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虞同志,有你的信。”
信是送上门的。
“谢谢。”翠翠接过信瞄了两眼,是从小白山寄来的。
她撕掉糊着米浆的信口,抖了抖信纸,里面又掉出一张薄薄的纸。
翠翠弯腰捡起,竟是一张汇款单,足足有一百三十块。
章渝州抱着睡得迷迷糊糊的小闺女下楼,瞅见翠翠看信,随口问:“谁来的信啊?”
自他们回到京市,家里是收到过几封信的,寄给翠翠的大都是魏家人寄的,他的呢,都是从前的老师同事。但翠翠向来不拆他的信。
他嘴上这般问,心里其实猜是魏家来的的信。
许是担心魏学明,怕魏学明没上门,便写信问问。
翠翠一目十行,迅速看完,答得也很随意:“梁安娜两口子寄来的,喏,还给汇了一百三。初七呢?”
“一早爬起床就开始做作业了。”
翠翠诧异:“幼儿园放暑假还有作业?”
老师没跟她说啊!
啥作业啊?
“有的,让做三类标本。”
说到这儿,章渝州眼里满是笑:“这不是快开学了吗,咱闺女突然想起来没做作业,这会儿正赶着呢。”
其实幼儿园的作业完全是老师想培养孩子的兴趣。
压根没指望孩子们真的完成。
三四岁的萝卜头,有些家里娇惯得很,走哪都要人抱,吃饭也要大人喂,哪能指望他们懂“作业”是啥?也就他们家虞初七这样儿早慧的才会老老实实做作业。
翠翠对闺女的作业很感兴趣,拿着信上楼去了。
章渝州瞥见她轻快的步伐,也笑了笑,然后抱着小闺女到卫生间洗漱。
“小宝张嘴。”
小家伙眼睛还没完全睁开,靠在爸爸胳膊上东倒西歪。
章渝州习惯了小闺女开机迟缓的样子,熟练的给小牙刷挤上牙膏,刷牙动作轻柔。
快刷完时,小孩儿醒得差不多了,下意识张嘴就要哭一哭,等察觉到牙刷,哭声瞬间被憋回去,只有眼睛水润润的,这几乎是每天的流程。
章渝州眼睛都不眨一下。
“自己洗脸,可以吗?”
毛巾是章谨之特地裁过的,只有大人巴掌大,上面还绣了只小奶狗。
成年人拿着过于小了,但小孩儿自己用正正好。
“嗯嗯,月月寄几来。”
起床气的读条被强行打断,小团子还是那个糯米团子,没有变身尖叫鸡。
章渝州扶着她,站在盥洗盆前的专用小凳子上,就算小家伙拧毛巾时弄得水花四溅也没动手帮忙,嘴巴倒是没停:“月月乖,慢慢拧干,月月真厉害……”
小团子没一会儿就迷失在爸爸的彩虹屁里。
虽然衣领脖子全溅上水,好歹独立完成了洗脸大事。
“爸爸,衣服黏黏……”
章渝州又送孩子上楼换衣裳。
孩子卧室里,初七半跪在小桌子前,捏着形状各异,颜色不同的叶子往本子上粘。
翠翠盘腿坐在对面,也拿着相似的册子忙着。
听到蹬蹬蹬急促的脚步声,她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八月腆着圆滚滚的小肚皮跑进来,往她怀里一扑:“妈妈,换衣服~~~”
“好,妈妈给你换衣服。”
翠翠给孩子换衣服,章渝州则坐到她刚才的位置,接手了她的手工活。
父女俩边做标本,边小声说话,翠翠就听到初七时不时奶声奶气问各种各样的话题。
“爸爸你能看出来这是什么吗?”
“爸爸,你猜这个是什么树的叶子呀?”
“爸爸,爸爸……”
每当小家伙说话时,章渝州总是温柔又有耐性的回应。
而翠翠这边呢,小闺女就像个癞疙宝,穿衣服拽着她胳膊了她要哎呀一声,裤子不是她喜欢的也要咿呀叫唤,嚷嚷完就妈妈妈妈撒娇个不停,一家人各忙各的,吵闹又和谐,充满了生活气息。
“等下你去看望大哥时把基因液带过去。”
“好。”
说来这事也是他俩忽略了。
给上边打了快两年的工,自家人却没用上。
好在翠翠的空间囊里还存着一批材料,这两天赶紧做了一批出来,数量不低,有将近三千多份。
“爸那边联系不上,我有点担心……”
翠翠拍拍小八月的屁股,让她自己玩去。
小家伙玩着玩着就凑到姐姐那边捣乱,章渝州把她拎走不到两分钟,她又蹭过去,再拎,被打搅的正主还抱着妹妹:“爸爸,月月很乖的,不会捣乱。”
“嗯嗯,月月乖乖哒~~~”
大团子抱着小团子,浑似他们当爹妈的无良,不要让姐俩亲近似的。
章渝州翻了个白眼,懒得管她俩了。
吵架打架也不管,反正一会儿又和好,一会儿又闹,只要不打出血,他都不管了。
起身跟翠翠到楼下取基因液。
翠翠:“让妈他们都服一支,反正快过明路了。”
说着,翠翠觉得这样也不行,叮嘱道:“还是先不要说出去,不然咱家就没个安宁了。”
“好。”
“宣宣和霄霄也用?”
“用。”
“大宝小宝不用吗?”
“年龄太小,十岁后再说吧。”小孩儿心智体能太不稳定。
“哎呀,我这脑子!”
说完基因液的事,翠翠猛地想起被她遗忘的事。
在章渝州迷惑的眼神中快步上楼,推开儿童房的门,就见两个小团子头挤头,正在看什么。
“妈妈?”初七抬眸,小眼神惊喜,举着她落下的信:“妈妈,这里有我的名字!”
“嗯。”
“还记得你的亲生妈妈吗?这是她写的信。”
小团子瞪圆了眼睛,视线落在信上,愈发惊喜,小酒窝若隐若现的,软着声儿撒娇:“妈妈,好多字我不认识。”
翠翠缓缓走过去。
挨着两个孩子盘腿坐下。
“妈妈念给你听。”
“嗯嗯!”
小丫头重重点头,在翠翠和章渝州反复强调有两对爸妈的快乐和幸福后,初七显然对亲生父母的来信非常期待,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
翠翠咳了两声,清清嗓子,念道:
“初七,好久不见,安娜妈妈和爸爸都很想你,你还记得爸爸妈妈吗?妈妈不知道你现在长多高了,胖了,还是瘦了……”
信不长,翠翠很快就念完了。
小团子听着妈妈柔和温情的声音,脸上笑容也越来越灿烂。
身体往翠翠方向探,明明不认识字还要凑过去看信的内容:“妈妈,那安娜妈妈和我爸啥时候能回来呀?”
“唔,等任务完成就能回来看你了,你爸妈跟大伯一样,都是大英雄呢!”
“嗯!”
初七用力点头,小手摸着信。
天真可爱:“可我不会写那么多字呀,怎么告诉安娜妈妈我也想她呢。”
“没关系,你说,妈妈帮你写。”
“好~~”
翠翠帮大宝写信,小宝见妈妈和姐姐都不搭理自己。
觉得受冷落,就在旁边捣乱,一会儿拿布娃娃砸姐姐,一会儿像个小炮弹似的,故意去撞翠翠,撞完就嘎嘎咯咯笑。一次两次翠翠没理这小屁孩,第三次被撞歪字也歪老远。
翠翠抿嘴,小孩儿一天不收拾就不老实!
转身抓起小团子摁在腿上啪啪就是两下:“章八月,一天不挨揍你就皮痒痒是不是?”
她下手有轻重,结果小孩儿不仅不哭,笑得更欢实了:“妈妈,妈妈陪我玩~~~”
“等妈妈写完信再陪你玩,你不许捣乱,否则我带姐姐出门买鸡腿就不带你,让你面壁思过去。”
小孩儿扭来扭去,像毛毛虫,一看就知道不怕翠翠的威胁。
初七瞅见妈妈脸越来越黑,似乎真的生气了,赶紧虎着脸:“月月,来姐姐这里!”
她拍拍自己身边,奶凶奶凶道:“你不听姐姐的话,我不带你玩了!”
仿佛有血脉压制似的,小家伙登时老实了,麻溜地从妈妈腿上爬出去,乖乖坐在姐姐旁边,还讨好地咧出一排小白牙:“嘿嘿~~~”
翠翠第一次见到小孩子谄媚是啥样,让人哭笑不得。
“没有吗,大宝?”
初七眨眨眼,又想了半天,笑眯眯地摇头。
然后从她宝贝的树叶盒里选出最漂亮的一张,“妈妈,小叶子可以寄过去吗?”
“可以啊。”翠翠将火红的枫叶夹在信纸中间,塞到信封里,“好了,只要贴上邮票,信就有了翅膀,慢慢飞啊,飞啊,就能飞到你安娜妈妈身边了。”
翠翠把信封口封好,把梁安娜的汇款单递给初七。
“走,闺女,咱去取你爸妈不远万里送来的红包咯。”
翠翠一手拉一个,母女仨戴着草帽出了门。
“爸爸不去吗?”
“爸爸在奶奶家,你们是去奶奶家找大伯玩,还是跟妈妈取钱啊?”
“要跟妈妈一起……”
“嗯嗯,我也要去~~~”
“成!”
时间尚早,太阳虽出来了,但算不得热。
翠翠身形高挑长得漂亮逼人,两个小团子可爱呼呼的,一大两小戴着草帽走在路上简直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家家都有的普通草帽愣是被母女仨戴出了洋气。
“大宝小宝,跟你妈去哪儿啊?”
大宝还知道抬头看翠翠,小宝可不懂这些,小奶音甜得跟麦芽糖似的:“取、钱呀!”
