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翠翠压根没让章渝州到宝金胡同打听消息。
她只是将X8悄悄留在聂家大门的门框顶端。
做好了几个月都没进展的准备,没想到邹菀忍耐力那么差,不到两个礼拜便露馅了,X8拍到了邹菀出门幽会情人的现场。
彼时翠翠在研究室里忙着。
突然,就听到X8a发出锁定目标的滴滴声,翠翠点开显示屏。
屏幕里,邹菀头发微卷,上身是海军领白衬衫,下身是藏蓝色过膝筒裙,脚踩白色小皮鞋,这一身非常亮眼,就是因为亮眼过头,跟她打招呼的人脸上表情都很耐人寻味。
试想一下,大家都在讲究低调朴素,就邹菀穿得花枝招展。
严重点,说她是资本主义享乐作派都没得辩。
偏邹菀自己意识不到,好似以为人家奇怪的表情是看呆了呢,一路上美滋滋的。隔着屏幕,翠翠都觉得她肤浅得让人窒息。
若不是聂家有她这个保命符,遇到邹菀这种拖后腿的猪队友,不等外人宰她,翠翠第一个弄她。
也就是知道自家安全得很,翠翠才有闲心看“直播”。
邹菀出了大院又走了一段路,然后上了一辆公交车,约莫过了四十分钟,下车了。翠翠就看到她左拐右拐转进了一条胡同,胡同口连着好几家肉铺子,像是牛肉或是羊肉?
等等,羊肉?
翠翠想起他们从小白山回来那次,邹菀就是买了羊肉。
当时妈怎么说的?
她很爱吃羊肉,隔两个月就买一回。
啧,这哪是爱吃羊肉啊,这明明是爱吃胡同里的哪个人吧!!
翠翠丢开手里的活儿,将X8a安安稳稳摆好,哼着小调儿跑去剥了两个橘子。
脚尖一踮一踮,还转了个圈扑到休息区的躺椅上,懒洋洋窝着,一边吃橘子一边看小电影。
边看思维边放飞,哎呀她真笨啊,想看谁家八卦就放X8啊。又安全不怕抓包,还是刺激的现场直播!翠翠好像明白为何那么多人成天泡在星网冲浪了,这种暗戳戳偷窥的快乐谁体会谁知道。
邹菀哪儿知道翠翠手里还有远程监控这种玩意儿。
她一心急着见情郎,连身边路过什么人都不曾注意,何况是始终保持着三十米距离,又只有米粒般大小的“蜜蜂”呢。
翠翠就见她在胡同里绕了两三遍,装作买肉货比三家的模样,最后还真挑了几根羊肋排。这才拎着东西走到胡同尽头,很熟练地找到一处不起眼的小门,手往爬山虎藤蔓覆盖的砖缝里摸了摸,脸上一喜。
竟是钥匙。
翠翠瞪大眼睛,连钥匙放在哪都知道,瞅着不像露水情缘,那到底咋联络的呢?
就在邹菀要开门之际,翠翠听到细碎的脚步声,她在屏幕上点了几下,X8立马朝前飞了大概二十米,脚步声随着X8的靠近变得大了些,翠翠手指迅速划拉着,就看见屏幕上的视野被拉近,又放宽拉远,反复两三次后,脚步声的主人出来了。
是一个拎着菜篮子的小媳妇。
看着二十出头,身上的衣裳打满补丁,含胸驼背,走路上也低着头,翠翠看了一眼没多注意,全副心神都在邹菀身上。
有人来了,邹菀会是什么反应呢?
她偷偷摸摸的,肯定害怕被人看见吧,否则为啥不走另一边的大门,要绕到犄角旮旯的小门呢?
翠翠想了想,激动得搓搓手,等着看邹菀尴尬又遮掩的表情。
结果令她大吃一惊。
那个走路习惯低头的女同志路过邹菀身边时很自然地跟邹菀打了招呼。
“虎嫂,你从娘家回来了?”
邹菀点头,目光往菜篮子里一瞥:“你这毛豆瞅着怪新鲜的呢。”
说完,眼神又落在对方缩了缩的手腕上,关心道:“你男人又打你了?哎呀你就是性子太弱,找妇联闹啊,让她们来管你男人,换了我我才不让他好过。还好我男人没打人的习惯。”
对方只是尴尬笑笑。
往前走几步,推开对面墙的小门走了进去。
翠翠:……
好家伙,虎嫂?
紧接着就看到这位虎嫂打开门,泰然自若走进去,动作自然真跟回自己家一样,翠翠惊得用力咬了一瓣橘子,汁水四溅,喷到屏幕上,翠翠赶忙挥着手腕用衣服擦掉橘子汁。
擦完才想起今个儿自己穿了件浅色衣裳。
看着袖子上的橘黄色印记,翠翠被自己无语到了。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再次被拉了回来,因为邹菀跟人干上架了。
真干架!
邹菀兴高采烈推开门,结果屋里一对鸳鸯酣战正欢。邹菀脸色登时就变了,又伤心又恨,咬牙切齿抄起门边的扫把打了上去,边打边骂。男人被打得懵圈了一会儿,回过神赶紧抓住邹菀,抬手就是一巴掌。
邹菀脸被打歪,趔趄两步,不可置信地看着男人。
接下来就是三人扭打互骂,整个过程持续了大半个小时,眼瞅着邹菀悲愤欲离开,翠翠以为闹剧要落幕了,没想到那男的又发疯似的调转木仓口,把站旁边看戏的女人推出门,又抱着邹菀诉衷肠。
邹菀居然就原谅他了。
两人就在那张刚燃烧过激情的床上再次燃烧起激情来。
看得翠翠目瞪口呆,整个一怀疑人生!
眼瞅着两人衣服要扒光了,翠翠赶紧点了几下给他们打好马赛克,打完马赛克只听声音就更奇怪了,显得她格外猥琐,跟躲人家床底似的。
翠翠摇摇头,赶紧把这想法摇出大脑,顺手把声音也屏蔽掉。
这下她彻底没心思工作了,把新鲜制好的基因液搬运到安全屋一侧的小仓库放好,风风火火回家去了。
原本打算给婆婆看看回放,又怕万一把人刺激晕了咋整?
毕竟知道邹菀外头有野男人,和亲眼看到两人翻云覆雨,爱爱不完的震撼程度完全不能比。
对,先不能说,先跟章渝州商量商量,看看怎么处理最好,毕竟还得考虑到几个孩子。
想到孩子,翠翠又是一顿,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空白。
……邹菀跟这个叫虎哥的男人好上多久了呀?
成成到底是聂渝泽的,还是这虎哥的?
这个时代似乎还没有明确鉴定亲子关系的办法,自己要拿出米拉拉替他们检验吗?
可到时候怎么解释米拉拉的存在呢?想办法技术落地推广出去?
哎哟,脑壳痛!!
翠翠嘴角抽了抽,她就是吃了一个瓜,怎么吃出一堆问号呢?
算了,还是想想办法,怎么让邹菀主动交代成成的身世吧。
翠翠先到幼儿园接闺女,初七如今在学前班,八月还在幼儿小班,幼儿小班的孩子几乎在室内玩玩具,而学前班呢已经进展到室外拓展游戏了。
翠翠一出现在幼儿园门口,正在小操场上玩“斗鸡”游戏的初七一眼就看到妈妈了。
“妈妈!”
小家伙激动得蹦蹦跳跳挥手,忘了自己还在玩游戏,腿落地了。
另一个孩子立刻欢呼:“欧耶,虞初七被淘汰了,我们要赢了!”
初七才不管,咧着嘴欢欢喜喜扑到翠翠怀里:“妈妈,你今天下班好早呀~~~~”
翠翠平日只负责送,接孩子的次数屈指可数,因为下班时间对不上,于是小团子看到妈妈后别提多开心了,浑身洋溢着幸福泡泡。
她拉着翠翠的手到小伙伴们面前介绍。
“曲淼淼,这是我妈妈唷,是不是像我一样漂亮?”
“何花,我妈妈比你妈妈高,我才没撒谎!”
“……”
翠翠全程保持微笑脸,任由闺女拉着她满场秀,她很想提醒初七——宝宝,早上送你和妹妹到学校时,你的一些小伙伴是见过我的呀,不用你强调我多么高,多么漂亮啦。
想了想,还是算了。
孩子的胜负欲本就莫名其妙得很,没必要多加干涉。
等初七炫耀了一圈后,差不多到放学时间了,翠翠牵着初七,再到隔壁接八月。
她一手牵一个,遇到其他来接孩子的家长,翠翠还会停下跟人唠两句。
没有人在看到背着相同图案迷你书包的姐俩时能忍住不喜欢她们,大家都不由得被萌出一脸姨母笑,每天两姐妹从幼儿园回来,书包里总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小玩具和零食。
有的是小伙伴送的。
有的则是回家时遇到的姨姨婶婶们给的。
两小孩堪称全幼儿园人缘最好的小朋友,因为送孩子的关系,翠翠的交际范围不知不觉间就扩大了。
如今她已经把这个妈妈,那个奶奶全认熟了,看到人立刻就能喊出对方的身份。
“大宝,小宝,跟于奶奶说明天见!”
“于奶奶,明天见~~~~”
“大宝小宝,明天见啊,有空来家里找柔柔玩哦。”
于奶奶一头银发,笑得很慈祥,一看就是很得小孩子喜欢的奶奶类型。
初七点点头,露出一对小酒窝:“好的,于奶奶。”
从幼儿园回家这段路,两个小家伙一会你追我赶,一会儿蹲在路边看花,看蚂蚁搬家,短短一段路走了快二十分钟,路上遇到急急忙忙赶来的章谨之。
章谨之:“哎呀,还好你去接了。今天成成睡了大半天都没醒,我怕他出事先带他到医院看大夫,这才晚了。”
“没事,反正都在大院里。”
翠翠不觉得婆婆晚这么一会儿是什么大问题。
这时候不得不夸大院幼儿园其中一个好处了,家长若是晚到或是有事没来接孩子,园长和老师会帮忙把孩子送到家。
听到成成生病,翠翠也很关心:“医生怎么说,成成严重吗?”
说到这儿,章谨之就恼。
“说是误服了带安眠成分的药片,还好量小,只是让他得久了。”
章谨之认定邹菀粗心大意,控制不住地抱怨道:“又不是第一次当妈,咋还粗心到把自己的药掉奶粉里?真是一点不让人省心。”
翠翠心里os:……这,邹菀摆明了故意为之啊!
这么不上心,难道成成的身世没有问题?
如果是她心爱的“虎哥”所出,邹菀应该不至于给这么丁点大的小孩喂药吧!
翠翠思绪放飞,突然很想掏出X8a看看邹菀这个时候在干什么。
“翠翠?!”
“发什么呆呢?”
翠翠回神。
“哦”了一声。
面不改色说瞎话:“我也在想大嫂为啥那么粗心,老话说一孕傻万年,她不会还在犯傻阶段吧?”
“她不用犯傻,人本来就不聪明。”章谨之被逗笑了。
翠翠也跟着笑,转移话题:“妈,你知道吗?我们大宝斗鸡可厉害多了,她啊……”
时不时掺杂着初七洋洋得意的小奶音,一家人说说笑笑,夕阳下,好似一幅美丽的画卷。
****
晚上。
一家子吃完饭,章渝州洗了碗,又给两孩子洗头。
隔两分钟,翠翠就在外面问他“好了没?”。
他心里毛毛的。
仔细想了想今晚到家后翠翠的一系列表现,就发现她今天表情特别诡异,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兴奋得嘎嘎笑,眼里写满了“我很急”。
难道是——
三十如狼?
想到这儿,他面色也变得古怪起来。
喉结微微滚动,耳朵脖子渐渐浮上粉色,大脑已经在盘算一会儿要用什么姿势伺候翠翠同志了。
“爸爸!”
“水进耳朵啦~~~”
初七不满地嚷嚷。
一旁同样蹲着的八月伸出小胖手指戳姐姐耳朵,然后控诉地看着章渝州:“爸爸,姐姐耳朵被水水淹了!”
被打断遐想的章渝州忙拿过毛巾擦了擦闺女的耳蜗,温声道歉:“大宝对不起啊,爸爸走神了。”
初七老气横秋地叹了声气:“哎,大人总是爱走神。”八月也跟着叹气:“哎!”
在两个闺女叹息声中,章渝州绷着脸一本正经,迅速帮她们把头发擦干。
然后像赶鸭子似的把两个小家伙赶回房,瞅着姐妹俩爬上床,乖乖躺进被窝睡着,他才关灯回自己和翠翠的卧室。
卧室里,翠翠半靠在床头,手里把玩着X8a。
见他进门,她立马招了招手:“快上床,我给你看好东西。”
章渝州目光落在媳妇身上,睡衣穿得整整齐齐,长腿半搭,似乎没有要跟他切磋武艺的意思。章渝州心里不免一阵失落,亏他想好招式了呢。
“什么东西?”
翠翠头也不抬:“我用X8拍到了邹菀跟人偷情的证据。”
什么玩意儿?
谁偷情?
每个字都他都听清了,合在一块仿佛成了天书,章渝州错愕不已,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是说……大嫂有外遇了?”
“啊,对呀!”
翠翠点头。
点完猛地想到什么,她拍了下自个儿脑门,懊恼道:“哎呀,这事我忘跟你说了。”
“其实去年我就察觉到大嫂不对劲了,但是,咱们不是都很忙吗,我就给忘了。结果上个月妈说漏了嘴,说她之前去宝金胡同看大嫂,无意间听人说大嫂跟谁有染,赶上大嫂临盆在即,爹和大哥又在前线战场,这才没心思去查证。我好奇呀,想起大嫂似乎很讨厌羊肉味儿,偏她隔一阵子又要买回家,我就觉得奇怪,所以在大门上放了X8,今天总算拍到她跟人见面的场景了。”
说到这儿,翠翠故意顿了顿。
眼神眨巴眨巴,看着章渝州,章渝州心领神会,立马配合问道:“然后呢?”
翠翠灿笑,眉飞色舞道:
“你猜怎么着?那男的,就住在卖羊肉的胡同里。”
比起翠翠事不关己的乐子人心态,章渝州心情是有些沉重的,一霎间,各种各样的担心齐齐涌出来。
担心爸妈受不了这个打击;
也担心大哥若是得知消息出事,要知道战场上危机四伏,情况瞬息万变,心态受到影响,判断力就容易下降,很有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还担心事情爆出,宣宣和霄霄要如何面对亲妈,会不会留下心理阴影!
章渝州表情愈发凝重,许久没说话。他沉默的时间太久,翠翠略一琢磨,猜到了他的纠结。
干巴巴安慰道:“别那么沉重啊,换个角度想,事情已经发生了,知道总比被瞒在鼓里强!至少,现在主动权不在邹菀手里。”
章渝州侧首看翠翠一眼,沉默着拿过X8a,点开回放。
一开始他面无表情地看着。
直到床上的男人抬头,章渝州猛地坐直身体,按下暂停,随后将男人的脸放大到布满了整个屏幕。
是他!
翠翠看见章渝州眼底的震惊,忙问:“你认识?”
章渝州先是点头,随后又摇头。
翠翠看迷糊了,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这人叫阎虎,是大哥曾经的战友,很早之前来家里吃过一次饭,因为他左眉这颗大痦子,我对他印象尚算深刻。”
翠翠一脸无语:“合着是兔子吃了窝边草?”
章渝州摇摇头,却道:“他来家里吃饭是五零年,那是咱家搬到京市的第一年。”
翠翠不解,无缘无故说这个做什么?
“大嫂是第二年嫁过来的,当时阎虎家被人报复,他爹娘,还有妹妹都没了,阎虎那会儿跟大哥在一个团,得到消息没打报告就跑回家,不知道他怎么查到仇人是谁的,我只听大哥说,因为阎虎违反军规被勒令退伍,除去退伍,似乎没再受别的惩罚,这一点如今想想其实很微妙。”
“后来我们就没见过他了,大哥也没再提起阎虎,但我很肯定他不是京市人,他老家在两广。”
翠翠思索片刻,问:“你是想说,阎虎不应该在京市,更不应该和邹菀认识?”
这次章渝州迟疑得更久了。
“如果不是这颗痦子,我也不敢确认这人是他。”
十多年过去,人的面相其实变了很多。
十多年前的阎虎意气风发,眉宇疏朗;而画面中的男人身材健硕,满脸横肉,正气没有,戾气倒是十分明显,只看面相,就觉得此人不好相与。
翠翠脑袋凑过去,端详了一会儿,赞同道:“的确杀气腾腾。”
“所以,现在怎么办?”
“一个十多年前消失的人突然出现,又那么刚好跟邹菀搞到一块,指定有阴谋啊。”
整个华国多少人啊,他老家跟京市相隔十万八千里,就算退伍,也该回老家才对。
毕竟这是个走哪都需要介绍信和证明的年代,没有这样东西,别说外地买房,租房都难。
何况城里日子对于没有稳定工作的人来说何其艰难,没有单位你就没有粮本,没有各种日常所需的票证。退一万步说,姑且算他有稳定工作,可京市的工作怎么来的?
他被部队开除,档案留有污点。
哪个单位不拘一格用他?
他有那么不可或缺吗?
这些问题禁不住细想,总不能跟自己一样有金手指,入了上位者的眼吧?
思来想去,还是阴谋论更能解释他和邹菀的关系。邹菀或许不知道他认识聂渝泽,但他不可能不知道邹菀的身份,否则怎么解释邹菀大着肚子还去买羊肉的事实呢?
明知是老战友的妻子,还能无所顾忌地在一起,若说他对聂渝泽没恶意,鬼都不信。
章渝州也是这样想的:“还是得跟妈说。”
“明天直接把这个给妈看,就说这是国外的东西。”
据他所知,几年前京市电视台就有了摄像机,不过是黑白的,远远不如X8清晰。反正这个说法只要糊弄住妈和邹菀就行。
她们没有渠道了解两者的区别,便不会知道X8不该存在。
“你是打算低调处理,用这视频让邹菀主动离开聂家?”
章渝州点头:“是。”
翠翠瞬间就明白了丈夫的意思。
如今法律尚不健全,加之愈演愈烈的文化运动,导致越来越多的人互相举报。
更甚至还有举报亲人的,这里面有子女检举父母的,也有丈夫举报妻子,或是妻子举报丈夫的……
到举报这一阶段,不可避免的就是登报脱离关系,只要登报脱离关系,再到社区开好证明,不需要本人到场,便能拿着这两样东西前往婚姻处解除婚姻关系。
“等等,州州,你好像忘了一点,万一大哥对邹菀有感情,不愿离婚呢?”
说到底,婚姻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外人咋知道睡一个被窝的两个人究竟感情好不好?
万一聂渝泽是个心宽如海的圣父,能包容邹菀暂时的迷失呢???
章渝州想也不想便摇头:“不会,大哥会同意的。”
说句马后炮的话,但凡大哥对大嫂有一点点感情,大嫂也不会往外发展看上各方面都不如大哥的阎虎。
十多年前的阎虎尚且不如,如今的他跟大哥站一块,更是天壤之别。
章渝州也不知道大哥不爱大嫂是不是一种错!
可这世上并非每对夫妻都是因爱结合,更多的是责任,是凑合着组建家庭。没谁规定结婚了就必须爱上对方,或许,只要尽到了夫妻的责任和义务,便也算不得错吧。
想到这儿,章渝州心里蓦地一软,他多幸运啊,娶到了心爱的姑娘,心爱的姑娘正巧爱着他!
“哎呀,你发哪门子癫啊?”
说章渝泽的事呢,怎么就突然亲过来了……
次日正逢周日,两人相拥赖床了,等翠翠终于舍得从床上爬起来,下楼一看,不禁尖叫。
“虞初七!”
“章八月!!”
“到书房拿上棍子,给我滚出来!”
翠翠看着满屋子狼藉,抓狂吼道。就听到哒哒哒惊慌乱蹿的脚步声,随后是门被摔上,“砰——”的一声,两孩子躲到一楼卫生间了。
“怎么火气那么大?”
章渝州捏了捏鼻梁,从书房出来。
翠翠咬牙:“你自己看。”
章渝州下楼,就看到客厅地板和墙上画满了乱七八糟的线条,还有一团团像花又像屎的涂鸦,登时脑袋也瓮翁响了,别说翠翠发疯,他也想揍孩子了。
“她俩人呢?”
翠翠抬起下巴,示意他看卫生间:“呐,听到我声音匆匆忙忙躲厕所去了。”
说完,翠翠叉腰骂:“躲,让你们躲,我一会儿就把门锁上,今天你俩都别出来了,肚子饿的话,拉了粑粑再吃回去!”
章渝州:“……”
大可不必啊,媳妇儿。
听着就有种反胃的感觉。
反胃的还有厕所里耳朵贴在门上偷听的两个小家伙。
一听到要吃屎,初七和八月都是一脸惊恐。
“姐姐,不要吃粑粑~~”
八月抓着初七的衣服,害怕。
妹妹害怕,她是姐姐,她要稳得住。
初七挺起小胸脯,强装镇定地安慰起妹妹:“妈妈吓唬我们呢,如果她让我们吃粑粑,那吃完粑粑就去亲她,让她也变臭臭!”
“嗯,让妈妈也臭臭哒~~~”
轻手轻脚跑到门边,正准备开门把两个小崽子揪出来的翠翠和章渝州:“……”
“yue~~~~”
屎味的亲亲不断在脑子里盘旋,翠翠自个儿先被恶心跑了!
最后,两个小家伙还是没逃脱一顿打。
挨了打后,立马哭唧唧跑到章谨之跟前告状。
章谨之心疼得搂着两个家伙亲了又亲,而后一手拖着一孩子,气势汹汹过来训儿子儿媳。
翠翠摊手,指着墙上的鬼画符,无奈道:“妈你瞧吧,好好的墙被她俩搞成这样,就说该不该打?”
“……”
章谨之一噎,对上两个孩子可怜巴巴的眼神,心软得不成样子。
道:“……这代表我们大宝小宝有绘画天赋嘛,你俩可不能扼杀她们的兴趣,墙,墙脏了重刷就是,钱我来出!”
“妈,你别护着她们,别插手我们管教孩子。”
“对,不然她们不知道该听谁的,以后一犯错,被我们训了就来这招,那我俩要被气死的。”
“得得得,你们两口子夫妻同心,我说不过你们。那你们要训就训,别上手啊,你瞅瞅咱大宝小宝的手掌心都被你们打红了。”章谨之心疼坏了。
翠翠:“……好好好,以后我少打一点。”
就轻轻打了几下,能重到哪儿去?两个夸大其词的癞疙宝!
“对了,妈你来得正好,你让渝州查的那事有结果了,咱们到书房去说?”
章谨之心头狂跳。
这么久翠翠没提,她还骗自己肯定是查不到,邹菀定然没问题。
现在看翠翠的表情,似乎真查到猫腻了,章谨之心情复杂,苦涩,难过,不愿相信都有,但更多的是悬在头顶的刀终于落下的真实感。
“嗯。”她抿着嘴,率先走向书房。
翠翠挽着章渝州走在后面,两个小家伙犹豫了会儿,也想跟进去。
正巧,翠翠也想起两个孩子了,回身指着楼梯处的墙:“大宝小宝,你俩到那儿面壁思过去。等妈妈出来你们才能动,知道吗?”
两个小家伙把眼神转向爸爸,亮晶晶的看着,期待爸爸免了罚站。
没想到爸爸耸肩:“乖,听妈妈的。”
“……”
初七早有心理准备,小的那个嘴巴翘得老高,眼泪花开始闪啊闪,见爸爸无动于衷,最后还是老老实实跟着姐姐罚站去了。
进了书房,翠翠关上门。
直接把X8a递到章谨之手里,章谨之拿着这薄薄的金属平板,愣了下,“这是?”
“偷偷搞到的外国货。”
章渝州淡定自若找到那段影像,点开,还贴心的把声音调到最大。
章谨之铁青着脸看完了。
中途一度差点气厥。
尤其是听到邹菀说大儿子不会疼女人,不像奸夫真男人时,章谨之脸上的表情几乎能杀人了,每一块肌肉,每一根头发丝都浸染满了愤怒。
“妈,缓一缓,深呼吸,来,呼,吸,呼,吸……”
章谨之大张着嘴巴吸气呼气,只觉得快要被气到脑溢血了。
邹菀怎么敢的啊?
“那成成……”
她抓紧儿子胳膊,语气艰涩发干:“成成,是这男人的,还是你哥的?”
章谨之没认出画面里的男人是阎虎,是以不像章渝州想的那样复杂,她只以为邹菀出轨,成成血脉存疑。
至于宣宣和霄霄,章谨之没怀疑,因为他俩和老大聂渝泽小时候像了□□成。
“暂时还不清楚,但我们做了个新东西,目前还在保密阶段的,检测血缘是没问题的。”
翠翠转身走到靠墙斗柜前,拿出米拉拉,当着章谨之的面扫描她和章渝州的头发,让她亲耳听到确为亲子关系的通报。为了更具有可信度,她又拔自己的和章谨之对比。
章谨之眸光沉重,半晌,咬牙道:“验!”
孩子的确是无辜的,但心理上她没那么高尚,做不到一点不计较,不迁怒。
翠翠和章渝州相视一眼,章渝州道:“妈,一会儿你回家后把宣宣两兄弟支出去,就叫他们去百货商场那边,告诉他们我想送一个小型收音机作为平日帮忙看妹妹的礼物,票和钱在这儿,叫他们自个儿挑。”
章谨之看着桌上的票和钱,“嗯”了一声:“好。”
抓着钱的手骨节发白。
翠翠知道她气得不轻,又是说笑话又是聊别人的八卦哄她开心。
章谨之明白儿子儿媳担心自己,勉强收拾好心情,佯装放松:“没事,这才多大点事啊,妈受得住。”
对,不就是儿媳妇给儿子戴绿帽吗?
错的不是渝泽,更不是她这个婆婆,干出这事的邹菀不觉得丢人现眼,不觉得担心受怕,凭啥她要难受?
确认了好,闹开了更好,没了这个作妖精,没准老大和两个孩子过得更轻松!
章谨之很快就把自己劝好了。
回到隔壁,她立马按照老三的说法把两个孙子支出门,等孩子背影看不到后,才喊翠翠两人过来。
翠翠让大宝小宝在院子玩,两人进屋。
章谨之这次没客气,上楼哐哐哐一阵敲,卧室门打开了,邹菀一脸不悦:“妈,你干嘛呀?成成被吓哭了。”
“你给成成喂药都没事,我敲个门就有事了?”
邹菀:……
婆婆今天吃错药了?口气怎么这么冲?
“妈,谁气着你了?”
邹菀毕竟心虚,软下语调。
章谨之看到她,满脑子都是她趴在男人身上扭成麻花的样儿,气顿时不打一处来。
“你!”
邹菀错愕地张大嘴巴,下意识想要反驳,可对上婆婆满是怒火,仿佛看透自己的眼神,她第一次感受到真切的慌。
“妈,我哪儿又得罪您了?”
邹菀挤出笑:“昨晚我照顾成成到大半夜,这才晚起,不是故意偷懒的。”
“睡”这个字精准戳中了章谨之的死穴,原本还按捺住的火气‘腾’一下,窜上天了。
“你是照顾成成太晚吗?不是跟人快活了一下午,这才累着了吗?”
