
也不怕孩子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伤心难过。
翠翠失笑。
伸长胳膊揽章谨之肩膀,靠过去亲昵道:“这可不赖我们啊,还不是郝建设查查查的,查出初七是他表弟的孩子,您也知道渝州和郝建设是好兄弟嘛,咱们也不好当做啥也不知道……”
章谨之:“这事我知道啊,但跟初七知道有什么关系?有什么必要非得把事情跟这么丁点大的孩子说啊?也不怕给初七造成心理阴影。”
“……”
翠翠抿嘴,这可太冤枉人了。
思索了两秒钟,道:“初七妈来小白山看过她,她记性好记着呢。再说,有两个爸爸妈妈有啥不好的?双倍的爱,连红包都是双份的,我们大宝可得意呢。”
谁也不亏着初七,她和章渝州对两个女儿更是没区别。
在小家伙心里,大概没什么亲生不亲生的概念。
甚至因为她有黎爸爸梁妈妈,妹妹却没有,小家伙还觉得妹妹吃亏了呢。
翠翠想想,都忍不住笑。
“诶呀妈你就放心吧,我保证初七心理健康得不能更健康了。”
章谨之见她言之凿凿,这才稍微放了心:“反正你和老三心里得有数,不养就不养,养了就得好好养,别糟践人孩子。对了,初七亲爹妈是不是还没来过信?”
“嗯,已经快两年了,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了。”
自从留下生活费后,梁安娜一家就再无消息了,翠翠起初还担心过他俩是不是已经悄咪咪被噶了,后面深入了解一番体制内的操作后,她也认可章渝州的猜测,梁安娜等人参与秘密研究的可能性更大。
活着就好。
免得小胖妞长大,惦记了十多年的亲爹妈却没了,那就不太好了。
章谨之拍拍她手背,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问:“渝州叫你一起见朋友,怎么没去?担心不认识人不自在吗?没事的,多往来几次就熟络了。”
翠翠才不是怕不自在,她不愿出门的理由特别简单:“太冷了,没心情。”
婆媳俩坐楼下说着话,没一会儿,有人来串门了。
翠翠不认识她们,都是章谨之提醒喊什么,她就跟着喊一遍。
不得不说,高干家属们素质如何未知,但深谙说话艺术。
就算是来看乐子,想瞅瞅她这个农村姑娘到底凭什么嫁进聂家,也很有分寸,三言两语满足好奇心后便扯到梧桐大院和隔壁炮兵大院共同举办的迎新晚会,翠翠陪在一旁听了会儿就借机上楼了。
等她一走,几人对了个眼神。
这才笑笑着对章谨之讲:“你眼光还是好的,难怪看不中老冯家的丽雅,那会儿你天天夸小儿媳,我都以为你打肿脸充胖子呢。”
一听到冯丽雅,章谨之笑容刹那间消失,把不喜直接摆在脸上。
“别提老冯那一家子黑心货,大家一个战壕出来的,黑心主意都打到我们家了。”
老三真被讹上的话,她家老聂要脱一层皮,他们一家子都要倒大霉,章谨之每每想到这儿都后怕不已。
众人也想起冯泰和被木仓决的事了,一时噤若寒蝉。
“对,不提他们,晦气得很。渝州跟你说没说我家建设啥时候回来?这臭小子,一走就是两三年见不到人,今年露口风说要回来,这都二十五了,还没见着人。”
冯一银给玉带派出所打电话,接电话的大爷说他不在。
章谨之不知道这个:“渝州没说呢。”
没时间提,一家四口上午回来先去补了个觉,中午吃完饭,立马有人找渝州聚聚,他立马出门了。
压根没空坐下来好好聊聊他在外头几年咋过的,翠翠又不是个爱诉苦的人,更不会莫名其妙拐到别人身上,只聊了聊两个孩子的可爱可恨。
“老章,不介意我在你家蹭个晚饭哦。”不见到章渝州问清楚,冯一银放心不了。
干公安的,危险性高,受伤是常有的事。
先前冯丽雅死在玉带的事闹那么大,老郝说已经牵扯到国外特务了,可见玉带不是个太平地方,她叫老郝把儿子调到别处去,好不容易说服了老郝,偏那臭小子不同意。
这次说要回家,却没跟章渝州一道回来,冯一银如何能不忧心呢?
章谨之笑:“行行行,给你蹭。”
*****
晚上,聂家做了涮锅子。
豆腐白菜粉条大骨汤,没啥荤菜,但在章渝州的厨艺加持下,素菜也好吃得舌头都要掉了,几个孩子头也不抬,专注干饭。
聂渝霜筷子伸得飞快:“弟啊,你找哪位大厨进修的,手艺好着呢,比你姐夫做的还要好吃。”
欢欢和小轲一点不给爸爸留面子,闻言头点得飞快,狂拍马屁:“小舅,我妈说的是真的,你烧菜真好吃,要是能天天吃就好了。”
被妻儿嫌弃的倪立人乐呵呵地,也不生气。
反而很赞同:“得,吃了你烧的菜,以后我要捱他们仨嫌弃了。”
“嗯嗯,爸爸做饭好吃,妈妈的不好吃。”初七嗷呜一口,勺子里的蛋炒饭就没了。
“爸爸饭饭?”八月眼睛忽闪忽闪,想了会儿,突然眼眶里包着两泡泪,“饭饭?”
她伸长手,要章渝州抱抱,章渝州瞅见闺女这小模样,叹了口气,赶紧把人接过来,
“怎么了月月,怎么要哭了呀?”
章谨之一边把她往章渝州怀里放,一边逗她。
翠翠登时翻了个白眼:“妈,你别管她。”
“闹委屈呢。”
章谨之:“????”
翠翠舀起一勺辣椒酱往自个儿碗里放,拌了拌。
看着作怪的小丫头,眼神凉凉道:“嫌我做饭难吃,给她弄的糊糊难咽呗,本来以为跟姐姐同甘共苦,结果姐姐吃了爸爸做的饭,只有她吃了我做的,她这是酸了闹脾气呢。”
章八月这小心眼子,她还能不知道?
焉坏焉坏,不像她姐有小霸王包袱,人家很会哭呢,每次做错事她还没开骂,小家伙已经委屈巴巴,眼泪水跟不要钱似的,哗哗的流,还会主动拿报纸给她,再趴在沙发上让她用报纸打屁股。
至于家里那根小竹鞭,嘿,小精怪从来没拿过。
以退为进,玩得溜溜的。
不如初七老实,脸皮还比初七厚,翠翠想了很久她到底像谁,反正不像自己,那肯定是像章渝州。
翠翠这么一说,大家都被逗笑了,小家伙似乎知道大家在笑她,脑袋使劲往爸爸怀里埋,章渝州想起她油乎乎的嘴巴,赶紧把她拎出来:“小宝!”
“爸爸凶凶!”
章渝州深吸了一口气,嘴角挤出笑:“爸爸没凶你啊,好了好了,不委屈了啊,不然妈妈又要笑你了。”
“小宝羞羞脸~”
“欢欢,别逗妹妹。”聂渝霜道,“我们小宝才不羞羞脸呢,小宝最可爱了。”
大概是亲人滤镜太强大,聂渝霜不仅不觉得小侄女戏精,还觉得家里又要出一个天才呢,这么灵光的脑瓜子以后肯定比她爸强,再看自家那两个虎了吧唧的木头脑袋,更愁了。
冯一银好几次想要开口,可章渝州不是在跟老章说话,就是在哄孩子。
等小团子消停了,她终于逮着机会问建设。
“渝州,你建设哥怎么没跟你一道回来?是那边所里临时出了什么事吗?”
章渝州当然不能把郝建设半道上调头追老婆的事说了,左右成不成现在也没个结论,再者也拿捏不准冯婶怎么想的,干脆佯装不知,半真半假道:“是跟我们一块儿上的火车,不过在克镇站时,火车上抓了几个劫匪,他就返程了。”
见冯一银脸色几变,章渝州连忙补充了一句:“冯婶你别担心,他没受伤,今年肯定要回来过年的,之前还跟我俩念叨,说好几年没见到你们,想得慌。”
冯一银表情才稍微好看了点。
“全国这么多干公安的,就他忙,就他几年不着家!”
三十好几连个对象都没有,哪能不着急?
这几年她都不好意思到别人家串门,一走动人家就问家里是不是有问题,为啥三个儿子都不找对象?更可恶的,还有人在背后议论她是两面派,有恶婆婆潜质,这才找不到儿媳妇。
把冯一银给郁闷的,快气出乳腺增生了。
章谨之最安慰道:“干一行爱一行,建设不愧是我们大院的孩子,一腔正气,为民做主,你该为他自豪才是。”
说着还拿大院里纨绔作派那些小伙子举例:“你看熊星星,还有王玮岚的儿子,媳妇娶得早,也没耽误他们拉稀摆带不做人,王玮岚受的气还少啊?还有李胜利那小伙子,当初还跟你们家建设称兄道弟了一阵,十七八岁时还趴围墙上,拿石头土疙瘩打外面路过的姑娘小子,骂人家土鳖儿,那时就说该教教,李光安两口子不当回事,好了,折在冯家那事上了,这样看,建设只是不娶媳妇而已嘛,多大点事对不对?等他遇到喜欢的了,不用你拿棍子赶,他自个儿就动了。”
“放宽心。”
冯一银心里好受多了。
“道理我都知道的,就是控制不住着急,哎,希望这回能相上。”
冯一银苦着脸:“老章啊,我真不图儿媳妇家里条件如何好了,只要是女同志,能给我生个大胖孙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不等章谨之回话,邹菀觉得自己终于等到了插话的时机。
笑盈盈附和冯一银的话:“大胖孙子大胖孙女都好,像我全是小子愁死人,还是女儿乖巧,我妈就很喜欢孙女,抱孙女的时间比抱孙子多。”
邹菀笑着,话里的怨气浓得让人不适。
冯一银讶然,看章谨之:“老章,别人重男轻女,你重女轻男啊?”
章谨之没好气地瞥她一眼,“老冯,我家啥情况你不知道啊?你再这样戳我心窝子,这饭我可不让你蹭了啊。”
“……”
冯一银不说了。
章谨之扭头瞪邹菀:“我抱哪个还得由你安排?成成我哪天没抱,八月我抱那么一会儿你就酸上了,邹菀,你没嫁进来前不是这样的啊。”
若全是自家人,她说些似是而非的话,章谨之全当她放屁。
中午给她留脸了她自个儿不当一回事,这下她不忍了。
反正她没有家丑不外扬的顾虑,直接让女儿把六个孩子赶回楼上,没吃饱的饭碗端着上楼。
聂宣最大,眼神满是担心的看着邹菀,他也知道自己妈很多时候都做得不对,奶奶已经很让着她了,小小少年此时非常纠结。章谨之沉着脸:“宣宣,你带弟弟妹妹们上楼,我有话要跟你妈说。”
“……哦。”
等屋里就剩下几个大人,章谨之又看冯一银:“老冯,我今儿个不留你了啊,得处理点家务事。”
冯一银还捧着碗呢。
茫然四顾,咂咂嘴:“成,反正这饭我蹭得差不多了,年轻人好好说,你自己讲的气大伤身。”
邹菀看见婆婆几分钟就把场子清了,知道动真格的了。
她不自在地挪了下屁股,心虚强笑道:“妈,你不爱听我不说就是了。”
邹菀不觉得刚才那句话有多么严重。
她若不抱怨几句,在婆婆心里孙女都快超过她儿子的地位了。
继续下去,不得像偏心老三那样偏心小丫头啊,到时候什么好处都是老三家的,那可不行。
反正她爹是公爹的战友,曾经为救公爹废了一条膀子。
自己不过说几句不讨喜的话罢了,婆婆不高兴也顶多骂她两句。
这般安慰自己,邹菀脸上的心虚褪去,再次变得理直气壮:“妈,没事的话我先上楼了,成成估计要醒了,我得给他喂奶。”
“坐下!”
章谨之的怒气已经快喷薄而出了。
邹菀起身动作顿了顿,又坐了回去。
“妈,您说,我听着。”
章谨之开口第一句便是:“邹菀,我后悔啊,后悔当初坚持要渝泽娶你。”
这句话憋章谨之心里很多年了。
在她第一次为了闺女的彩礼嫁妆使心眼子时;
在老聂把老三扔部队训练,她以为老三从军会抢夺老大的资源人脉,对着老三从没有做嫂子的样儿时;
在老三结婚,她寄了点东西,她就眼热眼红说小话时;
……
太多太多桩了,章谨之都记不清大儿媳干了多少件让人如鲠在喉的事。
一开始她是体谅她的。
小姑娘爸爸为救老聂废了一条胳膊,建国后主动要求退伍回家种地,一家子过得很辛苦,从这方面讲,她和老聂感激,理亏。
因此当邹菀妈提出结亲时,他们答应了。
后来问过老大,老大起初不同意,章谨之就想着这事要不算了?