提到钱,对方愣了下,但很有边界感地没再多问。
而是摸了摸小宝的草帽:“这帽子找谁编的啊,小孩儿戴着怪可爱的,我也给佳佳弄一顶。”
“在晃儿胡同口买的,我们家这两个姑娘大热天爱往外头跑,我怕她俩晒成黑炭。”
颜狗如她,不能忍受自家闺女从玉雪可爱的糯米团子变成黑炭球。
佳佳妈也吐苦水:“可不是,佳佳也爱到处跑,晒得那叫一个黑哦。”
翠翠跟她唠了几句,感受到气温升高,便牵着两个闺女告辞了:“太阳越来越大,就先不聊了。不然一会儿这俩肯定要赖皮要抱。”
“嗐瞧我,一说起话来就叭叭忘了时间,你们赶紧去。”
佳佳妈拎着菜篮子,想起家里嗷嗷待哺的几个孩子,忙回家去。
突然。
初七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口气:“妈妈,佳佳妈妈好唠叨啊。”
翠翠:“……”
*****
“A4?哪来的?”
聂渝泽休养了几天,身上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若不是愈合速度太快惹人遐想,万一让人注意到侄女头上,他早赶回战场了。
章渝州挑眉。
“部队里叫它A4吗?”
“对,A4,你哪来的,还一下好几支?”
聂渝泽表情严肃,就怕弟弟为了他做错事。
语气严厉警告道:“老三,想想翠翠和大宝小宝,你可不能犯浑。”
“大哥你想到哪儿去了?”章渝州冷嗤一声,拔掉塞子,将一管药剂递过去:“A4就是翠翠研制的,我们也没想到你居然没分配到第一批里。”
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得意。
“给。”
聂渝泽接过,但没喝。
而是谨慎问道:“A4私流,对翠翠没影响吗?”
他虽没了解过研发类部门的章程,但在任何地方,任何单位,监守自盗都是大忌,是必须严厉禁止的。
“放心吧,翠翠是独立自由的,没卖给哪个具体的单位。前阵子A4配方就上交到大首长手里了,只是配制用的药植家里正好有存货,就做了一些。”
聂渝泽冷厉的眸光定定看着弟弟。
章渝州耸肩,他看就任他看。
“赶紧喝吧,喝了会昏睡几小时。”
章渝州环顾四周一圈,问:“妈呢,宣宣和霄霄呢?”
“宣宣霄霄到少年宫去了。”
“妈应该买菜去了。”整个家里就他最闲,还不能出门,聂渝泽觉得养伤的日子跟坐牢也没区别了,度日如年。
“那你更该服基因液了。”
章渝州嫌他磨叽,抢过基因液往他嘴里灌:“服了基因液,你伤愈这么快才有正当的理由。”
“别怀疑,基因液确实能做到那样。”
对上聂渝泽眼底的怀疑,章渝州贱嗖嗖道:“哥你就庆幸吧,要不是你是我哥,翠翠才不会给你制药呢。”
聂渝泽冷哼一声。
“德性!”
章渝州继续在雷区蹦迪:“嫉妒了吧,酸了吧,你瞅瞅你啥眼光,再看看我啥眼光,你心里肯定难受死了。”
聂渝泽太阳穴突突地跳:“老三!”
“你这么闲?”
“倒也不是很闲。”
“是不是犯困了?大哥你别抵抗,想睡就睡,睡醒后身体也就改造好了。”
聂渝泽警惕性强,察觉到睡意下意识抗拒强行忍着,但很快,他还是倒下了。
章渝州没离开,到书房取了本书,翘起二郎腿悠哉悠哉看着,隔一会儿看一眼聂渝泽。
章谨之买菜回来,见大儿子靠在凉椅上睡着,小儿子坐旁边看书,没好气地骂了句:“要睡不会回屋睡,蜷在椅子上更舒服吗?还有你,老三,你就这么看着啊,不会把你哥背回屋?”
章渝州合上书,摸了摸鼻尖。
“妈,你回来了正好,这是给你的。”
他没说太多,拉开金属匣子取了一只基因液:“增强抵抗力的,大哥就是服了这个才会睡着,这是给你的,这药剂目前除了部队里的战士们,外头还没有的,所以不要声张出去。”
章谨之神色倏地紧张起来。
“那天你大哥急急忙忙出院,也是因为……”
那这药剂肯定很珍贵呀。
章渝州没反驳,任由她误会,只道:“趁我在家里,你赶紧用。”
章谨之捏着玻璃管,迟疑:“我一把年纪了,体质再增强能增强到哪儿去?我这只留给宣宣他们吧。”
“得嘞,你还怕他俩没有啊?你就放心吧,给他俩留了的,不仅宣宣和霄霄有,大姐家里那份我也预留了。”章渝州啼笑皆非。
按照军部药物研究所的效率,基因液从军中普及到老百姓是肯定的。
只是大概会在几年后实行。
他和翠翠让家里先服用并不会影响到别人,既然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自然要给家里人都安排上。
“这么贵重的药,你从哪儿拿到的??”
只能说不愧是母子,两人听闻基因液的第一时间不是欣喜若狂,而是担心他犯错。
章渝州叹气,无奈地又重复说了一遍。
待听到是儿媳妇研制的,章谨之眼珠子快从眼眶掉出来了,一会儿惊讶,一会儿担忧,联想到突然不去研究室上班,章谨之也不知道脑补了什么,满心满眼的心疼。
“翠翠不容易,老三,以后你得对翠翠更好些。”
章渝州哭笑不得:“妈你忒偏心眼了,我哪儿对她不好了呀?家里就我是底层,虞翠翠同志一直骑我头上的。”
“骑在你头上咋了,翠翠牺牲多大啊,要不是嫁到我们家,大首长也不会忌惮得不让她继续管基因液的事……”章谨之一巴掌拍在儿子胳膊上,没好气道:“你还不懂心疼人。”
这是脑补了一场“功高震主”的大戏了。
章渝州也没多说,催她赶紧用。
章谨之放下药剂,先到厨房做饭了:“不行,我得看着你大哥醒,醒了我再用。”
不是不相信小儿子,只是不看到老大醒,她这颗心啊就在半空中飘飘荡荡,落不到实处。
“好吧,妈,中午弄道苦瓜镶肉吧,清热解暑。”
“就你事儿多!”
………………
整个“药效”过程非常顺利,也很短暂,聂渝泽两个小时不到就醒了。
章渝州连忙扶起他,让他活动一下僵硬发麻的四肢。
“感受一下,有没有不一样的地方。”
聂渝泽捂着胸腔处的枪口,察觉伤口处这几日都会发痒的感觉没了。他扯开衬衫一看,伤口处的痂直接掉了,长出一层脆弱的新皮。
聂渝泽瞳孔地震。
不可置信地看向章渝州,喃喃自语:“效果堪比那枚金色果子。”
吃果子的当天,伤口迅速愈合结痂。但在随后的几天,却只比正常结痂后的速度快一点点。
而现在,缓慢痊愈的伤再次被A4狠狠往前推了一把。
作为当事人,聂渝泽的感受最清晰,他能感觉到身体的方方面面都升了级。
就像一辆老旧的汽车被换了新零件,还上了机油。
震惊之下,聂渝泽只觉眼前忽然飘散着许多游动的光点,像蝌蚪一样。
他眨眨眼,光点消失。
“难怪……”
章渝州侧首,难怪什么?
“难怪,这场战争虽打得艰难,可伤亡人数却远远小于预计。”
聂渝泽难掩激动:“老三,弟妹立大功了啊!”
说完,聂渝泽猛然想到章渝州先前说的话,又敏锐的意识到哪儿不对劲了。
问:“A4出现快两年,弟妹做得好好的,为何突然上交?是上面要求的吗?”
“半要求半自愿。”
章渝州食指指向天花板,含意深深:“还算大方,给了两套房子,正好大宝小宝各一套。大哥,宝金胡同那间屋收回来了,但后面怎么分配……我跟妈商量,最好再置办一间,让宣宣霄霄各分一份。”
“还有一个事儿,最近城里闹哄哄,我听说好多单位开会都很频繁,大概是想让城里没工作的应届生、待业青年下乡。若是多子女家庭必须有人下乡,宣宣今年十四,过两年就不好说了。”
开会流程没那么快。
这些都是从孟小草那里知晓的。
这两年,尽管翠翠交出基因液,能源枪,但战争,革命依然无可避免,还是来了。
章渝州觉得孟小草记忆中的“扭曲岁月”必然会来临,而且就在不远的将来。
聂渝泽先是皱眉,思索片刻,却道:“聂宣聂霄都是男娃子,男娃子下乡吃吃苦正好磨一磨他们的性子,提前操心大可不必。”
“……”
忘了大哥的脾气就是一板一眼,见不得人偷奸耍滑走捷径。
虽然在章渝州看来,提前给孩子谋划好去处委实算不得走捷径。
不过,两个侄子年龄未到,他也懒得和兄长争执。
不咸不淡地点点头:“房子还是得留意着。你说吧,在部队你有分房资格却一直没要,咱家里的房子是组织上分给爸的,等爸退下来房子没准就被收回去了,到时候——”
聂渝泽嗤了声。
打断他:“别来激我,爸就算退了,以他如今的级别房子也能继续住。”
“得!反正你是他们的爹,你决定就好。”
兄弟俩争论了几句。
章谨之听到声音,赶忙从厨房出来。
“老大,你醒了啊,觉得怎么样,你弟没吹牛皮的吧?”
聂渝泽唇角微勾,勾勒出一个不明显的弧度。
对翠翠的夸赞毫不吝啬。
“翠翠很有本事,若是在这个领域继续钻研,一定会成为家喻户晓的大拿。”
闻言,章谨之叹了口气。
“等你爹回来,让他找大首长说说。”
章渝州一听,眼神闪了闪,不解释还不行了。
“妈,您就甭管了,您儿媳妇儿惫懒得很,可没那么多上进心。你把她弄回去上班,她得抱着你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你信不?”