邹菀脸色瞬间煞白!
她知道了?
听谁说的??
“妈……”
“妈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章谨之啐了她一口,推开邹菀径自走进卧室,拔了睡梦中的成成几根头发。
她动作很快,加之屋里光线不够亮,邹菀根本没看见她到底干了什么,只看到婆婆突然冲到摇篮那儿,停了两三秒又很快出来了。
“妈,你刚才什么意思?”
章谨之却不理她,快步下楼,邹菀不知怎地心里慌得厉害,赶忙追下楼:“妈……”
“老三,弟妹,你们究竟跟妈说了什么?”
看到老三两口子,她下意识觉得是他俩跟婆婆说了自己和阎虎的事。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
老三两口子都要上班,她每次去找阎虎都绕了好几段路,进胡同时也特意观察过有没有熟人,怎么可能被发现?
可若是没被发现,婆婆怎么会笃定自己昨天跟人快活去了?
想不明白,邹菀面上镇定,实则心乱如麻了。
翠翠觉得她怪有意思的,都到这个地步了还能理直气壮质问他们,若是没看到直播,保不齐还以为冤枉她了呢。
“啊,没说什么,就是把是虎嫂的事跟妈说了。”
翠翠笑笑着回答。
她坐着,邹菀站着,气势却是颠了个个儿。
邹菀嘴唇哆嗦,眼神开始闪烁,还在死鸭子嘴硬:“什么虎嫂,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翠翠慢悠悠提醒:“羊肉胡同六十三号,阎虎。”
“昨日你下午一点左右进去,四点多出来,中途还跟另一个女人打了一架,又跟你的虎哥……嗯,做了点小运动。”
翠翠促狭:“大嫂,我都说得这么详细了,你不会还存侥幸心理,不想承认吧?”
邹菀心理防线彻底被击溃。
跌坐在地上掩面哭泣,除了哭,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章谨之忍着怒气,压低声音质问:“你跟那个姓阎的好多久了,成成是不是你和他的孩子?”
野种两个字在章谨之唇边滚了好几圈,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邹菀不回答,只是一个劲哭,一个劲认错:“妈,我错了,我是一时糊涂,看在宣宣和霄霄的份上,你原谅我这一次吧,我再也不敢了,以后我老老实实做聂家的儿媳妇,绝对不惹您生气,妈,妈,你原谅我啊,成成和霄霄不能没有妈妈啊……”
“这会儿你终于想起宣宣和霄霄了?”
章谨之眼中含泪,痛心疾首道:“你干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时怎么不想想事情被捅出来,宣宣和霄霄怎么做人啊?让人说他们有一个红杏出墙,不守妇道的妈?”
“但凡你为孩子考虑一分,就该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今儿个特意让宣宣和霄霄出门,就是不想让他们知道你这个妈干的龌龊事。邹菀,你心里若对孩子还有一丝疼爱和愧疚,就主动写离婚申请离开这个家,我会告诉两个孩子,你是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你依然是两个孩子的妈,而你正好跟那个姓阎的双宿双栖,咱体体面面解决完这事,谁也不知道你那些脏事儿。”
话说到这个份上,邹菀知道事情已无转圜余地了。
她不哭了,也不求了。
从地上爬起来,抄起茶几上的花瓶往地上砸,“啪啦”一声,瓷瓶碎裂。
声音尖锐地嚷道:“啥脏事儿?不就是男欢女爱嘛。我嫁进来十几年,聂渝泽在家的日子满打满算不到一年。结婚回家呆了一个礼拜,宣宣出生他在家呆了半个月,霄霄出生他又呆了半个月,每年就那么两次探亲假,我除了带孩子就是守活寡,我这么年轻,凭啥得为他守着?”
“他配吗?他不配!”
“阎虎就是好啊,比聂渝泽好一百倍,一万倍。”
“在你儿子眼里,我就跟这屋里的家具,路边的花啊草差不多,他懒得多看我一眼,除了打仗就是打仗,回到家也是抱着那些兵书不放。阎虎不一样,我在他眼里永远是最好的,最重要的,一个视我如无物,一个把我捧在掌心,我选后者有错吗?”
“……把你捧在掌心,也没妨碍你不在的时候他床上躺着别人啊,那张床你俩谁躺的次数多还不一定呢。”
翠翠幽幽扎心道。
第82章
“……把你捧在掌心,也没妨碍你不在的时候他床上躺着别人啊,那张床你俩谁躺的次数多还不一定呢。”
不得不说,这话太辛辣了。
直直扎到了邹菀的肺。
浑身铠甲专注刺痛婆婆的邹菀想起那个女人和阎虎搂在一块嘻嘻哈哈谈情说爱的情形,顿觉痛不欲生。
溃不成军。
翠翠不想跟邹菀探讨她跟聂渝泽谁对谁错,她有没有权利享受身体欢愉的问题。
对她来说,邹菀是个不定时的炸|弹,不知什么时候会炸,或许聂家不至于伤筋动骨,但被溅一身屎是逃不掉的,当务之急就是让她和整个聂家切割开。
至于阎虎的目的……
多简单的事啊,有X8在手,继续监视下去何愁找不到真相?
眼神转换间,怕章谨之顾及孩子拖泥带水,翠翠直接越过她,看着邹菀鄙夷道:“让你登报离婚是给你留颜面,也是希望宣宣和霄霄受到的影响小一点。但若你不想要这张脸了,明天你和阎虎恩爱的视频就会发到宝金胡同和羊肉胡同那边,不知道届时你们还能不能顶着众人鄙视嘲笑的目光在一起。”
说着,翠翠直接点开X8a。
看着小小的类似电视差不多的盒子里传出自己和阎虎的声音,邹菀震住,此刻已不是心乱如麻了,而是脑子一片空白,不懂自己怎么上了“电视”,不明白自己哪里漏了馅儿,为何老三两口子这么早就安排人盯着自己,还拿机器拍了下来……
明明,整个过程里她丝毫没有察觉到身旁有人。
太可怕了!
邹菀惊骇不已,大口大口喘着气,恐惧到极点。
这时候她才猛地意识到聂家不是任她撒泼的普通人家,便是从前跟她一样泥腿子出身,如今也是手握实权,早就今非昔比了。若是他们狠心点,完全有能力让自己悄无声息消失在这个世界。
到时候,就没人知道她给聂渝泽戴绿帽子,聂家的名声就保住了。
若换做自己,她就会这样办。
推己及人,邹菀越想越怕,只觉章谨之几人面目可憎,仿佛下一秒就能捅了自己随便找块地埋了了事。
空气压抑到极致,她感觉快呼吸不过来了。
“……离,我离。”半晌,邹菀颤抖着声儿,这两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浑身瘫软如烂泥,面如死灰,牙齿将下唇咬出了血,眼神依然愤恨地瞪着翠翠几人。
翠翠对她满怀恨意的目光置若罔闻,掏出纸,笔。
“离婚申请,写吧。”
“虞翠翠,离婚是我跟聂渝泽的事,再不济妈也比你有资格站出来,你急着出头是为什么?想把我赶走好骗爸妈的私房,苛待宣宣和霄霄?”
“胡说八道,你心眼小就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不要脸——”
章谨之怒骂。
章渝州拧眉,不耐烦听邹菀的挑拨之语,冷声提醒:“大……邹菀,想想成成,想想阎虎,想想你自己。”
邹菀顿住。
下一秒讥笑:“章渝州,你跟你哥还真不一样,我不过说一句她多管闲事你就护犊子了?你们两口子费尽心机把我赶走,呵,谁知道你们要对成成和霄霄怎么样?离婚可以,但你们也要写下保证书,保证宣宣和霄霄得到应得的一切。”
翠翠:“这时候想起为他们打算了?”
“别小人之心了,你还影响不了成成和宣宣在家里的位置,若真还有点慈母心肠,赶紧写申请然后搬出去才是你该做的。”
说完,翠翠回头问章谨之:
“妈,宝金胡同那间屋子在谁名下?不若想办法在那个院子再买一间,宣宣和成成各一间吧。”
章谨之被这般一提醒,恍然噢了一下,翠翠不提她差点忘了房子的事。
“当初你哭自己远嫁,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想搬出去独自过日子,这才买了宝金胡同,房子你不能带走,这是买给聂家儿媳妇的。”
说到这儿,想到翠翠和老三结婚时,自己和老头子只给了钱没买房。
那些钱也抵不过花在老大一家身上的。
章谨之下意识看了翠翠一眼。
面对婆婆眼底的内疚,翠翠莫名困惑。
妈,继续发威啊,看我干啥呢?
“渝泽这些年的工资都在你手里,花了多少在两个孩子身上你心里有数,我叫你拿出来你肯定不愿意,我也不知道你兜里有多少。但念在你是宣宣和霄霄妈妈的份上,这笔钱我不追究了。”
翠翠表情失望。
指望婆婆大发雌威看来是不行了。
不过想想会这样处理也正常,邹菀再是不行,毕竟是宣宣和霄霄的妈,她做得绝,她们却不能。
否则两个孩子怎么想?
岂不是把孩子往她那边推吗?
邹菀愣了下,回过笑得嘲讽:“就那么一间破屋子,你当我稀罕?”
闹哄哄的大杂院。
十多年前她或许欣喜若狂,觉得终于没了寄人篱下的憋屈。
如今住过军区小楼房,也住过独门独户的院子,谁还瞧得上那二十平不到的屋子?
好在她手里有钱,那才是真正的底气。邹菀想到自个儿手里有将近两千块,心思稍定。
她利落写下离婚申请,章谨之看到理由又是心里一堵,邹菀却讥嘲道:“不是你们说的不想让孩子知道吗?我说聚少离多,感情不合,聂渝泽冷待我有什么问题?”
说完,踩着皮鞋咯哒咯哒上楼。
几分钟后,她拎起箱子,抱着醒来正要找妈妈的成成下楼。
“房产证在这里。”邹菀松开箱子,掏出一张纸拍在桌上:“看清楚,以后别来找我。”
一间破屋子,还指望她感恩戴德了?
她有钱,阎虎有钱也有人脉,等两人结婚,还愁过不上好日子?
越想,邹菀越觉得离开聂家是好事,至少嫁给阎虎头上没死老太婆压着,也不会做几件新衣服,抹个口红都要被说,既然拿定主意,邹菀不怕做得更绝情。
“还有宣宣和霄霄,再过几年就是大人了,以后也不必来找我,免得熟人见着拿我冲他们指指点点。”
至于未来是否需要用到两个孩子,邹菀却是一点不惧。
再如何她都生了他们,以公婆对宣宣两兄弟的看重,她敢笃定他们是绝对不会说出真相的。如此一来,在宣宣和霄霄心里,她的“错”就不那么大。
感情不和而离婚,过几年孩子会谅解她的。
她依然有退路。
邹菀心中得意,此话一出,翠翠三人表情就很难看了。
嘴上说着不想两个孩子被影响,可大家眼明心亮,谁还看不出其实是怕姘头不高兴,怕两个孩子影响到她以后的生活呢?
“好,很好,邹菀,记住你的话,以后不要想拿母子情分绑架孩子!”
章谨之发了狠,指着邹菀怒斥:“滚,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邹菀红唇微掀,难掩得意:“妈,不用说那么难听,血缘亲情如何能断?怎么能叫用母子情分搬绑架他们呢?难道你不想让两个孩子还有妈妈吗?”
“不用你们赶,我自己走。”
成成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不懂妈妈究竟在说什么。
但对峙的气氛,所有人身上散发的“吵架”气息,还是让孩子察觉到了。
扁着嘴要哭不哭。
邹菀抱着孩子,重新拎起箱子义无反顾走出大门,从头到尾,章谨之没有看那个孩子一眼。
只是仔细一瞧,眼眶却红了。
翠翠拿起房产证和离婚申请,递给章谨之:“妈,事不宜迟,趁这会儿有时间,先去把这事办了吧。”
“??”
怎么那么急?
章谨之下意识看儿子,就见儿子神色冷淡,也是一副该尽快办的态度。
她更摸不着头脑了。
章渝州索性把阎虎的事说了。
章谨之想了半天,脑子里隐约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小伙子形象。
跟视频里那个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男人很难联系到一块。
“是同一个人?”
章渝州点头。
章谨之瞠目,恍然大悟:“原来是他!那他接近邹菀是巧合还是?”
章谨之又不是傻白甜,对儿媳妇多番容忍说到底还是顾忌孙子加找不着证据。
让她像冯泰和家的那样,拿钱用权压着人替她办事,活得像个“大官太太”,她当真干不出来。
她们这一家子虽说都读了书识了理,骨子里其实没变过,是以章谨之从没想过靠着丈夫的地位,命人去调查邹菀,更没动过要邹菀命的念头。
“妈,你先去办大哥大嫂的事吧,必要时候可以不用帮着隐瞒。”
章渝州没肯定回答,但章谨之还是听懂了,这是说那奸夫身上不干净,可能会牵扯到家里的意思。
哪儿还顾得上伤心小孙子成成不是亲生的啊!
章谨之表情紧张,抓着房产证的手也跟着紧了紧:“……那是得赶紧办好。哎哟老天呀,可千万别让这祸害攀扯上了。”
章谨之一秒不敢耽搁,抓起申请书就跑组织部办公室去了。
就这么一小会儿功夫,屋里只剩下翠翠和章渝州了。
翠翠突然问:“你有没有觉得少了点什么?”
“好像太安静了?”
翠翠抠了抠指甲盖:“……家里又没别的人,安静不是很正常”吗?
后半句变调了!
“完了,把家里那俩小捣蛋给忘了,让她们在院子里玩,玩着玩着没动静了,居然没来拍门,难怪我觉得哪哪都奇怪呢。”
章渝州失笑。
家里两个小孩热闹是热闹,吵也是真的吵,只要她俩没睡着,那屋里就没一刻安静。
“这么老实不像她们呀,不会又躲到哪儿闯祸去了吧。”
不是有句话叫“孩子静悄悄,一准在作妖”吗,两口子心有灵犀,想到一块了。
登时坐不住出去找孩子去了。
找了一圈,没见着。
过了快两个小时,在翠翠和章渝州即将着急上火时,两个家伙回来了,是被她们哥哥抱回来的。
四个家伙眼眶都有点红,尤其可疑。
翠翠微微挑了下眉。
把两个脏不溜秋的小团子拎过来:“又没下雨,你俩跑哪个水塘里打滚了?”
一身泥巴水。
小的眼巴巴地看着她,噘着嘴不说话,大的倒是没露什么破绽,说:“没打滚,用泥巴捏小人不小心弄脏的,妈妈,我错啦!”
八月也软乎乎道:“我也错啦~~~”
“婶婶你别骂妹妹,是我和聂霄不小心,钱和票被人给摸走了,我俩难受,还觉得好丢人……大宝小宝带我们打泥巴仗是想安慰我们……”
“嗯,婶婶小叔,钱丢了,呜呜呜……”
“那么多钱,没了!我的收音机,也没了,呜哇……”
聂宣吸了吸鼻子,难受但还能控制住,聂霄小一点,还没学会喜怒不形于色,嗷嗷大哭,涕泪横流,好不凄惨!
他们俩一哭,大宝小宝也跟着哭。
抱着两个哥哥的腿,兄妹四人哭成一团,仿佛遭遇到了天大的委屈。
翠翠瞥了眼两人裤腿上黏着的苍耳子,聂宣手掌还划了两道口子,这可不像进了城区的样子。
再者,丢钱而已,这两小子成天没心没肺的,不至于为了钱哭得这么惨。
两个孩子再竭尽全力掩饰,在大人眼里都是很稚嫩的手段。
翠翠和章渝州对视一眼,已经猜到原因,约莫时去而复返,偷听到邹菀那些伤人的话了。
翠翠怜惜地看着两个侄儿,叹了声气。
没揪着问,而是顺势安慰:“破财免灾嘛,掉了就掉了,承诺给你们的收音机肯定还是有的。”
章渝州拍拍宣宣和霄霄的肩膀。
“钱丢了,想法子赚回来就是。多大的小伙儿啊,还为这事哭?羞不羞,等下大院里传遍你俩哭得稀里哗啦的光荣事迹,看你俩还有没有面子出来走动。”
两人很自然地相信了聂宣随口胡诌的理由。
“看你们四个这一身,赶紧回屋洗洗,换身干净衣服。”
翠翠先把两个小团子拎回家里洗澡。
章渝州不放心两个侄子,借机找旧物留下,实则默默观察他们的情绪状态。
两人跟平常一样的态度,似乎让两个心理并不成熟的孩子轻松自在了许多。
“小叔,我先洗澡去了。”
章渝州蹲在客厅五斗柜前,佯装翻找。
随口应道:“嗯,洗完澡顺手把你俩衣服也洗了,别留给奶奶洗。”
“……知道了,小叔。”
聂宣背对着他,牙关紧咬。
横过袖子擦掉不争气的眼泪,而后拽着弟弟跑回兄弟俩的卧室了。
一进屋,聂宣关上门。
兄弟俩这才彻底丢开那张名叫“坚强”的面具。
一个背靠在门板上,低着头,周身弥漫着难过愤怒,不理解;
另一个脸通红,气得连踢了床脚好几下,眼泪哗哗流下,咬牙切齿放着狠话:“哥,她怎么能干出那样的事?”
“我不会再认她了!”
第83章
两个小孩假装不知道,翠翠和章渝州顾及孩子敏感的自尊心和羞耻感,也佯装不知他们已经知晓。
只有章谨之没瞒在鼓里。
办完手续回来,一路上都在苦恼如何跟两个孙子说亲妈和弟弟搬走的事。
纠结大半天,晚饭时大孙子突然问妈和弟弟怎么不在家。
章谨之心里咯噔一声,这块石头总算掉下来了。
“你妈她……”
章谨之斟酌了下语句,尽量克制情绪不在孙子面前表露出对邹菀的厌恶。
而是平静地告诉聂宣和聂霄:“你妈呢,经过深思熟虑决定跟你爸离婚,你们俩大了不用妈妈照顾也行,所以她带走成成,你俩就留在家里。”
“宣宣,霄霄,对不起,奶奶没有问你们的意见,也没有让她等你们回来再走。”
说这话时,章谨之不是不难过。
为孙子难过。
也为还在战场上拼命的儿子难过。
兄弟俩毕竟还小,聂家氛围轻松以至于两人尚未学会演戏,装也装得不像。换一个心思深沉的,听见亲妈离婚,果断搬出去这么炸裂的消息,肯定是震惊不解,外加愤怒不已。
但两兄弟下午洗完澡就关在屋里伤心,对邹菀的恨已经盖过了所有。
哪怕是想装作不知道,装作若无其事的问,呈现出来的效果十分割裂。
聂宣冷冷道:“离就离,我和霄霄也不需要她,反正从小到大她经常把我们丢给你照顾。”
搬到宝金胡同时他已经记事了。
那时候霄霄两岁多,他快五岁,已经能照顾自己并且帮忙带着霄霄玩,在他的记忆里,妈妈很少把时间花在他们俩身上。
聂霄则更偏激,愤恨地戳着筷子:“她不配做我妈!”
“霄霄!”
“不能这样讲话。”
章谨之恨邹菀,但她不希望两个孙子仇恨亲妈,活在恨里的孩子不会幸福,也容易走极端。
她希望两个孩子的未来是光明的,灿烂的,不被邹菀这道阴霾所影响。
是以,尽管厌恶邹菀,章谨之依然试图站在她的角度来分析:“你爸常年不在家,或许对你妈来说他的确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
“不是!”
“才不是——”
章谨之话未说完,聂霄已激动得站起身,带着哭腔道:“她就是下贱,她跟野男人生出个小野种还敢把责任推到爸头上,她不要脸,我和哥哥一辈子不会原谅她。”
说完,聂霄丢开碗,蹬蹬蹬跑上楼。
“!!!!”
章谨之心里发急,扭头想追上楼,猛地意识到大孙子还在,她顿住脚步,艰难开口:“宣宣,你和弟弟都知道了?”
“……”
霄霄太沉不住气了,都说要装作不知道,不要让奶奶他们担心了。
十三四岁的少年仿佛一瞬间长大了,心思不浮了,不像之前那样只顾着吃喝玩乐。
聂宣无奈地点头:“知道,所以奶奶,你别替她遮掩。她弃这个家如敝履,嫌弃爸不能随时陪着她,却忘了爸是军人是英雄,正是因为有爸和爷爷他们这样的英雄在战场上拼命,才能换来我们在家里的安稳日子,她才有心思去纠结身边有无人陪,否则……”
“以前我没注意过,下午不小心听到后我才突然想起,其实七八岁时,胡同里就有人说过她在外头有男人了。”
是从小孩嘴里说出来的。
那时候大家都小。
为了抢铁环,抢“纸片儿”,抢胡同里的老大地位,经常上升到推搡打架,打起来前就会各种互骂,就有小孩骂邹菀。聂宣气恼,带着弟弟冲上去干架,把对方揍得鼻青脸肿。
但过了就过了,他从来没觉得这事是真的。
因为胡同里吵架,无中生有太正常了,大人小孩互喷口水时,“你妈XX”更是口头禅。
儿时那些并不当回事的记忆一点一点复苏。
连成一条线,当聂宣搞明白自己的妈妈心从不在这个家,也从没顾及他和霄霄的存在后,心里那些不解,爱恨交织,似乎通通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把恨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冷漠。
因为他永远都不可能理解亲妈。
困惑的少年只会想,若是早早就意识到和爸不合适,为什么不主动提出分开?
为什么还要在有“成成”后也不跟爸离婚?
抽丝剥茧,他得出一个结论:
妈妈的委屈在于她的欲壑难平,她想要的太多了,她在乎的也从来只有自己。
她不仅不爱他们,对成成也不爱,带走成成只是因为他是那个男人的孩子,是他未来生活的保障,就像——
他对爸有诸多不满,却也选择生他们。
还把成成按在爸头上。
因为——
他们也是她能在聂家立足的保障。
“奶奶你别哭,我不难受的,我已经长大了。”
她不在意他们,他凭什么要在意她?
他和聂霄早已经过了需要妈妈的年龄了。
聂宣这样告诉章谨之,也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接下来,所有人就发现偏激的聂霄伤心一段时间又恢复了往日没心没肺的样子,而更加平静的聂宣却是变了个人样。
他再也没逃课,每天认真完成作业,变得上进,隐隐有向“别人家孩子”的方向发展。
对待弟弟妹妹还是很有耐心,但不再陪着一块捣乱,弟弟妹妹瞎玩时他就捧着书看他的。
章谨之也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好还是不好。
反正问他,孩子就会说真的想通了,他想成为他爸那样的人。
章谨之很担心。
翠翠却不那么以为。
安慰道:“很多人一辈子都无法确定自己的路,混混沌沌度日,宣宣现在找到了未来要走的路并且付诸努力,妈,这不是一件坏事。”
在他们这样的家庭,物质上已经比很多人强,是以对孩子的要求更加宽松。
只要不长歪,不违法乱纪,不恃强凌弱似乎就很好了。
但若是能够自己卷起来,从根本上变得更加优秀,这当然是好事啊!
毕竟家里再给力,自己立不住的话,权力富贵都是空中楼阁,过眼云烟。
说倒,也就倒了。
“妈,别想那么多,她日子不会好过的,如果你想知道她的后续,可以继续追踪。”
自从知道奸夫跟聂家有关系,X8就没收回来。
一直跟在阎虎身边没挪窝,它靠太阳能充能,就算持续阴雨天,本身镶嵌的那点能量石也能支撑它继续工作。
不过此人非常谨慎,一个多月竟没露出什么可疑的地方。
对于邹菀带着孩子住进去,他只是当晚站院子里抽了大半宿烟,第二天便带着母子俩光明正大出现在人前。
逢人便笑着打哈哈,说:老婆以后不回乡下了,要在胡同里常住。
如此一来,反倒让翠翠愈发确定阎虎动机不纯,所图不小。
因为邹菀离婚,跟聂家彻底闹翻后在他眼里已然是废棋一枚。
在他身上,看不到对邹菀有多深的感情,也没有特别看重成成,按理就该丢开这枚废棋。
但他却能乐呵呵的跟人表示这是他媳妇孩子,能面不改色把这出戏继续唱下去。
不得不说,他和邹菀的确相配。
两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都不小,心理素质一流。
章谨之拍了拍翠翠的手。
道:“算了,我不盼着她现在就惨,她若是这么快就走投无路,还得回头纠缠,你瞅着宣宣兄弟俩对邹菀似乎彻底失望,可孩子哪有不在意妈的,说不得邹菀哭哭啼啼一场,装得慈母心肠些就把他们哄住,那才堵心呢。容她过几年松快日子,等孩子们长大点就好了。”
“……是。”
翠翠嘴上说是,心里却是不认可的。
邹菀惨怎么了?
她干的那些事,不惨不足以泄愤!
孩子哪就那么脆弱了?
邹菀若是装慈母哄小孩儿,不正好借此机会给家里几个小的上一课吗?趁还小,趁家里能兜底,正好让他们感受下背叛,感受来自社会的毒打。
多长两个心眼。
可毕竟自己只是婶婶,翠翠不好把自己养孩子的想法强加给别人。
她希望孩子能有在狂风暴雨中屹立不倒的本事,甚至会主动制造困难去打击两个小团子。
但不能说,平平顺顺长大就不是好事。
婆婆有婆婆的顾虑,她不赞同,但能理解。
“妈,现在大院里都知道邹菀离婚的事了,也知道成成不是咱家孩子,这……?”
婆婆一开始不是想捂着,不希望让人知道宣宣和霄霄有个水性杨花丢人现眼的妈吗?
怎么会?
章谨之:“宣宣小哥俩既然知道了,那就没有掩耳盗铃的必要。后来,我想了许多,邹菀从前的穿着打扮确实高调扎眼,她心浮,爱炫耀这些身外之物,少不得在无意间就跟人结了怨,加上那个居心叵测的阎虎,我宁愿让大伙儿看笑话嚼舌根,免得咱家啥时候被她连累了。”
总参大院比外头平静,但也有两家被抓了。
一家是搜出几本外国著作和一些反动言论的书;
另一家则是搜出了一大箱小黄鱼,还有将近一万多的大团结。
为啥盯上他们呢?
就是因为家里女同志炫耀了新大衣和野山参。
被人一举报,顺藤摸瓜就查出了腐败!