正巧闹出邹菀被当地地头蛇盯上,对方想害她清白,章谨之见不得好好的姑娘被祸害了。
何况,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邹家亲戚多,就算邹菀一家子搬走人家也能在别的地方找邹家其他人不痛快。
建国初期各地乱得很,管也没法管。
章谨之对老大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这门亲事最终成了。
邹菀嫁过来后,她也没当恶婆婆,亦是多番体谅。
毕竟自己是军嫂,老聂忙起来时一年到头回家一两回,人家姑娘嫁进来面临的状况和自己差不多,这让章谨之在情感上反而更偏向儿媳妇一点。
邹菀那些小毛病小心思,她提点过很多次,但十多年过去了,她真的一点长进都没有。
眼睛总盯在她和老聂攒的那点子私房上。
这声后悔,她已经憋了十来年了。
“救命的恩情,拿老大的婚事来还,是我和你爹做错了。”
聂渝霜和章渝州面面相觑,这才明白妈为何总是忍着大嫂。
第76章
难怪当初大嫂说要住在外头,妈也同意了。
若不是生成成,大嫂大概还住在宝金胡同。
当初因为家里让自己带走了彩礼和嫁妆,大嫂仗着生了宣宣和霄霄,闹着这个家容不下她,没把她当儿媳妇,与其在婆婆面前碍眼惹婆婆不高兴,不如搬出去住。
那还是建国头几年,各地土匪猖獗,爸和大哥身上的任务很重,忙着四处剿匪。而妈早些年身体也不大好,爸便做主,花了八块银元买下宝金胡同大杂院的一间屋子。
聂渝霜不知道大嫂后悔过没有,反正后来她便带着大侄子搬了过去,留下小侄子给妈照顾。等霄霄三岁后,她又接了霄霄去宝金胡同,只每个礼拜有一半时间让霄霄和宣宣回梧桐大院生活。
话还是说得很好听的,让霄霄和宣宣多陪陪奶奶。
旁的时候,她不过来,妈也不会去宝金胡同。
名义上没分家,实则这些年过得和分家差不多,大哥知道后没说什么,只是把津贴汇到了宝金胡同。
“大嫂,你究竟想做什么?”聂渝霜怔愣片刻,直指问题核心:“你有什么诉求大可直接跟妈说,没必要说话带刺,问你,你又说没什么。究竟有没有什么,大家不是傻子。”
邹菀眼神闪了闪,摇头道:“霜霜,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乡下来的,心直口快,不懂那些弯弯绕绕,我不会说话你们都是知道的。不至于因为我说妈喜欢八月超过成成,就是弥天罪过了吧?”
聂渝霜气结。
又这样!
每次都是这样子!
说了膈应人的话,做了惹人非议的事,就说自己心直口快,耿直没心机,谁若是跟她理论,那不是她的问题,而是你心胸太窄太过斤斤计较。
一旦话说重了,她还会搬出自己出身农村,本就不如“城里人”有见识的论调。
农民身份成了她最大的保护伞,也成了她那些小毛病的遮羞布,全然忘了爸以前也不过是地主家的放牛娃,娘好一些,是私塾先生家的姑娘,真论起来,和她娘家是差不多的,都是实打实的农民阶层。
可你若是拿自家是农民出身跟她掰扯,她又要酸唧唧地说爸现在是干部,他们几兄妹是干部子女,和她这个地里刨食出来的不一样,说着说着又往自怜自贱发展。
这让脾气火爆,就事论事的聂渝霜当真难受得慌。
每次和大嫂说话就仿佛鬼打墙了一样。
“大嫂,你已经在京市生活十五年了,张口闭口乡下来的,那我们也就比你早到京市两三年,是不是我也能像你一样,心直口快啊?”
聂渝霜冷着一张俏脸,眼底火苗熊熊燃烧。
看着邹菀脸上那副被所有人欺负的表情就更来气了。
“你对我不满,觉得我一个闺女就该知数点,不该拿爸妈准备的嫁妆,却忘了这是我生活了二十年的家;
你对老三不满,怪爸妈偏心他,全然忘了老三一年到头给家里也寄了不少东西,哦~~我知道你要说你住宝金胡同,老三寄的东西你没用过,你没用,宣宣霄霄总用的,这时候是不是又要说宣宣霄霄是聂家人,是我们的侄子,老三就该对他们好?大嫂,我真不明白你心里怎么想的,是不是要让全家人供着你,围着你转,你才觉得没有偏心?”
聂渝霜没说气话,她是真的闹不明白。
从她跟大哥结婚,聂渝霜自问自己和弟弟没有对嫂子做出任何不善意的举动。
她捏着大哥的津贴,完全避开照顾婆婆的义务,两个孩子大半时间也由长辈照顾着。
生活上不缺钱花,时间也很充裕,却硬生生活成了怨妇。
聂渝霜不明白她究竟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想要男人陪着,婆家人哄着吗?
可她嫁过来前就知道大哥是军人,和爸一样,保家卫国是他们一辈子丢不开手的责任。军属不都是这样吗?聚少离多才是常态,若是想要陪伴,就该学她一眼找一个踏实顾家的男人。
想到这儿,聂渝霜忍不住讥笑,大抵让她嫁给自家倪立人这种性格的,她又要嫌人不思进取没有出息了吧。
聂渝霜厉声问完,章谨之心里一阵难受。
原来有些事就算睁只眼闭只眼,还是会留下诸多痕迹。
可要说邹菀做了多么严重,严重到能影响到一个家庭的事吗?
其实也没有。
她就像夏天的蚊子,冷不丁咬你一口,你反手拍一下,她飞走了,等你快忘记时又飞过来再叮一下,被蚊子叮当然是不致命的,可就是让人难受。
更难受的是,蚊子可以打死,她呢,话说重了都不行。
霜霜这话真是问到了她心坎里,“说吧,你对这个家究竟是哪里不满?对我到底有什么意见?如果是我哪里做错了,做得不像婆婆,那我给你道歉。邹菀,咱们婆媳十多年,你应该了解我不是磋磨儿媳妇的人,你有什么不满的,当着大家的面尽管说出来。”
翠翠侧首,饶有兴致的看着邹菀。
没想到邹菀心理素质极好,被婆婆和聂渝霜双重开火,心神未乱。
细声细气道:“妈,我对您真的没意见,哎呀,我就是不会说话,不像别人满嘴甜蜜话哄得您眉开眼笑的,瞅瞅,霜霜对我误会也太深了。”
说着,还把翠翠拉进来:“弟妹,我对你也是没意见的喔,就是单纯羡慕你有小棉袄,我就三个讨债鬼。”
“哎,怪我嘴笨文化也不够,说话做事不过脑子,总是让人误会。”
接着话锋一转:“妈,霜霜,渝州,我就算不善言语,也用不着三堂会审吧?还说我对家里不满,我看是你们没把我当一家人,是你们对我不满。我就知道你们心里其实嫌弃我出身不够,觉得我哪哪都小气计较……”
此时,翠翠已是瞠目结舌。
对她已经深深佩服了。
难怪章谨之母女俩都要吃闷亏,瞅瞅邹菀这心理素质,时而笑语朗朗,时而语气哀怨,语气淡淡的控诉着别人。嘴皮子上下一翻,立体防御了。
你以为人家自卑,实则“短处”亦可以化为她的武器。
她的弱势既是她的铠甲,亦是她手里的剑!
我斤斤计较?
——因为我出身差,我可怜,我没受到好的教育。
我说话难听?
——因为我出身差,我可怜,我没受到好的教育。
……
这个人的理智和冷静让人毛骨悚然,在所有人都严肃愤怒着的情况下,她灿烂如花的表情配上哀哀怨怨的语调,当真让人不适。
这种不适令翠翠蹙眉,打断她的自我剖析:“邹同志,我不喜欢你拿我的孩子说事。”
“你嘴坏也罢,心坏也好,我不体谅,也不容忍。”
这世上,能让翠翠无条件容忍的人还不存在。
别人对她友好,她就会友善对待,若有人争锋相对阴阳怪气,翠翠不会退让,只会更加气人。
她往椅背一靠,翘起腿,冷冷道:“我也心直口快一次,我不懂你到底为何作妖,可能你觉得你父亲为公爹废了一条膀子,大家应该把这份感激回报在你身上,所以你的意志必须凌驾在这个家的所有人之上,他们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我不欠你,我家大宝小宝更不是给你做筏子的,我希望你以后说话注意点,敢过界我可不管你男人是不是章渝州的大哥。”
邹菀神色倏变,笑容顿时僵住。
她瞪着翠翠,似是没料到她说话会这么绝,咬牙怒道:“我是你们的嫂子!”
不忘找章谨之告状:“妈,你看渝州他媳妇,对我没丝毫的尊重,他们还当我是渝泽的爱人吗?怕是在他们心里,渝泽都没什么分量!”
“闭嘴!”
章谨之最不喜邹菀挑拨两个儿子的感情,这会儿又听这话,本来已经按捺住的怒火再次窜了出来。
“邹菀,这不是你第一次拿他们兄弟感情说事了,既然看不惯老三一家子回来,那你就跟以前那样搬回宝金胡同住吧,成成你乐意带就带,不乐意放家里也行,你痛快其他人也痛快。”
“若实在觉得当聂家媳妇难熬,也可以跟渝泽离婚,你爹娘那边由我说,等你二嫁我也给你出一份嫁妆。”
“至于宣宣霄霄成成,你不必担心,都是我的孙儿家里不会亏了他们。”
“……”
这话把所有人都震住了。
尤其是邹菀!
顿时语塞了,不敢置信地看着章谨之。
这么多年,这是章谨之第一次明确表露不想见到她,甚至希望她和聂渝泽离婚!
邹菀又气又悲又恼,还有种隐秘心思被戳了一道口子的羞臊,心里满满的不服,也有后知后觉的“害怕”。
不行,她怎么能离婚呢?
就算要离,也不能是这个时候……
她深吸了一口气,收拾好情绪。
忍着屈辱向章谨之低头:“妈,对不起,我没有想气您的意思。公公和渝泽上战场不知几时能回,我理应回家照顾您,今天是我……是我太小心眼了,我以后会改的。”
“谢谢您在宣宣和霄霄面前给我留颜面。”
宣宣和霄霄都抬出来了,章谨之叹息一声,不好再多说什么。
只道:“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你好自为之。”
邹菀双手握拳,指甲狠狠陷入掌心,心里恨极了,面上却笑着:“妈,我改就是了。”
“霜霜,是嫂子不对,我不该对你冷言冷语。你哥他……对我冷淡我心里难受,看到你和立人恩恩爱爱,一不小心就左了性,你原谅我一次吧。”
聂渝霜眼神微微动容,可让她相信邹菀会改,又迟疑了。
邹菀也不管她什么反应,又跟翠翠和章渝州道歉。
只是技巧性的换了说词:“三弟,弟妹,今天是我失态对不住啊。宣宣和霄霄长这么大,见他们爸爸的次数两只手能数过来,成成更惨,出生后就没见过他爸。家里最疼他们的就是妈,我就想啊,没有爸爸疼爱没关系,奶奶能偏疼也好。所以看到妈一直抱着八月没抱成成,我就……”
“对不住啊弟妹。”
随着她的剖白,聂渝霜和章谨之厉色渐淡,看着邹菀的目光变得复杂。
邹菀察觉到大家态度软化,心里松快了许多,顺势要握翠翠的手,不曾想翠翠直接躲开了。
她的手停在半空,显得有些尴尬。
翠翠无视了她的尴尬,淡定自若端起手边的茶杯喝了口。
邹菀话说得再好听,其实万变不离其宗,依然是以弱恃强。
坦诚自己的龌龊心思,占据道德高地,让人不能再责怪她。你若揪着不放,便是你也是个小心眼的,所以凭什么骂她小心眼呢?