章谨之:“……”
聂渝泽:“……”
第92章
既然大哥醒了,章渝州便让他盯着家里人服基因液。
自己则拎着小箱子前往姐姐家。
姐姐一家住在林业局的职工院。
姐夫在财务处,财务处平时事不多,但部门重要,是以分房时姐夫分到了小二室。单位房面积自然不能跟小白山的研究员福利房比,更不比大院宽敞。
说是小二室,总面积也就四十来平。
除了卧室加一个小小的厅堂,没有卫生间,洗漱,上厕所就在每层楼的尽头,厨房也安在阳台。
厅堂,既是客厅也是饭厅。
章渝州住惯了功能改造得更明确的房子,一进姐姐家门便有种前所未有的逼仄感。
尤其是屋子面积小,一家四口杂七杂八的东西却很多。
整个厅堂里到处都塞满了。
即便看得出主人已经很努力地整理了,看着依然很拥挤。
“姐,姐夫的工作年限还不能换房吗?”
“哪来那么容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姐夫那个人,工作上中规中矩,缺乏往上爬的的冲劲,能当上副处长也是因为他稳、老实,在财务处干这么多年没出过错。职位爬不上去,也不爱跟人交际,换大房子哪儿轮得到他?”
聂渝霜今日正好休假。
两个孩子去奶奶家,倪立人在单位,家里就她一人。
前脚刚嫌弃完倪立人没冲劲。
后脚还是维护丈夫:“不过呢,能稳稳当当就很好了,林业局瞧着清水衙门没啥油水,里头却塞了不知多少吃空饷的关系户,难搞得很。再说,家里就两个孩子,反正我们也不打算生了,挤一挤也能住,总好过胡同大杂院里那些一家七八口只有二十来平住的对不对?咱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啊。”
在第一医院,以她的资历也是能分房的。
大抵分到的也是差不多的大小。
不过医院等着分房的职工比林业局还多,聂渝霜考虑到自家有房子,父亲又处在那个位置,便没去申请过。
她倒了杯水给弟弟,在对面的小竹椅坐下。
章渝州眉眼含笑:“姐,你这心态,嘿,还挺好!”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难道不是实话?”
聂渝霜挑眉,顺嘴问:“小宝快两岁了,你和翠翠不打算再要一个?”
提到孩子,章渝州猛摇头。
“不要,两个丫头已经够折腾人了。”
聂渝霜:“可是大宝迟早要回亲生父母那边啊,难道你们不打算放她回去啊?”
“姐你想到哪儿去了,大宝回那边就不是我和翠翠的女儿了吗?”
“孩子不在多,好好养最重要。”
聂渝霜想了想,也是,谁说别人家多生,他们家也要多生呢?
身为医生,最清楚生育对于女人的损害。
既然老三两口子商量好只生一个,也挺好的。
丢开这一茬,她问:“怎么突然来找我了?”
问完便注意到章渝州手边长十五公分,高十公分的金属小箱子,聂渝霜抬了抬下巴,问:“这是什么?”
“基因液,优化基因的。”
聂渝霜愣了愣,眨眨眼,噗嗤一声笑了:“什么优化基因,老三,忽悠到我头上时你也不看看我是干啥的?”
她学医出身,基因优化论目前只存在于个别的理论著作,还是国外提出的,但这只是一个理论设想,老三跨行忽悠,都不提前做做功课!
聂渝霜起先还小声笑着,慢慢就变成捧腹大笑。
边笑边开涮:“你以为还能像小时候那样捉弄我啊?都三十的人了,你能不能别幼稚了。”
章渝州啧了声,无语:“姐,我要捉弄你的话,会这么小儿科吗?”
他打开箱子,拿出四支:“尚在保密阶段,目前只提供给部队。这次大哥受伤——”
“什么?大哥受伤?”
聂渝霜激动得站起身,碰倒了桌上茶盅,一时间,手忙脚乱擦拭桌子。
再看向弟弟时,表情就不是戏谑,而是严厉了:“大哥怎么样了,大哥受伤这么重要的事,你和妈怎么回事,怎么不知会我们一声?还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门的水啊,现在我不能知道家里的事了?”
面对浑身绕烧着熊熊火药,一点就要炸的急性子姐姐。
章渝州还是不慌不忙:“冷静!姐你冷静点。”
“吁……”
自己都这么着急了,老三还狗叫。
吁吁吁个不停,当自己是马是骡子呢。
聂渝霜抬手就是一巴掌打他脑袋上:“正经点,大哥到底怎么样了?”
章渝州被收拾了也不恼,把打乱的头发捋顺,慢条斯理道:“你看我这样子就该猜到大哥没事呀。”
“叫你大喘气。”
聂渝霜知道自己关心则乱。
但亲人在前线若说不担心怎么可能,她最听不得“受伤、中枪”这样的字眼了,一听到浑身毛都竖起来,下意识进入紧张状态。
“你说部队才有这个,大哥用了?”
确定大哥没事,聂渝霜机敏的脑子回来了,指着颜色清新别致的基因液。
章渝州点头:“当然。放心吧,若是有副作用,我哪会给你们用?”
这话她信,不过——
“等等,就算是部队药物研发中心的新药,你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光学工程师怎么弄到手的?”
聂渝霜双手抱胸,垂着眸子。
居高临下地看着比从前“稳重”不少的弟弟。
“瞧不起谁?A4本身就是咱们家出去的,翠翠上班的研究室就是做这个的。”
“是吗?”
“不然你以为大首长凭啥分房子给我们?”
“……真的有用?”
“真的,比金子还真!”
“呐,四支,你们一人一支。甭跟姐夫说太详细,说是增强抵抗力的口服液就好。”
姐夫拎得清,姐夫那一大家子就不太行了。
偏偏这亲缘关系,淡漠归淡漠,也没法彻底丢开手。平时不亲密,可万一遇到生老病死,姐夫能视而不见?
不若什么都不知道。
聂渝霜歪嘴,“切”了一声:“把心放肚子里,我有数。”
“那你放好,别摔了碎了。”
“不留下吃饭再走?”见弟弟起身要走,聂渝霜忙挽留。
“妈今天做苦瓜镶肉,我是疯了才不回家吃,留在你这里吃泔水!”
聂渝霜:……臭弟弟,多少岁都是臭弟弟!
“姐,我走了啊,记住我跟你说的。”
聂渝霜:“今晚我和立人回家看大哥,你叫妈别忘了做我们的饭。”
“知道了。”
知道基因液的作用后,聂渝霜这会儿看着它都忍不住屏息。
一会儿把它挪到半人高的斗柜上,怕两个孩子回家横冲直撞弄地上,又搬到卧室放着,可放卧室她还是不放心,盯着绿盈盈的药剂,聂渝霜老担心药剂出意外。
她急躁地抓了抓秀发。
看了药剂一眼,拿起钥匙拔腿就到林业局办公楼找丈夫。
倪立人听到妻子到来的消息非常惊讶。
两人结婚十多年,渝霜来局里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出来。
惊讶后就忍不住担心。
担心家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倪立人不敢拖拉,跟下属说了声就往外跑。
聂渝霜老远就挥手,倪立人心里愈发着急,步子迈得更大。
跑到跟前就发现妻子表情跟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啊,看着也忐忑,但不是“发生了什么坏事”那种愁。
而是强行按捺住的激动,眉眼处又激动又焦灼的样子。
“媳妇儿,咋了?”
聂渝霜拽着他手就往外头走:“家里有大事,现在到妈那边接孩子,回家再说。”
“什么?”倪立人很懵。
聂渝霜:“说来话长,一时半会讲不清楚。”
走了几步,倪立人不动了。
聂渝霜被反作用拉得趔趄了两步,她眼神迷茫:“怎么了,怎么不走了?”
倪立人无奈:“要走也得回去补个假条啊。”
单位确实没人管他早走晚走,倪立人在这方面却是规规矩矩的。
聂渝霜“哦”了声,松开手,催他快去快回。
孩子奶奶家住胭脂胡同。
胭脂胡同这个名呢,一听就知道建国前这里干啥的。
隔一条街的对面是书巷胡同,书巷胡同的四合院被附近几个单位改成了家属院,而胭脂胡同那边,则是鱼龙混杂,有倪家这样几代都住在这儿的老京市人,也有建国后搬来的。
于是就形成了一个奇异的现象。
马路这边的胭脂胡同各个院子都加盖了不少房子,住在里头的人又多又杂,住户素质也就高低不一。
而那边的书巷胡同则是完全不同的面貌。
整洁干净,衣着体面,就连孩子都要显得更讲究更干净,走进书巷胡同的人看隔壁胭脂胡同都有一股不屑。
隔着一条街,却是两个完全不交融的圈子。
从林业局到孩子奶奶家,需要坐十七路公交,两口子一秒没耽搁,直奔胭脂胡同接人。
刚下车,走了几步,就听到有人喊:“打人了,要打死人了。”
聂渝霜跟倪立人面面相觑,发现听到声儿的其他人也跟着往胭脂胡同涌,两人怔了怔,也疾步跟了上去。
可别是小孩子打起来了。
再想到倪家几个小子个个反骨,生下来八斤起码有七斤八两都是反骨。
小小年纪天天跟胡同里的老炮、爷儿混,混出一身毛病。
聂渝霜心里没来由地急。
平日他们夫妻俩很少让欢欢兄妹来这边。
就怕跟着几个堂兄堂弟,性子混野了,这次是婆婆说想孙子,才让两孩子拎着苹果过来瞧瞧他们。
“哎哟,这群小崽儿无法无天咯,老黄家的被吊在榕树下,他们对着人家又抽又打的。”
“他们家大人呢?有没有人管啊?几个院子的一大爷二大爷他们人呢?”
“咋管啊?胳膊上都戴着那个呢,隔壁院子一大爷借口接孙子躲出去了,你看谁敢去管。”
“老黄家的晒得嘴巴都起皮了。”
“……”
聂渝霜冲到大榕树下,就见横着的树干下吊着一个女人。
女人头发凌乱,神情狼狈,额头,手腕都是伤,眼睛红肿,眼神里充满了悲切和无奈。
脖子上挂着写上“反动□□、破鞋”的牌子,而对着她审判的几个,瞧着十六七岁,其中五个小伙子,还有两个绑着粗辫的女孩子。
你一言,我一语向大家宣告被绑女同志的罪状!