这种时候,章谨之一点不敢马虎。
翠翠:“妈,咱家不会有事的,有我和渝州在呢。”
“知道的,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眼瞅着局势要混乱很久的样子。前几日我听老冯说,咱大院的小伙子小姑娘吵着闹着要革命,革命心思被摁下去了就嚷嚷着把知识带下乡,要去建设祖国大好河山广袤农村。嗐,还是不知人间疾苦,以为农村建设就靠着嘴皮子一翻,就能成了?还好宣宣和霄霄年纪小,没那么折腾,否则我要愁死。”
不过,因着这群毛孩子举着旗帜到处折腾。
邹菀不守妇道被赶出门的事才激起一圈小水花,就迅速被浩浩荡荡的小将们冲散了。
而就在上个礼拜,聂家大儿媳离婚的消息就传到了□□办公室。
大首长日理万机,却拨冗过问了此事。
“似乎没别的原因,聂家长媳外遇被发现,聂老爱人拿着对方写的离婚申请亲自去组织部办的离婚。”
“动作很急,我以为那个叫邹菀的女同志参与了什么,逼得聂家假意割席,便让人查了查。”
大首长毛笔一顿,墨汁滴落,在宣纸上留下一个墨点子。
“哲愚,有什么直说。”
杨秘书不自在道:“没有问题,邹菀,也就是谨之同志的儿媳妇外遇多年,聂家的小孙子似乎不是聂家血脉,谨之同志就……”
暗地里负责关注聂家动向的人查了阎虎,盯了快一个多礼拜,没发现任何问题。
杨秘书以为这是一桩简单的绿帽案,是以没太重视,只是这里头又牵扯到虞翠翠,再三思索后才决定上报。
“虞同志大概在其中起了点作用,具体怎么查到的,暂时不清楚。”
大首长眼神深邃而锐利,目光如鹰,上位者的威压令人下意识挺直脊背,不敢松懈,只听声音又仿佛是个温和慈爱的老者。
他笑道:“哲愚,以你看,她对聂家如何?”
杨秘书默了片刻,八分确定两分怀疑的回答:“虞同志看起来很在意家庭。”
“在意好啊。”
大首长满意地点点头,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过了一会儿,他放下笔。
突然问:“南京来电说军中有极少数人激发了精神力,我叫你统计人数,结果出来没?”
若是有更多人激发精神力,那基因液的配制就不用完全依赖虞翠翠。基因液,还是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能放心。
“目前只有六十三人,精神力强度似乎也有区别。”
“好。”
“这样,你到聂家去一趟,问问她配方能不能交易,好好商量。”
交易?
杨秘书愣了愣:“首长,您是说不择手段也要拿到配方吗?”
大首长却是摇了摇头。
指着他调侃道:“哲愚,你的想法很危险喃。”
杨秘书嘴巴抿成直线:“首长,是我鲁钝!”
大首长:“她最近不是在找房子吗,照实同她讲,我相信她会同意的。”
杨秘书心里蓦地一凛。
虞翠翠找房子的事他并不知晓。
看来,负责盯聂家的人不止跟他交接的这一批。再往深了想,这么多人盯着,大首长依然礼遇对方,看来这位虞翠翠底牌不少啊。
“我明白了。”
杨哲愚对大首长的判断毫不怀疑。
虞翠翠的确不是一个热衷权力的人。
否则,凭借着基因液的贡献,她完全可以提更多更过分的要求。
但她只要了钱加一个没有实权的“顾问”名头。
暗地里监视的小队也说了,她的生活非常简单,除了到研究室制药,就是带着孩子遛弯出门玩,到周日一家人出去逛街,爬山,或者钓鱼。
总之,这是一个看起来非常没有野心也很无害的人。
但若是真把她当软柿子捏,路子就走窄了。
杨秘书将虞翠翠的重要性再次往上提了提,想到那一批批送走的基因液,再想到近来身体开始出现不适的首长,他忍不住多嘴道:“首长,药物研究中心那边出了详细报告,基因液确实可以修复身体部分暗伤,要不要让虞同志先为您特制一支——”
话音未落,就被打断了。
“不必!”
“我的身体是小问题,有黄老看顾,几年之内我是不会死的。”
“首长……”
“哲愚,不用再提了。目前来讲,任何一支基因液对我们都是宝贵的,只有送到前线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待这场战争赢了,不用你提,我也会找翠翠同志,毕竟我还是很惜命的嘛。”
大首长乐呵呵道。
说惜命,其实杨哲愚知道,大首长是个置生死与度外的人,说这话是在安慰他。
“首长,我明白了。”
第84章
杨秘书得了命令,立马到总参大院找翠翠。
看见大门紧闭,才想起这个点虞翠翠还在研究室里。
而研究室只允许取货的特定人员进入,其他人在未经虞翠翠许可的情况是不能靠近那一片的。这是大首长的诚意,便是他身为大首长的机要秘书,也不能坏了规矩。
事情不办妥,杨秘书也不敢离开,便只能在翠翠家门口等着。
“杨秘书?”
她手里拎着两个孩子的书包,步履轻松。
两个小朋友蹦蹦跳跳,叽叽喳喳说着话,看起来比上回见面长大了一点。
“虞同志!”
杨秘书直奔主题,跟着翠翠进屋后立马将大首长的意思说了。
说完,他死死盯着翠翠,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表情。
若是她发怒或是不同意,那他便要退一步缓和气氛,大首长说了,一切还是要以虞翠翠的意愿为主,最重要的是,切勿激怒她。
杨秘书是知道轻重的,没敢把弯弯绕绕的话术用在眼前这位身上。
翠翠老早就不想干这活儿了。
每天机械性配药,感觉人都快配傻了。
不过是除了自己也没别的人能干,只好继续当个无情配药工。
她心里清楚,自己目前过得尚算自由除了保有威慑力外,也是因为给出的东西都是实打实的好处。
无论是基因液,还是能量石,这些都很超前,是独一无二的,能迅速提升军队战斗力的东西,但凡脑子没糊涂,都不可能找她麻烦。
大首长想要把基因液掌控在自己人手里,翠翠求之不得,但好处肯定是要的,还得要个大的!
“当然可以。”
杨秘书一喜,一贯管理得当的表情都显露出几分松快。
“基因液配方交给你们,以后我也不掺和基因液的事,若是你们的研究员配制过程中出现问题,我还可以抽空解答疑问,所以,杨秘书,你打算拿什么来换?”
杨秘书来之前早打好腹稿。
并未将谈判技巧用在翠翠头上,而是神情自然道:“基因液很重要,虞同志,我们都感谢你的深明大义,你放心,组织绝对不会白拿你的东西。只是我想了想,钱,大概你不缺;不若用京市两套房换配方,你觉得呢?”
杨秘书以为大首长提示的“房子”是翠翠为两个孩子准备的。
便很爽快很贴心地提出用两套来换。
事实上,杨秘书心里有些没底。
房子或许重要。
尤其是眼下有钱的想买也没渠道买的时候,房产是稀缺资源,但跟基因液摆一块,显然是不够格的。
若以价值衡量,没有东西能跟基因液比拟!
无论给什么,都显得虞翠翠亏本了,那不如就给她想要的。
“房子?哪个位置的?”
提前给两个闺女置业,似乎是不错的选择。
基因液上交对她来说其实是一件大好事。
既能把自己从机械工作中解救出来,又能拿两套住处,还能让大首长少惦记少疑心,到时候不用被基因液绑在研究室里,她想干嘛就干嘛,这简直是一举三得。
杨秘书准备得当。
打开公文包,从里面掏出一叠图纸。
“虞同志,这些都是我整理出来的闲置空房,你看看。”
这七套是临时整理出来的,面积都不小。
有洋房也有四合院,都是从前国党高级将领以及一些大资本大地主收缴的住宅。
目前有空着的,也有划分给单位办公的,不过这都不重要,端看虞翠翠要挑哪两户,房子肯定是能立马腾出来的。
翠翠翻了翻。
资料很详尽,不仅标明了详细地址,面积,损坏处,每一幢还附有照片。
翠翠随便看了两眼,选择困难症犯了。
她灵机一动,招手把两个闺女喊过来:“大宝小宝快过来,在这六份里挑一个你们喜欢的房子,只能挑一个哦,挑了不许反悔。”
大宝看着照片,小脸满是不舍:“妈妈,我们又要搬家了吗?”
一听到搬家,小团子八月立马抱住翠翠的腰,小脑袋来回拨动:“不搬走,我要奶奶和哥哥,妈妈不要搬走!”
“不搬。”
“不搬?”
小奶音将信将疑。
“对呀,不搬。”
翠翠将照片和对应的资料分好,让两个孩子自己挑:“妈妈送你们的,长大后才能搬去住。”
两个孩子懵懵懂懂,根本不懂挑房子的意思,这更像是一个游戏,就跟平时让她们选果子选零食差不多。
不到一分钟,两人选好了。
初七挑的是一个二进四合院。
八月选的则是花团锦簇的洋房。
但她挑完就举着问姐姐好不好看,初七盯了一会儿,摇摇头:“这个不好,这个好!”
说着拿起另一张照片塞到妹妹手里:“这个不仅有花花,还有桃子!”
小团子听到桃子,嘴角不自觉流出哈喇子,“要吃桃桃!”
立马丢开自己选的,举起姐姐给的:“妈妈,这个这个!”
“好呀,就这个。”
杨秘书看了两个孩子选的,不由得诧异不已。
这六处都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真算起来价值差距有,但不大。
但论地段,论完好程度,被挑走的这两处绝对是最好的。尤其是第二套,距离故宫近,周边学校医院都很齐全,面积也大。
也不知这小丫头什么手气,瞟两眼就在六份里挑出了两份最好的,让人羡慕啊!
“孩子手气旺,这两座都很不错。”
翠翠听到他的感慨,笑了笑。
这算啥?
但凡她想用小胖妞的运气搂钱,那是一搂一个准。
光市区的废品站,“鬼市”,如果放小丫头随便买,指定能捡不少漏,再夸张些,自己做啥都让她杵旁边做吉祥物,没准成为华国首富,甚至水蓝星首富都指日可待。
这般一想,翠翠就觉得孟小草脑子里关于小胖妞的未来实在够磕碜的。
老天赐下的好运气,惠及身边人,自己反倒成了依附别人的菟丝绒,这怎么不是一种恶意呢?
真是离奇。
她到现在还是想不通,那个“小胖妞”到底是怎么把人生过成别人的挂件的?
太奇怪了,完全不符合逻辑啊。
运气好不好自己难道一点都感觉不到吗?
就像现在,小家伙才几岁啊,知道自己容易“心想事成”,已经开始学着控制自己的“想法”。偶尔她会主动运用她的好运气,比如陪奶奶买菜时随便挑的都是最新鲜的,又比如这次选房子,她不知道房子意味着什么,但下意识就挑了最好的。
“房子落户需要我们亲自去办吗?”
杨秘书忙说不用,送佛送到西,这点小事他自然叫人办得妥妥当当。
翠翠知道对方是大忙人,也不拉着人寒暄。
到书房取出基因液的完整资料,不仅有配方,还有配制时的注意事项,以及可能引发的种种反应。
“研究室你们要收回吗?要收回的话,我一会儿去收拾自己的东西。”翠翠贴心问道。
这事杨秘书拿不准主意。
来之前没想到翠翠这么爽快,一副“赶紧交接完,老娘再也不想上班”的样子。
说实话,他不太能理解虞翠翠的想法,他敢说,这世上九成的人遇到该放手的事时,都做不到如此果断。
除非——
这在她眼里不值一提,多犹豫一秒都是对自己的不尊重!
“虞同志,容我向首长禀报。”
翠翠点头:“你很急的话,电话在那儿。”她指了指沙发一侧的高柜。
杨秘书噎了噎,这还真不着急!
不过对方提了,他也不推诿,当即打了专线请示。翠翠只听他“嗯,好,知道了”,电话挂断。
“首长说看您的需求,您还需要那研究室就是属于您的,若是您不需要了,则另作他用。”
翠翠摆摆手:“那你们收回去吧。”
一个破壳子,有啥舍不得的。
等等!
如果她不负责基因液,现在住的房子不会也要收回吧?
翠翠环顾一圈,崭新崭新的房子,花了两三个月装修,不仅两闺女住得舒坦,舍不得离开,她也一点不想搬呢。
心里这般念叨,她便直接问了。
杨秘书温和笑了笑,让她放心。
“虞同志,首长说了,您依然是京市军区的顾问。”
翠翠闻言,莞尔道:“那就好!劳烦你替我转达一下谢意。”
甭管大首长心里怎么琢磨,办事还是挺上道的,没既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
左右翠翠不求别人把自个儿当座上宾,那些虚的她都不需要。
她对政治没兴趣,不想爬到多高的位置,只想随心所欲生活。只要没人破坏这种平衡,她是一个很好沟通的人。
“好的,虞同志。”
杨秘书珍而重之地将基因液相关资料封存进牛皮袋,小心翼翼放进公文包,急匆匆回去复命。
翠翠:“大宝小宝,跟妈妈去收拾东西。”
翠翠到婆婆家借了自行车,小的放前面横杆上,大的坐后面,母女仨几分钟后就要研究室了。两个小家伙对安全屋很熟悉,进了门兴冲冲想往以前住过的卧室钻,结果一抬头,傻眼了。
“妈妈,楼梯呢?”
“我们的房间不见啦~~~~”
两个团子跟无头苍蝇似的满屋子乱转,好奇二楼怎么才能出来,翠翠无奈,命令机器人管家把二楼弄出来,又放任姐妹俩故地重游玩了半小时,等玩够了出去了,翠翠才将整个安全屋收进空间囊。
待翠翠蹬着自行车慢悠悠回到生活区。
不出意外,负责接手研究室的人再次见到了空荡荡的屋架子。
对此,大首长并不意外,他心情颇好,甚至多吃了一碗饭。
对一桌吃饭的老战友兼下属感叹道:“深藏不露,有恃无恐,需要慎重对待啊。”
翠翠不知道大首长的评价,知道了也不在意。
晚上章渝州一进家门,就发现翠翠难得在厨房忙活,而不是到妈那边打饭,这也太反常了吧??!
“把红旗高高的举起来”
“把战斗的号角吹起来”
“把文化阵地夺回来”
“……”
清冷干净的嗓音小声唱着红歌,身体跟着轻晃,背影写满了快乐,章渝州挑眉,这啥情况啊?
咦嘿,还学会唱革命小将的歌了?!
“怎么唱这歌?”
翠翠听到声音,惊喜地转过身:“哎呀你回来啦,那你来接手,这鱼我好像快煎糊了。”
记起丈夫的问题,翠翠耸肩,漫不经心道:“收音机天天唱这些,听着听着就会了,你不说我都没发现我在唱这个呢,太能洗脑了。”
这年头娱乐少啊。
自从打响文化革命第一木仓后,电视,收音机,报纸,全是相关内容,就连大院里聊天也是这些,想不关注都难!
章渝州取过围裙穿上,接过锅铲,赶紧把糊锅的鱼儿翻了个面。
边弄菜边跟媳妇儿聊天。
“今天发生了什么开心的事?”
“唔……以后不用上班了算不算开心事?”
“嗯?”
为什么不用上班?是翠翠跟大首长闹翻了,还是上面不让翠翠插手了?这似乎不是一件好事,但媳妇儿过于欢快的语气,好像也不是一件坏事。
章渝州懵圈了。
翠翠:“没想到最低级的基因液也能激发精神力,有了这批人,基因液不再需要我了。”
“是大首长的意思?过河拆桥?”章渝州语气依然冷静,但细听还是能听出几分愤然。
“诶,那叫什么过河拆桥?”
翠翠不甚在意:“你当打工是什么好事呀,我巴不得有人接手。”
甲之蜜糖乙之□□。
基因液确实让她赚了钱,但也在无形中限制了她的自由。
一开始翠翠觉得还挺好,可当钱到了一定数目,不愁吃不愁穿更不愁住后,她便觉得不舒服了。
“配方已经交出去了,从明天开始,我不用天天早起上班了,还用配方给闺女换了房子。就算她俩以后没出息也不愁没地儿住,哎,我真是一个合格伟大的妈啊!”
说着,翠翠都被自个儿感动到了。
章渝州哭笑不得。
明明是一件极为不舒坦的事,被利用完就一脚踢开,谁能高兴?结果被她那么一说,反倒赚大了,这心态,真够稳的。
“真不觉得亏?”
翠翠撇嘴:“给领导人办事的确很光荣,福利地位也很好,但我确实不怎么喜欢,我更喜欢自由。”
没得选的时候生存最重要,有的选时自然是随心更重要。
章渝州回头看翠翠,对上她清澈的眸子,确认她真是这样想的,心里那股萌生的不平滋啦一声熄灭了。
说到底,他是为翠翠愤愤不平,一想到自个儿媳妇儿被从小崇拜的领袖欺压,章渝州心里恼得很。
翠翠看出他的情绪。
还反过来安慰他:“我一个人制基因液每天就那么点,若是换人接手,产量肯定大大增加,一旦全军都用上基因液,那对国家对人民,都是大好事啊,你该跟我一样开心才是嘛。”
“好啦,好啦,不气了!”
“我早就不想弄基因液了,一点挑战性都没有,我更想研究别的。”
“媳妇儿,你很好。”
章渝州眼神无比认真:“你说得对,盯着基因液的人不少,你现在脱身也很好,以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再也没人催你交货了。”
“可不是!”
第二天,章谨之就知道翠翠丢了工作的事。
几天后,周围邻居都知道了。
因为连续好多天没上班,每天早上送孩子到幼儿园后她便绕着大院跑步,跑完几圈后就回家拾掇她的小院子,陪着婆婆四处听八卦。
“翠翠,你不上班了?”冯一银问。
另外几个大妈也目光炯炯看过来,等着听翠翠的回答。
翠翠神色不改,一派自然点点头:“嗯,不用上了。”
“为啥啊?是你哪儿没弄好,被辞了吗?”
这时候可不流行主动炒老板鱿鱼,是以大伙儿第一个想法便是翠翠工作出错,被批评辞退了。
章谨之当然不能看大家把风向往这儿带啊,哎呀一声,赶忙解释道:“怎么可能?是翠翠想回家照顾俩孩子,主动辞的工。”
众人面面相觑,不太相信。
军区大院嘛,父母总有一方是军人,或者双方都是军人。
一个家庭里父母都忙是常事,大多数孩子是在幼儿园和学校长大的,可没见过谁家为了陪孩子不工作的。
章谨之这般说,大家只当她打肿脸充胖子,给儿媳妇遮掩留面儿。
别说其他人,冯一银也是这样想的。
“哦,这样啊,那翠翠还挺顾家的!”
“可不是。”
翠翠也点头,笑盈盈的自吹自擂:“我也觉得。”
大伙儿:“……”这脸皮可真厚!
心里这样想,也没人突破下限非得逼着翠翠承认是被辞退了,大家聊着聊着,话题转得飞快。
一会儿说哪家相看媳妇出了糗,一会儿又道谁家被举报以权压人,逼良为娼,扯着扯着说到大首长即将第二次接见全国赴京的革命小将代表团。
“哈哈,我家老小也是代表团的一员,最近天天练立正稍息踏步,据说到时候会安排到□□前走一圈,还有电视台的人拍……”
“哟,那不是要上电视了?猫仔不得了咯。”
“对,你们到时候记得看电视啊!”
“看看看,咱大院有多少人被选进代表团了啊?”
“不知道。对了,老章,今儿个我到羊肉胡同买牛肉,见着你儿媳妇了。”
章谨之脸一垮:“你说邹菀啊?早不是我们家的人了,你说她就说她,可别说是我儿媳妇。”
“对对对,就是邹菀。”
说话的婶子讪笑两声,被章谨之冷言纠正也没气,专注说自己看到的八卦:“我不仅看到她,还看到她男人了,那么大的块头长得特别凶,我就错了个眼,也不知道他俩说了啥,居然当街打起来了。”
说着,她似乎很惋惜的样子:“我左看右看,那男人比老章大儿子差远了,真不知道邹菀图啥!”
“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呗。”
章谨之一点不想听邹菀的事:“说啥不好,说她干嘛?故意寻我开心喃?”
冯一银也附和:“就是嘛,那种不守妇道的女人,有啥可说的?还不如冯泰和前头媳妇的八卦有趣呢。”
“她咋了?”比起邹菀,他们确实对后者更感兴趣。
冯一银卖关子:“猜猜?保准惊掉你们下巴。”
“这谁猜得着,赶紧说啊。”
“后嫁的男人扒灰扒到大儿媳头上,被发现了还敢动手打人,现在已经被周含雁骟了!”
果然,惊起一片“哇”声。
就连翠翠也跟着哇了一下,冯丽雅她妈真是个狠角色啊,说骟就骟,动起手来比骟猪匠还利落,莫非,冯泰和倒台还有她的功劳?
男人扒灰她敢骟作案工具,冯泰和间接害死冯丽雅,就不配当爹,她能忍?
想到冯泰和被木仓毙,她全身而退只是从大院搬走,翠翠觉得这个女人很不简单啊。
而同一时间,被翠翠认为不简单的周含雁鬼鬼祟祟,正跟踪人。
从医院出来,她看见一个人的侧脸特别像山珂,没多想便跟了上去。
跟着跟着,那个女人拐进了一条胡同。
胡同里七弯八拐,她很快就跟丢了。周含雁心里不甘,没有回二嫁的周家,而是直接回了娘家找亲兄弟帮忙。
“山珂?你确定?”
一听山珂的名字,周含雁大哥周鹤声瞬间变脸,再三询问亲妹子。
周含雁被他如临大敌的态度吓了一跳:“大哥,你吓到我了。”
“想好再回答,你确定是山珂吗?”
原本是确定的,但在大哥严阵以待的神情下,周含雁突然不敢确定了。
“我,我觉得很像她……身材,侧脸,很像那个小贱人。哥,你帮我把她找出来,我一定要为丽雅报仇。”
周含雁只知道山珂是前夫的“私生女”,出于嫉妒害死了她的女儿冯丽雅。
她并不知道山珂还有别的身份。
但周鹤声是清楚的。
若不是自家跟山珂确实没关联,甚至在提供冯泰和罪证时出了一份力,周家也不可能在冯泰和倒台时得以保全。
毕竟,山珂可是日谍,还是留华头目的女儿,谁跟她接触都要脱一层皮。
如果含雁今天看到的确实是山珂,那她的胆子可真够大的,竟然敢藏在京市藏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
若是抓到人,他的位置还能往上挪一挪。
周鹤声让妹妹稍安勿躁,在书房踱来踱去,半晌,他对周含雁道:“我会找人盯她,你别打草惊蛇。”
警告完妹妹别坏事,周鹤声又意有所指道:“你已经离婚一次了,再离一次名声不好听。毕竟年龄不小了,两口子能凑合过就接着过,多到医院关心下妹夫吧。”
第85章
七月十五,鬼节。
往年这一日路边,巷子口,院子外都会留下祭奠的火盆和破碗。但自六月的“打倒一切牛鬼蛇神”后,破四旧开始了。
一时间,人们涌上街头,疯狂打砸各种古建筑、捣毁神佛塑像……
无数散存在各地民间的雕塑、器皿、饰物、古籍,都葬送在火堆。
不过是物,便落了这样的下场,何况是充满了迷信色彩的鬼节?
更是提都不敢提。
温柔在鬼节前一天抵达京市,郝建设亲自送她回来的,她一到,冯一银便四处溜达串门,恨不得敲锣打鼓让所有人都知道她老郝家有后了。
是的,温柔和郝建设在几个月前结婚了。
因为县里镇里都不太平,当过老师又因负责得罪过学渣小混混的温柔处境很不妙。
尽管住的是派出所家属楼,但郝建设每天都很忙,有时候遇上大案子几天见不着人。于是温柔怀孕后,他便提出送温柔回京市养胎坐月子。
温柔多通透的人啊,想通后立刻就答应了。
“弟妹,章鱼,咱的关系可不一般,别的我就不多说了,就想拜托你俩一件事,我媳妇儿初来乍到吧,你们平时多搭把手帮衬帮衬,还有我妈那人呢,好起来时倍儿好,哪不顺心就开始犯糊涂,你们帮我看着点。”
两家亲近,郝建设没整那些虚头巴脑的,很是直接。
温柔笑盈盈地打了他一下,对翠翠道:“甭理他,一天天的唠叨死了。”
她眉目清秀,算不得一眼美人,但很耐看。
周身萦绕着平和安宁的气息,说起话来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不是小意温柔的攀附,而是很有亲和力,更加坚定。
过年时翠翠只见过温柔两次,每次都有婆婆大婶们在。
这种场合,往往是长辈们唠嗑,她们微笑陪坐,偶尔搭个话,她跟温柔几乎没有交流。
这次多聊了几句,翠翠忍不住感慨郝建设眼光是真不错,运气也是真的好。
“哈哈,他不放心你嘛,没看出来郝队铁汉柔情啊!”
翠翠眨眨眼,揶揄道。
温柔满脸幸福,害羞地点了点头:“他是不错的。”看得出来,她很满意目前的生活。
郝建设和章渝州两人到书房谈事,翠翠则在客厅跟温柔聊天。
她忽然想到孟小草,便跟温柔道:“我有一个弟弟也是你的学生,他叫魏学明。”
“魏学明?”
提到学生,温柔脸上笑意加深:“他很认真,对同学也很热心,如果没有……他是考大学的苗子。”
如今除了小学几乎不受影响,初中高中都陷入无序的混乱。
很多学校被逼停课,就算没停课也很难正常授课,课堂上除了□□歌便是背诵伟人语录,温柔不敢说这是好还是坏,只是,对待学生们的未来,她感到悲观。
“嗯,他平日老实巴交,胆子也不大,有一次突然去帮一个女同学,大半夜没回家,差点把他爹娘吓死。”
温柔想了想,说:“帮的是孟小草吧。”
“温老师你知道?”
温柔点头:“孟小草跟我说过,那孩子……挺可怜的。家里重男轻女得厉害,如果不是魏学明几个同学发现,她大概被逼着嫁人了。也不知道学校停课后她会怎么样,会不会又被父母卖掉?”
离开学校,温柔最挂心的就是孟小草。
在孟小草身上,她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一样困于家庭的泥沼,都有一对枉为人的父母,同样愤世嫉俗,她希望她能彻底走出困境。
翠翠觉得现在的孟小草就和她的名字一样,虽看着不起眼看着柔弱但生命力顽强。
不可能再任父母摆弄。
“如果你说的是六队的孟小草,那可以放心了!我见过她两次,那丫头主意挺正的,而且六队的书记很有本事,是想出政绩好镀金的干部子弟,只要他一天不调走,就不会允许生产队出现卖儿卖女的现象。”
温柔惊喜道:“是,她是六队的。”
“那就好,那就好。”
“温老师,你真好!”
翠翠目光真诚:“咱们大院里也有学校,你还想回去上班吗?”
站在家长的角度,翠翠希望两个团子未来的老师能像温柔一样温柔负责。
温柔怔忪。
“……我可以吗?”