在翠翠看来,她那么多怨言,无非是既想嫁英雄,想做干部家属,又想要小女儿的情爱陪伴。
既要又要。
一旦哪方面没得到满足,她便心理失衡,想从别人身上找补回来。恰好,在她的理解里,聂家欠了她爹的恩,四舍五入便是欠了她,如此一来可不得更有理了吗?
所以她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看待聂渝霜和章渝州。
因为,父债子偿,他们欠她的!就该老老实实把聂家所有资源拱手相让才算识趣,否则就是对她不好。
啧!
翠翠不吃这一套。
她觉得邹菀很可笑,她在意的东西在聂渝霜和章渝州这儿渺小如尘埃,甚至聂大也不一定在乎,她才懒得陪她演戏。
“妈,我上楼看看孩子,八月自个儿吃饭每次都弄得满身都是,我怕她汤啊饭啊洒一屋,白给咱添活干了!”
翠翠起身离座。
如此不给面子,邹菀笑容凝固在脸庞,垂下眼睫,酝酿了会儿情绪,再抬头时已是泫然欲泣:“妈,弟妹她……”
章渝州皱眉,打断她的话:“大嫂,翠翠记仇,今天是你先惹她了。”
“……”
邹菀噎住,控诉的话不好出口了。
同一时间,小白山051厂。
几个陌生面孔在厂长带领下进入研究室范围,围着屋子绕行几圈观察了好一会儿,最后命人用工具破开了大门。
可推开大门的一瞬间,所有人目瞪口呆,齐齐愣在原地。
“组,组长,空的!”
“不用你说,我眼睛没瞎,看得见!”
被唤作组长的男人约莫四五十,戴着一副金边眼镜,圆圆的脸蛋富态的身材,看着非常随和的样子,说话却带了一股草莽气息。
“散开,分别检查外墙和墙体边缘,屋顶,我倒要看看偌大的研究室到底是怎么做到凭空消失的?”
“是,组长!”
第77章
邹菀没搬回宝金胡同。
第二天就跟没事人似的和翠翠打招呼。
翠翠不咸不淡应着,邹菀尝试两次套近乎失败后,也就不凑过来的。
许是意识到章谨之耐性已经被自己磨光了,邹菀出乎意料的老实,往日总爱跟人诉苦,半遮半掩说媳妇难做,今天格外勤快,也不找借口躲屋里偷懒了,一大早就到厨房忙活。
翠翠二人起得也早。
两人先绕着大院跑了一圈,遇到熟人章渝州打招呼,翠翠就跟着他的称呼喊,一圈下来,年轻辈儿没怎么见着,在婶子叔伯圈倒是混了个脸熟。
回到家两人洗漱完,准备上楼叫初七八月起床。
收获了来自妈的白眼。
“小孩子多睡一会儿是好事啊,谁像你俩,大冬天非得让孩子八点就起床。”
翠翠懵圈,困惑地看着身侧清隽的男人:“十二个小时还短啊?”
小宝每天晚上八点左右就进入梦乡,白天还会睡两回,加起来少说有十五、十六个钟头,真不少了。
“妈,小宝喜欢赖床,若是不强行把她弄起来,她能睡一整天,睡久了更不好。”
章谨之:“那你顺带把宣宣两兄弟叫起来。”
“知道了。”
翠翠走了两步,想起一会儿闺女要大发神威,鬼哭狼嚎,顿觉头皮发麻,迈出的步子悄咪咪缩了回来。
“叫起床你一个人就行了,我到厨房帮忙去。”
今天是大年二十六,俗语“腊月二十六,杀猪割年肉”。
“年肉”,红烧肉,寓意来年日子红火富足,京市买肉要钱不要票,但甭管你是谁都得排队。
是以吃了早饭,两人手插兜出门置办年货去了,两个孩子抱着翠翠腿想当撵脚狗,被亲妈无情扔给奶奶了。
“钱带够了吧?”
家里的钱没特意藏,在厂里时,翠翠的所有存款,包括初七的九百多块都放在一个不带锁的小木匣子里。
她没主动问章渝州要工资,但两人感情水到渠成后,他就自觉把工资放一块了。
具体数目有多少,翠翠没再点过,自从基因液持续不断运走,钱已经成了单纯的纸。
“大几百。”
“姐夫给初七和八月包了大红包,咱们得还礼,光还红包也不行,一会儿置办年货时要不给几个孩子买点什么?”
“嗯,看看吧。”
章渝州沉吟片刻,问:“宣宣和霄霄那儿怎么弄?”
回来前就预计好了,一家子吃完饭给几个孩子发红包,结果因为大嫂突然发癫扯初七身世,两人就没顾上侄子侄女。按理说,几个侄子侄女该一视同仁,给一样大的红包。
但姐夫给了见面礼,大嫂明显没那个意思。
这时候给几个孩子一样的红包免不得让姐姐姐夫不高兴。
亲戚间忌讳不端水,但眼下这种情况的端水显然也不合适,章渝州捏了捏翠翠柔若无骨的手指,感慨道:“一家子兄弟姊妹相处,竟也需要权衡了。”
翠翠笑他庸人自扰:“邹菀这人如何差劲,跟几个孩子又没关系,咱们该包多少就包多少。等回小白山时再单独给姐姐姐夫补一份礼物就好了。”
亲疏远近,人之常情。
尽管邹菀惹她不痛快了,翠翠也没想迁怒到两个小少年身上。
聂宣和聂霄好在没随他们妈妈,翠翠看得出来,两个小子有点腼腆,偶尔有点小聪明,但都不是坏孩子。
况且——
“咱们也不差那几个钱。”
章渝州却说:“你不知道咱姐的脾气,对不喜欢的人她特别计较,大嫂这些年得罪她很多次,如果不是看在宣宣和霄霄的份上,早该爆发了。”
“我看是你小瞧大姐了。”
翠翠不觉得聂渝霜会计较这种小事:“大姐很看重你,也很看重大哥。”
一家人里,谁软肋多谁输。
邹菀很厉害吗?
她真的伪装得很好吗?
并不是。
不过是其他人软肋处太多,顾忌孩子,顾忌聂渝泽,顾忌来顾忌去变成了投鼠忌器,加之她还算有分寸,每次蹦跶都在妈的容忍范围内,属于大错不犯,小错不断,这才一忍就是十来年。
翠翠怀疑妈这次会爆发,还有别的原因,不单单是因为邹菀拿初七和八月说事。
这事吧,就透着一股子蹊跷。
不是她觉得邹菀的错小,而是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来说,孙女肯定没儿女亲近啊。
邹菀针对聂渝霜兄妹她能忍,为啥说了初七和八月,她就不能忍了?
这就有点奇怪!
不过,她也就是猜猜而已,为何不忍了其实并不重要。
只要邹菀少作妖就成。
翠翠把手伸进丈夫衣服口袋,章渝州垂首在她太阳穴随意亲了一口,雾气从口鼻里喷出:“怎么不穿恒温服?”随即拉开自己的军大衣,把她整个人裹衣服里。
翠翠瓮着声儿道:“就那么一件,暂时也没寻着相似的料子,所以我给改了大小,大宝小宝穿着呢。”
两个孩子没被基因液改造,更容易生病。
她不一样,她服过A级基因液,就算能感知到寒冷炎热,也会觉得难受,但这是“感觉”上的,实则她的身体不会因为这些难受产生真正的负面效果。
章渝州闻言,愈发搂紧了她。
两人这年头就算是夫妻,亲昵举动也都在屋里,到了外头别说搂着走,就算牵个手都显得出格。
是以两人走这一路引得路过的人都得瞧他们几眼,其中还有章渝州的熟人。
“章哥!”
“这嫂子啊?”
“嫂子你好,我是唐讷,他朱星河,这个是咱妹子荣尖尖,大院有名的尖果儿,小名贱贱儿。”
话音刚落,立马被那姑娘打了一巴掌。
“章哥,嫂子。”
章渝州“嗯”了声,没放开抱着翠翠的手,下巴点了点权当打招呼了。
问道:“也去买年货?”
“没,约了炮兵大院几衰货到北海公园决斗来着,你跟嫂子要去办年货?”
“嗯。”
“章哥,你们打算到哪逛啊,顺路的话咱一块等公交呗。”
章渝州抬眸,斜几人一眼:“别,不顺路。”
“你还没说地方呢咋就知道不顺路啊?”
唐讷嚷嚷。
荣尖尖翻了个大白眼,蠢,没瞧见嫂子嘴边甜得腻人的笑啊,明摆着章哥想跟她媳妇儿慢慢逛,不想被他们打扰呗。
“章哥,那你跟嫂子慢着啊,我们赶时间就先走了。”
荣尖尖冲翠翠咧嘴笑了笑,很有眼色地拽着唐讷和朱星河迅速逃离虐狗现场。
翠翠眉眼弯了弯,这些人还挺好玩的。
梧桐大院大门附近就有公交站。
两人没刻意放慢速度,到公交站时却没看到唐讷三人的身影,恰好运气还不错,刚等没两分钟车就来了。
章渝州快十岁才搬来京市,生活了小十年又离家工作,这几年大院周边变化挺大的。他只能循着记忆找到西单商场。
两人到那儿时,商场门早就开了。
黑压压的一片不怕冷的人群,有的挎着篮子,有的提着网兜,有进有出,瞧着热闹得很。
商场和菜市场挨着,两人没进百货柜台那边,毕竟这年头的高档东西在翠翠眼里都属于落后产品,比如收音机,黑白电视机之类的家电,聂家是有的,家里本身不缺什么。
翠翠两人径自走进菜市场。
这会儿排队买年货不要什么票,只要肯花钱或有时间排队就行。
采购年货的人们在菜市场里喊着、嚷着,从这头走到那头,从南边的柜台走到北边的柜台,整个菜市场内人声鼎沸,翠翠捂着耳朵,真怕混凝土的大屋顶被这里面的喊叫声给掀起来。
“鸡鸭鱼,买。”
“猪肉,大排,再买几根熬汤的筒子骨。”
“妈给你粮本吗?咱得到副食品店买花生葵花籽,过年那几天,放在盘里摆在桌儿上,好迎接拜年的客人。”
“在呢。”章渝州问:“下水要搞一点不,上次做的脆皮肥肠你不是很喜欢吗?”
想到色泽红润、口感外酥里嫩、滋味甘香不腻的脆皮肥肠,翠翠下意识吞了吞口水。
她眼睛闪闪发亮,用力点了点头:“要!”
没一会儿,两人的手里都大包小包拎满了,走出菜市场,翠翠又叫章渝州回百货商场那边买礼物,她则看菜。
“再给每个孩子挑一身衣服吧,给妈也挑一身,宁大勿小,你看着挑,我相信你的眼光。”
支使老公干活的同时少不了吹捧,翠翠做得驾轻就熟,说完附赠一个灿若朝阳的笑脸:“快点唷,我等你。”
章渝州再次迷失在妻子的笑容里。
回去时两人没坐公交,而是打了个的。
车子不能进大院,两人拎着一大堆年货在雪地里艰难行走了将近二十分钟才到家。
“叔,你和我婶儿都买了些啥啊?”
听到开门动静,霄霄丢开玩具木仓,迅速蹿了过来。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哒哒的脚步声,翠翠就听到两个小团子的二重呼唤:“爸爸妈妈,你们买了什么呀?”
“妈妈,买啥呀?”
“买了鸡,鸭,大黄鱼,还有肉肉啊……”
翠翠还没把东西放下,大腿就被初七和八月抱住了,一人抱一条腿,着实无奈。
“大宝,小宝,妈妈跟你们商量一下,你们可不可以去抱爸爸的腿啊?”
这沉重的爱,都给你爸吧,我可以不要的。
两个小家伙置若罔闻,全副心神都在袋子里,最小那个踩在她脚背上,胳膊拼命扒拉袋子,小模样急得咧。
“妈妈~~~”
“妈妈,买糖糖了吗?”
趁翠翠被两个孩子缠住,章渝州先把自己手里那两包搁桌上放好,急忙回来解救媳妇儿,他一手拎一个,把两个牛皮糖都拎走,又叫宣宣和霄霄过去试衣服。
“妈,这是翠翠特地给你挑的,你试试看合不合身,不合适咱明天再去换。”
章谨之喜出望外,看看儿子,又看看翠翠:“我也有啊?”
“怎么没有?少了谁的也不能少你的啊。”
翠翠道,递给章渝州一个满意的眼神,没解释衣服是章渝州亲自挑的,而是润色后道:“我俩一起挑的,妈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章谨之脸快笑烂了:“喜欢,很喜欢。”
被儿子儿媳惦记着,哪怕买个破烂回来她也喜欢的。
两个小丫头见自己被忽视了,又跑了回来,缠着翠翠:“妈妈,我的呢?”