最大的罪便是她曾是旧社会的窑姐儿。
他们拿着锣,说一句敲一下,女人有气无力的跟着重复,在这条本就充斥着屈辱的巷子里,重温着跨时代的痛苦。
审判小分队里就有倪立人大哥的儿子,倪东。
她家欢儿和小轲缩在人群里也在围观这场□□。
聂渝霜眉心跳了跳,脸色唰一下就黑了。
她这暴脾气瞬间压不住了,懒得去想反动和□□,破鞋和□□这里面混乱的逻辑关系,她觉得这就是精神错乱。她直直走过去,把缩在一群萝卜头里看稀奇的两个孩子一拽,拖到倪立人那儿。
“老实呆着,回头我再收拾你们!”
“你看着他们。”
后半句是对倪立人说的。
欢欢和小轲一脸懵逼,不知道他们哪儿又惹聂医生生气了。既然他们没惹祸,那惹聂医生生气的就剩一个人——爸爸。
欢欢回头看爸爸,眼神里满满的同情。
小姑娘小心翼翼问:“爸,你惹我妈生气了?”
倪立人:“……”
这还真是个漏风的小棉袄。
不等他开口,儿子一副“认定”了的样子:“还用问?我们今天可听话了,肯定是跟爸吵架了,她就是迁怒!”
兄妹俩小声咬耳朵,许久没听到妈妈的声音,两人有点慌,四处张望。
就看到妈妈从院子里出来,手里还拿着镰刀。
兄妹俩对视一眼,脸色发白,不会吧,生这么大气吗?难道要用镰刀对付爸爸?
“爸,一会儿我和欢欢一人抱妈一条腿,你赶紧跑,撒丫子跑。”
倪立人嘴角抽了抽,你俩还挺孝顺啊!
再也忍不了了,抬手往儿子头顶敲了一下:“你妈要收拾的是你们。”!!!!
兄妹俩瞳孔地震!
挨镰刀的居然是自己?
两人正想着要如何浇灭妈妈不知名的火气,就见着聂渝霜径自从他们身边路过,停都没停,拿起镰刀割吊着童金香的绳子。
“喂,干嘛呢干嘛呢?”
“不许放她下来,她是破鞋,她是反动派!”
“要放破鞋反动派的肯定也是反动派,同志们,打倒反动派,抓她一起斗!”
“……”
聂渝霜面无表情,用力割断绳子。
没了绳子吊着,童金香照直掉下来,便是聂渝霜扶了一把,她依然摔坐在地上。
此时她又累又渴,浑身都痛,手臂,两条腿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一点力气都没有,有女同志看不过眼,想扶她,又怕把胡同里这几个瘟神招惹到自家,只能站原地着急。
“抓她!”
倪东赶忙拦住:“啥反动派,看清楚,那是我四婶!”
其他人更是纳闷:“你四婶为啥要帮反动□□?咱干革命的,谁来都不成。隔壁胡同汪承福都大义灭亲,咱不能比不上他。”
说着,几人冲上前,想武力制服聂渝霜。
聂渝霜把镰刀往远处空地一扔,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
几个小年轻无非是仗着佩戴红袖章,其他人不敢跟他们正面对上才能耀武扬威,哪有什么武力值。
冲到从小就和哥哥弟弟一起被扔进部队操练的聂渝霜面前就是送菜的,三下两下全被打倒在地。
“倪东,你过来!”
倪东脚仿佛粘地上,有千斤重。
他这会儿已是瞠目结舌,谁能告诉他,四婶一个拿手术刀的医生怎么那么能打的?
“四……四叔,四婶……”
稍微靠近,立刻天旋地转,被一巴掌打了老远,倪东趴地上约莫半分钟才回过神,不敢置信地看向聂渝霜。
“四婶,你这是破坏革命,是跟反动派同流合污!”倪东胀红着脸,试图给她扣大帽子。
聂渝霜冷笑。
翻来覆去就车轱辘这么一句话,毛都没长齐,屁道理没学会,跟着人家搞革命?
“什么革命?”
“你们这是革命?”
“欺压弱小,欺压妇孺,这是哪门子革命?”
另外几个从地上爬起,相互搀扶着,愤恨地望着聂渝霜。
“她是□□,是旧社会的产物,也是新社会的毒瘤,我们让她接受改造而已,这不是革命是什么?”
“旧社会的产物,很好,你们也知道是旧社会的产物。她做□□是自愿的吗?她是压迫人的那一方吗?新华国成立她好不容易脱离压迫,过上‘人’的生活,我就问一句,她压迫你们了吗?她宣扬反动思想了吗?还是,她依然从事□□行业?”
倪东一行人脸色乍青乍白。
想坚持自己占理,没有做错,却又被问住了。
在注意到童金香“□□”身份前,她是胡同里漂亮的金香婶。
因为不能生育便对胡同里的孩子都特别好,时不时会拿零食给大伙儿吃,谁家想让她搭把手她也从不拒绝。可以说,在今天之前,童金香是个名声好的苦命人。
聂渝霜的话不仅把几个少年人问住了,也把不敢插手的大伙儿问住了。
是啊,童金香做啥错事了?
说句难听的,胭脂胡同里跟她同样身份的人不少,有做过妓的,也有老鸨下面的打手,看茶的跑堂。
都是旧社会走来的苦命人,其中还有助纣为虐的,谁比谁干净?
只是她太漂亮,在这一片儿太有名。
是以被冠以窑姐儿名头,被这群小崽儿揪来批判的只有童金香。真要以这个论,怕是胡同里没几户能躲过。
有的人心虚低头不敢直视,更多的人则是陷入深思。
感性的女同志心里涌出同情,还有种物伤其类的悲哀。
“金香,这女同志说得对,你别低着头不敢看人。你没做错什么,你跟大伙儿一样,都是被旧社会压迫的可怜人。”
“倪东,彩妞,你们几个从小到大在人家手里接过多少次吃的,不感恩也就算了,还恩将仇报?”
一旦有人发声,其他人也忍不住了。
“就是呀,你们几个小崽儿真是恩将仇报哦。”
“倪东,你爷爷当时还做过潇湘馆的账房呢,说金香是反动□□,你家是什么?”
倪东突然被点名,心里慌得要死,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摆。
紧接着,小分队其他成员也被点名了。
“毛头你家倒是没在窑子里干活,但你家从前可是地主。”
毛头嘴唇哆嗦,可不敢让地主名头扣自家头上,连忙道:“我家的地早就捐出去了。”
这下就有人接话:“你家的地捐了,你就知道说自己不是地主的狗崽子,金香也不做窑姐儿,老老实实过了半辈子,你们为啥还要把她抓出来□□啊?”
毛头:“……”
换了平时,这些小崽儿哪里敢跟胡同里大爷大妈吵。
也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而普通人对“政策”天然畏惧。
加之刀子没落到自己头上,虽于心不忍却也不想自找麻烦,才能靠着一枚红袖章在胡同里耀武扬威。
可一旦有人站出来当发出声音的第一人,那些良心未泯,于心不忍的人也就憋不住了。
小分队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赢,灰溜溜跑了。
倪东倒是想跑,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能老老实实等在原地。
“哼!是非不分,眼盲心瞎,你们这样的还闹革命?你们这是给社会添乱!”
聂渝霜厉声呵斥。
倪东张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
怕一句话不中听,四婶一脚把他踹飞。
他尾椎骨这会儿还疼着呢。
求救的眼神不断飘向倪立人。
倪立人却是道:“你四婶说得没错,有爱国热情,有革命热情是好的,但你们得学会区分谁才是该改造的对象,若是好心办恶事,你们良心能安吗?能睡得着觉吗?”
倪东怔了怔。
眼神落在童金香满是伤的脸上,忽然之间,惭愧后悔排山倒海而来。
“……对不起,金香婶,我,我……”
还是说不出口。
童金香脸色惨白,脑门,脸颊伤口处的血已凝固,她牵起嘴角,柔弱无力道:“没事,没事的……”
倪东松了口气。
金香婶愿意原谅他就好。
童金香笑了笑,没说话,垂下的眸子掩盖住了她所有的心酸。
聂渝霜就看不得倪东的样子。
伤害了人,一句轻而易举的“道歉”,似乎就能抵消那些伤害。
“童同志,你有权利不原谅他们,甚至要求赔偿。”
童金香听过别人叫她香儿,叫她心肝,叫她李家的,叫她金香婶儿,可只有这句童同志让她热泪盈眶。
“我,我真的没事,同志……”
聂渝霜握着她颤抖的手,冷硬的语气柔和许多:“该要的。”
说完,她环视一周后说道:“我相信,大家也不想胡同里变得乌烟瘴气,今天□□这个,明天举报那个,没有一日安宁吧?这些毛崽子可没什么脑子的,尝到了掌控别人命运的乐趣,没准哪天就斗到自家人了。”
这是有先例的。
还不止一起。
众人听了这话,果不其然变了脸。
倪东愕然。
聂渝霜眸子里火光跳跃,直视着他。
冷冷道:“借革命之名故意伤害他人,你是不是觉得道个歉就行了?童同志的伤呢,看伤要不要钱?”
“我,可我没钱……”
聂渝霜讥笑:“你没有,那就你爹妈付。”
“记得通知你那几个伙伴!”
聂渝霜丢下话,面上还隐隐有怒火。
“倪轲,倪欢,回家!”
两小只身体齐齐一抖,往高大的爸爸身旁靠了靠。
大伙儿齐齐让开,一家四口就这样走了。
倪东原地站了会儿,憋出一句:“金香婶,对不起,我会赔医药费的。”
道完歉,似乎也臊得慌,忙不迭找革命小分队成员去了。
而另外几个又气又无地自容。
“那,以后不能斗咱胡同里的人了?”