在玉带中学最后的那半个月多少打击到了温柔的激情,她开始怀疑自己还能不能当老师。
她不想教大家喊口号,她不认为天天给学生上思想教育课对社会发展能产生很大的正面效应,她的想法……似乎跟现实背道而驰。
这会子突然听到翠翠的话,温柔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翠翠用力点头:“当然啊,我能看得出来你很喜欢老师这个职业。”
“咱们大院学校里几乎是大院子弟,没外头那么闹腾,就算有一两个刺头也弹压得住,目前还没出现打老师骂老师的情况,若是谁不尊重你,你就带着冯婶骂上门去。听我妈说,冯婶吵架怪厉害的。”
学生都是军人子弟,老师几乎是军属。
就凭这一层关系,像外头那样乱起来的可能性并不大。
“噗嗤——”
温柔想到婆婆骂人的样子,笑了。
她抿嘴,默了片刻,语气坚定的说:“我想继续做老师。”
她喜欢站在讲台上的感觉;
喜欢给同学们解惑,看到他们变得越来越好;
她不求自己能在教育行业干出多大的名号,只是希望别人提起她时会说,看,她叫温柔,她是一个很好的老师,你孩子交到她手里尽管放心吧。
能被夸一句“好老师”,温柔就心满意足了。
不过,温柔想回校教书的愿望暂时没达成。
学校马上要放暑假,待下学期开学她肚子又大了,冯一银便劝她生完孩子再去。
这毕竟是老郝家头一个孩子,冯一银紧张上心得很,温柔没犟,认真考虑后也应了。
这弄得翠翠怪稀奇的。
她以为温柔想迫切回学校实现她的人生价值,会跟郝建设的妈起争执,都想好要咋劝冯一银了。事后问温柔,温柔直言:“理想重要,孩子也同样重要,这两者又不是对立的,我想都要。”
在做一个好老师的同时,她也想做一个好妻子,好妈妈。
她没得到的,她想要自己的孩子得到。
于是,冯一银的期待不仅没给她压力,反而给温柔一种“我很重要,我的孩子也很重要的”的幸福感。
大概每个人的情感需求都不一样,温柔恰好需要稳定的家庭关系。
翠翠失笑,开始佩服温柔的心态了:“没错,你说得对!”
“要不要去逛街?”
郝建设送她回来第三天就返回玉带,温柔还没出过大院,翠翠自个儿闲,便想叫她一块儿到周围转转。
反正之前她也没怎么出过门,正好陪温柔一道认认路。
“好啊!”温柔浅浅笑着应了。
翠翠先跟章谨之说了一声,让她下午接孩子,两人没骑车,慢悠悠步行出门。先去了最近的百货商场逛了一圈,翠翠没控制购物欲,给两个孩子和丈夫买了衣裳,又给自己买了条绿色布拉吉。
稀稀拉拉一堆,粗略一算就是百来块。
看得温柔眼皮子直跳:“翠翠,你也忒能花钱了!”
“……应该还好吧?”颜色中规中矩,款式很正常,价格也不算最贵,“难得出来一次,花了就花了。”
“你要不要买一条?那条橘色裙子感觉很衬你,腰是松紧带,等你肚子大了还能当孕妇装穿。”
温柔顺着她指的方向看,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颜色明快的宽松款裙子,腰往下两侧还设计了口袋,瞅着确实很好看。
“真的好看吗?”
翠翠递给她一个“那是”的眼神,扭头喊柜台售货员:“同志,那条裙子能取下来给我们看看吗?”
售货员眼皮子耷拉着,原是不想搭理的。
垂下的眸光瞥到翠翠拎了两三个袋子的手,表情登时热情了些许:“那当然能看呀。”
说着就举着撑衣架取下裙子。
“谢谢啊。”
这年头的售货员态度都算不得好,翠翠也不计较她的变脸绝技。
取了裙子摸了两下料子,挺柔软。
照着温柔比了比,比划完她小声吐槽:“可惜,不能试真是不方便。”
温柔点头,摸着裙子,眸子里满是喜欢:“我穿这个真的好看吗?”
“好看啊,你皮肤那么白,穿橘色会显得更白。”
“我想等肚子大了穿着它给孩子爸拍照片,要彩色的,这样他就算在玉带,也仿佛陪在我们身边。”
她秀气浓黑的眉毛下,眼神柔和如同夜晚皎洁的月光,淡淡柔柔,蕴藏着无限情意。
翠翠忽然觉得牙酸,这狗粮迎面撒来,猝不及防啊。
“同志,多少钱?”温柔已经决定买下了。
“十三块。”售货员一边把裙子叠好,一边唠嗑:“听你这口音不像咱京市人啊,外地来的吧?”
“对,从外地嫁来的。”
温柔随口回了句,掏出钱递过去。
售货员收了钱开好票,多看了温柔一眼。
又把目光转向翠翠:“妹子,你瞅着怪小的,也结婚了?”
这俩女同志都长得怪好看,尤其是拎东西那个。
身材苗条,鹅蛋脸盘,眉毛眼睛嘴巴没一处不精致,皮肤白里透红,嫩着呢,就是不知有对象没?
翠翠哈哈笑:“可不是结了吗,孩子都多大了。你别不信,我比她还大几岁呢,三十多了。”
这话一出,别说售货员被惊呆了,旁边等着买东西的也一脸怀疑,就连温柔都呆了呆。
究竟哪里像三十了?
脸皮子又嫩又白,跟剥了壳儿的鸡蛋似的,抬头纹没有,眼角纹也没有,不光是外表,气质也很“年轻”。
岁月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这叫三十岁,谁信啊?!
售货员将信将疑,嘀咕问:“没哄人的吧,咦嘿,那你是用了啥护肤品吗?”
翠翠:“天生的。”
两人拎着东西走出百货大楼,温柔隔一会儿又侧首看翠翠一眼。
纠结了好半晌,问:“翠翠,你真的三十了?”
“当然。”
翠翠抬起下巴,得意道:“我33了,看不出来吧?”
温柔老实地摇摇头:“是看不出来。”
听建设讲隔壁章同志比他小几岁,而翠翠看着比章同志又要面嫩点,温柔以为她比自己小呢。
翠翠就喜欢别人听到她年龄时震惊的样子,特别好玩。
温柔也好奇她究竟是怎么做到像二十出头的。
翠翠眼睛忽闪忽闪,说:“放宽心,少发愁,就显年轻咯。”
温柔:……
两人边走边聊,中途进了家国营饭店吃饭。她们随便挑的,从邻桌客人的聊天里听出,这附近似乎有好几个大厂子,翠翠没仔细听,低声跟温柔说着话:“我点了个烧大排,你想吃什么?”
“黄豆焖蹄髈吧。”
“好。”
翠翠到柜台点菜,点完转身就被人撞了下。
她蹙眉,正要转身就听到熟悉的声音:“小凡,今天还有炙子烤肉不?”
服务员:“虎嫂,自从你来城里后,虎哥这日子过得够滋润的哦,三天两头给他打牙祭,羡慕死人咧。”
“炙子烤肉有的,恁一份?”
翠翠挑眉,就听邹菀咯咯笑得花枝乱颤:“两份,再来个京酱肉丝。”
服务员就打趣:“家里来客了呀?”
“嗯。”
邹菀把饭盒递给服务员,转呗找个空桌坐下等着,转身,眼前有个人堵着。
她冷不丁吓了一跳,往后退两步。
还没看清堵路的是谁便骂骂咧咧:“靠这么近堵着你有病啊?”
翠翠双手抱胸,冷声讥讽回去:“邹菀你骂谁呢,我站这儿你先撞过来的,你不打算道歉吗?”
邹菀神色倏变。
虞翠翠怎么跑这条街来了,是故意跑这儿埋汰自己的?
“你怎么在这里?”
翠翠嗤了声:“进饭馆当然是来吃饭啊,一阵儿不见,你这个虎嫂赫赫有名嘛。”
邹菀表情不自在。
干咳了声:“得,撞了你我对不起行了吧,吃你的饭去,反正我跟你没啥好说的。”
“早说不就完了。”翠翠撇嘴,扭头回座位。
温柔好奇的看着柜台前穿着掐腰碎花裙,烫着卷发的女人,问翠翠:“熟人?”
“前大嫂。”
温柔捂嘴,小小的惊呼了一下:“是她啊?”
“对,就是她。”
翠翠翻了个白眼,她就说冯婶子肯定会把大院里各家的八卦说给温柔听。
温柔又瞥了一眼:“确实打扮得好洋气。”
这倒是事实,翠翠认同地点点头:“大家都说她是大院里最会打扮的,比文工团那些年轻姑娘还会打扮。”
温柔微笑。
聂家前儿媳确实张扬得没脑子,就那一头卷毛,简直写满了“享乐主义”四个字。要知道她被砸那次,只是因为穿了一条红裙子,被学生骂“腐蚀”,现在想想,温柔还心有余悸。
“还好你婆婆够果断。”
翠翠:“可不是嘛。”
翠翠没打算跟温柔聊细节,随便说了几句,她没刻意注意邹菀在做什么,但无数道谈话声中,耳朵似乎精准抓取了邹菀的声音。
“顺美妹子,你咋也来了?”
“虎哥怕原本定的菜不够,让我过来找董师傅再加一道……”
这便是阎虎的客?
翠翠回头看了一眼。
跟邹菀说话的女人长得柔柔弱弱,白白净净。
眉宇间似是有一抹轻愁,跟许雯丽是同款长相,她穿着最普通的白衬衫蓝裤子,站在柜台前腰往侧边拐了一点点弧度,视线再往下,腿交叉站立,这是一个充满了“女人味,妩媚感”的姿势。
这动作跟她保守的服装搭配,满满的违和。
最重要的是,她总觉得这张脸有点熟悉,自己好像什么时候见过一样。
只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了。
翠翠这会子恨不能飞回家赶紧打开X8a,看看阎虎跟谁接触。
这厮太能憋了,她都盯两个月了,一直没发现任何问题。
除了跟邹菀吵架打架做运动,别的时候就在羊肉胡同里跟人喝喝酒,下下棋,偶尔帮着看会儿摊。翠翠不清楚他是不是跟人接头过,反正从监控对话来看,她听不出来。
但这是第一回 有人上门做客。
在他自己的地盘,再谨慎的人都会不由得松懈吧。
翠翠很期待今晚揭秘。
“快吃吧,突然想起家里堆了好多脏衣服,得赶紧回家洗了。”
****
心里存了事,翠翠都没心思细细品味美食,三两下填饱肚子就往家里赶。
温柔看出她的急切,有点狐疑,但两人毕竟还不算特别熟,只以为她是急性子,倒也没多想。
翠翠回到家,两个孩子已经放学,不过还没回来,翠翠径自走进书房,打开X8a。此时羊肉胡同的阎家小院里只剩下阎虎一家三口。
邹菀边收碗边嘟囔:“儿子都给你生了,你还拿我当外人!阎虎你没良心。”
阎虎大马金刀坐凳子上,点了根烟:“生意上的事,你没必要知道。”
“什么生意我不能听的啊?我是你媳妇儿。”
邹菀气,举起碗就想摔了,想想只是把碗扔到锅里,左瞅右瞅,寻了个丝瓜瓤砸阎虎:“男的女的呆一个屋,你说是商量生意,你当我傻啊?”
“又不是孤男寡女,不是还有其他人吗?”阎虎不耐烦。
“那你们都能听,就我不能,你那生意见不得人还是咋地?”
接下来就是吵吵,扇嘴巴子,打着打着打床上去了……
翠翠:……
歪头不解。
这是啥迷惑行为啊?
咋每次吵吵打打都能以“床”为结尾?
这是什么新型刺激的感情吗?
辣眼睛。
翠翠直接点到回放,时间节点选择她出门的一点,中途一直拉进度条,差不多三点五十左右,那个女人出现了。到这里都没有问题,甚至在邹菀出门去国营饭馆买菜,阎虎和另外那一男一女也没说什么特别的。
翠翠抄起本子,把他们的对话记录下来。
一会儿说胡同人多热闹,一会儿说院墙上的爬藤,听着吧,很正常,就日常唠嗑的样子。
但是呢,如果代入阎虎说的“谈生意”,这些话又不合适了。
为啥这个女人还要去饭馆呢?
难道饭馆里那两句话有什么深层含义?比如——
是跟人接头的暗号?
翠翠皱着眉,手指捏在太阳穴处,一边看,一边画着圈揉着。
终于,在天黑后,阎虎寻了理由把邹菀支出门了,邹菀抱着孩子在大门口放哨。阎虎跟另外一男一女在屋里说事,中途邹菀试图趴门上偷听,被屋里警告了。
实际上,他们并未说话,而是以写沟通。
那张纸被X8拍了个清清楚楚。
“没探到消息?是她不知道,还是不愿说?”
“无,那个地方不容许任何人靠近,她也不知道那个地方是研究什么的,只知道上头很看重那个女人!”
翠翠:……啥地方这么神秘?
“这枚棋子废了,早点解决掉,免留后患。”
“佐藤小姐,我只是答应跟你合作,不是家养的狗,怎么处理她我自有分寸,不需要你替我做决定。”
阎虎写下这一句后,那位佐藤小姐倏地站起身,掏出木仓抵在他头上。
“阎虎,你胆子不小啊,敢跟我这样说话?”
阎虎神色未变:“是佐藤小姐要求太过,不管她怎么样总归是我儿子的妈,我要她死也好,要她活也罢,都取决于我的想法,而不是你的意志。”
“很好。”
“我不管你如何处理她,但若是坏了我的事,你妹妹……呵!”
阎虎额际青筋爆出,咬牙:“谁能确定她是阎心?”
木仓在女人指间转了两圈。
被她重新收了回去。
她悠悠坐回位置,很满意阎虎按捺怒火的表现,漫不经心道:“拿那个研究室的消息来换你妹妹,这个买卖,应该划算吧?”
阎虎并不相信。
“我已经说了,你想要查的研究室任何人都靠近不了,我无能为力。”
“这么多年,除了几张照片,我没见过阎心本人,我如何知道阎心真的活着,而不是你们找人假扮我妹妹?”
佐藤郁子勾唇:“哦~~~你不信?那你为什么会同意合作?”
“你不敢不信,不是吗?”
阎虎:“……”
他确实不敢赌。
佐藤郁子找上他时,带着她妹妹随身携带的怀表,还有妹妹的信。
他认得出来,那确实是阎心的字迹。
他不说话,另一个男人操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劝道:
“阎桑,你没办法,外头那个女人或许能办到,她毕竟是聂家两个孙子的亲生母亲。”
“你们华国人总说,父母之恩大过天。看在这层关系上,她重回聂家接近那个女人,应当不是难事。”
“你觉得呢?”
第86章
佐藤?
哇哦,这应该是一条大鱼吧!
她见过的小鬼子很少,姓佐藤的就那一个,观裴青云对待佐藤久保的态度,不难看出这人地位不低。
翠翠拉大屏幕,对比两人的相貌,五官的确有相似之处。
再听她跟阎虎的对话,原来阎虎有把柄在她手上,而阎虎和邹菀结识至少数年,当时这女人约莫还小,第一个接头人肯定是佐藤久保的心腹。
这意味着,佐藤久保很早就开始埋线,聂家有,其他家呢?
这样一想,翠翠坐不住了。
鬼知道军区,市政府的官员里有多少人身边埋了钉子?
或许有的动用过了,有的就跟阎虎一样,通过“媒介”产生联系,那个“媒介”有可能和邹菀一样,根本不清楚自己在无意间成了工具,成了帮凶。
一旦有人把这张关系网引爆,不知道多少人牵连其中,可想而知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想到这儿,翠翠抓起X8a,一秒也不敢耽搁,拨通了杨秘书办公室的电话:“杨秘书,我要见大首长,现在,立刻!”
挂断电话,翠翠到隔壁,两个孩子趴在桌子上折纸飞机。
见到她,迈腿蹬蹬蹬跑过来:“妈妈,你回来啦~~”
翠翠两个小丫头都抱了抱:“妈,我找大首长说个事儿,大宝小宝就先放这边了,等渝州下班你跟他说一声,我尽量早点回来。”
“啥事啊?严重吗?”
章谨之先是点了点头,不免担心。
翠翠安抚地笑笑:“不严重,就是发现了一点有意思的东西,别人都处理不了,得大首长那边安排人才行。”
佐藤久保的余孽渗透进各个大院纯熟她的猜测。
究竟有哪些人身边潜伏着特务谁也说不准。
如此一来,翠翠难办啊,思来想去不知道该把这个发现上报给谁?
万一上报到人家正主手里呢,那还得了?
不如让国家首脑去头疼去处理。
反正她不过是平平无奇的普通群众,除了依赖黑科技一力降十会,要说心眼子?那指定是不如别人的,这种跟特务斗智斗勇的事不适合她。
“妈,谁家有闲置的自行车能借我用一用的?”
家里就一辆自行车,宣宣霄霄上学骑的。
至于自己家完全没想过买自行车,一来章渝州上班地离家里一直不远,他平时靠慢跑上班,既能锻炼身体又能提神醒脑迅速让大脑进入工作状态,二来,翠翠嫌自行车硌屁股,除非必要,她一点不想骑。
这么一来,夫妻俩谁也没觉得自行车是必备品。
结果,现在就遇到必要时刻了。
“建设家有,他家有两辆自行车,你去问问。”
“好。”
翠翠将装着X8a的小布包挎戴着,弯腰摸摸俩胖闺女:“大宝小宝,听奶奶的话不要到处乱跑知道吗?妈妈出门办个事儿,一会儿就回来。”
“妈妈,买卤腿腿。”初七赶忙提要求。
一旁的小团子也兴冲冲报菜名:“还要蛋蛋。”
翠翠掐了一把八月奶嘟嘟的脸颊:“想得美,办正事儿又不是逛街,下回再买。”
怕被两小东西黏住,翠翠说完就跑隔壁借车,一双长腿蹬得跟风火轮似的,呼啦啦很快就到了。
杨秘书早就在警备亭等着,翠翠的身影一出现,他立马迎上前。
“虞同志,这边请!”
翠翠环顾四周,发现除了明面上持木仓警戒的警卫员,暗中还有两支护卫队,看来领导也不是那么好干的,在哪儿都随时预防着刺杀。
翠翠跟着杨秘书,很快就到大首长办公室外。
办公室门没关,屋里有两名警卫员,屋外还有四个。
见到翠翠,大首长没有摆出领导架子,而是像长辈似的,很随和地招呼翠翠坐下聊。
“大首长,我想,我需要单独跟你聊聊。”翠翠坐下,直奔主题。
大首长疑惑的“哦”了一声,很是诧异,但还是迅速示意杨秘书和警卫退出办公室。
“首长——”
杨秘书觉得此举过于大胆,就算以他们掌握的信息来看,虞翠翠没有攻击性,但独自和这样一个摸不到底的人待一个空间,万一出了纰漏就无力回天了。
他不同意首长涉险。
大首长:“无事!”
翠翠挑眉。
对杨秘书表现出的担忧心无波澜,笑了笑,很体贴地建议道:“如果首长确定杨秘书可信,他可以不用出去。”
大首长闻言,让杨秘书留下了。
命令其余警卫员退出去,杨秘书起身关门。
“翠翠同志,你急着见我,是有什么重大发现吗?”
“确实有大发现。”
翠翠打开小布包,拿出X8a。
X8a流畅的金属线条,光泽感通透的镜面瞬间吸引两人的眼球,大首长饶有兴致地凑近了些看,问:“这是?”
“一个小玩意儿。”
翠翠打开X8a,选定时间,手指双击瞬间,屏幕上呈现出一段“电影”,翠翠边操作边道:“前阵子出现了家丑,我怕冤枉大嫂便弄了个小东西跟着她,这一跟就发现和她有染的这个人竟然在十多年前到家里做过客,他曾是大哥的战友,其中似是发生了一些事,他被部队开除了,我就觉得不对劲,所以一直盯着他,这不,盯了几个月发现他跟日本人有关系。”
说着,翠翠将进度条拉到佐藤那儿。
暂停住:“他叫这个女人佐藤小姐,我观这位佐藤和小白山抓住的那位佐藤久保有点像。”
大首长二人神色一肃。
紧接着,就听她又扔了个炸弹出来:“在监控到这一幕之前,我正好在羊肉胡同附近的美好饭馆吃饭,她也去了,当时她和柜台服务员说了两句话,邹菀叫她顺美,可见这人有别的身份,不知如今潜伏在哪家。”
翠翠把自己记录的参不透的对话纸条推到杨秘书面前。
“我听不出哪里有玄机,唔……只是觉得很不对劲。”
大首长拿起纸条,此时屏幕里正在播她笑吟吟威胁阎虎的片段,身经百战领到过情报工作的大首长瞬间就意识到了。
他目光落在X8a上半晌,忽然朗声大笑。
“翠翠同志,听老聂讲你的亲生父母过世了?”
翠翠不懂话题怎么一下跳到这儿了,懵逼着“啊”了一声:“……嗯。”
“我看跟你投缘得很,恰好我呢,只有儿子没有闺女,就想跟你认个干亲,你看怎么样?”
翠翠彻底懵圈。
她来谈正事的啊,咋还附赠一个爹?
对上大首长温和睿智的眼神,翠翠眼神闪了闪,须臾间拿定了主意。
“干爹!”
翠翠身体坐直,笑眯眯,声音响亮的喊了一声。
“嗳。”大首长眉眼舒展,开怀大笑:“这认亲呢,嘴巴说说是不行的,怎么也要安排个正式的认亲礼,这样大家才晓得你是我的闺女。”
“我听干爹的安排。”
“好!”
大首长很高兴。
虞翠翠的身份始终是一个难题。
认干亲虽然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但观她品性,她是很护短的。大首长乐观的想,既然是自家人,翠翠的来历附带的隐患就可以先放一放了,说不得自己也是那个“短”呢。
同样的,翠翠稍微一琢磨,觉得认大首长做干爹对自己而言,也是利大于弊。
如此,双方都觉得赚到了!
这干亲认得痛快又草率。
为了体现自己作为干女儿的诚意,翠翠直接将X8a当做给干爹的见面礼。
“干爹,这里面装配了能量石,与它配套的小玩意儿叫X8,目前还在阎虎院子外盯着。这个功能很简单,实时监控,自动储存备份,若是要召回X8,就点这儿;如果要X8更改监视对方,则返回到地图界面……”
翠翠只讲解一遍,大首长操作得一分不差。
“这个……X8系列能多做几个吗?”
翠翠想了想,没全盘否认:“我做这个时,全程用精神力给金属塑形了,让我多做几个我办不到,因为配套使用的X8所需要的部分特殊材料没有了。目前仅有一台备用,干爹,那台你别打主意,我得留着。”
大首长闻言,有点失望,但不多。
翠翠深谙打一棍子给个甜枣,推脱后又主动道:“不过设计图可以给其他人参考,看看能不能用已有材料做低配版出来。回头您安排人到家里取就好。”
“好,这个能研发出来,我记你一个大功。”
“好的呀。”
“只是,图纸出自我手的事我不希望太多人知道,”
见她坦坦荡荡,一派大方,大首长神色愈发宽和,打趣道:“怕人天天上门打搅?”
“可不是嘛。”
翠翠摊手,表情无奈:“我怕生,不喜欢跟太多人打交道。但如果图纸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让专门的人把问题整理出来,我能解答的就解答。”
大首长听明白了。
“好,你愿意倾囊相授已经很好,能领会到多少就看他们的领悟力了。”
有了基因液,有了能源木仓,如今还得了这样一件监视神器。
大首长愈发感叹,跟虞翠翠打好交道和谐相处是多么正确的一个决定。
正事说完,翠翠没久留便告辞回家了。
她走出警戒范围后,杨秘书问:“首长,要用它监察虞家聂家吗?”
大首长摆摆手,意味深长道:“哲愚,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翠翠敢把这个交上来,明言她留了一套备用,就意味着她不怕这东西用在她身上。你也看到了,它的科技水平远远超出外国,她站在我们这边已经是好事了。”
捷径可以走,但不能完完全全依赖捷径。
他看得清。
“哲愚,你跟范助理讲一声,安排认亲宴,不需要多盛大多隆重,但一定要够正式。”
“等一下,还是先不安排了。”
“她不愿意让人注意到她,那就等绍祺回来,到时候再找个理由安排,你跟她通个气,免得那丫头以为我是说笑的。”
杨秘书点头应了:“首长,我知道了。”
****
翠翠回到大院,先到郝家还车。
冯婶在煮晚饭,温柔在缝婴儿的小衣服。
郝建设两个弟弟都有工作,平时住单位分的宿舍,轮休时才回大院。而郝家大叔据说出差去了,去哪儿不清楚,反正走了快一年了,因此整个郝家就婆媳俩面对面过日子。
“冯婶,车我放屋檐下了。”
“成!”
翠翠进屋跟温柔唠了几句,回家了。
她一走,冯一银刚好端着饭出来:“渝州家的走了?”
温柔:“嗯。”
“不晓得她那么急用车做什么,好好的工作说不干就不干,亏得老章这人泥性子,管不了儿媳妇。你以后啊,少跟她学,做啥事都多动动脑。”
“小柔啊,妈不是训你,就是觉得老章这儿媳妇年纪太轻办事不牢靠,你挺着大肚子最该精心的时候,还是同性格稳重点的人来往更好。”
温柔不认可,道:“妈,看你说哪儿去了,翠翠挺靠得住的你别以貌取人。”
“建设和章同志处得好,我若是疏远翠翠,那翠翠男人回头是不是该疏远建设啊?”
冯一银一噎。
儿媳妇是老师也不好,讲起话来头头是道!
“诶呀我说不过你,反正你目前最重要的事就是好好养胎,街上乱,最好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这是对她下午出门逛街不放心了。
温柔不同她辩驳,受教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冯一银舒爽了,端起红糖鸡蛋走过来:“来小柔,多喝点。”
……
聂家也在吃饭。
因为镇压小魔头的大魔头不在,小八月饭桌上格外不老实,跳脱得很。
不喜欢的菜通通往姐姐碗里塞,初七捧着小碗离她远远地,她就把青椒胡萝卜塞爸爸碗里。
“章八月,挑食要挨揍的哦。”章渝州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青椒,脸黑了黑。
八月眼睛眨巴眨巴,小模样无辜可爱,露出小奶音为自己辩解:“不要打屁屁,妈妈不在,爸爸帮月月吃。”
“你想得还挺美的啊?”
章渝州把蔬菜夹回小木碗里,正要训小崽子,大门咔嚓一声被推开了。
就见小崽子露出视死如归的表情,舀了大大一勺子蔬菜丁往嘴里啊呜一送,还没咽下去就含糊着找翠翠领赏:“妈妈,我今天有乖乖吃菜菜哦~~~”
说着,还张大嘴让她妈看没嚼碎的菜。
章渝州:“……”好强烈的求生欲!
翠翠眉眼弯了弯,凉凉道:“是吗?八月真是个乖宝宝,不挑食了呢。”
“嗯嗯,八月乖乖。”
小团子为了妈妈的夸奖,含泪又干了一小勺,逗得章渝州差点当面嘲笑她。
章渝州懂得维护小孩的自尊心,聂霄这个大孩子却没概念的。
他笑得前俯后仰,边笑边跟翠翠分享:“婶婶,八月好搞笑,刚刚偷偷把蔬菜塞别人碗里,你一回来她居然主动吃了,这是不是叫做欺软怕硬?”
“是挺欺软怕硬的。”翠翠把包往椅背一搁,进屋盛饭。
盛好饭坐下,章渝州随口问道:“事情办得咋样?”
“很顺利。”翠翠说:“先别问那么多,让我好好吃饭,一会儿再跟你说。”
骑着车跑来跑去很耗费体力的。
“真是的,一点不体贴,没看翠翠肚子饿了吗?”章谨之扭头骂儿子没眼色,手上不断给翠翠夹菜:“多吃点。”
“妈,你别给我夹了,我自己来。”
翠翠不习惯长辈帮着夹菜,她会不自在,反手给章谨之夹了一筷子:“您也吃。”
“好好好,我也吃。”
章渝州看看媳妇儿,又看看妈,忽然感觉自己像个外人,除了逃避挑食的闺女,咋没人给他夹菜呢?