“还有我的,我的呀!”
翠翠赶紧把姐妹俩的新衣服找出来,塞到她们各自怀里:“呐,跟哥哥一起试衣服去吧。”
等两个小家伙跑开,她长长舒了口气,小声吐槽:“她俩好烦人啊。”
她歪着头。
从他的角度正好看到光洁如玉的侧脸,挺翘的鼻梁,小声抱怨时微微嘟起的嘴巴,娇媚可人。
章渝州眸色微暗,低声附和妻子:“嗯,有时候确实惹人烦。”
尤其是在他要和媳妇儿亲热时突然冒出来,亏得是亲闺女,否则他要把这俩丫头扔出门了。
听到他赞同的声音,翠翠飞了个“英雄所见略同”的眼神给他,“看吧,小崽子是让人又爱又恨的生物,多了就头疼,所以咱们以后都不生了。”
不生了,章渝州没意见。
比起生孩子,他更在意造孩子的过程,这会儿他就满脑子颜色废料:“媳妇儿,累不累?要不上楼歇会儿?”
翠翠一开始还没察觉他的险恶用心,等琢磨了两遍忽然反应过来了,耳尖顿时就红了。
“章渝州!”
章渝州包住她的小拳头,眼眸含情。
笑得怪勾人的:“这会儿俩电灯泡有人看着,不会来打扰我们,你确定不抓紧机会?”
说着,他瞥了眼几个孩子,见他们已经被衣服勾住眼神了,才抓着翠翠的手往毛衣下结实的腹肌摸了摸,“最近我有运动,是不是比以前更好摸了?”
翠翠:“……”
呃,确实挺好摸。
没忍住,她多摸了两下。
“咳,咳咳……”翠翠眼神游移,假正经道:“那你跟妈说一声,我有点累,先回房休息会儿。”
“不许那么快上楼,你过会儿再回房。”翠翠轻轻拧了下他手臂,警告。
欲盖弥彰,做贼心虚的样子莫名可爱。
章渝州轻哂,语气揶揄:“翠翠同志,敢做不敢当啊。”
“呵,那我也不敢做了,你在下面陪孩子玩吧。”翠翠眉梢上扬,似笑非笑。
“别啊,媳妇儿。”
放假前忙得要死,回京市床上还有俩电灯泡,算起来他已经大半个月没跟媳妇儿深入沟通了。他想她想得浑身都痛,就不信翠翠不想要。
翠翠确实想了,她哼哼了两声,半推半就:“你哄好她们,我先回房休息了。”
“得嘞!”
第78章
二十八,欢欢和小轲被爸爸倪立人送到大院。
倪立人单位林业局早就放假了。
聂渝霜所在的市医院却是没假期的,按排班表,大年三十、大年初一她得去医院值班,放假时间挪到初二到初五,倪立人自然想留在家里给忙碌的爱人做饭。
两个孩子很乐意到姥姥家,姥姥家不仅有软糯可爱的妹妹,还有厉害的哥哥带着他俩玩。
于是每天就看到几个孩子疯疯癫癫四处撒野,初七能跟着跑,八月还不行,稍微穿厚点她就仿佛不倒翁似的,只能像小鸭子一样摇摇摆摆走路,追不上哥哥姐姐们。
这时候小团子就要无能狂怒了。
小小的人儿站原地,使劲跺脚,叽哩哇啦一通输出,有翠翠听得懂的,也有囫囵着口水听不懂的。
看得人又好气又好笑。
“哥哥坏,姐姐坏,不等窝~~~”
小团子窝在奶奶怀里,奶声奶气告状。
章谨之抱着她晃着轻哄:“嗯嗯,哥哥姐姐怎么那么坏呢,都不等我们小八月,哎呀呀小宝要快点长高长大,这样就能跟着哥哥姐姐们一块玩了。”
小孩儿可逗了。
十多岁的嫌八九岁小屁孩拖后腿,不乐意带着玩;八九岁的嫌更小的烦,最小的呢被嫌了哭着笑着也要追着跑……
小团子嘟囔告状了一会儿,就在奶奶怀里睡着了。
翠翠把她抱上楼放床上,下楼继续剪窗花。
晚上,隔壁传来惊呼声,郝建设回来了,不仅他回来了,还带了一个浑身书卷气的女同志。
听说对方是初中老师,一看说话慢条斯理,斯斯文文,看着就是正经姑娘,冯一银又惊又喜。
她对老家娶媳妇这事都快不抱期望了,没想到峰回路转,儿媳妇就上门了。
欢喜后呢,又开始为难。
她还没忘记自己找了中间人帮忙相看呢,怕人家埋怨,当天就火急火燎带着礼上门说明情况。
好在她儿子老大难的情况大院各家各户都晓得,一听郝建设自个儿找了对象人家也没恼,表现得还挺为她高兴的,冯一银欢欢喜喜回家谈婚事,发现儿子到隔壁串门,她也跟过去,正好看见大儿子抱着渝州家大闺女在院子里玩捉麻雀的游戏。
那闺女一口一个表叔,把冯一银给喊懵圈了。
叔就是叔,跟表叔还是不一样的啊。
“建设,这闺女咋喊你表叔啊?”冯一银没多想便问。
郝建设被问了个猝不及防,脸色变了变,最糟糕的是,还没等他想到好理由,初七这个很有礼貌的小豆丁认出冯一银来家里吃过饭,是奶奶的朋友,甜甜回道:“冯奶奶,表叔是我黎爸爸的表哥呀,所以初七要喊表叔唷~~”
冯一银:“……”
哎哟哎哟,表叔是黎爸爸的表哥,黎爸爸,是说黎骏啊?
这两口子在林城,跟玉带隔老远咯,黎骏咋又认了个干闺女啊?
冯一银还没想到初七就是黎骏和梁安娜亲闺女,只以为孩子丢了后两口子又认了个干闺女。
“原来如此啊,那记得来冯奶奶家玩哦。”冯一银想到丢了闺女的外甥,眼神怜惜地感慨道。
初七咧嘴一笑,重重点了下头,糯糯答道:“好的,冯奶奶~~~”
郝建设这心啊被吊着突然蹿天上,突然,又落地了,一上一下,冷汗都冒出来了。
温柔见状,若有所思的瞥了眼小初七。
又仿若无意的看了看蹲在屋檐下,手拽着麻绳,随时等麻雀落网就拉绳的另外几个孩子,再想到郝建设对小八月的态度就不如对初七亲近……
她答应和郝建设以结婚为前提处对象,但两人其实没多过问对方的私事。
温柔觉察出郝建设和初七关系不寻常,好在她不是有嘴不会用只会瞎猜的人,便等着两人回郝建设家时问了。
郝建设不希望他妈知道,是因为清楚他妈守不住秘密肯定会跟小姨说,对温柔,郝建设便没有保密的需要了。
若是两人结了婚,温柔迟早会知道初七和自家的关系。
他便把黎骏梁安娜跟小姨闹翻的事说了。
听到表妹黎容的恶毒,黎家父母的盲目,袖手旁观,温柔眉心紧紧皱起。
全程保持着一种“不可思议”“还能这样?”“为什么呢??”的表情。
“你小姨的脑回路,正常人当真无法理解。”
女儿伙同外人把孙女扔掉,她不仅不愧疚,不惭愧把女儿教成那样。
反倒要捂身为受害者的儿子儿媳的嘴,逼着人家原谅不成,又对亲家落难幸灾乐祸,这实在有些一言难尽。
除了对黎家人不理解,温柔这会儿对郝建设意见也不小:“你是公安啊,就算异地,应该也能把你那个表妹绳之以法吧?郝建设,你这样有点打破我对你的看法,我以为你是正直无私的。”
郝建设沉默,没变着法儿给自己开脱。
苦笑道:“你说得对,我的确有私心。”
“为什么?”
温柔不解,她认识的郝建设不会因为犯人是表妹就放过。
郝建设眼前浮现出他妈为了小姨寻死觅活的情形,又迅速闪过梁家当初的处境,当时若他坚持抓黎容只会激怒黎家,黎家为了黎容能逼黎骏夫妇,怕是不只袖手旁观,而是要提供一些“证据”对梁家落井下石了。
作为亲家,若是他们伪造点东西,大抵舆论还要夸他们大义灭亲。
而寻找证据需要时间,梁教授夫妻二人最缺的却正是时间。
他们很有可能熬不过刑讯,等不到组织的调任。
就算后面找到证据证明他们并没有叛国,并不是间谍,甚至把作伪证的黎家关押,失去的生命也回不来。
但无论如何,这桩“交易”的确违反了警务人员应有的操守。
郝建设摇摇头:“不知从何说起,是我亏心。”
也是我能力欠缺,没办法想到更好的办法。
温柔仍然觉得里面有隐情,但郝建设自责的表现又让她不忍再问了。
她心情很复杂很难言,心里那个高大伟岸的身影忽然就矮了,说实话不是不失望的。
眼瞅着两人就要谈崩,气氛陷入沉默,趴在门上偷听的冯一银坐不住了。
拉开门冲进去:“温柔啊,不是那样的,怪我,都怪我。”
“妈,没你的事。”
郝建设不清楚她听了多少,有没有听到初七那一段,试探道:“你咋还偷听呢,温老师会不自在的。”
冯一银没心思理会儿子,拉着温柔的手急切道:“建设真的不坏的,除了他小姨这事他没处理好,每一桩案子他都兢兢业业,从没懈怠。他小姨这案子怪我,怪我,他小姨说容容坐牢她也不活了,我没了主意,才听了她的话逼建设……”
“妈,你先出去吧,我们自己聊。”
郝建设最清楚这事的真相是啥。
明面上是被亲妈逼得放弃,实际上是权衡后,不追究比追究的结果更好,可真相他谁也不能告诉。
看到妈把责任全揽自己身上,郝建设心里也难受得慌。
冯一银不知这些,就怕儿子这对象跑咯。
狠狠瞪了郝建设一眼,理都不理他。
继续拉着温柔:“他小姨被我们几个大的惯坏了。发生这事后,建设他们几个,他爸都骂我,骂我不明是非,骂我一味护短,我,我也知道自己的问题,所以咱家好久不跟他小姨一家来往了,温柔,建设肯定会是个好对象,你,你别对他存有意见哦,要怪,都怪我。”
冯一银为了儿媳妇,姿态低得不能再低了。
温柔手足无措。
神色慌乱地看着郝建设。
郝建设抿嘴,上前拉开母亲的手,坚定却强硬的把她送出门:“妈,别把责任揽自己身上,那是我自己的决定。好了,你儿子又不是差劲到极点没人要,温老师如果跟我处不来,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冯一银简直恨铁不成钢。
“……啥叫没办法的事,你——”
“好了好了,今天下午有女同志在咱家门口喊老二,你不去问问他那姑娘是谁?”
二弟,死贫道不如死道友,让咱妈去缠你吧。
冯一银狐疑:“有吗,我咋没听到?”
郝建设斩钉截铁:“有,估计你那会儿忙着没注意到,咱家老二不老实哦,背着你偷偷谈了对象,也不知道带回家正式见见面。”
“你弟不老实,你也不老实,你们仨没一个省心的。”
冯一银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就想添个儿媳妇,老大的成,老二的也成,免得大家瞎传她不好相处。
转身盘问老二去了。
郝建设:“……”
郝建设一会儿咳嗽,一会儿摸鼻子。
想说点什么吧,又不知道从哪说,有些事辩解呢,又感觉自己好像在推诿。
踟蹰半天憋出一句:“温老师,你觉得咱还合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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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年聂家过得很热闹。
热闹中又难掩压抑,或者说,这个年大院里不压抑的没几家。南方战事焦灼,大家都在担心许久没寄家书回来的家人,这份担忧冲淡了过年的喜庆。
翠翠一家原打算初八回小白山。
俗话说七不出门,八不归家嘛。挑好了火车票买哪天,结果没走成。
大首长身边的杨秘书来聂家见了翠翠夫妻俩一面。
征询他们有没有把研究室搬到京市的想法,若是愿意到京市工作,章渝州可以继续做他的研究,上面拨款建立研究室,研究室由他们夫妻俩主导,还让他们放心,绝对不会有人插手研究室的事务。
甚至连住处都考虑到位了。
翠翠却没一口答应,只道需要考虑。
杨秘书一走,聂家简直炸开了锅。
章谨之是知道儿子儿媳在大首长面前挂了名的,但挂名和看重分量又不一样,现在给两个年轻人的待遇明显超出了她的想象。
“翠翠,渝州,你们怎么想的?”