“咋斗?你家以前地主,彩妞家也是那个样子……到时候惹得隔壁小分队跟咱对上,斗我们自己怎么办?”
隔壁小分队家里成分可比他们红比他们专,人家父母是正儿八经单位的职员,往前推大抵也是工农出身。
凭这个,对方就能稳稳压他们一头。
那个女人说话难听,但也有几分道理。
斗别人时爽,可想到自己也要被这样审判,几人开始打退堂鼓了。
瞅着还算有脑子是不,可惜不多。
“那,咱的革命分队解散,不斗了?”
“算什么算,咱胡同的斗不了,外头的反动派也斗不了?”
说这话的是彩妞,稚嫩年轻的面孔写满了对聂渝霜的恶意,她看着几个小伙伴,忽然咧嘴笑了:“那女人趾高气昂的样子那么讨人厌,你们就不想看她跪地求饶?”
几人沉默。
“不行,我听倪东他弟说过,他四婶家里当官的。”
“当官的……那不是更好吗?只要咱们找到他们家的错处,我看那个女的还敢不敢说我们瞎革命!”
第93章
聂渝霜自是不知被扫了面子的几人想揪她小辫子。
便是知道,她也不怕。
查财物?
查工作?
他们家可没以权谋私过。
凡是用的住的,供应的有哪些他们就取哪些。
父母两边亲族都在抗战中没了,远离故土这么多年,别人家还有求上门办事的,他们家从来没有过。
因为自家没那些极品亲戚,是以和倪立人处对象时两人就小家庭过日子这事就沟通过,逢年过节回家,平日就罢了。
倪家人不算多么坏,就是人丁太兴旺了。
人多资源少自然摩擦就多,一天到头为了鸡毛蒜皮的事吵翻天。
倪家又是老本地人儿,人骨子里还记着顶门立户必须是长子嫡孙,对长子嫡孙和排序在后面的态度那叫一个天差地别,每次看到倪家那小脚老太太对着十五六岁的倪东嘘寒问暖,一口一个好大孙儿,聂渝霜都要犯尴尬。
家底没多少,谱儿摆得真真的。
搞得好像家里有皇位要继承一样。
倪立人前面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他后头还有一个妹妹。
他夹在中间不上不下,来自父母的关注或许有,但不多。
结婚后第一年他没分着房,家里的几间早就被两个哥哥占完了。
倪立人便像个上门女婿似的,在妻子娘家住了两年多,当时整个倪家可以说弹冠相庆了。
家里少进两个人,他们的生活空间就大一点。
倪立人爹妈脸面上过不去,觉得好端端娶媳妇儿变得跟入赘差不多。
可大孙子哭几声,配合大儿媳妇装模作样说“把几个儿子睡的那间屋腾出来给老四结婚”后,老两口也就默认了。
对这个结果,聂渝霜心里当然是高兴的。
她不讲究物质上有多好,反正苦日子她也过过。
但能住得稍微舒服点,屁事少一点,那肯定最好。
所以,公婆这边没地儿住,前面两个妯娌排斥,她也无所谓,住娘家更是一点没觉得不对,她脑子里就没“嫁人了就是两家人”的概念。
而倪立人呢。
从小被忽视着长大,好不容易有正常关心他的爹妈,虽说是媳妇儿这头的,但他心里也很知足。
两口子过得开心顺畅,聂绍祺和章谨之也高兴。
只有邹菀一个人生闷气。
聂渝霜和邹菀关系迅速恶化也是那段时间,还是倪立人看出嫂子不待见他们,怕闹到最后场面难看,咬着牙拼了一把,弄了个分房资格。
这房子不大,偶尔妻子和孩子还会嫌弃转不过来,不过一家人住得很有感情。
就说吧,他们家就这么个条件,不上不下,不好不坏的。
也没靠爸的权力谋好处,两口子学历没作假,工作上也没出过岔子,工资几乎花在看得见的地方,能有啥举报的余地?
聂渝霜敢出头,仗的就是身正不怕影子斜。
自然,她心里也清楚,只要自家爹和大哥不出错,谁想弄她前都要掂量掂量。
“最近别叫两个孩子回胭脂胡同了,闹哄哄的,两个小傻子到时候被卖了还要帮人数钱。”
聂渝霜狠狠瞪兄妹俩。
两人缩缩脖子。
东哥欺负人,他们又没欺负,被妈妈骂真是太惨了。
倪立人忙安抚媳妇儿的怒火:“没事,傻就傻吧,等满十八岁就赶出去自食其力,咱不操心他俩,你操心我,我操心你就得了。”
聂渝霜成功被顺毛了。
但还是没放过儿女,两人耳朵都被拧得通红通红的。
若不是回家还有正事,聂渝霜能抄擀面杖抽他们,好让两人涨涨记性,免得屁颠屁颠跟着几个堂兄身后瞎看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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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渝州送完药就赶紧回家去了。
“媳妇儿,我回来了!”
刚走进院子,他就开始喊翠翠,没人回应,章渝州走近才看到门上的锁。
他摸了摸裤兜,诶不好,忘带钥匙了。
章渝州想起隔壁留有备用钥匙。
转身之际,翠翠正好带着俩闺女回来,她左手右手各抱一个,远远看到章渝州便喊:“章渝州快来接一下,重死我了。”
小宝走了没几步,就彻底走不动了。
大宝倒是怕她累,特别贴心的想要自己走。
只是水泥地滚烫,脚踩在上面都翠翠哪敢啊。
干脆捞起俩孩子一路小跑回来,不怎么累,就是像抱着两个火炉子,热得人难受。
章渝州几步上前,接下两个孩子直接放在地上:“快到家了还抱着干嘛,几步路让她们自己走,真是犯傻。”
“对,我犯傻了。”
生活区路旁都有树。
地上没那么烫,早就可以把人放下来了。
她一心想早点回来,真就犯傻了一回。
翠翠拍了拍脑门,章渝州赶紧捉住她的手,掏出手帕径自擦了擦她晒得通红的脸蛋。
额头脖子处全是细密的汗水,草帽边缘布缝的内衬都湿了。
“先回家。”
一进屋,翠翠赶紧打开调节器。
等室温转凉,两个孩子背上的汗干了后抓起她们先去洗了个澡。
一家四口全是出汗体质,又都有点小洁癖,母女仨洗好,章渝州也冲了个澡。
这般炎热的天气下,洗澡水都不用烧,水龙头一拧,热水就来了。
“中午就拌个凉面吧,天儿热实在不想吃热的!”翠翠慢悠悠擦着头发。
章渝州:“说晚了,妈做咱们的饭了,一会儿到那边吃。”
“那好吧。”
“东西都送过去了?”
“嗯,不过后面这几千支你打算怎么让大哥带走?估计得报备。”
报不报备都是麻烦。
报备了东西能不能送到聂渝泽所在的团得打一个问号。
还有一点,一旦报备,就相当于告诉整个军区A4和她的关系,届时各方防备、拉拢的手段,肯定层出不穷。
翠翠蹙眉。
做个只为生活奔波的小人物为钱发愁,终于站高点了,想做出点贡献又得为各方利益的权衡发愁,做人真难,做个有心有肺的就更难了。
“真烦!”
“不报备不行,报备又不好,我要是能自己送我还用——对呀,我自己去啊,还能顺带看看爸的情况。”
“都说外国佬科技强,运用到战场上才有这么强的压制力,这场战争才久久收不了场,我正想看看他们到底先进到什么地步。收音机里说南边风景跟北方大不相同,资源分布区别也很大,我亲自去正好一举多得,既能给爸送药,也能勘探资源,若是能再探出能量石矿……”
翠翠越说,眼睛越亮。
她享受躺平,可躺太久她也想时不时翻个身。
想到好多水果食物都从南边来,她愈发心动。
挪着屁股,从沙发这头到章渝州那头,拉开章渝州搭在腿上的胳膊,往自己腰后一放,腰肢一软,半靠在他怀里:“你觉得我这个主意怎么样?”
“最近所里忙——”
翠翠抬起眼眸,打断他的话:“你忙你的,我又没让你一块去。”
“我会担心呀。”
他声音刻意压沉,侧首认真的看着翠翠,明明是一句很普通的话被他说得格外真诚。
翠翠心颤了颤。
语气也随之带了点娇嗔意味儿:“又没人能伤着我,而且,爸这么久没给家里来一点消息,你真不担心吗?”
翠翠想去,当然不全是为了的确定公爹的安全。
说白了,平静的日子过久了她感到腻味,想到外边跑一跑,看一看。
章渝州没吱声。
媳妇儿的话说到了心坎里,那是亲爹,身上到处都是暗伤,如今又不年轻了,哪能不担心!
他也知道翠翠有安全屋,理论上是没有人能伤到她的,但知道是一回事,担心是另一回事。
“就那么想去?”
他垂眸,对上翠翠兴致盎然,蠢蠢欲动的眼:“好,家里你不用担心,我会看好两个小丫头的。”
翠翠眼睫飞快地眨了一下,迅速在他嘴上啄了啄:“嗯,家里就交给你了。”
她哎的叹了口气:“我也是担心爸的安危嘛,真不是想出去玩。”
章渝州失笑,配合地点点头:“媳妇儿你真孝顺。”
这话咋听着怪别扭的呢。
翠翠迟疑地点了一下脑袋,半靠在他怀里,听着他胸膛下有力的心跳,
一边琢磨一边假谦虚:“还好吧,你爸就是我爸,孝顺父母是应该的。”
“对了,革命代表团是不是明后天接受检阅?”
章渝州手指勾着翠翠鬓角的碎发,绕圈,随口答道:“嗯,昨晚新闻提了,你想去现场围观?”