聂宣今天没有胃口吃晚饭,随便扒了一点,纠结犹豫很久,他突然说:“奶,我今儿个看到我妈了!”
桌上顿时陷入寂静。
半晌,章谨之平平淡淡回了一句:“见着就见着呗,都在京市,遇上了不稀奇。你妈说啥了?”
“没说啥,我见着了她,她没见着我,我还看到她现在的男人了。”
章谨之暗暗吁了口气,原来是无意间撞上了啊,她还以为邹菀这么快就找上宣宣要说什么呢。
“难受了?”
“没有,我看见她拼命喊那男的,那男的自顾自在前头走都没等她,活该!”
聂宣忍不住冷笑,比起难受,他更多的是气愤:“我看见她去邮政局取钱,拿了好大一叠给那个男人。奶,她手里的都是爸的钱,咱不要回来吗?”
聂霄看了一眼哥哥,也生气道:“对啊奶奶,咱们去要回来。”
“你俩别操心这些,钱的事,等你们爸回来解决。”
章谨之继续用饭,不想孙子掺和这些。
“好吧,等爸爸去要。”
聂宣不说话,聂霄如此说。
两个小丫头察觉到饭桌上气氛不好,两个哥哥都很不开心。
古灵精怪的初七吃完饭便拉着哥哥上楼,嚷嚷着要看他们的飞机大炮模型,八月也哒哒哒追了上去。
翠翠摇摇头,到厨房洗碗,洗好碗后两人手牵着手出门散步。
夏天院子里乘凉的人多,操场上还有青春飞扬的小伙子激情打球。
操场边缘,小孩儿光咚咚只穿一条小裤衩,滚着铁环四处撒丫子乱跑。
一个人滚铁环,旁边五六个人追着,铁环停下倒地立马换一个接力,一直跑来跑去身上汗流浃背,竟也不嫌热,翠翠路过他们身边都能看到那扑腾而来的热气。
待走到人少处,翠翠才说起今天找大首长的事。
“……啥?”这发展是不是太迷幻了,章渝州差点怀疑耳朵出了问题:“大首长要认你做干闺女?”
说完,章渝州四下看了一圈,发现没人路过,他长长松了口气。
但还是下意识把音量压低:“为何?”
“那谁知道?”翠翠耸肩,不甚在意说:“他认就认呗,他是最大的领导,有这么一个干爹左右我是不亏的。”
章渝州愁肠百结:“可我担心大首长这般突然认干亲,是想谋算什么。”
“说的好像不认这门亲,他就不琢磨一样。”
在这一点上,翠翠显然看得更开:“我想给的他们才拿得到。我不想给的,谁也别想。但换成咱们的角度又不一样了,他是我们的干爹,即便我不主动利用这个身份牟利,但这层关系无形中就会带来很多便利。”
送上门的大腿,为什么要推开呢?
有权的就是比没权的好混,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自古以来,大官家里的门卫都比芝麻官有排面儿。
这个理儿放哪都适用。
就算在遥远的大宇宙时期,不也依然存在贵族存在阶级吗?
有权有势的人家里的一条狗就是比平民过得舒坦啊。
大首长递了橄榄枝,她当然要欣然接下。
“别想那么多,船到桥头自然直。”
翠翠转身,纤纤玉指捏住章渝州脸颊,往外拉了拉,笑道:“这次还好妈给力,看到证据就把邹菀赶走,否则……”
还不知得拿多少东西去换一大家子的清白呢。
邹菀真是愚蠢至极!
章渝州想到这儿,也是后怕,谁家跟日本人扯上关系不害怕啊?
爸位置紧要,想要把他扳倒的人多得是。
哪怕无证据,人家要搞你都能无中生有,何况是邹菀这么大的把柄,真捅出去了,多的是上交“证据”的人,没准下属里还会出现弃暗投明的证人,到了那时候,能留下命便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可惜了,阎虎一步错,步步错。”
“就算是为了妹妹才受制于日本人,也脱不开一个死字。”
瞥到章渝州紧抿的唇角,翠翠不由摇了摇头:“那个叫佐藤的女人不是善茬,就算他妹妹还活着,兴许也是生不如死。”
更有可能的是,早就成黄土一抔。
所以,阎虎助纣为虐,注定做了无用功,他如果死了,那叫死不足惜!
若是阎虎被木仓毙,带着孩子的邹菀就惨咯。
果不其然,八月中秋当天,佐藤郁子一行人被一网打尽。
整个京市官场抖了几抖,下马官员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据说还牵扯到南京和闽浙那边的一些人。
佐藤郁子都被捕了,阎虎自然跑不掉。
邹菀也跟着坐了半个月大牢,她被关在黑屋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每天都有不同的人问她问题。
很快,在这种高压问询下,她心理防线彻底崩溃,把自己所知道的关于阎虎的一切信息都交代完了。
交代完,她就被放了出去。
因为,她交代的那些几乎都是废话,没啥作用。
前几年时两人一两个月才能见上一面,见面就忙着恩爱办事,阎虎做什么她确实通通不知道。两人情浓时,阎虎倒是旁敲侧击问过一些聂家的事。
可邹菀心思都花在打扮花钱上,就算关注婆婆,也是关注两口子给小姑子多少东西,又贴补了多少给老三,她就惦记那些,对聂渝泽父子俩工作上的事是一点没打听。
阎虎问了个寂寞。
又怕邹菀察觉到什么,只能潜移默化地让她去打探消息。
有用消息一次都没打听着,两人的奸情却被发现了。
邹菀更是被聂家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赶了出来,她好面儿,只道两人的事被发现,压根没提被拍了现场小电影。否则见多识广的阎虎肯定会更戒备,那就没这么好抓了。
说来说去,她的肤浅害了她,但同时也救了她。
从牢里出来的邹菀第一时间找派出所要孩子,得知孩子被亲人接走,她不由得欣喜若狂,下意识以为是聂家人带走的,顾不得回羊肉胡同,直奔总参大院。
“小池,是我啊,我是聂家大儿媳妇,你咋拦着我呢?”
“小池”沉着脸,冷笑一声:“邹同志你走吧,你跟聂团长离婚的事大院早传遍了,可别来捣乱了。”
邹菀气恼,伸手就往小池脸上挠。
她一米六出头,小池一米八几。
蹦三尺高也挠不着人家,气得邹菀差点吐血。
“你让我进去,我就算不是聂渝泽媳妇儿,我也是他孩子的妈,聂家人把我的成成领走了,我是来找他们要孩子的。”
“赶紧让我进去呀。”
“你丫就一臭守大门的,你敢拦我……”
她刚从牢里出来,大半个月没洗漱,蓬头垢面,浑身酸臭,隔老远都能闻到一股子泔水味儿,熏得保卫室两个值班警卫面如菜色,差点当场呕吐。
“行了行了,我给聂首长家打电话说一声,你在这儿等着。”
邹菀这才消停。
瞥到小池转身后长吁了一口气,她终于意识到自己身上有味儿了,表情瞬间变难看。
两分钟后,小池出来了。
“问过了,你孩子不在聂首长家,被你娘家人带走了。现在啥也别说了,大姐你赶紧离开这儿吧,再闹腾我只好武力驱赶你了。”
小池边说,边掏出配木仓。
邹菀听到“娘家人”三个字,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似乎有些无地自容。
不敢再纠缠警卫,她骂骂咧咧了半天,黑着脸狼狈离开了。
离开后,她没敢给娘家打电话,身上一毛钱没有,只能回羊肉胡同。
她和阎虎被抓时没闹出动静,这半个多月,大伙儿没见着他俩出现只以为他们回娘家了,这会儿见着邹菀落魄脏污的样儿,胡同里的邻居都惊呆了。
“虎嫂,你这是啥情况啊?”
“没啥,蹭到沤好的菜叶堆里了,我回家收拾收拾去,回头再聊。”
邹菀这会儿一听虎嫂就来气,只是自个儿如今已落到没有地方可去的境地,再跟这些人吵起来对自己更加不利,只能强行按捺住怒火和窘态。
凌乱的步子加快,迅速往阎虎家跑。
身后,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不断传进她耳朵,差点把邹菀逼疯。
“那不像是蹭到沤肥,那是跌进粪坑了吧?全身一股臭味儿。”
“不过虎哥这几天咋也不在呢?还有他们家那大胖小子,之前天天都得哭好几回,这几天没听到哭声还怪不习惯的。”
“……其实吧,我觉得她这样子像是蹲局子了?”
“你小子又知道了?”
“这,这我为啥不能知道,上回我犯错被关十来天,出来后身上的味儿跟她一样一样的。”
这下没人讨论邹菀了,话题直接拐到问那人犯了啥错,为啥被关……
邹菀急急忙忙跑回家,足足洗了半个小时,洗完澡本打算好好睡一宿,别的事等睡醒后再说。
睡前她突然想起自己的存折。
下意识往床板下摸了摸,没摸着!
继续往里探,还是没有。
邹菀心里咯噔一下,本就蜡黄的脸色愈发惨淡,她怔了怔,发疯似的掀开床单,掀开凉席。
完了!
没了!!
她的存折不翼而飞了!!!
被谁摸走了?
不可能是阎虎,阎虎跟她一起被带走的,还有谁知道家里的钥匙,知道她藏存折的位置呢?
邹菀此刻仿若无头苍蝇,满屋子乱转乱翻,她知道阎虎放钱的位置,就在堂屋领导人画像后面的砖缝里。
她深吸一口气,手慢慢探向画像后,待摸到纸张触感,邹菀总算敢睁开眼睛。
一块,两块……数了一遍又一遍,还是只有四十八块。
就这么点钱,自己要怎么活啊?!
邹菀第一次后悔自己的放纵,不是后悔做错事,而是懊恼怎么不小心点,怎么就被虞翠翠的人发现了呢?
若没被虞翠翠发现,她此时此刻还好好地做着聂家的儿媳妇,岂会落到眼前这个地步!
虞翠翠就是她的克星,邹菀恨啊。
然而,恨也没办法,她连报复虞翠翠的能力都没有。
没有钱。
没有工作。
房子被聂家收了回去。
她想继续留在京市生活,那就只能重新嫁人。
左右成成被带回老家,她连拖油瓶都没了,她虽然年纪大了点,但肚子未必不能生……
邹菀很快便给自己找到了新的出路。
从头到尾,她连打电话回老家确认一下成成是否真被带回乡下的想法都没有,她心里只有隐晦的庆幸,庆幸没有孩子拖后腿,再嫁会更加简单。
没过两个礼拜,邹菀再次把自己嫁了出去。
嫁人前,她在一个半破的瓦罐里找到了羊肉胡同的房产证。
邹菀担心留下这房子会再次被阎虎牵连,迅速卖了房带着钱嫁给了塑料厂的一个车间主任。
这些聂家谁也不知道。
翠翠自从把X8a交出去后,就再也没盯着阎虎和邹菀不放。
这会儿她正往大门口走,准备去接一声不吭就来京市的魏学明。
“姐,姐,我来这儿。”
离了老远,就看到一个黑不溜秋的小伙儿拼命挥手,翠翠撇嘴,蠢兮兮的。
“你咋来京市了?怎么没事先打个电话,或是写封信?”
翠翠领着魏学明到门卫室登记。
“想给你们一个惊喜。”
魏学明咧嘴,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在这大白牙的衬托下,脸就显得更黑了。“姐夫今天在上班吗?”
“不然呢?”
翠翠翻了个白眼。
余光道瞥到他胳膊上别着的红袖章:“你可别告诉我,你跟着人串联来了,不是跟你说不要掺和吗?”
魏学明:“姐,我没想掺和,串联可以免费坐车嘛,还能到京市见大首长,我也想见啊,我还想看看京市啥样,回头跟人一说,多有面儿啊。”
翠翠拧他耳朵:“哦,很有面儿,现在被人瞅见我拧你耳朵,你面儿还在吗?”
“哎哟哎哟,痛痛痛,姐你先放手。”
“你给我留点面子啊……”
翠翠是大院的熟面孔,魏学明黑是黑,五官还是俊秀的,两人这亲近模样自然引得别人多看两眼。
“翠翠,这小伙儿是?”
“娘家弟弟。”
“哎哟,你弟是串联来的吧?听说九月出大首长要第三次接见各地的红小兵代表团,你弟也是?哎呀,我家壮壮也要去□□见大首长嗳。”
翠翠只是笑着敷衍道:“那挺好啊。”
“……”
离那位大娘远了点,翠翠立马叫魏学明把袖章取下:“显摆啥显摆,让大家都知道你闹革命去了?”
“这不是戴了它坐车不花钱嘛。”
魏学明还真不是为了闹革命来的。
他就是在家里没事干,又有点想姐姐和侄女,纯粹来凑热闹。
还有一点他没好意思跟翠翠坦白,那就是孟小草也来了,他如今是大小伙儿,觉得自个儿好像喜欢孟小草,便想跟来保护她。
“姐,我两个侄女呢?”
没第一时间见着大侄女小侄女,魏学明失望不已。
“在隔壁她奶奶家。”
翠翠指着厨房方向:“柜子里有面条有鸡蛋,你自己煮面,我到隔壁接初七姐俩。”
“好嘞!”
魏学明声音轻快。
他就是喜欢姐姐跟自己亲近,姐姐使唤他干活,他开心着呢。
应了声,他屁颠屁颠跑厨房煮面条去了。
初七一听到舅舅来了,丢开玩具,忙不迭就跑回家。
八月自出生后还没见过舅舅,脑子里没啥印象。
但看姐姐那么激动,她也跟着激动,嘿嘿哈哈迈开小短腿就跑,边跑边跟着喊:“舅舅我来啦~~~”
不知道的还以为甥舅俩感情多好呢,其实见都没见过。
她闺女纯纯一跟风怪,最爱学家里的大孩子。
“跑慢点!”
“妈,魏家弟弟来了,我一会儿带他过来见见你。”
贸然带魏学明进聂家不合适,让婆婆到自家看他也不合适,毕竟不是亲弟弟,翠翠怕章谨之介意。
章谨之:“哪儿那么麻烦,咱不讲究那些繁文缛节,这就过去见见就是了。”
“他咋突然来京市了?是家里遇着什么事了吗?”章谨之问。
翠翠便把他蹭车的事说了,章谨之听完哭笑不得。
一个劲夸他机灵:“就是举个横幅吆喝几句,其实也不算多出格,只要不参与打砸武斗什么的就好。”
“他脑壳最好没昏,知道点分寸。”
章谨之拍拍她的手:“大势就这样儿,现在都说不好哪样对哪样错了,你看咱大院那些孩子好不容易消停了一阵,最近又搞得轰轰烈烈了,好在吃了上回的教训,只搞文斗不搞武斗,否则那才叫提心吊胆。”
“回头跟你弟好好说说,让他晓得轻重,见了大首长就赶紧回家去,别跟着火车到处晃。”
翠翠:“嗯。”
不用章谨之提醒,翠翠也是要训魏学明的。
进了屋,一大两小已经玩成一片了。
小团子骑在魏学明脖子上,魏学明抓着她在屋里跑来跑去,她开心得嘎嘎笑:“舅舅,快,快~~~”
初七也跟着跑来跑去,“舅舅,该换我了!”
“咳,咳咳!”翠翠双手叉腰,咳了两声。
嘻嘻哈哈声顿时一停,魏学明瞥到姐姐身后还跟着一个婶子,立马将小家伙放下,腼腆地笑笑。
“学明,这是初七和八月的奶奶,你喊章姨就好。”翠翠道,“妈,这就是学明。”
知道这是姐姐的婆婆,魏学明身体立马站得笔直笔直。
“章姨您好,我是魏学明。”尽管他已经在尽量表现得得体,但还是肉眼可见的紧张。
章谨之对翠翠那个无缘的前夫观感很差。
但对魏家其他人没有恶感,面对紧张得直咽口水的小伙子,她温和道:“你好,这是你姐姐家,来了就当自个家,千万别客气。”
章谨之没有查户口式的问东问西,而是招待他吃水果,又问了问学习方面。
谈到学习,魏学明顿时不紧张了。
“嗯,姐姐姐夫离开前也跟我说要踏踏实实学习,后面姐信里又说了一遍,我知道他们是为我好,我有听的。”
章谨之一听他说话,就知道儿子儿媳妇确实认下这个弟弟了。
面上笑意更加真诚了几分:“嗯,学习一定不要落下了,你就看那些厂里的干部,谁肚子里没点墨水?可别信现在外头说的那些读书无用的话,谁信谁是傻子。”
魏学明挠挠头。
“章姨,我懂。”
聊了一会儿,魏学明就说要走。
“这么晚你要走去哪啊?”
章谨之以为他是不好意思住在这儿,连忙劝他,也让翠翠留人。
翠翠:“对啊,你来京市肯定住自家姐姐姐夫家,哪有住外头的道理?”
“接待员安排我们住京市六中的宿舍,明天要学习其他小队的革命策略和革命精神,紧接着要开始练习走方阵,所以不能住外边。”
“那你什么时候回家?”翠翠问。
“见完大首长,我就回玉带。”魏学明说。
翠翠沉吟片刻,拍了拍掌:“这样,你见完大首长再来家里住几天,我带你在京市逛一逛再回玉带。”
“……”魏学明表情为难。
翠翠斜眼:“又怎么了?”
魏学明小心翼翼觑了眼姐姐的表情。
心一横,眼一闭:“……我跟孟小草说好了,跟她搭伴儿,一块回家。”
翠翠:……
毛都没长齐,情窦初开了?!
第87章
换个人,约莫是要拎着魏学明耳朵,告诫他不许早恋的。
尤其对象还是孟小草那么复杂的小姑娘。
但翠翠怔愣片刻,便一脸八卦问道:“你跟她处对象了?”
魏学明脸上轰——一下,红得跟猴屁股似的。
眼神躲躲闪闪。
“……没啊,我们只是同学。”
“同学啊~~”
翠翠拖长尾音,语气戏谑。
她上看下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小伙子。
她刚到这儿时,魏学明还是小屁孩,一口公鸭嗓。
现在已经人高马大了,就是黑黝黝的看起来不太聪明。
“没跟人处对象,你可别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当心人家说你耍流氓。”
魏学明脸上胀红,臊得感觉脸皮子都发烫冒烟了。
忙不迭解释:“没有,姐你别冤枉我,我只是……有一丢丢好感,没想干出格的事。”
说完,小声嘟囔了一句:“……我也不敢啊。”
毕竟是被原本的翠翠从小带到大,长姐如母这个词不是虚的。
翠翠的话在他这儿显然比爹妈管用多了,魏学明不觉得少年慕艾是见不得人的事,虽然很害羞,但还是老实承认自己对孟小草的确有那么点不一样的感觉。
翠翠呲牙,握拳挥了挥。
“最好是不敢!”
说句难听的,他大概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倒不是说魏家条件太差,也不是觉得他本人不好。
认真说,学明长得不磕碜,学习上很不错,人也脚踏实地,不像他哥心思那么深,对很多人来说,品性赤忱的小伙子是不错的对象人选,但这肯定不包括孟小草。
孟小草能做预知梦。
一个能预知未来的人,眼光早就在无形中拔高了。
能入她眼的,不是学明这种老实孩子。
只要这小子没昏头,不干啥出格的事,翠翠认定他的“喜欢”会无疾而终。
魏学明:“……”
“我出门送舅舅,你们要不要去?”
“要~”
八月蹦过来,抱住妈妈大腿。
翠翠赶紧把小火炉似的闺女扒拉开:“热不热啊,章八月你离我远点,站那儿不许动。”
“妈妈,我也要去送舅舅。”
初七瞅瞅外面,蹬蹬蹬跑楼下卧室,拿了两个小扇子出来。
“先说好,自己走,不能让我抱抱,说的就是你,章八月。”
小闺女跟有懒癌似的,每回走几步就开始耍赖要人抱。
冬天还成,抱就抱呗,夏天这么热再抱她,翠翠觉得自己要疯了。
八月眨眨眼,脸颊鼓鼓气呼呼的,小奶音不服气:“我寄几走的,没让妈妈抱抱~~~~”
“记住你的话啊,寄几走!”
翠翠故意学她,小家伙气得胸脯起伏不定。
扭头奔向奶奶怀里,可怜巴巴地告状:“奶奶,妈妈欺负我~~~”
翠翠才懒得理她这个小戏精,孩子嘛,不欺负欺负多没趣啊。
“走吧,我送你去坐车。”
门口有直达六中的公交,学明这么大个人总不至于直达车还能丢,翠翠的送就是把他送上车。
出了门,翠翠让他把红袖章戴上。
一路上初七小嘴叭叭不停,给舅舅介绍这是哪儿,那是哪儿。
魏学明认真听着,时不时抛出个问题,小丫头就乐滋滋的回答。
甥舅俩这么久不见,一点隔阂都没有,没说一会儿就亲亲热热的,到了等车的站台,翠翠掏出一叠粮票,四张大团结塞给魏华明。
“坐车不要钱,吃的喝的是要花的,拿着!”
魏学明不要:“姐,我有钱!从家里出发时爹给了我十五,大哥又给了二十,够花用了。”
从玉带到京市,几乎没有花钱的地方。
火车,汽车上的工作人员见着他们的横幅和红袖章,都很热情地招待他们,连大白馒头都没花钱,这让他欣喜的同时又觉得这个趋势不好。
试想一下啊,车子,粮食都不是凭空就有的。革命小将们不给钱,那这钱谁给?
是各个单位,是国家给?
国家承担这笔钱,不还得平摊到人民群众头上吗?
魏学明说不清更深层的担忧,隐约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他现在只想见过大首长完成梦想后就回乡下。
既然不再跟着小队南下串联,爹和大哥给的钱足够用到回家了。
翠翠:“他们给的是他们的,我的是我的,难道我不是你姐了?”
“拿着。”
魏学明躲,翠翠就把钱塞给初七。
小家伙抓着票子就往舅舅身上拱:“舅舅快拿着,不然要被风吹走啦~~”
魏学明拿小丫头没办法,只能收下了:“知道了初七,舅舅收下了,过阵子我再来看你和八月。”
“姐,车来了,我先走了。”
翠翠:“出门记得带脑子,别闯祸啊。”
魏学明无奈:“知道了,姐。初七八月,舅舅走了哦。”
“舅舅,你要早点回来陪窝玩呀~~~”
八月被妈妈抱着,小胖胳膊努力地挥啊挥,大着声儿喊。
等魏学明一走,两个家伙瞬间焉了。
初七:“妈妈,好热啊,我们去买雪糕好不好?”
小家伙仰着头,脑门脖子密密麻麻的汗珠。
“好啊,走,咱买雪糕去。”
“噢耶,妈妈我最爱你了。”
“妈妈,我也最爱你哒~~~月月可以吃两个吗?”小团子伸出食指中指,比出剪刀手。
“别想!”
翠翠曲指弹了个脑瓜崩儿:“前儿个你找奶奶买雪糕,吃完又跑去忽悠宣宣哥哥,你俩肚子受凉一起打标枪的事忘了?”
两臭丫头拉了一宿肚子,哭哭唧唧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她和章渝州在床上守了大半夜,一会儿给她们把屎把尿,一会儿喂药,又心疼又气。
才过了没几天呢又馋嘴了。
真是一点不长记性。
初七听到妈妈说她拉稀,小脸登时红咧咧的,孩子已经懂什么叫丢脸了。
急急忙忙嚷嚷:“妈妈不要说!不要说不要说!”
要不是她还不够高,肯定蹦起来也要捂翠翠的嘴巴。
翠翠垂眼看她,凉飕飕道:“唷,咱家大宝害臊了啊,叫你们瞎吃瞎喝,活该肚肚痛。”
“虞初七章八月,我跟你们说,你俩要是再跑别处骗雪糕吃拉了,再拉到裤子上你们就自己洗衣服,我和你爸不伺候了啊。”
话音落下,牵着她的小团子置气了。
胖爪子拼命从她掌心逃脱。
跟个小牛犊子似的,颠颠跑到姐姐身边,要姐姐牵她。
两姐妹牵一块儿后,齐齐对翠翠扮鬼脸,还得意洋洋地“哼”了两声,用行动表示她俩才是一国的。
翠翠则是坏蛋妈妈。
翠翠翻了个大白眼:“呵!”
手拿着小扇子狂扇,扑腾出来的那点风总是聊胜于无。
这天儿,她是一点也不想出门了。
翠翠怕热,进入炎炎夏日的京市比小白山热十多度。
在小白山时,夏天温度最高也才二十多,连风扇都用不上。
京市就恼火了,动不动四十来度。
家里还好,取暖器改一改程序,室内温度就被调节到合适区间,只是大院里人来人往婆婆也经常过来,不像在小白山时就算把所有人拒之门外顶多被念叨两句小气,毕竟大伙儿唠嗑的话还是更习惯围在楼下院子里唠。
这边不同,或许自持身份,或许是习惯不一样,串门没那么随性。
有人上门,肯定是往屋里领的,不讲究的端着瓜子花生,讲究的还得把茶一泡,慢慢聊着。
若是在院子里招待,人家要说你不懂礼数了。
于是,白日时她们家也只开风扇,到夜间睡觉时,翠翠才打开温度调节器。
屋里有风扇还能将就,屋外就难受了。
简直是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的大蒸笼。
一出门不到两分钟,保管汗流浃背。那地面烫得能煎鸡蛋,但凡到人多的地方,扑鼻而来的全是塑胶鞋底散发的塑料味儿,仿佛鞋子都要被融化了一样。
这种情况下,本来就宅的翠翠更不乐意出门了。
每天下午顶着大太阳到幼儿园接两个崽子就是她最深沉的母爱。
“……奶奶一根,爸爸一根,宣宣哥哥和霄霄哥哥一人一根,一、二、三……老板,我们要七根冰棍!”
初七扒在泡沫板拼成的简易保温箱上,脆生生报数。
老板掀开泡沫板上的棉被,笑道:“同志,你闺女算数厉害着呢。”
初七听到夸奖,眼睛亮晶晶的,如果有尾巴,这会儿肯定得意地晃来晃去了。
翠翠揉了把闺女的狗头,笑了笑:“甭听她的,就拿三根。”
“为啥呀?”
初七懵逼。
八月也目不转睛盯着翠翠,小奶音生气道:“要给奶奶爸爸买,还有哥哥!”
“你们说为啥啊?”
翠翠指着天,又指指回家的方向,冷声道:“咱又没带缸子出门,买那么多冰棍放哪儿啊?还没到家就全融了,给哥哥吃空气吗?”