章谨之没问两人究竟在做什么研究。
丈夫处在高位多年,她耳濡目染,知道哪些能问,哪些不能问,是以只问两人究竟要不要回京市一家子团聚。
邹菀掌心掐紧,目不转睛看着翠翠夫妻俩,眸光复杂。
没想到老三一个破研究员能得大首长的青睐,更没想到大首长竟然认识虞翠翠!
她方才可听清楚了,研究室是替他俩建的,不是老三一个,虞翠翠究竟是什么来头呢?婆婆不是说她就是普通的农村姑娘吗?
邹菀内心又惊又骇。
翠翠和章渝州对视一眼。
道:“没想好,京市有京市的好,小白山也有小白山的自由,等我俩考虑考虑再说吧。”
章谨之自然希望老三一家能回京市。
“这有啥好考虑的,都是做研究哪里不能做?组织上要调你们回来那是看重你们。”
“不说别的,咱京市教育资源比小白山强吧,衣食住行也比山上方便。山里一入冬,几个月都没法下山,买啥用啥只能依赖厂里供应,连个果子都吃不上。”
“小白山自由,回京市难道就不自由了?”
“……”
晚上回屋,两个小丫头睡着了。
章渝州把她俩搬到另一边,让翠翠从空间囊搬出小团子以前的婴儿床挡住,免得两个家伙睡着睡着滚下床。
他则搂着媳妇儿躺在床另一侧。
“你怎么看?”
翠翠半靠在他胸口,漫不经心道:“什么怎么看?”
“能怎么看?”
“说是征询我们的意见,实则已经把来意表达得很清楚了。就是要让咱们留在京市。我猜,是小白山出了变故,让咱们留下可能是保护,也有可能是……方便监管。”
“上位之人,总是想得多做得多。”翠翠语气凉凉,没有愤慨,很平静的陈述着事实。
章渝州摸着柔软的长发,手指卷起一缕绕圈,没反驳,而是问:“卸磨杀驴?”
“他们敢??!”
翠翠噗嗤笑出声,抬头在他下巴处啄了一下。
笑道:“卸磨杀驴就该直接找借口把咱们关押了,现在嘛大抵是摸不清底子,只能好生笼络着。”
“你喜欢小白山还是京市?”
章渝州侧首在她额头回亲了一下,突然问。
“哪里都差不多,没甚喜欢不喜欢的。”
“那就答应他。”
翠翠无所谓的蹭了蹭他下巴:“可以啊,不过别想我做白工,更别指望我让渡自由。在小白山派人监视,想着这些人离了几百米远,左右不会蹦跶到眼前,我大人不记小人过,眼不见为净了。但在京市,我不希望身边有这样的存在。”
“若是那位不答应,你继续干你的,我不干了。”
她如今是华国人,家人也是华国人,翠翠当然希望国家越强大越好。
但她不能让那位觉得自己是能被任何人任何事绑架的工具,是能不断被挤压底线,无条件奉献的大冤种。
她是有自己的底线的。
若能和谐相处,互相尊重,好好合作皆大欢喜;若是打算以别的手段逼她就范,别怪她鱼死网破!
“希望大首长真的足够英明,我不想安稳日子被打破。”
章渝州沉默,良久,叹息一声。
次日,章渝州用书房电话给大首长办公室打了专线。
随后按照原计划买了回小白山的票,不过这次回去只有翠翠和他,初七和八月留下了。
大首长听完杨秘书的汇报,陷入沉吟。踱步好半晌,道:“哲愚,这骨头不好啃哦,也罢,烂在锅里就是好事。”
“他们的要求,准了!”
****
初八清晨,两人天没亮就起床,轻手轻脚下楼就看到厨房灯亮着,章谨之听到脚步声,立马出来叫住两人。
“煮了面疙瘩,垫垫肚子再走。”
车票是十点的,两人起这么早就是怕孩子醒了哭着闹着不让走,尤其是八月太小,不懂事儿,哭起来揪心。
“你那房子折腾完还没住几年,可惜了。”
章谨之又问:“杨秘书说没说给你们安排的住处在哪里?要想住得舒坦,肯定得费工夫改造,我觉得弄成厂里那样就不错。”
“还在咱们大院。”
章谨之诧异:“这是总参大院,就算大首长器重,你们在军中没有职务,就不该接受,否则其他人怎么想?”
“我没有,翠翠是有的。”
基因液供应近两年,军部高层干部很清楚翠翠的重要性。劝他们留在京市,把他们分在总参,未尝不是想用亲情羁绊住她,既用,又防,这就是现实。
所以,凭什么不接受呢?
好歹,总参的幼儿园和学校的确不错。
翠翠点头:“对,妈你别担心,到时候谁要是跑你面前说咱不配,你就让他们找大首长去。”
章谨之哭笑不得。
“大首长器重你们,你们也不能狐假虎威嘛。”
翠翠撇嘴,那是您不知道他拿我没辙,否则就不会这么客气啦。
说多了章谨之还会担心,翠翠也就没提,两人几下吃完饭拎着一大盒煮熟的大肉饺子就出发了。
回了玉带,先到供销社去了一趟。
衣服鞋子,吃的喝的,都买了,给魏老头和蔡婆子。
顺带买了几盒雪花膏,一盒给蔡婆子,一盒给曾经交好的晓燕和春生。
翠翠两人长相出挑,十里八村没有比他们更好看更般配的,又拎着大包小包,一进村就被人围住了。
“翠妮儿,今年咋有闲心下山了?”
翠翠不记得这是哪家婶子,也弄不清楚辈分,便笑着打了个哈哈:“嗯嗯,今年没在山上过年,刚从他老家回来,顺道就来咱大队了。”
“你娘前几天还念叨你,结果你就来了!”
“快回家去吧,瞅瞅你们这两手忙不过来的样子。对了,这次你们要顺便带粮食回山上不?”
看来是跟自家换过粮食的哪家人。
翠翠笑笑着道:“你这可难为我了,我想换也搬不上山啊。”
唠了几句两人才脱身。
翠翠两人推开院子大门,就听到蔡婆子在骂魏学明。
翠翠挑眉,哟呵,这稀罕啊。
她扬起声儿喊道:“娘,我们回来了!”
蔡婆子骂人声顿消,紧接着是板凳被踢翻的声音,老魏家的人全跑出来了。
“姐!”魏学明一眨眼就蹿到翠翠跟前喊了一声,“姐,你咋下山了?”
问完才腼腆地又喊了句:“姐夫。”
章渝州对那位“大舅子”没好感,但对便宜小舅子没啥意见,笑着应了一声。
“傻站着干啥,进屋啊。”蔡婆子迎了出来,魏老头也站门口。翠翠喊:“爹,娘。”
章渝州也喊:“婶儿,叔,我和翠翠来给你们拜年了。”
蔡婆子往两人身后看了看,眼底的期待渐渐化为失望:“初七呢,八月呢,怎么没一道来啊?”
章渝州先前隔两个月会下山一趟,于是村里都知道翠翠生了个闺女,还知道她闺女叫八月。
翠翠:“在她奶奶家。”
魏老头点头,问:“今年回小章老家了?”
翠翠:“嗯。”
“这是给你和娘的。”
“学明,鞋子和钢笔是特地给你买的,脚踏实地,好好学习,知道吗?”
魏学明动作珍惜的捧着礼物,激动得脸颊通红,重重点头:“姐,姐夫,我会努力的。”
魏老头和蔡婆子摸着厚实的棉袄,还有那贵得要死的麦乳精,眼眶也有点热。
蔡婆子心里开心,嘴上还惯例埋怨:“又瞎花钱。”
翠翠直接摆出一副“我不听我不听你别唠叨”的表情:“每天泡两杯,别省着放着,到时候放坏了便宜耗子了。”
魏学明立马道:“我盯着爹娘,不让他们浪费好东西。”
坐了会儿,翠翠才把他们调到京市的事说了。
魏老头和蔡婆子俱是一怔,心里很不舍,但更多的还是“孩子出息了”的骄傲。
“好,这是好事,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出息了。”
魏老头:“京市花销肯定比咱乡下大,也比山上大,你俩以后别大手大脚,省着点,还有两孩子得养呢。”
蔡婆子也道:“以后得了空记得回来看看,给家里写信也成。”
“好好过日子,如果在京市过得不如意,随时回咱村里,你还是咱大队的闺女。”
在山上时蔡婆子不担心,左右没婆婆。
去了京市,那就是婆家人的地盘了。
她就怕翠翠被嫌弃,就像她到部队给华明两口子带孩子,明明是亲儿子的家,却还是不自在,那些城里军嫂怪嫌弃农村人的。
翠翠知道蔡婆子是真心疼自己,心里涌过暖流。
失笑,安慰她:“那肯定啊,不如意我就回来,找满叔批块地,重新起个房子。”
章渝州开玩笑:“婶儿你不知道,虞翠翠同志是咱家的霸王,只有我和俩丫头不如意的时候,哪有她不如意的时候啊。”
翠翠斜睨他。
章渝州忙缩了缩肩膀,摆出一副耙耳朵的怂样儿。
逗得蔡婆子和魏老头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调任命令才下,那边住处还没分配好,等什么都落实了我再给你们写信。”或许是预感到以后回到龙湾三队的机会不多,翠翠整个人都很柔软,语气中不自觉带出几分惆怅。
蔡婆子拉着她手不放,亲昵地拍了拍:“好,等你们的信。”
翠翠:“嗯,你们要保重自己。”
她没问魏华明一家,魏老头和蔡婆子也没提出来扫兴。蔡婆子兴高采烈到厨房做饭,翠翠则带着特地给大队长满叔准备的酒,为晓燕和春生买的雪花膏,把该告别的人都告别了一遍。
回到魏家吃了午饭,又歇了会,才慢慢回小白山。
因着雪厚,上山艰难,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两人走了快四小时,气得翠翠都想掏出安全屋让它飞回山上了。
进厂子后,章渝州先到研究所找秦正业,翠翠则去了研究室,她有一个想法急欲验证。
研究室周围并无异样,翠翠掏出钥匙,开门进去。
空空如也似乎跟离开前并无区别。
但她看得很仔细,每根柱子,每块砖,以及墙角边缘的灰……果然,发现了有人来过的痕迹。
几乎是一瞬间,翠翠确定了进来之人是谁派来的。
呵!
难怪突然要求他们搬到京市,这是怕她发现什么,起逆反的心思吗?
翠翠冷嗤一声,走出这栋空楼,往外走了几步她又倒回去把门锁上,佯装并未察觉有人来过的样子。
待章渝州从研究所回来,翠翠说出自己的猜想已经得到验证。
章渝州拳头上青筋毕露。
他闭上眼睛,半晌,缓缓睁开:“只要大首长一天摸不透你手里的牌,那我们一家就是安全的。”
“你表现得越是莫测,大首长越是慎重。”
翠翠翻了个白眼:“果然,再伟大的人都有疑心病。”
不过这也很正常。
AI都有反叛人类的一天,人类自身缺陷就更多了,再英明再是被捧上神坛的人,都会有不理智的某个瞬间。正因为期待不高,翠翠此刻情绪远比章渝州稳定。
“行了,别灰心了,当权的嘛,哪个不是密密麻麻的心眼子,又不是咱亲人,算计你一星半点怎么了?”
“换个角度想,算计咱,那是咱有价值。”
“来,帮我一块收拾东西,这些,这些都要带走,取暖器得放空间囊里,初七的娃娃,八月的玩具,还有吃剩的粮食……”
“家具怎么办?好像没办法直接带走。”
毕竟自家啥样,楼里的人都清清楚楚,他们一走,大家看到被搬空的屋子,肯定要想家具怎么搬走的,若是没车进山,这不就闹鬼了吗?
翠翠看着精心设计的家具,一想到要丢弃,心有一丢丢痛。
“低价卖掉,或是送人吧。”章渝州说。
翠翠愁眉苦脸,卖的话价钱不好开,毕竟都是旧东西。
“算了,就放屋里吧,以后谁分到这间房就是谁的。”
章渝州:“成。”
两人把需要带走的东西全收到空间囊,衣服什么装在箱子里,能送的都送给关系过得去的邻居们。
这时候大家才知道两人马上要离开051回京市了,八栋的邻居都围着翠翠表达不舍。
崔平则是羡慕不已:“京市好啊,皇城根儿,就是以后难见面,我还蛮伤感的。我家亚亚一听到你们搬走,以后没妹妹陪他玩,可伤心了。”
翠翠:“以后总有见面的时候。”
想到从孟小草记忆里看到的东西,翠翠多嘴提醒:“知道你家条件好,但该低调还是低调点,免得招来眼红的,你这头发少烫,口红也别折腾了。”
崔平不以为意:“这有啥,又没花别人的?”