翠翠啊了一声,这倒没有。
只是想知道魏学明何时回玉带,回去前至少她得见一面,等送走魏学明,她才好跟着聂渝泽去南边。
“唔,没兴趣。”
翠翠摇头,嫌弃地撇撇嘴:“不用想,我就知道明后天是什么盛况,指定十里长街都是人,摩肩接踵的挪一步都难。”
她才懒得凑热闹。
章渝州:“……”
他低笑出声,扶揽住她的腰,垂首吻上去。
两个小团子也在客厅玩。
初七趴在地上,拨动玩具车的发条,小车子慢腾腾往前跑,她也跟着爬,边爬边呼呼加油,八月手里则是小拖拉机,姐俩比赛谁的车跑得快,后面喊“加油”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至于父母就在旁边亲亲抱抱。
两个小家伙表示早就看惯了,照样能没心没肺继续玩自己的。
到了饭点,翠翠两人带着孩子到隔壁蹭饭。
聂家,说好要回家吃饭的聂渝霜一家还未到。
聂宣和聂霄则是还没醒。
“睡多久了?”章渝州到侄子房间看了看两人,问。
聂渝泽的:“一小时四十分。”
“那应该快了。”
他们家资质都不差,连妈都能在三小时内醒来,宣宣和霄霄也不会差到哪儿去才对。
“咱们先吃吧,大宝小宝肯定饿坏了。”
章谨之听儿媳妇说中午他们没做饭,就吃了点心,两个孩子也是饼干加奶粉,直骂两人不靠谱。
“嗯嗯,奶奶,小肚肚说它饿了。”八月利落地爬到专属儿童椅上坐好,小手拍着椅背:“爸爸,升高高。”
“急性子!”
章渝州拉动儿童椅的腿,椅子便从四十公分高升到七十多公分。
小家伙坐在她的小椅子上就能跟大家在一张桌上吃饭。
聂渝泽还是第一次见到方便实用的宝宝专用椅,不由得的啧啧称奇道:“这是哪个木工师傅做的,挺实用的啊,嗯,还很有创意。”
“哪个木工师傅都能做,只是大家没这个需求,人家也懒得费心而已。”
这时候别说让孩子上桌自己吃饭。
好些地方只能男人上桌,女人随便蹲哪个角落就吃完了,能自己吃饭的小孩地位也差不多。
用不上,市面上自然没得卖。
他和翠翠订家具时,只是随便说了几句需求,草图给木匠师傅看一眼,人家立马就能做出来,可见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限的。
“妈妈,要肉肉,不要苦瓜。”
八月的小奶音打断了章渝州兄弟俩的对话。
回头一看,小家伙眼睛鼻子皱一块,手里抓着空空的苦瓜,苦着脸嚷嚷不要。
至于苦瓜里塞的肉已经被她扒出来吃掉了。
翠翠:“不行,苦瓜和肉肉一起的,你不吃苦瓜就没有肉肉。”
“不要苦瓜~~”
“不可以。”
“可以~~~”
“不可以!”
重复了几轮,小家伙还是不死心。
“月月,奶奶做的苦瓜好吃哒,你看我,啊……不苦,一点也不苦。”
初七用筷子将肉戳出来,夹起单独的苦瓜,当着妹妹的面示范了一遍。
小团子瞪大眼,茫然地看着姐姐:“真哒?”
初七重重点头:“真的,你试试。”
小团子看看苦瓜,又看看眼神鼓励的姐姐,闭着眼随便啃了一口。
“不苦哒,好次!”
这下不用人吹,她自个儿就吃得飞起,整整吃了三块。
“大宝小宝都被你们教得很好。”聂渝泽感慨,有些懊悔自己错过了儿子可爱的时候。
他已经想不起宣宣和霄霄五岁前是什么样了。
记忆中每当自己回家,他们都很高兴,会期待的看着他,他陪伴他们的时间那样少,但孩子心里从没怨怪过他,反而以他为傲。
聂渝泽默默反省。
自己在儿子的成长过程中实在缺席太多了。
听到大哥夸宝贝闺女,章渝州勾唇,小眼神骄傲道:“那可不,大宝小宝确实很可爱。”
聂渝泽摇摇头,轻笑。
记挂着两个孩子,聂渝泽没多少心情,随便扒了几口饭,就回房里守着了。
他走了,桌上气氛依然热络。聂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饭桌上,几个孩子永远是话痨的那一方。
今天就算哥哥不在,两个小丫头的话依然很多。
只是被翠翠修理过几次后,两人都没再嘴里包着一口饭时就叭叭没完,就算想说了,也会等口中的饭菜咽下后再说。
这边刚吃完,碗筷还留在桌上没收拾,聂渝霜一家来了。
一走进门,聂渝霜便快步而来,激动得面红耳赤。
“老三,翠翠,太神奇了,基……新抗生素真的太厉害了,天呐,我都不敢相信,你知道欢欢能跑多快吗?一百米她只用了十秒,小轲也是,轻轻一拳家里的门板就破了个洞。我真是没想到,到现在我都感觉自己踩在半空中,深一脚浅一脚好像要从空中跌下去,太神奇了。”
聂渝霜语无伦次。
倪立人父子三人也没好到哪儿去,都是一脸兴奋,不可思议。
“小舅,我力气这么大哦,以后看谁喊我细狗崽子,我揍死他!”
当即迎来老母亲的一个暴栗:“倪轲,我先揍死你信不信!”
“妈,我的亲妈哎,君子动口不动手啊,你说我就好了呀,干嘛又打我,我本来就那么笨,再被你多打几次脑袋就更笨了。”
聂渝霜磨牙,你机灵得很嘛。
倪欢不管哥哥,兴奋地蹦到翠翠面前:“小舅妈,我现在跑得可快了,咻一下,能跑老远了。”
翠翠摸摸小姑娘的头,恰到好处的惊讶:“是吗?那欢欢真厉害呢。”
倪欢抬头挺胸,一副大姐大的模样:“小舅妈,以后我罩着大宝和小宝!”
“好呀,那舅妈先谢谢欢欢了!”
小姑娘笑得可灿烂了。
倪立人脸上挂着迷之微笑,恍恍惚惚的样子。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三十多的自己会变得比十多岁时更加健康。
他没有变成大力士,也没有女儿的飞毛腿,但他清醒的认识到身体变得更加健康了。
那支颜色漂亮奇异的抗生素真的能够修复身体隐藏的小疾病,倪立人觉得现在的他状态好极了,脸都仿佛嫩了几岁的样子。
“渝州,这个抗生素是你给你姐的啊?”
听倪立人说这是抗生素,大家没纠正,章渝州点点头:“嗯,还在保密阶段。小轲,欢欢,你们是最幸运的孩子,其他人没有就你们有,所以要保密知道吗?”
聂渝霜一愣,脸上浮现出懊恼。
怪她太兴奋了。
老三明明说了要保密,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
结果发现自己的变化后太惊讶。
一个没忍住,当场让丈夫和的儿女也试验了一遍,这下一家子都知道那药的的神奇了。
若是等到过阵子才发现变化,他们也只会觉得自己长大了。
各方面的提升都能用长大来解释。
怪她。
怪她被服药结果冲昏了天。
“老三,抱歉,我——”
“没事的大姐,不是什么大事。”就算小孩子说漏嘴,大概也没什么人相信。
聂渝霜还是不放心,又问了一遍:“……真的没影响吧?”
翠翠笑笑,走上前拉着她到一旁沙发坐下,温声道:“真没事,只是因为没公开的关系,暂时就拿不到了。”
聂渝霜拍拍胸口,真害怕自己大意坏事。
她看向章谨之,刚要问大哥和侄子。
突然,眼神凝固定在章谨之脸上,头发上,这皱纹……是不是变淡了?头上的银丝似乎也变少了。
看来,这优化基因的药水对每个人的作用都不一样。
改良身体状况是基础,能否激发某一方面的潜能却是不一定的。
“大哥呢,宣宣和霄霄呢?他们是不是还没醒?”
章渝州:“大哥在楼上陪着宣宣他俩,大概很快就要醒了。”
聂渝霜坐不住,当即决定上楼观察下两个侄子改造的过程。
毕竟他们是四人同时吃的药,昏迷时间也差不多,一醒来毫无征兆的,身体已经变得不一样了,她都不清楚这个过程究竟发生了什么。
“看看就下来,我把饭热一热,你们先吃饭。”
章谨之进厨房炒蛋炒饭,剩下的苦瓜镶肉重新放上小蒸格。
客厅里,几个孩子开始往捉迷藏的游戏,倪立人则跟章渝州夫妻俩聊天。
说着,就说到上午胭脂胡同撞见的那一幕。
倪立人这会儿再回忆,还是觉得触目惊心,忍不住感叹:“还是大院好,平静。”
“外面是挺乱,也不知道乱到啥时候,我看,你跟大姐要不带着孩子搬回来住吧。”
怕他多想,章渝州紧接着就说:“现在很多学校也不太平,大院这边还好能压得住,学校没那么多幺蛾子。两个孩子可以先转过来,至于你和大姐上班……再添置一辆自行车就好。”
倪立人闻言,心思动了动。
下午在胡同,当时他没表露什么,可想想还是后怕的。
“我跟你姐商量看看。”
“还商量什么,就这么定了。”
“嗳,老三,等等——”
章渝州看他没有坚决反对的意思,立刻上楼找聂渝霜说这事。
聂渝霜起先是不同意的。
林业局家属院她都住惯了,搬来搬去麻烦,再说,她打心眼里不怕胡同的几个□□崽子找麻烦,他们敢来寻衅滋事,她绝对要狠狠打回去。
“大姐你这火爆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你可别忘了,倪东可是欢欢他们的堂哥,万一倪东钻空子忽悠欢欢两人,不出事则已,一出事那就后悔莫及了。”
聂渝霜柳眉一竖:“倪东敢?!”
“你敢赌他敢不敢吗?”
聂渝霜泄气:“……”
好吧,她确实不敢赌!
“还是怪欢欢他爸,咋有那么糟心的亲人,一家子全是滚刀肉,头疼!”