八月两眼茫然,摇头。
只听懂了最后一句,她舔了舔小嘴巴,好奇问:“空气是什么呀,妈妈,好吃吗?我也想吃。”
翠翠:“……”
初七歪着头想了下,恍然大悟:“妈妈,我懂了,下次买冰棍要带缸子。”
这时候粮食都不够吃的,3、5分能买的冰棍都是极难得才吃得起的。
这些骑着车走街串巷卖的冰棍都很简陋,品种非常单一,没啥花头,就是白糖水冻起来,插根棍儿就成了。
但就是这种很普通的冰棍儿简直能吸走小朋友的魂魄。
每天周围几家都有孩子各种对大人死缠烂打,非得磨到一根才罢休。
她家这俩没那么死皮赖脸。
主要是小小年纪就很狡猾,磨不过自己,就去磨奶奶,磨哥哥,总会有人扛不住撒娇大法给她俩买。
翠翠递过去一毛钱,接过三根冰棍,一口将其中一根咬掉二分之一,再分给八月。
小家伙看看妈妈手里的,再看看姐姐的。
意识到自己的冰棍短了好长一截,被妈妈区别对待了,眼泪水瞬间浮上眼眶,委屈得哇哇哭。
翠翠咬了一口,凉气入喉,爽得皱着的眉头慢慢松开。
面对哭得稀里哗啦的小闺女,她完全没有哄的动作。
姿态悠闲地站在树下吃着冰棍。
边吃边说风凉话:“你人小当然要吃少一点啊,不服气的话,剩下的也别吃了,拿来给妈妈吃!”
八月震惊。
溜圆的眼珠儿瞪得老大了。
不敢相信自己都哭得这么伤心了,妈妈不仅不安慰,还要抢她的冰棍儿。
“不要,我寄几次!”
小家伙顾不得伤心委屈,阿呜一口用力嗦着冰棍。
初七动作更快了。
就怕妈妈欺负完妹妹,又来欺负自己,小钢牙咔嚓咔嚓几下冰棍迅速变短。
因为嗦的话,多嗦两口里面的甜味儿就嗦没了,再吃冰棍就没味儿不好吃,咬碎了才痛快。
母女三吃完冰棍才接着往回家方向走,刚走到澡堂附近,正好撞见下班回家的章渝州。
八月看到爸爸,刚刚遗忘掉的伤心又漫出来了。
“爸爸!”小家伙迈着短腿儿,小旋风似的冲向章渝州,章渝州闻声忙回头,下意识半蹲下身体接住小炮弹。
滚烫的小身子一入怀,他就想把孩子放下。
体温太高了,浑身汗哒哒的。
更重要的是,那双抓住他胳膊的爪子黏糊糊的,不用想肯定是吃冰棍留下的痕迹。
果然,闺女小嘴叭叭开始告状。
翠翠和初七慢慢走近,正好听到小家伙的话:“……爸爸,月月生气,妈妈不喜欢月月,不给窝吃冰冰……”
“章八月,小屁股想挨打了是吧?”
翠翠磨牙,抬手往她屁股墩子上就是一巴掌。
“爸爸,妈妈打窝~~~~”
翠翠拍的力道不重,只是家里这个小的被奶奶和两个哥哥惯得有点娇气。
章渝州佯装无奈:“那怎么办呢?爸爸打不过妈妈啊,小宝,不想被妈妈打那你就只有乖一点咯。”
小八月:“……”
爸爸打不过妈妈吗?
翠翠瞥见闺女的表情,就知道小团子在想什么。
“看吧,你爸打不过我,你这个靠山算是找错咯。”
“可不是。”章渝州凑到翠翠跟前,趁无人注意亲了一口:“要帮我也帮你,对不,媳妇儿?”
翠翠推开他:“热!”
“温度确实太高了,办公室中暑晕了三个,所以接下来几天不用过去了。”
这么热的天,委实用不上小棉袄。
章渝州抱了两分钟,就把闺女放下去了:“太热了,小宝乖,下来自己走。”
翠翠诧异:“你现在这个单位挺人性化啊,还放高温假?”
“有啊,去年就颁布过《防暑降温措施暂行条例》,但没有统一标准,导致一些地区高温放假和津贴发放标准不一,放不放假,补不补贴,全靠单位自己定。”
所里的实验室条件很差。
气温过高,研究员身体顶不住。
很多实验在高温下也容易出事故。
考虑到种种原因,所里再三开会辩论后,才做出了放假决定。
“挺好的,这阵子由你接送她们上学了。”
章渝州不仅包揽了孩子上下学接送的活儿,下午还带着两个孩子去游泳。
大院生活区就有游泳池。
游泳池挺大,露天,水泥柱镂空的围墙隔起来,旁边是篮球场,不远处是电影院,还分了深水区和浅水区。
傍晚时到游泳池的人挺多,大都是十多岁的小伙子。
小姑娘少,但也不是没有。
这时候的泳衣是泡泡纱做的,在棉绸上打上很多褶子,没下水时衣服看着很小很贴身,但下水后褶子自然撑开,就很好看。
大宝小宝身上的游泳衣是章谨之亲手做的。
一模一样的碎花小裙子,大宝长高抽条了,小肉腿变成了小长腿,小丫头漂漂亮亮。
小宝肥嘟嘟,穿上游泳衣活脱脱腊肠似的。
圆鼓鼓的青蛙肚,走起路还有点外八,翠翠每回见了都忍俊不禁。
某天,翠翠跟着去看了看。
章渝州在浅水区教两个孩子扑水,翠翠在岸上的树荫处挥扇子,俩孩子在水里蹦跶得欢实,已经能游几米远了,她也想玩。
刚起身打算把腿伸水里。
就听到不远处有年轻妈妈在喊:“扬扬,你忍一下,妈妈马上带你到厕所。”
翠翠心里顿时涌出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就听到小男孩尖利的声音:“妈妈,我憋不住了。”
翠翠睁大眼,惊悚地看过去,妈耶,那孩子被妈妈拎着胳膊,刚从水里拽出来,就尿尿了。
人已经在池子边缘,但还是溅了一些到泳池里。
……!!!!
翠翠傻眼。
看着泡在池子里的父女仨,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然后就在丈夫眼里看到了相似的无奈。
这咋游得下去?
这水质完全不敢深想。
章渝州眼底流露出几分嫌弃和懊恼,一想到池子里有人偷偷尿尿,心情那叫一个复杂。
赶紧一手拽一个闺女上岸,带着俩孩子火速回家洗澡。
俩孩子玩得正开心,不想回家,一路上嘴巴噘得老高了。
“爸爸,我想玩水水~~~”
月月抱着章渝州大腿,原地耍赖。
章渝州:“回家玩。”
“不要,不要回家玩,要在大池子玩。”
小朋友都爱扎堆,喜欢在人多的地方玩。
同样是玩水,家里的洗澡盆对她们而言,显然没有可以容纳百来人的游泳池吸引力大。
初七没见着小孩撒尿的情形,也好奇问:“爸爸,为啥要回家呀?”
“因为爸爸突然想起来游泳池的水不干净呀,泡久了你和小宝身上会长疙瘩,还会生病,生病了就要喝苦苦的药,你不怕喝药了吗?”
初七惊恐地摇了摇头。
不能继续玩水,小小的人儿满脸失落。
可她更怕喝药:“不去,不想生病。”
家里两个孩子很喜欢游泳。
偏这会儿没有卫生达标的游泳场地。
市中心有两个规模还算大的游泳馆。
只是多久换水一次,水质消毒情况究竟如何是不清楚的,翠翠自从意识到泳池水不干净后就不敢让孩子再去了,让章渝州直接领着她俩到附近河里游去。
这个高温假章渝州过得不轻松。
白天在家看资料,偶尔到清大找相关专业教授探讨,傍晚带两个闺女去游泳。
一开始只有大宝小宝,没过几天学校放暑假,游泳小分队又加了宣宣和霄霄。
孩子多了就怕疏忽,万一溺水出事什么的,翠翠只能跟着出门。
“你们一家子游泳回来啦?”
翠翠笑着点头:“嗯,吃了没?”
“没,哪儿那么早。”
“你家两个妞妞这么小就开始学游泳,是有什么讲究吗?”
“讲究啥?天儿热,她俩就想玩水而已,孩子爸就顺便教游泳。我就想着吧,孩子多学一个技能挺好的,万一哪天落水里了不用人救啊,自己就能扑腾上岸。”
“是这个理儿。”
“我们家晨晨现在就在少年宫学跳舞,哎哟,那里招生可严格了,孩子进少年宫是要考试的,可不容易了。”
张海英一脸骄傲道:“考试通过后,舞蹈学院的老师便对她们这些孩子开始了“魔鬼训练”,晨晨说,老师可严格了,经常吼她们,我还觉得孩子在这么严厉的老师手下学要吃苦头,心里舍不得呢。不过跟着老师参观了一次舞蹈学院之后,我就不这么想了,那里的学生动作不标准是要挨小棍子抽的。”
说到这里,张海英爽朗地笑了起来。
说:“严师出高徒,孩子要想有出息就得从小培养。我看你们家大闺女这长胳膊长腿儿,一瞅就是跳舞的好苗子,要不也送去考试考试?免得浪费了孩子的天赋啊!”
翠翠养孩子几乎没规划。
看宣宣几个学渣就知道聂家也没有鸡娃的习惯。
她还是第一次听说少年宫这样的存在。
再听张海英说大院里好些小孩儿都在少年宫上课,猛然让她有种自家娃落后了八百米的错觉。
两家伙只会憨吃憨玩。
嗳,也不对,憨吃憨玩的还得带上她们的哥哥姐姐,这几个孩子就没一个卷过!
“这少年宫都教什么啊?”
“多着呢,来来来,到屋里坐,我慢慢跟你说。”
“好呀。”翠翠微笑,跟上去,走了几步想起旁边杵着的一大四小:“你们先回家吧。”
章渝州&四兄妹:……
啧!
张海英说起少年宫滔滔不绝,一秒化身为少年宫宣传大使。
“有教跳舞的,也有教戏剧的,我去参观那会儿,老师正在讲解舞台布景、道具,学习如何产生戏剧感……哎呀这些我是听不懂啦,就觉得人家很专业,往那儿一站,那气质,那仪态,就跟咱普通人不一样。”
翠翠对跳舞演戏啥的不太感冒,问:“就这些啊?”
张海英摆手:“书法,乐器,下棋,都有的。还有射击训练班等很多军事项目,让学生们进行简单武器的学习,普及国防知识。据我了解,这些武器都是部队提供的,隔一阵子就会有军人过去指导。”
听到这儿,翠翠眼睛一亮。
这少年宫还是有点东西的嘛,确实可以带孩子去参观参观。
不得不说,比起花里胡哨的东西,她一直更倾向于让孩子学习实用度更高的。当然,若是她们想学别的,比如跳舞唱歌这一类,翠翠觉得也没问题。
了解了项目类别,又问了学费,翠翠心满意足回家。
章谨之知道少年宫。
其实张海英说得比较片面。
少年宫的课程非常多,闺女家的小轲就在少年宫的无线电报务班,学打电报。
在这个年代,无线电技术就代表高科技。
这个课不是花钱报名就能上的。
班里二三十个人,都是从全市选拔的好学生,学生不用交学费。当时小轲被选上后,渝霜兴冲冲回来炫耀,还被邹菀泼了冷水,姑嫂俩你阴阳过去,我明火执仗骂回来,闹得很不愉快。
“呀,大姐不是说小轲成绩不好吗,是过于谦虚了?”
章谨之闻言,表情古怪,想笑又忍住的了样子。
“可能是因为他虽然考试成绩不好,但平时很老实很努力吧!”
翠翠噗嗤一声,还能这样?!
“那行,明天我就带她们去参观参观。”
余光瞥到两侄子,翠翠想也不想就道:“宣宣和霄霄放假待家里无趣,不如也去,听说那儿有教格斗和射击的,你们去试试。”
“不用了吧,婶婶……”
这回不用翠翠说,章渝州拍板了:“必须去,不然就到部队集训。”
前几年他们还小,聂绍祺便没像训练儿女那样把孙子也丢到部队操练。
这会儿都十四五岁了,也该练一练了,既能增强身体素质,还能磨炼意志。
两个小子闻言,表情无奈。
跟部队一比,那肯定还是去少年宫轻松啊。
聂宣和弟弟对视一眼,再看小叔坚定的眼神,兄弟俩认命了:“小叔,明天我们跟着一块去。”
*****
越南。
“聂团,铁十三师六十二团告急!”
这个团四月开赴越南战场。
首个任务是修建从越南老街经过黄连山通往南方的10号战备公路。
进入八月,美空中部队便开始在施工工地进行疯狂轰炸和机木仓扫射,目前已炸死炸伤官兵数十人。
目前工程被阻,只能向附近埋伏的高炮团、高机连求助。
“命令第二高炮连,夜间突进反击。”
聂渝泽带的二十四团,全团装备了红外夜视仪和能源高炮,负责夜间战斗。
因为红外夜视仪的存在,二十四团目前为止都是常胜团,当夜反击便打下美机多架,迫使敌机狼狈逃离。
但美空军的轰炸计划并未结束,反而加大了攻势,如此行径引起部队官兵的极大愤怒。
几个团召开声讨大会,为讨回美帝欠下的血债而誓师,会场口号震天,大长部队官兵的士气。
二十四团一路推进到越北。
就在这时候,团里参谋倒下了。
“团长,这里一年四季雨天较多,空气非常潮湿,疟疾、肠炎、钩端螺旋体等地方性传染病很多。齐参谋……可能感染钩端螺旋体疾病菌了,怕是,怕是……”
“没有办法吗?”
聂渝泽神色严肃,细看能看到他眼眶已泛起泪花。
“咱现在就一个问题,没药。”
聂渝泽眼神渐渐暗下去,看着陷入昏迷,控制不住颤栗抽搐的战友,眼神悲痛。
突然,身旁一个年轻士兵犹犹豫豫道:“团、团长,我想到一个办法——”
聂渝泽抬眼。
年轻士兵冷不丁被上司眼里灼热的光刺痛。
本就慌神的他更慌了,说话愈发结巴:“……我听兄弟团服过A4药剂的兄弟说,药剂服下的瞬间,能修复身体的暗伤,这些病是不是也能……对没有服用药剂的人来说,A4是不是也能起作用?”
A4便是基因液。
因基因液这个名称太过直白,部队便重新将它取名为A4。
A4虽持续不断送往越南战场,但对浴血奋战的战士们来说,A4终归僧多粥少。
聂渝泽这个团配备了最新式的红外夜视仪和能源木仓,便错过了第一批A4。
就连他自己也是没有服用的。
“陈医生,你觉得A4可行吗?齐原还能撑多久?”
“不确定行不行,但可以一试,齐参谋的状况很危险。”
聂渝泽听罢,转身给各个兄弟团发信号,问哪个团有A4存货。
但A4这样的东西,每送一批来几乎是在最短时间内被用,如何存得下来?就在聂渝泽绝望之际,情报队那边来了消息,最新一批A4即将通过9号战备公路进入越南。
可不等他松懈,物资队在9号公路被拦住了。
9号公路被轰炸,山体滑坡挡住去路,地面有包围,头上还有空袭,聂渝泽赶去支援铁十三师,不幸被机木仓扫中。
……
三天后。
“什么?你说,说渝泽在军总医院?”
章谨之接到医院通知,一阵头晕目眩,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确定是聂渝泽?”
“陆军十八师二十四团的聂渝泽?”
章谨之嘴唇苍白,再三确认,待听到电话那头肯定的说“是”后,她差点站立不住。
挂断电话。
章谨之慌慌张张到隔壁通知老三两口子。
今天初七没去少年宫,听奶奶说宣宣哥哥的爸爸受伤可能要死了,小家伙很害怕。
想到两个哥哥肯定会伤心,她也忍不住瘪嘴巴,担心不已。
“大宝,你留在家里啊,等妹妹醒了你就拿抽屉的饼干给她吃,爸爸妈妈和奶奶到医院看大伯。”
初七害怕地搂着翠翠的脖子:“妈妈,大伯会好的对不对?”
翠翠拍拍她的小身子:“嗯,会好的,肯定会好的。”
初七用力点点头。
嗯了声:“嗯嗯,大伯会好的。等大伯好了,让大伯带我们去钓鱼,宣宣哥哥说大伯钓鱼可厉害了!”
翠翠没空多说。
确定闺女情绪还算稳定,三人几乎是马不停蹄赶去医院。
“医生,我是聂渝泽的妈,聂渝泽究竟如何了?”
章谨之逮着一个白大褂就问,翠翠扶着她,感受到她全身都在发抖,知道她如今全凭着一股劲强撑着精神。
不忍地抿了抿唇,暗暗希望聂家老大平安无事。
“对,我大哥怎么样了?”章渝州绷着脸,紧张焦急地问道。
“正在第三手术室做手术。”
“第三手术室在哪里?”
“往这儿出去,右转直走,左侧四层楼那栋,到二楼右手边。”
医生护士给翠翠一行人指了路,便忙去了。
三人又火急火燎赶到第三手术室。
不知等了多久,翠翠身体发麻,腿开始抽筋。
手术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医生摘下口罩,满头大汗,一脸疲惫。
他看了翠翠几人一眼,问:“聂渝泽的家属吗?”
“对,我们是聂渝泽的家属,聂渝泽他……他怎么样了?”章谨之紧张地看着医生,害怕听到不想听的答案。
翠翠和章渝州也是紧张期待的看着医生。
医生看出三人的担心,先是笑了一下。
而后安抚道:“他命大,浑身上下中了七木仓,其中一木仓击中心脏,离心房壁仅仅薄薄的2毫米,稍出差错,就有可能穿破心肌,没有当场死亡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医生也不敢相信,子弹射中心脏后竟只是陷入深度昏迷。
要知道,子弹头在击中心脏的那一秒就足以产生丧命的可能,加之他只是做了粗略的止血包扎,如果不是亲自给他开刀,他肯定要说这人不死是天方夜谭!
不过,没准这就是奇迹呢。
有的人确实受命运眷顾,能够死里逃生。
章谨之喜极而泣,“谢谢医生,谢谢。”
确定大儿子手术成功,命保住后,那股支撑着章谨之的劲儿一瞬间消了。
她再也站不住,浑身瘫软下去。
翠翠忙扶着她到旁边椅子坐下:“妈,你别着急,医生说了大哥没事了。”
说完,两个护士推着病床出来,三人赶紧围上前。
聂渝泽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章谨之和章渝州没敢出声,只是抓着病床的边缘,帮着推回病房,翠翠紧随其后。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聂渝泽。
他长得和公爹很像。
一张正气凛然的脸,即使昏睡也能看出此人的坚毅和严肃,一看就是原则性很强的人。宣宣和霄霄相貌的确像他多一点,只是性子很跳脱,既不像他也不像邹菀。
没想到,第一次见大伯哥是这种情况。
“你和妈在这里陪着大哥,我去问问医生大哥多久能醒,醒了后哪些不能吃。”
“我也去。”
章渝州声音沙哑,握着翠翠的手。
“妈,宣宣和霄霄这个点还在少年宫,我想把他们接回来,没准有他们陪着大哥,大哥能更快醒过来。”
章谨之看着缠满绷带,毫无血色的大儿子,默默抹泪。
听了这话觉得有道理:“对,让宣宣和霄霄来医院陪着他们爸。”
“翠翠,医院里留我一个就行,你先回家照顾大宝小宝,我怕她俩单独在家出事。”章谨之担心大儿子的同时,也没忘记家里的两个小孙女。
翠翠沉吟片刻:“好的,妈,你想吃什么,一会儿我来送饭。”
章谨之哪有胃口,现在就是把龙肉摆在她面前,她也是吃不下的。
“人是铁,饭是钢,不吃东西哪有精神守着大哥,您也希望大哥醒来时不用再担心您,对不对?”
“那随我带,我带啥你吃啥。”
两口子先去问了医生聂老大何时能醒。
医生:“快则一两个小时,慢则六~八小时。他伤势虽重但意志力坚强,放心吧,他会活得好好。”
出了医院,两人便分开走。
章渝州到少年宫接两个小子,翠翠则赶回家。
少年宫那边,聂宣突然见小叔出现在这儿,还觉得奇怪呢。
“小叔,干啥呢?让老师喊我出来干什么?”
章渝州看他一眼,先没说话,等聂霄跑过来后,他才道:“你爸受伤了,刚在军区总医院开完刀。”
聂宣吓了一跳:“小叔,真,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这小子在想啥呢,章渝州黑脸。
聂宣瞬间慌了,拖着弟弟就往外冲,跑了一阵还回头喊章渝州:“小叔,你快点呀!”
章渝州迈着大长腿,迅速赶上他们:“别着急,手术做完他还麻醉着没醒呢。”
哪能不急啊!
他爸,在战场上受伤没送往云南的医院,却直接送回军总医院,那得多严重啊?!别以为他是小孩儿不懂这些,聂宣心里急得不行,眼睛红成了兔子。
“小叔,爸真的很没事的吧?”
章渝州尽量表现得轻快:“能有多大事?你爸那么厉害,阎王是收不走他的命的,他还要继续打敌人呢。”
“那咋大老远送回京市啊?”
想来想去,聂宣还是问出了口。
章渝州问过送老大回来的人:“子弹打心脏了,军总主刀的耿医生是黄老的得意门生,手术成功率更大。”
听到子弹打进心脏,两个小伙子脸色煞白。
差一点,差一点他们就要成为没有爸爸的孩子了。
聂宣抿了抿嘴,没再问,他心乱如麻,只想赶紧到医院看爸爸。
而翠翠回到家,初七趴在茶几前叠纸飞机。
听到开门声,她放下纸飞机奔向翠翠,“妈妈,大伯是不是好了?”
翠翠:“嗯,会好的。”
小家伙指着桌上的纸飞机,奶声奶气道:“妈妈,温阿姨说放风筝和放飞机能让人运气变好,我只要在飞机上写祝大伯伯早点好,是不是大伯就会好了?”
翠翠拿起纸飞机,上面用铅笔写着歪歪扭扭的一行字:
大bobo要早点好。
小家伙聪慧。
简单常用的字会写,不常用的就用拼音。
翠翠看着稚嫩的字,心念微动。
想到初七的好运,不由得道:“那大宝到二楼阳台放飞机,放的时候脑子里想着大伯赶紧好,好不好?”
“好~~~”
小家伙抓起飞机,蹬蹬蹬爬上楼。
边放飞机边想,妈妈真笨,她已经默念过好多次大伯早点好了呀!
“妈妈,我放好啦!”
第88章
聂渝泽身体素质不错,麻醉药效过去不久他便睁开了眼睛。
章谨之和聂宣兄弟俩眼睛不眨的盯着他。
他稍微有点动静,三人便发现了。
聂霄跳脱,也沉不住气,看到爸爸眼皮子微微跳动,激动得大喊:“爸爸要醒了!”
立马被哥哥打了一拳:“你小声点,咋咋呼呼的吵到人了。”
聂霄连忙捂住自己嘴巴。
小心翼翼看了看隔壁床的病患,露出一个囧囧的表情:“婶儿对不起,我吵到你们了。”
对方冲他摇摇头,笑了笑,用眼神告诉他没关系。
聂渝泽一睁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三双期待激动,红通通的眼睛。
他眨了眨眼,只觉自己眼睛也有些发酸,勉强挤出笑容:“妈——”
“嘴巴是不是很干?”
瞅这唇色,白得咧一点血色也没有,这会真是遭大罪了。
再听声音,沙哑虚弱得不像样子,章谨之心脏疼得抽抽。
她抓着儿子满是茧子和擦伤的手,扭头喊孙子:“宣宣,把放凉的开水端过来,喂你爸喝两口。”
“妈,我、没、事——”
只说几个字,便看出聂渝泽有多费劲。
章谨之赶紧让他闭嘴,示意大孙子喂水,“别说话,好好歇着。都被打成筛子了,多亏老天保佑。”
聂宣捧着水杯,小心翼翼递到他爸嘴边。
聂霄脸上满是关心,围上前:“爸,是不是很痛啊?”
登时迎来哥哥仿若看智障的眼神。
“你去捱几枪,就知道疼不疼了?笨蛋。”
聂霄挠挠耳后,知道自己问了句废话,也觉得自个儿怪傻缺,嘿嘿傻笑了两声:“我关心爸啊!”
聂渝泽板着张脸,点点头,表情一如既往地严肃。
可细细一看,他眸底却带着笑意,让板正严厉的脸孔平添了几分柔和。
他张张嘴,似要讲话。
立马被大儿子皱着眉头阻拦了:“爸,你听奶奶的别开口,反正一年到头你就说不了几句话,本来就惜字如金,咋受伤了就想把一年份的都说了吗?”
“宣宣!”章谨之无奈。
聂渝泽眼神暗了暗,听出儿子语气里的埋怨,不由得感到愧疚。
这些年,他留在家里的时间不多。
跟几个儿子的交流很少,每年只见一两回父子感情生疏他早有预料。
说来,他不仅对不住儿子,对不起为他担心的母亲,更对不起独自生产丈夫却不能陪伴在侧的邹菀。
对了,邹菀呢?
她为什么不在?
是在家里照顾小儿子吗?
想到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小猴子,聂渝泽心底软了软。
想问,面对母亲儿子担忧的眼神,只能咽了回去,便用动作示意儿子他需要纸笔。
聂宣兄弟俩出少年宫就赶来医院,是以两人背着挎布包,忙拿出本子和笔递过去。
聂渝泽左胳膊中弹,右手除了新擦伤和旧伤倒是无碍,不影响他写字。
——你妈呢?是不是在家里照顾弟弟,弟弟应该长大了不少吧。
聂宣:“……”
祖孙仨面对聂渝泽的疑问,顿时陷入为难。
就连炮仗似的聂霄也知道这时候不能说妈妈的事。
此时,他小眼神慌乱,紧张得握紧了拳头,求救似地看向更为稳重可靠的哥哥,怎么办呢?
聂宣嘴巴开开合合,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聂渝泽看看一脸为难,眉心紧蹙却又要佯装没看到自己写了什么的妈,又看看两个义愤填膺,又气又担心,不知道说啥好的儿子,心里陡然一沉。
提笔写道: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想知道,也有知情权。
聂宣:“爸,其实——”
他话未说完,就被章谨之打断了:“我来跟你爸讲。”
哪有让亲儿子说亲妈不是的,便是邹菀干的事再恶心人,再不要脸,大伙儿朴素的价值观里就是“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爹妈犯错谁都能怨,留着他们骨血的你不配”……
传出去了,不知内情的人又要传宣宣不孝顺亲妈的话。
章谨之可不想让两个孙子沾上是非,不若让她这个婆婆来讲。
顾忌着隔壁病床的病人,章谨之没用嘴说,也用写的。
——邹菀出轨,对方是阎虎,成成不是咱家孩子。老三说阎虎底子不干净,我怕邹菀连累全家,就想办法逼她跟你离婚了。
本子递过来,祖孙三人如出一辙的紧张。
都担心聂渝泽大受刺激,影响到伤势。
聂渝泽确实懵了。
这是他没想过的答案。这一刻,他脑子里写满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许是骨子里冷静自持,又或许这段婚姻的确缺少爱,他没有“被妻子戴绿帽”的愤怒加持,没有第一时间愤恨妻子的不忠。
他只是困惑。
困惑邹菀为什么要那么做。
困惑的同时,也在反思这段婚姻是不是真的那么糟糕!
聂渝泽无声呢喃:“……这样啊。”
震惊一会儿后,他所有思绪都被后半句牵引,急切之下忙不迭就问:“阎、虎……?”
章谨之点头。
“听老三讲,人已经被抓了。”
聂渝泽点点头,想到什么,提笔迅速写道:“我是军人,没有我出面,离婚手续怎么办成的?”