说完瞥到翠翠一脸严肃,不像随口打趣的样子,崔平心里咯噔了一下,压低嗓门问:“……不会是听到啥消息了吧?”
翠翠顺势点头。
说:“反正你记住,不要奢靡,艰苦朴素永远不会出错。”
崔平琢磨了会儿,翠翠男人家官儿大,这么说肯定不是无的放矢,信一信左右不亏啥。
“我会注意的。”
章渝州工作交接办得很快,厂里和研究所似乎早得了消息,资料转移程序一点没耽搁。
黄婉音听说后,又对秦正业唠叨了半天,惹得秦正业直接躲到了实验室。
第三天,翠翠将钥匙还回厂里,夫妻俩一人拎着一个箱子离开住了两年的家。站在厂子大门口,翠翠顿住脚,回头看着小白山五金厂几个字好一会儿。
“走吧!”
章渝州用力握了下她的手。
温声安慰:“想念这儿了咱们就找时间回来瞧瞧。”
“嗯。”
******
在两个小丫头快要进化成混世魔王之际,翠翠两人到家了。
“爸爸!”
“妈妈~~”
初七大两岁,腿长迈得步子大。
率先扑向翠翠,翠翠当即丢开箱子,抱住大闺女。
八月瞅见姐姐占据了妈妈的怀抱,扭头扑到爸爸身上,一到爸爸怀里就扁着嘴控诉:“爸爸妈妈坏坏,不带我和姐姐~~”
章渝州抱着委屈坏了的小家伙。
轻哄道:“嗯,爸爸坏,爸爸忘记带咱们大宝小宝了。不过那是因为怕你们着凉生病嘛,上次感冒你小鼻子不就难受了?居然还怪爸爸妈妈,咱家小宝可没良心呢。”
小团子被说迷糊了,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只会重复:“没有,没有~~~”
翠翠没好气地拧了他一把,让他少糊弄闺女,瞅瞅都不机灵了。
章谨之在客厅纳鞋底,章渝州没瞧见聂宣和聂霄的身影,也没看到大嫂和成成,随口问道:“妈,宣宣和霄霄呢,怎么不在家?”
“跟人打篮球去了,你说说,外头雪那么厚,打球还得铲雪,不晓得这群小家伙咋就那么闲不住。”
小团子煞有介事点头:“闲不住,哥哥闲不住~~~”
翠翠被小闺女逗乐了:“学人精。”
她抱着初七一屁股坐在章谨之身边,行李箱扔在那儿就不管了,章渝州眼神宠溺,把八月也塞给翠翠,拎着两个箱子回房。
下午,杨秘书来聂家送钥匙。
翠翠懒得问他是如何精准知道他们已经回来的。
她震慑对方,对方以同样方式告诉她,他们的行动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默契地防备着对方。
分给他们的房子跟聂家并排着,只是中间隔了几户,可以说很方便了。
“那一栋之前就是冯泰和家住的,他被木仓毙后他爱人另嫁,房子就被收回来了,分给你俩还挺晦气。”章谨之表情很嫌弃。
翠翠觉得没所谓:“人晦气,房子不晦气,改一改里面的装修和布局,又是崭新崭新的。”
若是不出意外,这房子大抵要住很多年,翠翠宁可现在折腾着把它改得宜居,也不想住得难受。
章谨之:“房子布局改倒是能改,大院里重新装修过的人不少,就是得先打个报告。”
打完报告后,来弄房子的是部队的工程兵。
毕竟是军区大院,机密性和安全性是第一位,要防止有人被糖衣炮弹腐蚀革命意志,借改房子为由在屋子里弄别的。
“嗯,报告让渝州去弄。”
翠翠打算一会儿先去看看房子的格局,让章渝州出设计图。
算上装潢改造,少说也要一两个月:“妈,房子弄好前我们就先住在这边了。”
章谨之虎着脸:“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你们若是长长久久住着我才高兴呢。不过大首长知道咱家人口少住得下啊,为啥还专程给你们分房子?不住又浪费得紧。”
翠翠摸摸鼻子,没敢说房子是自个儿要求的。
邹菀那张脸,最好是能不见就不见,若是住同一个屋檐下,那就太影响心情了。
章谨之:“住外头也好,关起门来就你们一家子。你大嫂这人呢消停不了几天,记吃不记打,别看这阵子老实,过不了多久又要故态复萌找事,她……”
“她咋了?”
翠翠好奇,眼神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怀里两个小家伙也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也不知听得懂不,反正母女仨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章谨之蹙眉,欲言又止。
一面心里没底想找个人商量商量,一面又怕自己弄错冤枉了人。
“妈,到底啥事啊?你偷偷跟我说,我谁也不告诉,连渝州都告诉。”
为了听八卦,翠翠拍拍两个小家伙屁股,哄她们上楼找爸爸。无奈初七精得要命,就是赖在她腿上不走,章谨之自然不能当着两个孙女的面说她怀疑邹菀外头有人,话题直接就断在这儿了,翠翠被勾得愈发心痒。
“可能是其他人瞎说的,算了,再看看吧。”
对,金宝胡同的人有可能瞎说。
邹菀在外头张扬得很,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她男人是军官,说不得扎了某些人的眼,这才编排她外头有人。
翠翠:“……”
瞎说啥啊?
谁瞎说了?
妈,让我听啊!
第79章
“妈,今个儿庆祝老三和翠翠调回京市,你帮我看一会儿成成,我去买点羊肉回来。”
邹菀笑盈盈的。
她情绪这般正常,反而让人感到有一丝微妙的违和,可真要说哪里不对劲,又好似是自己太敏感了。
章谨之从她怀里接过成成,成成抗拒着要往邹菀身上扑,胳膊不小心抓到邹菀脸颊,翠翠就看到邹菀脸上的笑倏地消失了两秒,表情隐隐在忍耐。
被抓到那处还有明显的护肤品涂抹痕迹。
冬天的风特别刮人,她自个儿出门也擦脸,翠翠并未深想。
只是在邹菀路过时,外套带起的风里有淡淡的香气,说不出具体什么花儿的味,很好闻。
成成见妈妈不理他,登时哇哇大哭,腿还一蹬一蹬。
章谨之差点抱不住他,翠翠忙抓住小孩儿挥舞的爪子和腿,顾得成成来,她怀里的小八月吃醋了,也开始闹腾。
翠翠额角跳了跳,抬手就往她肉肉的屁股上来了两巴掌。
小包子泫然欲泣,泪水在眼眶里转啊转,也不落下来,翠翠一瞅就知道这家伙在假哭。
“不许装哭,妈妈不喜欢。”
孩子真想哭翠翠不会让她憋回去,但假哭行为必须严厉打击,否则以后一不如意她就装哭,那还得了!
八月抽了抽,分外可怜:“不哭,不哭,泪泪不听话~~~”
翠翠嘴角抽抽,手轻轻揉了揉被打的小屁股,毫无灵魂的敷衍道:“是吗?泪泪不听话吗,那八月听话了吗?这几天爸爸妈妈不在家,你有没有乖乖?”
“大宝,小宝有乖乖吗?”
初七眨巴眨巴眼睛,笑得可灿烂了:“不乖,每天哭哭,奶奶说咱家房子要被小宝掀了。”
小宝扭头,扒拉开翠翠的外套,把小脸藏进去,只留给姐姐圆圆的屁股墩子。
翠翠朝婆婆挤眉弄眼。
无声道:小屁孩知道不好意思了。
章谨之也笑,眼角皱纹眯成一条线:“成成,快看小宝姐姐。”
有同龄的小孩在,成成嚎了两嗓子就不哭了,爬到翠翠身边要跟八月玩,八月则想跟初七玩,很快,场面就变成了两个一岁多肉团子一左一右围着初七争关注。
邹菀这羊肉一买就是大半天。
回来带了一身生肉腥味儿,把羊肉放到厨房就急咧咧回房取衣服,去澡堂子洗味儿了。
“又嫌羊肉味儿大又喜欢吃,两个月不吃一顿就犯馋,毛病!”
章谨之嘟囔着吐槽。
翠翠脑子里忽然灵光乍现,但那抹小光苗消失得太快,没来得及捕捉到。
“妈,羊肉你放着,我去叫渝州来弄,他做的铁锅炖羊肉可好吃了。”
去年冬至,厂里正好供应羊肉,就做了那么一回,后面再想吃就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吃成。
说着,翠翠蹬蹬蹬上楼寻丈夫。
卧室里,章渝州早就把一家人的东西整理好了。
两个小家伙的娃娃放在婴儿床上,衣服叠好依次放进衣柜,这时候他无比怀念小白山的衣柜,长的短的都不用叠,依次挂好,要穿时一眼就能看清是哪件,方便取。
这会儿正在给红外透视仪和能源木仓的研究资料排序。
“渝州,快下楼弄羊肉啦。”
人还没走近,声音已经到了。
后背忽然贴上两团柔软,纤细的胳膊随后从身后环过来,柔荑垂在他胸口。
章渝州放下钢笔,抓住翠翠的手,偏首抬头,翠翠低头在薄唇上亲了一下,这个动作两人默契无比,行云流水,仿佛已经做过无数次了。
“妈买羊肉了?”
“大嫂买的。”
章渝州讶然,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信啊?”
“一点点小诧异。”大嫂向来有进无出,羊肉不便宜,她竟舍得花钱,怎能不诧异?
“哎呀快下楼烧菜,妈要带成成忙不过来,我不会做,而且我也想吃你做的菜。”
翠翠脸颊贴在男人的脸上,轻轻蹭了蹭:“想吃铁锅炖羊肉……唔,葱爆羊肉也成。”
“有得吃就不错了,你还挑剔呢,难怪俩闺女嘴巴也那么挑。”章渝州伸手掐媳妇儿脸颊,嫩滑嫩滑的,忍不住多摸了两下。
翠翠忙推开某人不老实的手,催促:“快!”
“得嘞,这就去。”
吃完饭,邹菀立马抱着成成回房,说是成成额头有点烫,她上楼给孩子用酒擦擦身体。
翠翠觉得她就是纯粹躲避洗碗刷锅的活儿,成成在客厅和两个小丫头玩了一下午,活蹦乱跳,中气十足的,哪里就需要擦身体散热了?
这个大嫂真的让人一言难尽。
他俩在家,怎么也不能让章谨之洗碗,自个儿坐着当大爷。
翠翠拍了一下章渝州手肘处,目光移向厨房,章渝州秒懂,起身收碗筷,翠翠则拿着抹布擦桌子。
两口子搭配着,几分钟就把善后工作搞完了。
“妈,我和翠翠去看看隔壁房子。”
章渝州擦干手上的水,翠翠掏出随身带着的蛤蜊油,挖了一坨涂他手上,章渝州老老实实站在那儿让媳妇帮他抹护手霜。
章谨之看小夫妻俩恩恩爱爱,笑眯眯的,眉眼舒展开。
“我也去看看。”
她一开口,几个孩子也要跟着,仿佛看房子在他们眼里就是看热闹。
一个个兴致勃勃,好似要去什么地方寻宝似的,“走咯,看小叔的新房子去咯。”
聂宣抱起初七,聂霄抱着更小的八月,两兄弟嘻嘻哈哈往外头跑,逗得两个妹妹也嘎嘎笑,刹那间,似乎周遭的空气都被孩子们欢快的笑声感染了,风都柔了几分不那么凛冽刮脸。
章谨之:“哎,慢点慢点,小心别摔个大马趴啊。”
冯泰和原本住在聂家右边第三户,建筑外观都是一个样式,只有各家的院子小有区别。
有聂家这种不种菜不种花只有两颗枣树的;也有郝建设家种了一院子菜的,还有种花的呢。
这方面组织上管理得较为松弛。
毕竟军属们来自天南海北,纯正的老京市人很少,大家各有各的风俗习惯,实在没法统一要求要如何过日子。
“老章,你们这是饭后散步啊?”说话的是右边第二户,石师长的爱人马慧英。
章谨之指着她隔壁:“来看房子,我家老三不是调回来了嘛?上面给他分配到你隔壁,你也知道冯泰和那黑心玩意儿干的事多糟心多恶毒,偏老三两口子就分了这儿,我就想着先瞅瞅里面啥样,改一改翻新一下,免得住得不舒服。”
马慧英愣了愣,聂家老三不是搞科研的吗?咋能分这儿的房子?