聂渝泽板着脸,一本正经纠正:“那不是,还得怪你自个儿。人家立人又没哄又没骗,跟你处对象前就老老实实交代了家庭背景,是你自个儿看上非要嫁的。”
“噗——大姐你别看我,我是想起了大宝小宝的趣事,没笑你。”
聂渝霜撇嘴:“此地无银三百两!”
章渝州耸耸肩,对呀,此地无银了,你奈我何啊!
聂渝霜就更气了。
气得狠狠打了弟弟几下:“老三你话真多,你这么讨人嫌翠翠知道吗?”
“呵呵,翠翠就喜欢这样的我。”
“厚脸皮!”
“说实话不叫厚脸皮。”
“……”
“你俩幼不幼稚,小时候也没怎么掐架啊,现在返老还童啊?”
聂渝泽揉着太阳穴,只觉得老二老三吵得他脑壳都大了,只能拿出大哥的威严来,道:“说回正事,家里一直留有你们的屋子,小轲可以睡我那屋,让欢欢去睡老三那屋,老三,你没意见吧?”
章渝州摇头。
聂渝泽满意地点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你们抽空搬回家里住。”
“好,我知道了大哥。”
聂渝霜脾气火爆,但不是不识好的人,明白家里两个兄弟是为她好,想了想便也同意了。
说完搬回来住的事,章渝州便提起翠翠这次要跟着聂渝泽到南边战场。
聂渝泽还没否决呢,聂渝霜率先嚷嚷了:“老三你脑子没毛病吧,战场那么危险,翠翠又不是军人,跑那边干啥,填枪|子儿的还是堵炮|弹啊?”
章渝州直接忽略掉大姐。
“翠翠能制A4,但A4不报备你带不走,她跟着你去那边,可以在当地制一批出来。”
聂渝泽觉得这两口子异想天开,拿打仗当玩家家酒。
“不报备带不走,她私下做被上面的领导知道了怎么办?”
“只是卖出配方承诺不往外卖药而已,可不是彻底买断,她无偿奉献一批有什么问题吗?”
“大首长——”
章渝州知道大哥在担心什么了。
“大首长要认翠翠做干闺女,就等着爸回来再办认亲宴。”
聂渝泽、聂渝霜:“……!!!”
“啥?”
聂渝霜下巴都要惊掉了,忍不住尖声叫道:“要认做闺女?”
乖乖!
大院里这么多大首长的老部下,也没谁家小子姑娘能干到认大首长当干爹的地步。
弟妹凶残啊。
“是不是因为A4的缘故?”
聂渝霜突然问。
如此惊人的药效,的确值得大首长另眼相看。
章渝州点头。
“的确是。”
他坐得四平八稳,脸上表情几乎没有变化,浑然不觉自己扔下的|弹威力有多大,再次让大哥放心。
他放心,聂渝泽不放心啊。
“安全呢?就算A4激发了身体潜能,让翠翠拥有不同寻常的能力,但炮火无眼,你就没想过她会受伤?”
章渝州轻哂。
眉梢眼尾洋溢着自信:“她能保护自己的,大哥,你在翠翠手下过不了几招。”
“这么自信?”
“嗯。”
“翠翠要去战场,妈没意见?大宝小宝不会闹吗?”
章渝州两手一摊:“还能因为孩子闹,就不去了?”
在“孩子妈”这个身份前,她首先是虞翠翠。
他看得出来,她的探险欲冒出头了,在她有自保能力的情况下,他自不会阻拦。
聂渝泽定定看着弟弟,半晌:“行,我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以回去了。”
“三天后吧,翠翠走前得见小弟,叮嘱他一些话。”
“可以。”
聂渝霜见两人三言两语就说定了这么大的事,只觉得家里除了她都疯了。
想插嘴呢,又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扔下一句“我跟翠翠聊去”,咚咚咚下楼了。
等到了楼下,章谨之正好端着一盆炒饭出来,旁边又还有几个孩子,聂渝霜实在找不到机会跟翠翠谈心,这一磨蹭直接没说上话。
两口子次日还要上班,等到聂宣聂霄醒来没多久,二人就回家了。
只有倪轲兄妹俩留了下来。
****
六中。
一群戴着红袖章,举着大红色横幅的少年少女们各个神情激动,时不时地,就有人原地蹦几下。
魏华明低着头,走路不看路,而是一直盯着自己的手掌。
“孟小草,大首长跟我握手了,还跟我一起拍照片了!”
“知道,也跟我握手了。”
孟小草很绷得住,只有浅浅的笑容和亮晶晶的眼眸诉说着她心里的激动。
她捏着手,暗暗发誓接下来几天都不洗手了。
她真幸运。
这世上有谁能跟她一样获得上天厚爱,能让老天爷降下预知梦,彻底改变人生呢!
若不是梦越来越完整。
让她知道更遥远更清晰的未来,让她知道自己不过是一本书里最渺小不过的路人甲,她还以为躲过爹娘对婚事的算计,只要自己在家里变得有用就能改变命运呢。
谁能想到,这竟然是书呢!
刚把梦境拼完整时,孟小草很恐慌。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存在只是一位作者的寥寥几笔,更不敢相信生活了十多年的世界也是假的,是别人创造出来的,她很迷茫,只觉得未来一片黑暗,彻底看不到前进的路了,她甚至想,既然是书里的角色,她何必苦苦挣扎呢,过得如何不都是假的吗?
她这样告诉自己。
可最终她还是不想就这样被那双无形的“大手”掌控。
她想活,想活得好。
她不去想这是一本“书”。
她吃过的苦是真的,感受到的开心也是真实的,对“书”之外的别人而言,她或许只是一个没花费多少笔墨描写出来的小角色,但对她而言,她过了完整的十多年。
想通的第一时间,孟小草便选择参与这场运动,并且把偏心到极致的父母钉牢在耻辱柱上。
在来京市前,她刚把渣爹弄去农场劳动改造半年。
举报理由是他偷薅大队的羊毛,犯了资本主义错误。
这事属实让孟小草尝到了甜头。
原来她不需要去蹭天命女主的运气,也能掌控别人的命运。
往日如同大山一般压在她头顶,逼得她无法喘息的爹娘,在鲜明的口号下变得仿若纸片一样脆弱,不过是拉一杆大旗,就毫无反抗能力地被打倒了。
或许,她可以……
不,不行,温老师教导做人做事都要持身正,要有度,损人利己之事更要切忌。
可自己不做,别人也会做不是吗?总有人会踩着一些人登上顶端,那个人又为什么不能是自己呢?
孟小草咬着指甲盖,脑子里天人交战。
左边小人说:“你可是见过大首长、跟大首长握过手的人,这是多大的荣誉啊,整个玉溪镇都没几个。不趁势往上爬岂不是猪脑子?”
右边小人就道:“可是很多人是无辜的呀,你见过的,有些人并没有错,但还是受到了严重的惩罚。”
两个小人不断争执,孟小草越来越纠结。
“孟小草!”
“孟同学,你发啥呆呢?”
魏学明弯腰侧首,一张小黑脸凑到孟小草面前:“大伙儿喊你半天了,你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究竟在想什么呀?”
他嗓门儿大,孟小草打了个激灵,回过神。
“没什么,只是想到要回家,又舍不得京市,又期待快点儿见到家人。”
她抿着嘴,别开脸不看大家,怕人看出她的言不由衷。
这实在是多想了,其他人饶有兴致地跟同伴说着自己的激动,唯一关注她的魏学明还是个二愣子。
小黑娃心里越是喜欢,越是不敢正眼瞧她,一旦两人眼神对上,孟小草还没来得及移开,他自个儿先躲闪了。
“我也想我爹娘了。”
“还想我姐,我姐夫,两个外甥女。”
魏学明摸摸自己晒得愈发黑的脸蛋,惆怅不已:“明天你们要去爬香山是吧,我不去了,我得去我姐姐家一趟。”
哎。
姐姐肯定又要嫌他黑丑了!
其实皮肤黝黑哪里丑了,他就觉得很有男子汉气概啊。
孟小草注意到了后半句,好奇问:“你姐一家到京市了?”
魏学明疑惑的啊了一声:“是呀,我没跟你说吗?他们过年时就调到京市来了。”
“没有。”
孟小草摇头,忍不住疑惑,难道女主角已经被亲生父母认回去了?
然后对方为了报恩,就把她养父母弄到京市吗?
预知梦里就是这样。
不过女主角黎有珠是十六七岁时才被认回去的,她的亲生爸妈给了大爷爷好多钱,最后还给大爷爷、大奶奶养老送终。
村里都说大爷爷大奶奶命好,积福,这才养出个的孝顺孙女。
最重要的是,预知梦告诉她,天命女主有一个很模糊的设定——
她不管想要什么,都能心想事成。
毕竟是小说,或许不需要什么逻辑,他们的命运全看“造物者”的心情。
书里某一年发大水,大爷爷被冲到河道里,大伙儿找着人时已是进气少出气多。
没想到十岁出头的黎有珠跑到山上,不知打哪挖出一株漂亮稀罕的植物。
她坚持说那个东西能救命,大奶奶许是相信她的好运,在大夫开口让准备寿衣后,死马当活马医,给大爷爷喂了那朵植物的花。
过了两天,一脚踏进棺材的大爷爷竟又缓过来了。
家里准备的寿衣和棺材通通没派上用场。
这事儿在六队传得沸沸扬扬,谁都想要那救命的花儿,可去大爷爷家一瞅,花早枯萎了。
问黎有珠,黎有珠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更不知道那株植物叫什么。
只怯懦地反复说“我就是觉得这个有用”……
想到这儿,孟小草那颗打探的心再次蠢蠢欲动。
“我很久没见到翠翠姐了,也有点想初七,我能跟你一起去看他们吗?”
魏学明惊讶:“你得我姐啊?”