军婚不好离。
但这是站在非军人那方得出的结论。
事实上,军婚保护的不是这段婚姻关系,而是军婚中军人的利益。
简而言之,邹菀想离,他若不愿,那就离不了;他若想离,邹菀不愿,却有很大可能离成。
聂渝泽不解这段婚姻是如何在自己未知晓未出面的情况下离掉的,难道妈她动用了关系?想到这儿,聂渝泽剑眉拧了下。
章谨之神情微顿。
要怎么跟儿子解释因为文化革命燎原之势,导致各个部门漏洞不少,才能顺利办离婚证呢?
别说她正儿八经拿了申请书去办离婚,好些人登个报,宣称脱离关系也是作数的。
她斟酌了下字眼。
最后如此说道:“你放心,离婚手续合法合规,至少,符合眼下的规定。”
“好了,你刚醒来不要操心那么多,好好养伤最重要。等伤势好回家,不就什么都知道吗?”
医院人多嘴杂。
大儿子这两年在前线,连家里都联系不到人,大抵不知道京市的风向。
聂渝泽目光如炬。
看着不欲多谈的章谨之,又看看两个愤愤不满的儿子,若有所思。
他点点头。
他云淡风轻,仿佛妻子出轨的消息并未带来多大的打击。
聂宣却觉得他爸是强装镇定,心里肯定很气很恼。
推己及人,他和霄霄偷听到那天生气伤心了好久,便想转移老父亲的注意力,恰好,他也听懂了奶奶说的话。
决定借报纸之口,让他爸了解了解局势。
“爸,我给你念报纸吧。”
*****
章渝州把两个侄子送到医院,等了一会儿大哥还未醒。
想到翠翠时不时抽疯的厨艺,就怕大哥刚醒就自家媳妇儿的菜给毒晕过去,连忙跟章谨之招呼一声,回家做饭去了。
“海带和牛肉是发物,应该不能吃?”
章渝州不太确定。
“那就炖大骨汤,清淡又营养。”
翠翠也分不清哪些是发物,哪些对伤口好,干脆选择最保险的菜。
两口子在厨房忙着。
天儿热,厨房就更热了。
待上两分钟两人就跟水里捞出来差不多。
翠翠把风扇挪到厨房门口对着吹都不顶什么用,吹过来的全是热气儿,感觉空气又燥热又粘稠,别提多难受。
“不行了,我受不了了,得把温度调节器打开。”
她抹了抹脖子上的汗水,快步跑到一楼的小工作间,三下两下远距离打开二楼卧室的调节器开关。
翠翠舒了口气,等着,马上就要凉快了。
走出工作间她猛地想起楼上楼下都没关窗户,急急忙忙将整个屋子的门窗关上。
担心这个点会有人上门,她又跑到院子把大门阖上。
一切弄完,才放心地往躺椅上一瘫,等着屋里温度降低。
“初七!”
“初七,你在楼上干嘛呢?”
放完飞机就没下楼了。
过了一会儿。
隔着门儿传出小家伙脆生生的声音:“妈妈,花花结果子了!”
“啊,什么果子?”
室内养着好几盆花,院子里也断断续续移栽了不少植物,翠翠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初七说的哪一盆,捏着鼻子随口问。
而后,就听到蹬蹬蹬下楼的脚步声。
“妈妈,就是这个呀,小一第一次结果,是不是香香哒?”
小家伙捧着一个小巧的花盆,小模样陶醉,翠翠看到她甚至舔了舔嘴。
翠翠把视线从初七脸上挪到花盆。
又是一怔,紫色神秘的几朵小花间多了一枚金色的小果子,闻着有一股淡淡的,勾起人食欲的清香。
正是她刚抽签养初七时,初七在后山林子里发现的那一株。
当时小家伙死活要这株花,不给她她就赖地上不走,翠翠无奈就把花挖回家了。
等跟章渝州结婚,搬到小白山五金厂,花儿也带过去了。
这株花常年开花,因为颜色奇特梦幻,翠翠一开始还挺稀罕的,后来看久了,发现它除了花儿好看也没啥特别的,渐渐就不关注它。
搬家时翠翠把它和其他东西一起被丢进空间囊,被初七搬到她卧室养着。
若不是初七把它搬出来,翠翠已经差不多忘了这盆花的存在了。
翠翠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确实很香。”
小团子抱着花儿,笑得阳光灿烂。
小奶音开心道:“嗯嗯,那等下把小一的果果给大伯吃,大伯吃了肯定就能好了。”
“……宝贝,你真的觉得这个能吃?”
翠翠指着金黄色的果子,感觉人都要分裂了。
一面想,难道这就是初七宝贝这盆花的原因?一面又在想,这实在很不科学啊!
初七不知道妈妈的纠结,蹙起细细的眉毛,说:“香香哒,可以吃呀。”
她小眼神格外认真,还有被质疑的困惑和不开心。
翠翠:“……”
总觉得事情跟她家大宝扯上关系,就玄乎得不行。
就在她纠结不已,茫然不已的时候,小家伙把花盆往茶几上一搁,小手一拽,金黄色的果子就那么突然,被她给揪下来了。
翠翠张大嘴,制止的话都来不及说。
“妈妈,洗一洗再给大伯!”
初七咧嘴,露出一口洁白的小米牙,催促翠翠。
金黄果子在小小的手掌里愈发显得流光溢彩,翠翠犹豫两秒,伸手接过。
接过来后没有洗果子,而是叫小家伙把米拉拉拿出来。初七眼里闪过迷茫,但还是乖乖跑书房取了米拉拉。
米拉拉检测不出果子属于什么科属,只能分析出它蕴含元素丰富,无毒。
翠翠不敢确定初七说的“对大伯好”一定正确,但很确定的是,就算无用也没有坏处。这样一想,她立马把果子的事跟章渝州说了,这下一个人纠结变成了两个人纠结,外带一个气鼓鼓据理力争的小团子。
“就是能吃的,爸爸妈妈你们不相信我吗?”
看小朋友急得跳脚,翠翠放下果子。
忙安抚初七:“信啊,只是我和爸爸从前没见过这种果子,怕大伯吃了跟你吃坏肚子一样不舒服呀。”
初七:“……可是,小一的果子不会拉肚子……”
“恩恩,一会儿就给你大伯吃。”
翠翠决定先把孩子忽悠过去,这果子到时候偷偷储存到空间囊,再骗小家伙说大伯吃了。
翠翠想得很好。
将保温盒装好饭菜后,翠翠上楼把睡得跟小猪似的小宝弄起床。
又叫初七先跟着爸爸出门,她想装得很自然地把果子遗忘在家里。
没想到初七出门前,看到果子在厨房的小碗里,担心妈妈叫妹妹后忘记,她自个儿把果子揣兜里了。
等翠翠抱着小的下楼,父女俩在院子门口喊她快点,她没来得及确认,忙不迭锁了门追上去。
“妈,我们来了。”
病房里现在只有聂家几个,隔壁床的好像做检查去了。
“大哥,我是渝州的媳妇儿翠翠,这是我们的两个女儿,大宝虞初七,小宝章八月。”
聂渝泽听到俩孩子的名字,下意识唇角勾了一下,弧度很小很快就收回去了。
“你好,弟、妹!”
刚才又休息了一个多小时,聂渝泽气色比刚从手术室出来时好很多了。
他说话依然虚弱,但不至于说一句两句就喘不上气。
翠翠扫了一眼病房。
三人一间的普通病房,每个病床旁有一个木制的置物柜,一把木椅子。
除此以外就没别的了。
翠翠看了眼丈夫手里拎着的一大摞饭盒,咬着唇想了下,示意他把饭盒先放下:“妈,我和渝州到值班室去问问,看能不能借张备用的小桌子。”
否则大家只能把饭盒搁地上,蹲着吃了。
“好,借不着也没事,咱捧着吃。”
翠翠失笑:“那可不成,汤烫着呢,咋捧着吃啊!”
夫妻俩出去借桌子,而病房里,聂渝泽目光慈爱地看着一高一矮两个糯团子,语气格外温和:“大宝小宝,我是大伯。”
说罢,他歇了会儿。
顺了顺气,才接着说下半句:“你们好啊。”
“大伯,你好!”
初七一点儿不认生,看着和哥哥那么相似的一张脸,她就觉得亲近。
特别自来熟地凑到聂渝泽跟前:“大伯,你是不是好痛呀?”
这话一出,聂霄噗嗤一声就笑了,“大宝,你可真是我的亲妹妹啊。”
随即得意的小眼神往亲哥脸上飘:瞅瞅,不是我一个人问傻话,大宝跟我说一样的话咧。
聂宣白了他一眼,用眼神无情吐槽:大宝几岁,你几岁?
初七被哥哥笑得糊涂了,表情认真地说:“霄霄哥哥你好笨啊,初七本来就是你的亲妹妹呀~~~”
“哥哥笨笨!”
八月咯咯笑。
“嘿,你俩小丫头!”
聂霄不仅被亲哥吐槽,还要被两个妹妹取笑,顿时有种自己被他们仨孤立的错觉。
伸出魔爪往八月肥嘟嘟的脸颊捏了捏。
故作凶狠地威胁道:“胖团子你再笑,再笑哥哥要把你捏扁!”
八月躲不开,抻长小胳膊找大哥哥求救:“大哥救我!二哥掐我,月月脸痛痛!”
小家伙要告状时就爱喊大哥二哥,字少省事;
平日要找哥哥撒娇要哥哥带着玩,便是亲亲热热的宣宣哥哥,霄霄哥哥。
这规律除了翠翠,其他人还没发现呢。
果然,没有人能抵挡住可爱软糯的小团子,聂宣当即把小妹妹抱起,颇有大哥风范的训聂霄:“瞅瞅你把咱小宝给掐的,脸都红了!”
“嗯嗯,红了,痛痛。”
小家伙窝在大哥怀里,大眼睛忽闪忽闪,无知无觉的上眼药。
聂霄觉得自个儿比窦娥还冤,“哥,我没用力啊,是小宝皮肤嫩碰一碰就红了。小宝你快跟大哥说,我很轻轻掐的,对不对?”
小家伙转过身,趴在大哥肩膀上,留给二哥一个屁股蹲。
“没有轻轻。”
聂霄:“……”
兄妹几个吵吵嚷嚷,聂渝泽一点没觉得烦,看得津津有味,嘴角眉眼皆是淡淡的笑。
章谨之也笑眯眯地:“别看这几个差十来岁,隔三岔五拌嘴,但感情好着呢。”
聂渝泽点头,他看出来了。
大儿子稳重,很有长兄风范,小儿子跳脱幼稚,喜欢跟妹妹斗嘴,但几人很亲昵,老三家的两个小闺女很依赖哥哥。
初七:“大伯,吃呀。”
她掏出衣兜里的小果子,伸长爪子就怼到聂渝泽嘴边:“吃!”
聂渝泽只看到一抹金灿灿的颜色。
刚想张嘴说不用,嘴巴只启了一道缝,圆圆的小果子被猛地推了一下,瞬间滑进口腔。
他愣了下神,牙齿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般,迅速嚼破果子。
一刹那,清香酸甜微微带着一丝辛辣的味儿盈满整嘴里。
等他反应过来,嘴里只剩这奇怪的味道,果子早被咬碎吞下喉咙了。!!!!!
“大伯,好不好吃呀?”
小家伙趴在病床边,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他。
圆润的杏仁眼里,满是期待。
聂渝泽不好伤孩子心。
下意识笑了笑,抬起没受伤的那只手。
摸摸大宝头顶乱翘的呆毛:“好吃,谢谢大宝!”
“……什么好吃?吃什么了?”
翠翠刚搬着小桌子进来,就听到什么吃不吃的,好奇接了话茬。
话音刚从唇角溢出。
瞅见大宝亮晶晶的眼睛,她立马笑不出来了。
笑容尴尬地僵在嘴角,猛地回头看章渝州。
靠!
闺女闯祸了哎喂!
章渝州晚进来两秒,没听清屋里说的什么,就见媳妇儿一脸震惊,震惊中还有点生无可恋。
忙用眼神询问翠翠怎么了。
翠翠:“……”
脑子嗡的一声,仿佛被雷劈了。
翠翠瞳孔瞬间紧缩,没回应丈夫的疑惑。忙问初七:“大宝,你给大伯吃果果了?”
大宝挺起小胸脯,骄傲地点点头:“对呀。”
她还挺得意的。
“妈妈你怎么那么粗心啊,把果果忘在厨房了,还好我检查了一遍,否则大伯就吃不着了。”
听到这儿,翠翠眨眨眼,已经无语了。
她觉得心梗。
章渝州整个人也麻了。
这果子都没检测出具体成份,就算两人隐约感觉得到那不能用科学解释的诡异好运,也不敢因为小家伙的话就把它给大哥吃的。
没想到一个错眼,还是按照初七希望的那样发展了。
对此,两人都有点不知所措!
“大哥,你感觉怎么样?”章渝州问。
章谨之看出两口子态度古怪,忙问:“怎么了?那是啥果子啊,不能吃吗?”
翠翠表情复杂地看了眼美滋滋的闺女。
道:“妈,那果子我们也不知道是啥,家里其中一盆花结的,只知道没毒。”
吃肯定是吃不死人的。
就是害怕存在没检测出来的副作用。
翠翠原打算封存它,等有空再做一次详细检测的。
章谨之闻言,吓得脸色大变。
这不知道的果子咋能随便入口啊。
没毒也不行啊。
食物还有相生相克呢,万一这果子和别的什么东西一反应,对身体造成损害呢?
但办这事的是孩子。
大宝小,她总不能骂孩子做错事,一着急只能直接骂聂渝泽:“老大,你多大岁数了,咋不认识东西也能吃进嘴?”
初七呆了呆,害怕的缩了缩肩膀:“奶奶~~我是不是干坏事了?”
“没有,大宝没有做错,是你大伯不懂事。你大伯对一些菜啊,水果啊,过敏。”
初七定定看着章谨之,待确认她没生自己气后,小家伙脸上重新绽放出笑容。
“奶奶你放心,吃了果果,大伯很快就能回家啦。”
“嗯,奶奶信大宝的。”
章谨之没把这话当真。
翠翠夫妻俩心里狂跳。
章谨之:“儿子多大了,居然还这么不靠谱。”
章渝泽噎了噎。
他也不知道自个儿怎么就吃下去了,那果子似乎激发了他的本能食欲。
章谨之又急忙问:“现在什么感觉,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章渝泽顿了顿,不确定地说:
“没不舒服吧?!”
相反——
“酸酸甜甜,带一点点辛辣,味道很独特,我觉得挺好吃的,还有种呼吸就畅快了感觉。”
他说好吃,小团子原本有些耷拉的脑袋再次骄傲地抬起来。
看着呆若木鸡的爸爸妈妈,眉飞色舞道:“爸爸妈妈我没说错吧,大伯会喜欢的。”
翠翠&章渝州:“……”
章渝泽说完,沉下心又感受了下身体的反应。
这一感受,他自个儿先惊住了。
“……我觉得,身上开刀的几处没那么痛了,尤其是心口……”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回事,章渝泽觉得自己现在确实好了许多。
身体上的乏力减轻了。
抽空的精神状态也在一点点回归。
难道是有家人在身边,心情好,所以感受不到身体上的痛???
他这么一说,大家确实发现他脸色没那么惨白了。
聂宣认真端详了一会,激动道:
“爸,你刚才说一句就得歇一会儿,现在你讲这么长居然没喘不过气。”
“大宝,那是什么果子啊,还有吗?”
小家伙眉眼弯弯,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没有啦,小一这次只结了一个。不过宣宣哥哥你别急,等小一再结果果就先给你吃。”
章谨之还是不太相信啥果子有这么大作用,又担心老大怕孩子被骂故意说没不舒服,风风火火找医生去了。
翠翠观大伯哥状态还不错,提着的的心总算落了地。
招呼几个孩子把空着的病床往外挪,腾出空间放桌子。
“哇,骨头汤!小婶,这是小叔做的吗?”
翠翠耳根红了红,没好气地给了聂霄一个暴栗:“怎么,就不能是我煮的啊?”
聂霄:“……”
这,这还用问吗?
第89章
聂渝泽的状态肉眼可见变好。
医生被叫过来时震惊不已,再三检查,还用上了仪器,这才在不可置信中给了大伙儿确定的回答。
“他身体的修复能力,着实罕见啊。”
伤口愈合速度比常人快很多。
他主的刀,当然清楚这种伤需要养多久。
可现在一检查,诶,仿佛已经过了十天半个月似的。
这什么情况啊?
如果不是确定病人还是那个病人,医生都要怀疑是不是人被掉包了。
想不通。
真的想不通。
只能感慨这位聂团长身体异于常人。
不,还有一种可能——近两年部队出现了一种药剂,这种药服用后对人身体的改造效果明显,或许,这位那么重的伤都能留一口气,开完刀就能恢复得这么快,就是这个原因。
想到这儿,耿孝恍然大悟。
记录下聂渝泽的恢复情况,道:“吃完饭歇一歇,晚上再做个详细的检查。”
难得有服用过A4的人送回京市,由他亲自照料全程正好能观测病人身体的种种变化。
“耿医生,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病人恢复得很快,再详细检查后好更改药量。”
“那就好,那就好。”
章谨之拍拍胸口,这下放心了。
翠翠在医生夸聂渝泽修复能力强时眼皮子跳得厉害,看向蹦蹦跳跳,拉着妹妹彩衣娱亲的初七。
顿感无奈地捏了捏眉心。
臭闺女,那玩意儿到底是个啥?
晚上,忙活担忧了一整天的章谨之被劝回家歇息了,聂宣留下陪床。隔壁病床婶子的家人傍晚时替她办了出院,儿子儿媳拼命劝,又下跪又保证,才把她劝回家。
原来是老太太是被家里老头打住院的。
捱了一辈子的打,这次终于不忍了。
住院前就到派出所报了案,意料之中没得到妥善解决,老头除了被告诫几句啥后果都不用承担。
毕竟世道如此。
似乎全社会都觉得男人打媳妇儿不叫伤害,就只是简简单单的“拌嘴”。
哪怕这个人三番两次打人;
哪怕每次都把媳妇儿打得鼻青脸肿不能见人。
好像只要被打的人还有一口气在,只要没死,这事就不叫事儿,只是挠痒痒似的。
老太太一开始也没想反抗。
这么多年,她就知道一件事,不反抗挨一顿打,反抗了再多挨一顿。被丈夫打这事儿她都习惯了,偶尔还庆幸,还好老头子年纪大了,身体不如从前,打她时也没年轻那会儿痛了。
这阵子听说出了个革委会。
啥都能管,啥也敢管。
老太太再次被打后,就顶着伤,半信半疑到革委会告了状。
这下好咧,家里老头当场被拉着附近胡同游街,边游街押着他的人边敲锣打鼓宣扬他的恶行。
什么偷公家材料啊,跟胡同哪个寡妇暧昧啊,回家地主作派打媳妇……
总之,在老太太一通豁出去的操作下,糟老头子身败名裂,被关到现在还没放出来。往日对她挨揍视若无睹的儿女又气又怕,心里未尝不担心老太太不管不顾也去告他们。
这才一个个变身大孝子大孝女,捧着哄着呢。
亲眼见了这么一出,聂渝泽只觉得又解气,又荒谬!
解气的是,欺压人、动不动就暴力对待家人的畜生可算被制住了,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荒谬的是,解决这事的不是应该解决的部门。
而是刚组建的革委会,而革委会甚至不走太多流程,不用明确证据,这会导致什么情况?
——权力的失控已是必然的局面。
难怪妈下午会说离婚手续合规。
聂渝泽不再想这事儿,拍拍椅背,示意儿子坐下说话。
聂宣看一眼他爸,就看到他爸若有似无地看着他。表情看着淡淡的,但他莫名觉得他爸的眼神很锐利,忙老老实实坐下。
“爸,你要跟我说嘛呢?”
聂渝泽先是问了问家里这两年怎么样,又问了问哥俩的学业,最后才问起邹菀。
“你妈她……搬回宝金胡同了?”
“没有,宝金胡同被奶奶收回来了。”
怕爸爸继续问下去,聂宣黑着脸咬牙道:“她的事你别问我,我和霄霄不知道她住哪里,她从咱家出去后我们就没见过她了。”
“爸,你会找她把钱要回来的吧?”
“你别忘了,你还要养和我霄霄的,我俩的吃穿用度总不能让奶奶承担!”
别人亲妈干了这种事后要怎么对待聂宣不知道,但邹菀抛夫弃子,他选择学她这个妈妈。
——你不把我当回事,也甭想我拿你当妈。
聂渝泽敏锐的觉察出大儿子对邹菀的怨恨。
这些怨恨藏在看似平静的表象下,仿佛在蛰伏,仿佛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涌出来吞噬他,这不是一个好现象。
聂渝泽眉头微不可查地拧巴了下。
试图跟儿子说:“你妈妈会那样,我也有责任。我没能照顾你和霄霄,也不是一个好丈夫,除了工资,我没给她提供有价值的情绪——”
聂宣别开脸。
聂渝泽没接着往下讲,而是真诚道:“儿子,对不起!我不是好爸爸,留给你和霄霄的时间太少了。”
大儿子有心病,聂渝泽心痛不已,不再说让他不要恨邹菀的话。
而是先选择安抚他的情绪:“等我出院就去找她拿回家里的存款。放心,爸养得活你和弟弟。”
半晌,聂宣面上的冷意似是融化了许多。
“爸,我和霄霄永远以你为傲的。”
从小,他和聂霄就听着父辈的英勇事迹长大,对他来说自己是军人家庭的孩子是一种荣耀。
而周边的军人家庭都聚少离多,爸爸在家时间少,照顾不了家庭是多正常的一件事啊,她怎么能因为爸不在家就和别的男人好上呢?
便是和爸过不下去,也该正大光明分开后再寻找新生活,不是吗?
理智上聂宣明白爸爸的意思,但他不能理解,也原谅不了。
他不在意钱。
他只是不想抛弃他和弟弟、让他们一家人蒙羞的女人拿着钱逍遥快活。
他偷偷问过家里也有亲人当兵的同学。
以他爸的军龄,职位,每个月能拿一百五六。
再往前推几年,几十至少有的。
这么多年,除开他和弟弟的衣食住行,那人便是爱打扮爱买衣裳,那也应该攒了不少,四位数应该是有的。
四位数的存款,只要她不像从前那样大手大脚,日子过得依然要比大多数人强。
聂宣想不出要怎样报复她,他也做不到摇尾乞怜,乞求母爱。
被人骂“亲妈下贱是破鞋”时的屈辱,被人说自己和聂霄身上也留着她不安分的血,以后肯定不是好东西的气愤,厌恶……种种情绪给他的烙印太深了,他就是不想让她过得那么舒坦。
凭什么呢?
凭什么她做了不好的事,承担异样眼光的是他,是聂霄,是奶奶?
若是她好好带着成成。
聂宣还能安慰自己,因为她和爸没感情,他们不是爱情的结晶,所以她不为他们着想,不会舍不得他和聂霄,假装告诉自己,这是人之常情。
她是独立的个体,有权利追求她想要的幸福。
可是她连成成都没要。
明明她的钱足够养活她和成成,在得知成成被外公外婆带回乡下后,她却问都没问一句。如此无情,如此自私,聂宣心里“母亲”这个符号彻底崩塌了,自然而然就萌生出了恨意。
“爸,等你伤好就要立回南边吗?”
这是肯定的。
聂渝泽点头。
聂宣脸上浮现出担忧。
聂渝泽拍拍儿子肩膀:“打仗,哪有不受伤的?别担心那么多,你和霄霄在家多听奶奶的话,拿不准的事就找你小叔小婶。”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
问:“大宝跟你小婶姓,是跟她亲爸那边闹翻了?”
聂渝泽只知道弟弟娶的二婚女同志,并不清楚初七的身世。
“不是,大宝被坏人扔山里时刚好被婶婶捡到了。还特别凑巧,大队抓阄时婶婶中签了,所以大宝才给婶婶养的,大宝说,她亲生的爸爸妈妈在很远的地方工作……”
聂渝泽一愣,思绪没一会儿飘老远。
“你小叔他们现在骗大宝,等大宝长大要亲爸亲妈,他们怎么变出两个大活人啊?”
聂宣怔了怔。
咋觉得这话有些奇怪呢。
“啊?”
琢磨了一会儿,他瞪大眼睛:“爸,你不会以为大宝爸妈死了吧?”
“……”
难道不是?
聂宣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后仰。
“大宝的爸妈好着呢,只是暂时没办法联系而已。她爸就是建设叔的表弟。”
上次建设叔送隔壁温阿姨回来,他听见大宝喊他表叔,就随口问了问大宝。小丫头偷偷告诉他的,还告诉他建设叔说不能让冯奶奶知道她爸爸是谁。
“爸,你别说出去啊,这事其他人不知道的。”
“万一冯奶奶知道了,告诉给建设叔表弟的父母,他们上咱家抢大宝怎么办?”
他们家大宝可爱又聪明,才不能让人抢走呢。
何况,那家人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不好。
否则大宝哪会被丢到深山老林?
要不是运气好遇到小婶,他们家就没有这么乖的妹妹了。
聂渝泽点点头,郝建设的表弟他知道,很多年前那对表弟表妹来京市探亲,郝建设带着他们出来玩儿过。
就记得他那表弟好像学习挺好的,比不上他们家老三,但也算“别人家孩子”。
至于那个小姑娘,章渝泽皱眉,太刁蛮也太娇惯了。
八九岁的小孩,被惯得一点不懂事。
当时冯婶家里丢了五万块钱(当时货币单位大,五万=五块的购买力),问起冯建设两个弟弟,谁都说没拿。这下不得了,大院里的孩子团出了手脚不干净的那还得了!
小时偷针大了偷金嘛。
大伙儿都架秧子让冯婶好好查一查,这查来查去就查到了来做客的小客人身上。
冯婶闹了个没脸。
事后郝建设那对表弟表妹回家后,冯婶还来家里大吐苦水过。
当时他还感叹,还好老二老三不会干这么丢人的事,没想到兜兜转转,老三两口子养了那家的孩子。
只是这消息瞒着冯婶,哪天若她知道了,会不会对老三夫妻俩心生芥蒂?
就在聂渝泽担心初七亲生父母那边的人时,远在西北戈壁的梁安娜一家在经历两年多兢兢业业的工作后,总算获得了给外界通信的权利。
寄出去的唯一一封信便是去往玉带的。
信里还包含了一张汇款单,是这两年攒下的。
“不知道珠珠还记不记得我们?”
寄完信,梁安娜神色忐忑。
她也不知道应该盼着宝贝女儿记得他们?还是不记得更好。
若是记得,小孩子说话做事想不到太全面,若是时时问起他们,会不会惹得虞同志夫妻俩不痛快,从而影响她和养父母之间的感情?
可若不记得,平心而论,梁安娜心里也难受得紧。
“记不记得有什么打紧,只要珠珠过得开心就好。放心吧,既然表哥说了收养珠珠的那家人人品好,咱们就不要想太多,以后总有跟女儿团聚的一天。”
黎骏牵着妻子的手,看向外面。
天空湛蓝,满目黄沙,入目之处连绿意都少得可怜,可好歹是有的。
“安娜,我们在做一件正确的事,等珠珠长大我相信她也会为咱们鼓掌!”