心里疑惑,马慧英便直接问了出来。
章谨之笑得鱼尾纹都出来了,嘴上格外谦虚:“大首长器重,特事特批,杨秘书下午送的钥匙。具体调哪个单位我也不知道,说是要保密。”
马慧英看向老姐妹身后的一对璧人。
面上浮现出热情:“那你家老三的确厉害咧。”
夸完章渝州又明贬暗夸自家孩子:“不像我家那个,就会耍耍笔杆子。一会儿批判邓拓的《燕山夜话》,一会儿又评论吴晗的《海瑞罢官》、孟超的《李慧娘》。一天天的,心情振奋得我都觉得不正常,一问吧,还嫌我没爱国情怀,说我当年的满腔热血冷了臭了,丧失了革命者的责任感,嘿你说这,整得我这个当妈的好像那么愚昧,家里就他忧国忧民一样。”
十多年的老邻居,章谨之还能听不出她暗戳戳的炫耀啊。
商业互夸立马安排上了。
“你家石头就是文化人嘛,二十出头已经是京市日报和京市文化报的常客了,光我看过的文章就有五六篇,谁不说你家出了个文曲星啊。”
这番真情实感的话夸得马慧英心花怒放。
两个老太太你夸我家孩子,我夸你家孩子,从儿子辈又夸到孙子辈……
翠翠和章渝州微笑听着,两人不约而同交流了一个眼神,神色如出一辙的凝重,脑子里不由自主浮现出那段功过难评的“未来”。
看来,这场风暴的前奏早就悄悄来临了。
却无人察觉到他们的爱国情怀到后期会全面失控。
这般一想,两人心情都有些沉重。
却又无比清醒的认知到没有任何人能阻挡历史车轮的无情碾压,因为——这个事件的初衷甚至是正确的。
“还是看看咱们的房子吧。”
听到翠翠轻微的叹息声,章渝州深吸了一口气,如此说道。
翠翠仰起头,也露出一个释然期待的笑容:“嗯,看房子去。”
房子空置了一年多,院子瞧着比其他地方要荒芜,积雪压在茅草上,形成一个个高低错落的雪堆。
走在厚厚雪地上发出的咔嚓咔嚓声,衬得房子有种微妙的惊悚感。
“小叔,你有没有觉得这里毛毛的啊?”聂霄抖了抖身子,把怀里的小火炉抱得紧紧的。
章渝州笑他:“胆小鬼。”
钥匙插入锁孔。
咔嚓——
章渝州推开门,迅速寻摸到电闸位置,拉闸开灯,屋里瞬间亮堂堂的。有了光,似乎温度也回来了,几个孩子上上下下跑着闹着,把所有房间门都打开参观了一遍。
“小叔,跟咱家一模一样啊,就是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干部军属们住进来时,每间房子都免费配备好了基础家具的。
冯泰和家空空荡荡,显然是在他被抓后,这里面的家具就被大院里其他人开口要走了。
不过对他们来说,空落落的正好方便置办更适合自己的。
章渝州拿出尺子把各项尺寸量了一遍,记下跟自家房子的细微差别,折腾完差不多半小时。
几个孩子觉得无聊,早就跑回家了,章谨之不放心也跟着回去了。
翠翠指着楼梯:“楼梯可以改位置吗?横在这儿怪挡光的。”
“窗户要扩大,我喜欢亮堂的。”
“这间卧室改成书房吧,把咱们的卧室和两个小家伙的隔开,免得一不留神就蹿咱屋里了。”
章渝州无比赞同:“嗯,这里得改,必须改!”
他也不想夫妻恩爱时被小拖油瓶打断。
打不得骂不得,不如把书房和卧室打通,就留书房门,隔音再做好点,这样当两个小家伙疯狂砸书房门时,他们在卧室也能尽量不受打扰。
章渝州效率奇高,两天就把房子的改造图弄出来了。
而大首长似乎也想让他们尽快恢复工作,是以研究室位置很快就定了下来,就在大院靠山方向单独辟了一块区域,周围五百米处设有岗哨,除了拥有权限的翠翠夫妻,哨点以内谁也不允许进入。
就连大首长本人,前去研究室也需要提前告知翠翠。
除此以外,翠翠还明确提出周围不想看到任何“保护”她的力量,大首长一番衡量后也同意了。
双方没有谈及“信任”问题,但都做出了让步。
翠翠一想到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整个社会将无法避免地陷入无序糟糕的状态,便又觉得待在总参大院未尝不是好选择,至少安稳。
一个月后,两人恢复工作。
但跟预料的不一样,研究室依然只有翠翠一人。
章渝州则是被分配到昌平区的兵器工业第二0八研究所,距离家里差不多两点五公里。
章谨之惋惜:“那你们不在一个地方上班了。”
“不在一个单位挺好的,否则回到家我俩面对面,出门工作还得面对面,时间久了不是他烦我,就是我烦他,现在多好呀,每次忙完一阵再见到彼此,永远都有新鲜感。”
她没多大抱负,想到什么便做什么。
章渝州不一样,就算中途对什么感兴趣,研究主路子依然没变,就像拆卸研究能源武器时他也没放下红外夜视仪的进度,他是一个合格的科研工作者,翠翠自认做不到他那个程度。
若是两人一直在一处工作,没准章渝州就被她给带歪了,这并不是她乐见的。
在翠翠心里,认真工作有所坚持的他才是最有魅力的。
何况,她也不喜欢跟人成天黏一块儿,偶尔黏一下很甜,若是天天黏着,那就是齁人了。
“那倒没有,我不烦你,你单方面烦我。”章渝州挑眉,似笑非笑。
翠翠嗔他:“哎呀,你知道就知道嘛,做什么还说出来啊?一点面子都不给人家留,讨厌!”
章渝州:“……”
他媳妇儿段位越来越高了,赢不过,赢不过。
两人都要上班,便把两个孩子送到军区内部的幼儿园。
总参大院的幼儿园比小白山的更加规范,规模也要大许多,毕竟整个大院占地面积都比小白山厂子要大。
工作区是总参大楼;
生活区有食堂、宿舍楼、独立的商店、幼儿园和电影院、浴池、篮球场,连理发店都有;
大院周围是郊区,有部队后勤人员饲养的牛和羊奶厂、豆腐坊,每周会送奶一次,大院里的孩子能喝到新鲜的牛羊奶,吃到新鲜的热乎乎的豆腐。
总体来说,大院就是独立的小社会,什么物资都能买到,和外头的胡同街道差不多。
早上孩子由翠翠和章渝州送到幼儿园。
幼儿园下午四点放学,托儿所反倒能晚点接孩子,这个时候两人还在工作,便由奶奶接。
翠翠的工作一如既往地顺利平淡,章渝州则是波折不小。
从第一天报到,接下来每天回家时间越来越晚,到家了资料一查就是大半夜,看着比在小白山时还要忙,没几天英俊的面孔再次挂上了黑眼圈。
“新单位这么忙吗?”
翠翠拇指擦过他眼睛下方的卧蚕,心疼道:“你看看,睡眠不足都变丑了。”
章渝州噎住,眸子划过一抹无奈。
老单位都是他的老师朋友,工作方面大家已经培养出了默契,配合度高,彼此有信任。
但京市的新单位规模大人员多,相应的派系也杂。这不,他刚报到,所长没说话呢,两位副所长就对着他打机锋了,三不五时就要斗法,这么一来,他的工作强度就增加了。
大概是纯纯空降的缘故,两位副所长在摸他的底细。
故意刁难是想看他背后有没有硬关系。
章渝州不想把工作中的糟心事带回家里,是以没正面回答翠翠,而是反手把她从身上掀下来,一个翻转压上去,两人位置顿时调转。
“丑了吗?那肯定是你看得不够仔细,我靠近些,你多看几眼呢。”
他把脸凑近,两人鼻尖相触,彼此呼吸温热交缠,看着看着就越凑越近,开始颠鸾倒凤。
半晌,被窝里传来翠翠瓮翁的提醒:“轻点,别吵醒初七她们……”
顾忌着孩子,两人都压抑着不敢闹出太大动静,反而更加刺激了。
******
另一边,龙湾三队。
魏华明坐在堂屋里,沉默不语,脚边散着七八个烟头。
“爹,娘,翠翠他们一家子回京市的消息,你们咋不跟我说一声呢?”
蔡婆子怔了怔。
觉得大儿子莫名其妙。
“翠翠和她男人去哪儿有啥必要非得通知你哩,你俩又不是真兄妹,翠翠和你的关系也不如跟学明亲近,她回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难不成我和你爹压着她不让他们走,得等你回家道了别再走啊?”
蔡婆子咬断针线,没好气道。
她不晓得魏华明这两年刻意拉近关系的用意,吐槽起亲儿子一点没嘴软。
魏老头知道,但他觉得大儿如今的日子已经过得比很多人强了,没必要在翠翠身上谋算啥。
便说:“翠翠离开时讲那边单位暂时还没确定,等一切尘埃落定就给家里写信。”
魏华明许久没说话,瞧着很泄气的样子。
又过了好一会儿,突然说:“爹,翠翠她男人家究竟是做什么的?”
第80章
翠翠想起给龙湾三队写信,是在搬进隔壁后。
此时已是五月了。
原计划三月多就能搬家,没想到一改后翠翠又有了新想法,打算把一楼两个卧室打通做成小型实验室,这便延长了改造时间。
这段时间在前线的聂家父子来了一封报平安的家书,可以说是一家人最大的安慰了。
翠翠每天定时定点看报纸,听收音机,家里其他人也陪着听。
小孩只是听个热闹,收音机还不如捉麻雀,滚铁环有趣,章谨之则从反复提及的帝国主义和平演变里听出了风雨欲来的味道,再思及大院里的年轻娃娃这段时间越来越激进的行为,不由得感到担心。
“宣宣,在学校别跟着闹。”
聂宣逗着两个妹妹玩泥巴,闻言抬起头,咧嘴笑得跟二傻子差不多:“奶奶,我没去。”
贴大字报还不如回家逗妹妹好玩呢。
这时候章谨之又庆幸自家价格孩子是“学渣”,没成为大家眼里上进勤奋的好孩子了,至少,不会在分辨不了是非的情况下被小伙伴们裹挟着去做他们以为正确的事。
几个小家伙不愧是一家子兄妹,都想着玩,吃。
老大老二十多岁了还能蹲地上陪妹妹玩泥巴,带着她们爬树打小鸟……
往日里觉得不够优秀的点在这个狂风暴雨逼近之际却又那么让人安心。
“嗯,知道就好,没事少跟着晃,回家帮奶奶照顾弟弟妹妹。”
聂宣答得飞快:“奶奶,我知道了。”
清明前后,魏老头收到翠翠寄来的信。
信里夹杂着几张全国通用的油票,絮叨着让他们好生照顾身体,唯有叮嘱学明那一段让魏老头品出了非同寻常的意味儿。信里说,不管外头情况如何,一定不要丢下书本,也不要瞎掺和,老老实实做好学生的本分。
似乎要发生什么的大事的样子。
等学明再次放假,魏老头就把信里的事说了,学明听完,恍然大悟。
就把学校最近近来人心浮躁的事说了,待听到学生在课堂上公然朝老师扔泥巴后哄堂大笑时,魏老头表情顿时变了,忙问:“你没跟着扔吧?”
“怎么会?”
魏学明摇摇头,道:“温老师传道受业解惑,我尊敬她还来不及呢,其实捣乱的只有平时学习不好爱又欺负人那几个,其他人还帮温老师了呢。”
魏老头说:“学校太混乱的话,你就先请假回家吧,等什么时候平静了再回去。”
“何至于此啊。”魏学明觉得老爹杞人忧天,想得过于严重了,信誓旦旦道:“校长肯定会约束他们的,他们很快就会被公开批评,向温老师道歉。”
魏老头却不那么乐观。
同一种现象,京市有了,连玉带这样的偏远小地方也有,别的地方就没有了吗?明显有什么在逐渐失控了,作为普通老百姓能做的就是能躲就躲保全自己。
“反正你脑子别跟着发热。”
一旦身份对立,帮谁都是糊涂招儿,宁可啥也不干,也别蛮干瞎干!
魏学明还是觉得自家老爹危言耸听。
结果没过几天,挑衅质疑就发展成了贴大字报,随处可见的《深入开展革命大批判》。而事情发展得远比他想象的迅猛。
很快学校被搞乱,课堂纪律彻底没有。
终于有一天,温老师在课堂上被不知道扔的石块砸破了脑袋。
而在一些有心之人的推动之下,这股无人控制的火势迅速蔓延,党政机关几乎瘫痪,城里年轻人开始聚集游行……
魏学明停课回家了。
这时候,谁也没料到这场风波会持续十余年。
魏学明一边跟着父母拾掇地里粮食,一边想着何时能回学校上课,还给翠翠回了信,暗暗夸自己听话没捣乱。
翠翠收到信,才发现魏学明的老师正好就是温柔。
“你要不要给郝建设打电话问问,他对象现在到底什么情况,受伤没?”
两家相邻,冯一银跟婆婆关系也还成,最近没少听她念叨看黄历挑吉日的事,想来郝建设和温柔处得不错,至少两人都有组建家庭的意愿。郝建设又跟自家男人是发小,翠翠希望熟悉的人都好好的。
“嗯,是得问问。”
“只要家庭成分没问题,温老师应当是安全无虞的。”
就算要批判,也得先过成分这一关,怕就怕温老师的家庭背景不够红,被有心人逮住以此攻讦。
这几天所里也是风声鹤唳的,他就看见有那么几个保密项目的科员每天都要被叫走,说是安排人给他们上两小时思想课。
其实光上课遭人白眼已是轻的。
总参大院和炮兵文斗没结果,还武斗了一场,八死二十多人受伤,木仓炮都使上了,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一个个年轻的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没了,满大院无不震惊!
因着出了事,几个军区开始严格约束起大院子弟们的行为,这才稍稍安稳了一点儿。
“成分十多年前就划分好了,之前也没搞得这么如火如荼,令人费解。”
从分土地那会儿,阶级成分就划分好了。
比如魏家。
魏老头给人做过掌柜,但在旧时代,店掌柜本质上也是主家的奴才,加之魏老头这人眼光毒辣,最懂木仓打出头鸟了,攒的身家藏得那是严严实实,他又是龙湾三队本家人,是以成分就被定为了贫农。
整个生产队连个地主成分的都没有,顶破天了也只有几户富农。
因此翠翠几乎没有阶级斗争的记忆,对阶级成分认识不足,可话又说回来,这都是十五六年前划分的,若是大首长想搞革命,为何不在分土地时就一块搞了?
事态如此竟没有遏制,听说过阵子还要接见全国闹革命的年轻人,翠翠想不通,只能告诉自己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别拿自己的咸鱼求稳心思去思考领导人的想法。
“算了,管好咱们自己就是了。”
翠翠放弃思考。
话题很快拐到别的方面:“周六小轲的生日,妈说,孩子逢十是大事不能凑合,宣宣霄霄满十岁时家里操办得也很隆重,问要不要去国营饭店订桌?”
章渝州下意识拧眉。
“多事之秋,在家煮两桌就行了。”便是这场风波波及到自家的可能性很低,却也没必要自找麻烦。
翠翠点头,到阳台收衣服。
边走边道:“我也觉得不妥,你一会儿过去接孩子时跟妈说一声。”
翠翠最近上班制基因液,下班就在一楼敲敲打打,每天要不孩子呆够了自己回家,要么就是章渝州下班后再去接。左右中间就隔了两户人,两个孩子已经认识回家的路了。
“好。”
有的人担心局势动荡,整个社会变得危险,比如翠翠两口子;
而有的人则是欣喜若狂,想要抓住机会,比如魏华明!
自从得知翠翠信里写了什么后,他没害怕,也不像弟弟那样对未来感到迷茫,相反,他觉得机会到了。
这个机会不是套近乎而来,不需要他戴着面具与谁交好,而是天赐良机,一旦抓住机会,鲤鱼化龙指日可待。
魏华明暗暗蛰伏,他收集报纸,不放过收音机里任何一个跟“文化”有关的信息,终于,在一些学生开始组织大串联,自称革命小将后,他猛地意识到——快了。
那些学生揣上几块钱,雄赳赳气昂昂回到学校。
跑去总务处领了红布再去城内找裁缝做成被面大小的旗帜,请写字好的先生题写两行大字“某某中学/革命串联队”,再到总务处找一根粗竹竿,插上旗子,最后到学校开上一张介绍信——
以往开介绍信条件繁复,如今已是谁想开就给谁开了,可见秩序崩溃到何种地步。
有的小队还跑去问县长,能不能坐车串联,没想到县长还真就应了。
这些天车站里时常能听到检票员举着喇叭高喊:“串联的赶快上车,县里批准你们不要买票,马上就开车!”然后就是一群少年人欣喜若狂,收起大旗,带上竹竿,鱼贯跳上大客车……
魏华明知道,当大串联发展到一定规模,引发更大的动乱后,上边肯定会想办法控制。
他在等这个“控制”!
事情如他所料,甚至比他预想的来得要早。
次年二月,一些权威杂志发表社论,传达大首长的最新指示:“在需要夺权的那些地方和单位,必须实行革命的三结合方针,建立一个革命的、有代表性的临时权力机构。这个机构的名称,叫革命委员会”。
玉溪县也成立了革委会。
魏华明靠着自己光辉的从军经历,又仗着供销社副主任的身份,不知如何操作地,摇身一变竟成了玉溪县革委会副主任。
他当上主任,最开心的莫过于许雯丽。
她终于再次回到被人羡慕的位置了。
自从魏华明成了革委会副主任,许雯丽走路带风,见谁都笑眯眯的。
不折腾了,再也不折腾了!
既不跟魏华明闹,不再到处控诉魏华明冷暴力她,也不再故意气蔡婆子老两口,一时间,魏家仿佛又成了婆媳相合,人人羡慕的一家。
翠翠得知这个消息,惊得目瞪口呆。
挂断电话半天,久久没回过神,待反应过来,她忍不住惊呼:“哇哦!”
魏华明也太会经营了吧!
从供销社到革委会,这也行?
她迫切想跟人分享这个奇葩的消息。
可扭头一看,章渝州还未下班,两个小家伙丁点大啥也不懂,无人分享的痛苦让翠翠心梗不已。
她忍了忍,还是憋不住想吐槽的欲望,到客厅里把玩玩具车的两个闺女夹胳膊下就跑向婆婆家。
然后婆媳俩大眼瞪小眼。
半晌,章谨之感慨了一句:“这人太擅钻营了,也不知道上位手段干不干净,以后别连累到家人哦。”
翠翠咂咂嘴,赞同地点点头:“妈,我觉得你说的可能性很大。”
分享完对魏华明的震惊,翠翠目光瞥到摇篮里睡得正熟的成成,问:“大嫂又出门了?”
章谨之脸顿时垮了。
不太高兴:“听说她弟跟着大串联部队来京市了,这会儿应该在□□那边,她出去见她弟弟了。”
翠翠狐疑。
以自家公公婆婆跟邹菀父亲的战友关系,她亲弟弟来了京市,咋不上门做客呢?
儿媳妇的疑问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章谨之叹了口气。
道:“她说红小将们不方便进大院,免得给家里惹麻烦,罢了,还算没昏头。”
说话间,邹菀回来了。
看到翠翠在这儿,她先是一愣,下意识拉了拉身上的布拉吉。
旋即扯扯嘴角假笑:“弟妹也在啊,初七和八月呢,你把她们俩单独留在家里就不怕出事啊?”
翠翠翻了个白眼:“大嫂你就甭操心了,她俩智商比一些大人高多了,谁出事她俩也不可能出事。”
再说了,两个孩子就在楼上躲猫猫玩呢。
邹菀笑容僵在脸上,但很快就恢复好情绪,摆出一副不跟翠翠计较的姿态。
慢慢走到摇篮前弯腰看了眼成成,跟章谨之道:“妈,我今儿个走太多路,现在脚痛得难受,我先上楼休息了啊。”
章谨之问:“你弟他们什么时候回去?”
邹菀:“不知道。”
章谨之蹙眉,但还是按捺住不满提醒:“你弟今年二十出头,你还是劝劝他别跟着闹,早点回家去吧。”
邹菀垂下眼睑,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劝的。
漫不经心道:“他在做正确的事,怎么就是闹了?妈,您就别管了,他们学习完革命精神自然会回去。”
说完,踢踏着黑色带跟小皮鞋慢悠悠往楼上走。
翠翠目光落在她背影处。
皮鞋,格子布拉吉,精心搭配的呢子大衣,还有熟悉的桂花香……
见弟弟需要打扮得这么隆重?怎么觉得这是见情人去了呢?
翠翠心里这样琢磨,不知不觉就呢喃着说了出来。
她声音轻,自言自语,也就挨得近的章谨之听到了。章谨之一听这话,却是脸色大变。
顺着翠翠的吐槽,脑子里不断浮现出大儿媳出门时候的打扮,突然,她的脸瞬间黑了。
翠翠见状,瞳孔登时放大,激动地咽了咽口水,难道——自己猜准了?
“妈!”
“上次你说,可能是有人瞎说大嫂什么……不会就是说她私生活这方面有问题吧?”
章谨之愕然,眼底闪过挣扎。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觉得这份怀疑不能宣之于口,话出口便是泼出的水,想要收回都难。
翠翠心急啊。
上回听八卦听到一半,把她的好奇心吊在半空中,她已经很难受了。现在好不容易摸到一点点边缘,自然不能让八卦悄悄溜走。
她挪动屁股,挪到章谨之身旁,亲昵地抱住她的胳膊。
说:“妈,你就不想弄清楚吗?万一大嫂在外面惹了什么奇怪的人,影响到宣宣几个怎么办?”
“现在这情形,咱家里谁都不能被抓小辫子。”
说句难听的,眼下□□成风,子虚乌有的事都能言之凿凿。
若是邹菀真干了什么,家里又毫无准备的话,但凡有心人推波助澜,聂家上下都得遭殃。
便是翠翠有把握把大家摘出来,但几个孩子受到的心理创伤,却是一朝一夕不能平复的。她的确想听邹菀的八卦,但也真的希望这个“八卦”是空穴来风。
章谨之闻言,咬了咬牙。
下了决心:“你说得对,我不能再装糊涂,是该好好查一查了。若是流言为假,我也好放心;若是流言是真的,我绝对容不了她继续留在家里。”
翠翠眼珠儿转了转:“咱俩平日不怎么出大院,若是亲自出门问恐怕要引起大嫂的怀疑,不如妈你告诉我,我再跟渝州说,让他暗地里打听打听。”
章谨之便开始说起邹菀刚查出怀了成成时,她到宝金胡同看望她。
不小心听到胡同里有两个女同志说邹菀闲话,骂她缺德样,说她别是八大胡同的……
章谨之一开始还不晓得八大胡同是啥意思,遮遮掩掩问本地人,才知道八大胡同是做皮肉生意的。
简直跟被人打了一闷棍似的,把她气得好些天没缓过来。
气归气,但沉下心一琢磨,她是一点没信的。
毕竟自家老大多有前途一小伙子,长相虽然随了他爹,但谁也不能说他磕碜呀;他脑子身手也不错,不是靠爹的草包,往后继续往上升肯定是没有任何悬念的。
邹菀嫁给老大,钱财把着,想搬出去家里也给置办了房子。
那房子呢,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关起门来自己这个婆婆也插手不了她的生活。
她想咋过就咋过。
这样的日子,邹菀恁是再混蛋也不至于学窑子里的姑娘,是吧?
所以,章谨之更偏向邹菀得罪人了,人家故意说那些腌臜话编排她。
这话她听了,气了,也就过了,没拿到邹菀跟前惹她堵心。
等她肚子大了差点流产,她去宝金胡同接人回大院保胎。
又看见不同的女同志指指点点,她们没瞧见她,说话声音可大了,连具体对象都攀扯出来了,她一面觉得荒谬可笑,一面又忍不住怀疑。
可顾忌着她那大肚子,以及宣宣和霄霄,到底没去验证真假。
“翠翠,这些都是两年前我无意中听到的,这能怎么查啊,直接找上门问?”
哎呀,若是闹出去,不管真假,自家都丢死人了。
翠翠握着她的手,让她安心:“妈你放心,我们偷偷查,不闹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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