所以,不要悲伤!
也不要难过!
“……嗯。”
梁安娜的信没有寄到玉带派出所,而是直接寄到了小白山。
收发室一瞅信封上写着虞翠翠的名字,诶呀一声。
“怎么了,老张?”
“这信是寄给虞翠翠的,可虞翠翠和章工早就调走了,这信咋办?”
“就像往常那样跟那一堆没人领的信放一块呗。”
“不好吧,万一是找章工他们有急事呢?听说章工家里官儿挺大的,万一这信很重要……”
这么一讲,先前说话那人立马改了口:“那交给章工的老领导秦所长,或者厂长吧,他们应该能联系上人。”
“对,给秦所长。”
守卫室这边没出纰漏,只是研究所那边不让人靠近,便把信送到了他家。
收信的是黄婉音。
黄婉音见收信人是虞翠翠,有些好奇是谁寄的,又写了啥,再三犹豫挣扎后,她忍住了拆信偷看的冲动。
正在这时,门被敲响了。
“咚咚——”
黄婉音被乍然响起的声音惊得抖了一下。
手里信封掉落在地,她手忙脚乱捡起信随手放在茶几上,吁了口气,脸上露出恰好到处的笑,才去开门。
“巧慧?你咋来了?”
门外严巧慧亭亭玉立,手里拎着一盒月饼。
见到黄婉音,先是牵起嘴角笑了下,而后似乎觉得笑起来很勉强,她又略敛了敛。
“黄阿姨,我,我想问点事儿。”
黄婉音“哦”了声,有点诧异,但还是将门彻底打开了:“啥事啊,来来来,进来说。”
语气极热情,亲切,这让严巧慧心里的不安稍稍褪去。
脸上笑容多了几分真诚:“好。”
两人坐下,黄婉音先倒了杯红枣泡的开水,慢慢在严巧慧对面坐下:“咋啦巧慧,是遇到啥难处了吗?”
严巧慧似是难以启齿。
黄婉音瞧出了点端倪,也没催,只是静静喝水。
“黄阿姨,男人打媳妇儿归你们妇联管的吧?”
严巧慧的声音冷不丁响起,黄婉音错愕,抬头看她,就见严巧慧将披散的长发撩开,左眼眼角好大一团青黑。
“这……这是贺家暨打的?”
贺家暨是副厂长贺定波家的老二,贺定波是别处调来的,顶的文瑞昌的位置。
贺家来了没多久,老二贺家暨就看上了严巧慧。
对她发动了猛烈的攻势,追求的架势那叫一个轰轰烈烈,厂里就没人不知道的。
这俩条件也的确很般配。
严巧慧端庄秀气,贺家暨高大帅气,一个是工会主任的女儿,一个是副厂长的儿子,从样貌到家庭,谁都要说一声登对。
这样一对金童玉女,结婚一年不到就动起手来了?
黄婉音简直不敢相信。
严巧慧低下头,好一会才低低“嗯”了一声。
“你爸妈知道吗?”
黄婉音自觉这事应该回家找父母告状。
毕竟两家家境差不多,不存在谁高攀了的情况,只要老严两口子出面,贺家只要不想两家闹崩,肯定会压着贺家暨负荆请罪。
他亲自到严家接严巧慧,严巧慧不就面子里子都有了吗?
黄婉音这种想法不能说错,虽然在妇联工作,可她就是一个高级泥瓦匠——
和稀泥和惯了!
她这般想,也就这样说了,可这绝对不是严巧慧想听到的答案。
“黄阿姨,妇联不就是要给女同胞们做主的组织吗?如果出啥事都让人回娘家求助,还要妇联做什么?”
黄婉音被堵得够呛。
话是这样讲,可这小严语气也太冲了!
登时,她就垮了脸。
不咸不淡道:“巧慧啊,不是黄阿姨有意推诿,两口子打起架,你们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你说贺家暨打你了,那你还手了吗?”
严巧慧脸色变了变,抿嘴,倔强地回看着黄婉音。
那就是互殴咯!
黄婉音心里就有数了。
“他打你,你打他,你们为啥打架啊?”
严巧慧别开脸,看着屋外开得如火如荼的鸡冠花,不欲详说。
黄婉音占了理就容易不饶人。
语气关切但又透着强势:“你既然找我拿主意,那究竟出了啥事你总要说明白,否则万一好心办坏事,对谁都不好,你说对不对?”
“他听人讲——”
严巧慧迟疑片刻,决定把贺家暨犯疑心病的事说出来。
可刚说几个字,眼角余光就瞥到桌上的信,信封上大喇喇的写着“虞翠翠(收)”
这几个字刺痛了她的眼。
“黄阿姨,你……”
黄婉音听话听半截,没懂严巧慧咋不继续说了,就见她目光落在茶几上。
她怔了怔,笑道:“收发室刚送来的,你也知道渝州是你秦叔叔的得意门生,所以这信就送到我们家了。”
“……对,章同志跟你们家关系好。”
想到章渝州一家调到京市后,不只是外人,连爸妈都忍不住用惋惜的目光看她。
他们什么都没说,但又好像啥话都说尽了。
每每当大家用那种“她错过一万块”的眼神看她时,严巧慧就如芒刺背,满满的难受。
“黄阿姨,章同志的父亲,官儿真的很大吗?”
厂里的舆论传来传去,有说章渝州家世好的,也有说那是传言,不真实。
因研究所本质上不归厂里管,只是挂靠,因此工会这边不清楚那些研究员的背景。
严巧慧好奇,不过人家媳妇孩子早都有了,她着实找不到理由去打听。
况且,她也有自己的骄傲,章渝州没看上她,便是她从前有那么点意思,也早没了。
至少,在决定嫁给贺家暨时,她满心以为自己嫁给了爱情,以为未来的日子定会幸福快乐。
只是没想到,贺家暨就因为听说她和章渝州相看过便大发脾气,还动了手。
严巧慧震惊伤心后,也开始后悔。
忍不住想若是自己先遇到章渝州,在他和虞翠翠谈对象前就跟他相看,会不会结果就不一样?
章渝州对虞翠翠多好啊。
就算不刻意打听,也知道他对妻子体贴温柔,经常带着孩子到操场玩。
她……很羡慕。
这个想法一旦产生,就如猛虎出闸,再也控制不住。
在看到这封信时到达了顶峰。
她想听到黄婉音说章渝州家里并不是大家说的那样好,这样至少她能安慰自己,贺家暨还是有比得过章渝州的。
黄婉音不懂她心里的弯弯绕绕。
她乐于向大伙儿展示自家跟章渝州的亲近。
笑意深深道:“确实挺大的,小章他爸是部队里的首长,他哥也从军,住京市军区大院的,他妈上回来,还邀请我们到京市做客呢。”
严巧慧干笑:“……这样啊。”
他家世这般优越,为什么能看上虞翠翠,却看不上自己呢?
因为她没虞翠翠漂亮吗?
严巧慧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陷入恍惚。
但很快,她清醒过来,暗暗告诫自己别多想了。
章渝州早就娶妻,自己也嫁了人。
再想那些“假如”没有任何意义,只会增加自己的痛苦和不甘心。
严巧慧定定神,继续把话题拉回到贺家暨身上。
直接问黄婉音:“黄阿姨,如果我想离婚,妇联能帮忙吗?”
贺家暨一喝酒就像换了个人,暴虐残忍,严巧慧心里着实怵他。
黄婉音不解,怎么就走到要离婚那一步了?
这话她可不敢应啊。
若是应了,别说贺副厂长不喜,就连严巧慧爹妈也要骂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
两家有头有脸,都丢不起离婚这个人!
于是,她还便是那句话:“巧慧,离婚这么大的事,要不先跟你爸妈商量商量?”
严巧慧听懂了她的意思,目露失望。
倒也没纠结,而是将自己面前的月饼推到黄婉音面前:“黄阿姨,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怕我冲动下做决定以后会后悔,我心里是领情的,这月饼是我亲手做的,不花钱,给你和秦叔尝一尝。”
黄婉音没细想,乐呵呵的接了。
“对,婚姻还是要慎重,不管离不离,多想想总是不会出错的。”
“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是两家人的事,同样的,离婚也是你们两个家庭的事,多找你妈问问,他们吃的盐比你走的路多,肯定不会害你。”
严巧慧扯扯嘴角。
皮笑肉不笑:“谢谢黄阿姨的开解,我现在心情纾解多了。”
黄婉音没听出她的言不由衷,还以为自己调解得很成功,正沾沾自喜呢。
她美滋滋地接过月饼,起身把月饼放进橱柜。
严巧慧眸光暗了暗,定定看着那封信。
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90章
翠翠回家把那盆花好好研究个遍。
啥信息都分析了,但它就像是凭空出现的单一物种。
水蓝星已知的植物图鉴里没有它的身影,星际异植图鉴倒是有几种属性跟它类似。
但也不一样,异植是有攻击性的,这株不知名的紫色小花完全没有攻击性,它仿佛就是凭空出现在山里,等着虞初七去取。如何用,如何养,根本不需要初七操心,顺其自然就能好好的。
这可把翠翠给弄懵了。
完全不讲道理的“玄学”,想了解都无从了解起。
只能把花搬回小家伙卧室,叮嘱她不要跟人提花花的作用。
不过——
“大宝,你的小一什么时候能再结果子呀?”
会不会只要初七想要,花就会结果呢?反正不科学,那就不科学到底,翠翠想验证一下这个可能。
初七歪着头想了想,实诚地摇头:“不知道呀,妈妈。”
翠翠特别想跟她说:要不你直接跟小一说你要果子,要多多的。
但话到嘴巴又被她咽回去了。
小家伙又不是小笨蛋,她若做得太直白,让她进一步确定自己能“心想事成”,万一无意间惹祸呢?
养了她几年,翠翠目前为止还没弄懂她的好运气到底都包括了什么。
思及孟小草觉得她的运气能覆盖到她认可的人身上,翠翠就觉得这枚果子可能就是因为初七想要大伯快点好的特殊产物,因她所想而产生的。
可继续往深了想,任何一个世界都有运行的法则和规律,拥有的物种也是跟环境配套的。
一切寻不到根,凭空而来的东西只能存在一个地方——人的想象里。
当想象化为真实,翠翠立刻联想到造梦师。
何谓造梦师呢?
这要说起大宇宙时期人类觉醒最重要的精神力了。
要知道,精神力可以通过基因液提升,但不是无限提升的。
而是有阈值,也很大概率会暴动,并且到一定年龄后精神力会进入衰退期。为了延缓或抑制这种衰弱,便出现了一种特殊的,精神力带有抚慰能力的造梦师。
造梦师们用自己丰富的想象力在星网创建万千小世界,每个小世界都是随他们心意呈现的。
……
赫!
难道——
自己压根不是穿越了虫洞,而是已经被护卫队捉住丢进哪个造梦师的小世界了?
不可能吧。
翠翠打了个激灵,吓得心脏骤停了几秒。
不可能的,她告诉自己。
S级的造梦师便是能创造宏大梦幻的世界,也不可能事无巨细,将每一个人物设置得那么真实。
她所见的山川河流,春夏秋冬,各具特色,同一株植物不同季节展现出来的姿态都不同,更何况,在这几年里,她结识的“人”的性格亦是各不相同。
在这个世界,似乎没有一模一样的事物。
这些若是造梦师所造,那此人精神力得强到何种地步?
便是有这样的小世界,护卫队为何把她投进来?
他们想要的是她的子宫,是自然人的繁衍出S级战士的能力,投到星网小世界替她蕴养精神力?
怎么可能。
翠翠拍了拍胸口,安抚自己一惊一乍的小心脏。
可转念一想,但若不是这样,又怎么解释那株紫色小花的存在呢?
由检测数据可知,它的生长年限只有短短几年,不能拿已绝迹物种来解释它的独特性……
抓破头皮,翠翠依然觉得它的存在很奇怪。
不仅出现得很突兀,生命力还旺盛过头。
要知道小孩子记性好,但忘性也大。有时候一天给它浇好几次水;有时候十天半个月不浇水,就这样粗糙的养着,花苗从来没焉过,于是翠翠渐渐就不关注它了,没想到冷不丁给她这么大个惊喜。
她在这儿抓耳挠腮,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笑,小丫头见状更懵了。
睁着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问:“妈妈,怎么了?”
“没,没事,妈妈想事儿呢。外面热,我到医院看你大伯,你和妹妹就在家里玩好不好?别到处跑,别开咱家大门,否则外面热空气一下就进屋了。”
初七用力点头,“嗯,我知道啦~~”
“还有——”
“嘘!”
初七食指抵唇边,人小鬼大道:“妈妈我都知道啦,咱家里的事不跟别人说。”
翠翠笑着揉了揉乱糟糟翘起的羊角辫:“初七真聪明!”
“嘻嘻嘻……”
小家伙亲昵地蹭了蹭翠翠,开心地跑回自己房子。
没一会儿,屋子里就传来两个小丫头叽叽喳喳的声音,听着似乎在裁纸做风车,就是拿着往前跑,风一吹就呼啦啦转的那种纸风车。
翠翠摇摇头。
笑了笑。
下楼出门。
她打算到医院近距离观察下章渝泽的状况,若是修复效果太惊人,恐怕还需找借口让他回家休养。
到了医院,情况远比翠翠想的还要夸张。
病房门一拉开,翠翠瞳孔地震,三一四里面挤满了人。
章渝州和两个侄子缩在角落无所适从。
而章渝泽的病床前围了一圈医护人员,检查的检查,做记录的做记录,除了医护人员,还有两名瞅着级别不低的军官。
翠翠吞了吞口水,诧异的看着他们。
那群人听到有人进来的动静,也齐齐回头看她。
气氛诡异又好笑。
“……呃,请问,能让一让吗?”
她笑容浅浅,配上冷玉般的音质,让人下意识给她让出一条道,翠翠笑着又点点头:“谢谢啊。”
飞速穿过人群,挤到家人旁边。
“这怎么回事啊?咋这么多人?”
她凑到自家男人身旁,压低声音。
章渝州表情古怪,还能咋地,还不是因为大哥伤势好得太快了!
才过一个晚上,开刀后的创口居然就开始结痂了,可不就引来了医院顶尖的医生们前来观察研究嘛。
“我看一时半会医生们还得不出结论,要不咱们到病房外等着?”
“小叔,我和霄霄就在这里守着。”聂宣不想出去,他想第一个听医生的检查结果。
章渝州点头:“成,要不要冰棍?”
“要。”
天儿热,这会儿这么多人挤在病房里,哪怕头顶吊扇呼啦啦吹着,屋子里闷热依旧。
若不是担心爸爸的情况,小哥俩早熬不住,跑出去买冰棍买汽水了。
章渝州牵着翠翠,两人慢慢挤出病房,一踏出门,空气都变得顺畅了。
“松手呀~~”
男人体温常年比她高,加上灼人的天气,两人掌心相交处全湿漉漉的。
章渝州没松开,还故意握紧,笑容讨打:“不松,要热一起热!”
“……”
翠翠磨牙。
不断在心里念叨,心静自然凉,心静自然凉……
凉个鬼啊!
“找个阴凉处待吧,再多待一分钟我觉得自己快中暑了。”
这自然是夸张了些。
只是习惯了温度适中的家里,再经历冷热就尤为不适应。
两个加起来六十多的人跟小年轻似的,手牵着手飞速往有冰棍卖的零食铺子跑去。
翠翠随手拿了两根冰棍,就听老板说:“有新货,牛奶味的雪糕和绿豆雪糕,要尝尝不?”
“换,我要绿豆的。”
章渝州跟着道:“拿两根绿豆吧。”
绿豆的要一毛,是加糖冰棍的三倍。
老板看两人都不带犹豫的,笑得牙花子都露了出来,忙取出两根绿豆味雪糕递过去,章渝州付钱,两口子就在零食铺门口大树下蹲着。
两人穿得齐齐整整,长得也好看,蹲那儿不显得落魄邋遢,反倒透着随性儿。
老板瞅着俩人背影,暗道一声怪人后收回视线,摇着蒲扇闭目养神。
翠翠和章渝州两人啃着雪糕说话。
“医院风扇那么不得劲,要不,跟医生商量商量,让大哥回家休养吧。”
“是不能住下去了,大哥伤势好得太快了。”
“不知道跟初七到底有没有关系,你说医生会不会联想到昨天的果子啊?”
“怎么联想?你都不信,他们哪会想到果子头上?我看他们是以为大哥服用基因液了,正拿他当做基因液的样本在研究……”
“……”
两口子说到后头,相视一眼,愁得齐齐叹气。
“还是先让大哥回家养伤吧。”
“嗯,就这么办。”
然而医院不同意聂渝泽出院。
“章同志你们放心,聂同志留在医院肯定能得到最好的照顾,因为聂同志情况特殊,医院安排了值班医生和护士全天记录聂同志的状况……”
就差把“我们想要他的身体数据”说出来了。
聂渝泽见老三两口子苦着脸,特别想把他弄回家,老三还挑眉弄眼给他使眼色,也想到了大侄女塞他嘴里的果子。
心里蓦地一沉。
“耿医生,你们刚才已经详细检查过了,我的身体恢复得很好。我想,我应该有选择出院的权利吧?”
耿医生:“……这??”
先前检查时,有医生说漏嘴提起过A4。
聂渝泽心念陡转,顺势拿A4做挡箭牌:“耿医生,请你谅解,A4目前是我们的秘密武器,部队暂时不希望相关信息泄露出去。”
耿孝神色正了正,捏着笔的手微顿,皱眉思索。
他看着聂渝泽,似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
聂渝泽眼神坚毅没有躲闪,直视回去。
耿孝心中便有了数,暗叹一声:“可以,我给聂同志开出院证明,但每隔两天我们会叫人上门做一次普通检查,聂同志,可以吗?”
聂渝泽答应了。
又道:“具体伤势也需要医院保密。”
耿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章渝州借了轮椅。
待夜深了,一行人推着聂渝泽回家。他们运气不错,一路上竟没遇着熟人。
“爬上爬下不方便,我把书房那张单人床收拾出来了,宣宣霄霄,把你爸推进去。”
章谨之接到小儿子打回来的电话后,先到隔壁接了两孙女过来,祖孙仨一起收拾了床铺。
“大伯,你好点了吗?”
初七化身哥哥的小尾巴,屁颠屁颠跟进屋。
她身后还跟着一条更小的尾巴。
“大伯大伯~~~”
八月笑眯眯的,摇头晃脑,下一秒就要爬到轮椅上让聂渝泽抱她。
聂宣瞳孔放大一瞬,倒抽一口气。
赶紧把她拎住:“小宝,我爸腿上有伤,现在还不能抱你哦。”
“伤?痛痛?”
小家伙歪着头想了会儿。
慢慢凑到聂渝泽身边,弯腰对着他膝盖就“噗噗——”呼气,吹几下还停下说:“吹吹痛痛就飞走啦~~~~”
可爱天真的小模样,引得聂渝泽心底一片发软,哥哥姐姐们也是哈哈大笑。
客厅里,章渝州让章谨之这几天不要对外透露大哥在家的消息,对大哥的伤势更要三缄其口,章谨之也意识到大儿子这么快出院的猫腻。
昨天脸色惨白惨白的,一副刚从鬼门关踏过来的样子。
隔了一天半,脸色就变得红润了,跟回光返照似的……呸呸呸,总之气色好得不寻常。
“我不说,反正也没人知道你大哥受伤被送到军区总医院的事。”
昨天接到消息时日正当空,外边没什么人。
等她从医院回来时快凌晨就更加没人了。今儿个一心挂念儿子的情况,章谨之更加没有和人聊天的欲望,是以周边几家还都不知道聂渝泽被打成筛子九死一生的事。
“就怕几个孩子说漏嘴……”
章谨之瞥了眼书房。
家里孩子多,凑一堆跟一群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一点不带喘气。
大孙二孙好一点,毕竟是十来岁的人,与他们说了他们肯定知道轻重,就怕两个小的说漏嘴。
尤其是她们家这俩闺女吧,鬼精鬼精的两个小话痨,跟谁都能唠上两句,在大院里人缘比他们这些大人还好。
“妈,你放心,我保证大宝小宝不会出去乱说的。”
翠翠拍胸承诺。
章谨之:“老三,你把椅子搬进去,我给你哥煮碗面。对了,你们要不要也吃点?”
翠翠摇头:“妈,我不饿。”
“那也给我煮一点。”
章渝州摸摸肚子,觉得五脏庙要开始呱呱叫了。
说完抬眸就看到自个儿亲媳妇儿撇嘴,眼神流露出了一丢丢嫌弃。
这是啥眼神??
翠翠:“呃,十一点了诶~~~~”
边说眼神边往他腹部扫,意有所指道:“最近你都没晨跑。”
章渝州;“……”
他就知道,虞翠翠这家伙舍不得他的腹肌。
“媳妇儿,要不你也吃一点,明天我俩一起去晨跑。”来呀,要练就一起练。
翠翠才不想早起。
气温合适跑跑步打打拳还成,太冷太热她都只想瘫在家里当咸鱼,连忙推拒三连:“不要,我最近不需要锻炼,你去吧。”
“啧。”
******
小白山,秦家。
“老秦,你知道小章现在的地址吧?有人给他们寄的信寄到咱厂里了,你要是知道他现在的联系方式,明天我把信寄到京市那边去。”
黄婉音听到关门声,放下报纸迎上前。
她接过秦正业手里的饭盒,掂量了下重量,皱着眉嘟囔道:“咋还有剩的,又没来得及吃?”
“研究所的工作再忙也不能饱一餐饿一餐啊,当心胃搞出问题来。”
黄婉音说着,打开饭盒盖子,中午的饭已经被捂搜了,淡淡的酸味儿溢出来,她忙把剩饭倒进垃圾桶。
秦正业:“中午老蒋请我到食堂吃了一顿,饭盒给搞忘了。”
“谁给渝州寄信了?”秦正业问。
“不晓得,信封上只标了西北,没写具体地址。”
黄婉音到厨房刷饭盒,哗哗水声压得她声音有些小,“信在茶几上你自己看,嗳,你到底知不知道小章的地址啊?”
秦正业先给自己倒了杯凉白开,在茶几上的报纸下翻出了那封信。
信被折叠过,边缘还有几道指痕。
看着像是纠结着想拆信又没拆留下的痕迹,想到妻子的小九九,秦正业脸色沉了沉。
过了一会儿表情才有所舒缓。
不管咋说,好歹她还知道分寸,没做出拆别人信的举动,万事论迹不论心,黄婉音同志还是有改变的。
秦正业回书房,从书架上其中一本书里找出章渝州留下的地址。
按照这个地址重新写好信封,将原本的信封整个儿塞进去。
“诶,饭要好了呀,你出门做啥呢?”黄婉音忙叫住他。
秦正业没回头:“给小章寄信去。”
黄婉音怒了,寄信而已有必要那么急呀?
赶紧从厨房跑出来一把拉住秦正业。
气哼哼道:“急着投胎咯?这信到我手里一下午都好好的,难道你着急寄出去是怕我知道小章的地址,对这个信做什么呀?秦正业,我说你是不是太看低我了,我不就是一时想岔吗?也没真的做错事啊?”
说完开始细数自己这两年的改变。
又说秦正业拿老眼光看她,她啥也没干在他心里就没信誉度了。
说到后面简直是大吐苦水:“咱做两口子二十多年,就算我哪哪有小毛病,我也不是一个多坏的人是吧?没有无药可救到那个地步吧?小章的地址你不让我知道,不就是怕我主动找人攀关系吗?我好歹也在妇联工作,思想觉悟没你想的那么差,如果我存了不好的心思,这信你还能见到吗?老秦,你真是太让我伤心了。”
秦正业:“……抱歉,这次是我思虑不周,小人之心,低看了黄同志。”
黄婉音还是气。
就说说,这事给整得多让人不高兴啊。
“婉音同志,那明天你抽空帮忙把信寄过去,可以吗?”
秦正业心里升起一丝愧疚,决定用行动告诉妻子,这次他相信她的改变了。
黄婉音还想拿乔,但细想过去自己为了让老秦回城里,病急乱投医四处钻营人脉拉圈子,老秦明确说过不需要自己还是一意孤行,确实做得不好。
叹了口气,也懒得计较了:“成,明天我到办公室时顺便寄出去。”
次日,黄婉音拿着信去了收发室。
正巧,严巧慧也在。
“黄阿姨,你要给林城那边寄信啊?”
“不给他们寄,前几天才写了信回家。今天过来是要把昨天那封信转寄到小章那边。对了,你咋来收发室了?”
严巧慧笑得温婉:“有个老同学说给我寄了特产,我不确定哪天到,所以就来问问,顺便也给老家寄信。”
说着,她挥了挥手里的信封。
脸上露出懊恼:“可惜我太粗心了,邮票忘记贴了,出门前又忘了带钥匙,这会儿门也进不去……”
“邮票啊……我家里还有几张备用的,你要是不着急,我去拿给你?”
昨天人家姑娘巴巴带着礼上门问离婚的事儿。
碍于两家不好招惹,她实在不想掺和进去受埋怨,就没能给出啥建设性的意见。
黄婉音也觉得亏心,见她为难,脑子根本不带细想,话就出口了。
严巧慧闻言,立马表现出感动的样子:“太谢谢你了黄阿姨,只是……会不会耽误你上班啊?”
“这才几步路,我今天还特地早出门了,来回一趟也耽误不了事。”
黄婉音热情回答,顺手把信塞到收发室干事手里。
严巧慧目光往信封瞥了瞥,又是笑笑着冲黄婉音一通感谢。
待黄婉音小跑的背影远去模糊,严巧慧视线才落在干事手上。
佯装惊诧:“哎呀,这信不对呀,昨天黄阿姨说要寄的不是这个吧,同志你先别放过去,给我确认一下,免得搞混了还得花功夫找。”
小干事有点懵逼。
想到两人刚才熟络的样子,似乎也没啥可怀疑的。
再说,看看就看看呗,能有啥问题,便把信递了过去。
严巧慧接过信,迅速扫了一眼收信地址。
京市石景山区梧桐大院虞翠翠(收)
严巧慧眸子暗了暗,捏着信封的手指微微用力,信封上便留下了两道凹痕。
“同志,地址有问题吗?”
小干事见她看了半天,表情古古怪怪的,忙出声儿问。
严巧慧顿了顿,立马笑了笑:“对不住,我看花眼了,要寄的就是这封。”
面对小干事疑惑的眼神,她又描补了一句:“收件人换了,我还以为黄阿姨拿错信了呢,这一瞅地址,没弄错。”说罢,爽快将信还了回去。
黄婉音自是不晓得自个儿难得好心一回,还惹出个麻烦。
把邮票给严巧慧,一看时间马上就到九点,说:“巧慧,我先走了啊。”
“好,黄阿姨再见!”
黄婉音赶忙往妇联办公室去了。
严巧慧在原地站了会儿。
她上半张脸没什么表情,嘴角却又上扬着似在冷笑,让人看不懂她在想什么。
半晌,才慢悠悠给空白信封贴上邮票,递给小干事:“同志,麻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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