他跟姐姐提过孟小草,但姐姐没说两人很熟啊,孟小草以前也没提过,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孟小草笑容顿住两秒,很快便恢复了。
语气极为自然道:“嗯,翠翠姐我认得的,她人特别好,帮我跟小白山的婶子牵了线,学费就是靠蔬菜瓜果赚的。”
魏学明警戒心本就低,眼前的女同学又是自己心里好感的。
轻易不会怀疑对方的话,立马便相信了。
还傻乎乎地跟着道:“嗯,我姐人就是好,特好!我小时候都是她照顾的。”
“那你明天等等我,我还没当面给翠翠姐道谢呢,心里怪惦记的。”
魏学明当即应了,咧着一口大白牙道:“成,明早七点,咱们在德馨楼前集合。”
“好,我记住了。”
孟小草眉眼弯弯,笑盈盈地冲魏学明挥手。
“魏学明,明天见。”
第94章
翠翠没想到会再见到孟小草。
虽说在初七拿出果子时,她脑子里迅速闪过了孟小草的脸,也想再探探她的记忆。
但是,这个想法并非一定要实行,是以就算听学明说她也来了京市,翠翠却并未主动找她。
这会儿见她跟在魏学明身后上门。
翠翠只是惊讶了一瞬,心里默默念叨,难不成魏学明这憨头憨脑的小子真的拿下孟小草了?
“翠翠姐,好久不见。”
孟小草嘴角弯起,跟翠翠打招呼。
“好久不见,来来来,进屋坐。”
翠翠没打量得太突兀,只扫了一眼便迅速收回视线,她发现孟小草跟忐忑着想靠近初七时不一样了。
她沉稳了许多,心里的想法不像之前那样流于表面。
虽说翠翠还是能从她眼底看出一些痕迹,但不得不说,孟小草长进了。
会隐藏情绪了。
翠翠拉开门,迎两人进来,边往里走边喊:“章渝州,学明和他同学来了。”
两个小屁孩被她们哥哥带走了,说是带妹妹出去飞竹蜻蜓,今儿个难得阴天,气温适宜,翠翠就让她们出门撒欢儿去了。
“坐吧,我去倒水。”
翠翠转身进厨房,孟小草才有心思打量屋子陈设。
来之前她想象的虞翠翠家大抵就是哪个筒子楼,或是哪条胡同的大杂院。
毕竟她男人就是五金厂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人,就算搭上小女主的东风,从山里厂子进入京市,也不可能一步就登天。
等到了大院门口,看到站得笔直笔直的警卫员,孟小草开始懵了。
女主爸跟部队有关系吗?
没有吧!
所以——
是魏学明他姐嫁的这个男人家世好??
可上回黎有珠没有按照剧情线被大爷爷收养,梦境便提示她到小白山偶遇她的“养父母”。为何梦境揭开所有秘密后,反倒没有更新黎有珠的现状,对虞翠翠夫妻没有一丁点描述呢?
孟小草想不通。
如今她许久不曾做梦。
在知道自己生活在一本书里、梦完大概情节后,预知梦已经消失很久了。
孟小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原本存着的试探之心在进入军区大院后沉寂下去。
这种家庭的人,不是她能随意试探的。
村里大队长尚且不能随意招惹,何况是住在这里头的人。
若是惹怒对方,对方一旦心狠点,抬抬手对自个儿都是灭顶之灾。
不得不说,如今的孟小草早就不是那个莽莽撞撞的小女生了。
经历过温老师的教育开导,又亲手做局送渣爹劳动改造后,她在权衡利弊上无疑大有长进。
“魏学明,你有没有觉得,翠翠姐装修得又奇怪又好看,又舒服的感觉?”
是不是城里都这样布置家里?
白白的墙,原木色的柜子地板。地板不知如何铺的,走在上面竟然不会嘎吱嘎吱响,厨房门竟然是个拱形的宽门,坐在客厅就能看见厨房里泡茶的翠翠姐。
魏学明没那么纤细的触觉,环顾了一圈。
直男发问:“有吗?别人家不都差不多吗?”
顶多没她姐家里精细。
家具种类没这么多,但椅子柜子这些,家家户户不都有吗?
孟小草嘴角抽了抽,没忍住白了他一眼,哪里差不多了,真呆!一点不像虞翠翠。
她收敛好来之前的小心思,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大方。
孟小草试探地伸出触角,小心翼翼摸着墙上五颜六色,充满了童趣的“画”,应该,确实是小孩儿的涂鸦吧。
光是从墙上挂着的那些“画”,以及各种奇奇怪怪的拼图,孟小草就知道“小女主”在这个家里过得很好。
至少比在大爷爷家过得好。
翠翠端着水跟芒果出来,就看到这俩正在欣赏初七的画作,眉梢略扬了扬。
“家里只有芒果了,我不知道你们会不会过敏。一会儿先别入口,将一点点芒果汁涂在手臂内侧,看看会不会出现红肿、瘙痒等过敏症状,如果出现了,那就不能吃了。”
原本打算交代魏学明一些事的,但多了个不速之客,翠翠便打算寻常招待一下就好。
左右要说的也就那些话。
让他少跟着折腾,免得被利用。
不过,有魏华明在,应该也没谁能利用到他头上。
想到魏华明,翠翠眼珠儿转了转,问:“你哥咋从供销社换到革委会了?”
“不知道,他没跟家里说,反正突然有一天妈就说他不在供销社干了。”
一家就两兄弟,按理来说兄弟俩关系应当很亲密才是,然而两人年龄差距实在有些大,魏华明心里虽然看重弟弟,却始终觉得他是小孩子,压根不会同他讨论工作上的事。
孟小草竖起耳朵,认真听着。
没想到魏学明的大哥居然就是革委会的人呢?
供销社那么好的工作都能放弃,在革委会应该不是喽啰吧?
一个在当地革委会工作的大哥,一个住京市部队大院的姐姐……
她心里泛起涟漪,眼前黑黝黝的男同学似乎变得更加顺眼了。
魏学明察觉到喜欢之人的目光,少年人猜不透她看着自己干嘛,耳根子红了红,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屁股在沙发上挪过来挪过去。
偏这是在姐姐家里,他也不好意思问,忽然觉得空气都变得黏腻燥热起来。
他只想迅速从这种“奇怪”的氛围里挣脱出来。
一时着急,竟也顾不得自家大哥和姐姐的恩怨情仇,说起亲大哥的八卦来。
“姐你不知道,我哥在供销社时,爹娘发愁;他去了革委会,爹娘还是唉声叹气。”
翠翠:“怎么?”
她平时从不主动打探魏华明的事儿,但若是有人说了,翠翠也乐得听他的八卦。
“在供销社时,他们两口子隔三岔五吵架;去了革委会终于不吵架了,嫂子又大变样,一张嘴巴四处叭叭,最过分的是,她就喜欢回大队炫耀,搞得其他人怨声载道,跑爹娘跟前说这说那……”
“魏华明不管?”
魏学明摇头:“娘说革委会事多,大哥刚去还未站稳脚跟,就不拿这些事去烦他了。”
翠翠啧啧两声。
这能怪谁?
上回不是彻底翻脸了吗?
人家许雯丽膝盖稍微软一软,老两口就好说话的放过了。
不被许雯丽踩在头上才怪!
翠翠对他们这种心态,简直是恨铁不成钢。
就问图啥啊?
魏华明回来前,日子不也过下来了?
现在学明还长大了,就算没魏华明出息,身上好歹有一把子力气,侍弄好田地一家三口是饿不死的。
何况魏老头手里还有几条藏着没花的小黄鱼。
就这么好的条件,还要为了孙子为了儿子受儿媳妇的欺负,翠翠当真理解不了。
说话时便有些客气道:“嘿,娘自个儿愿意忍着,那被恶心了也受着呗。瞅见没,顾忌太多除了让自己难受,始作俑者可是一点不愧疚的,你可别跟爹娘学。甭管是谁,都比不得自个儿的心情。”
“姐——”
翠翠摆摆手,不想说这个了。
真是奇了怪了,每回吃魏家的瓜,吃之前兴致勃勃,吃完却总是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
“等我叫你姐夫做饭。你们既然来了,也到隔壁去看看温老师吧。”
翠翠转移话题。
魏学明和孟小草面面相觑。
温老师也在这儿?
“嗯,她嫁到这边的,上次跟她聊天人家还说起你了,也说起小草了,我这才知道你俩一个班呢?”
孟小草腼腆笑笑,眸子里有惊喜,也有几分若有似无的讨好。
“翠翠姐,温老师说起我了?温老师还好吗?自从她离开学校,我们好久没见面了,同学们也很想她的。”
翠翠失笑:“她好不好,等会儿你们自个儿去问她。”
“翠翠姐,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孟小草心急。
若说这辈子她最感激的人和事,一是预知梦,二则是温老师。
虽然温老师比她大不了几岁,但在她心里,温老师比她那个懦弱自私的母亲更像真正的母亲。她温柔,宽厚,真的教会她不少。
乍然得知恩师就在这儿,孟小草心神激荡,脸上的着急也是那般真诚。
翠翠看在眼里,暗暗点头,还好这丫头心眼子没彻底黑,否则她还得担心魏学明这个铁憨憨。
“行,走吧。”
魏学明:“不跟姐夫说一声吗?”
翠翠漫不经心道:“喊两次他都没应,大约工作太专注了。没事,又不用走太远。”
“哦。”
等来到郝家门口,魏学明看着大门。
还真是近啊!
翠翠上前敲门,开门的是挺着大肚子的温柔。
“怎么是你开门,冯婶呢?马阿姨呢?”
马阿姨是冯婶的远房亲戚,在冯家搭把手。说白了,其实就是保姆。
只是眼下大家杯弓蛇影的,谁也不敢光明正大说自家有保姆,便说是亲戚。
有些是真亲戚,有些嘛,就是顶个名头。
马阿姨是冯婶娘家出了五服的亲戚。
据说男人以前当了汉奸。
对外不要脸,对内也狼心狗肺。
因马阿姨婚后久久未孕学人家养姨太太,还不止一个。她家在家乡的名声被汉奸丈夫搞得臭不可闻,后来那男的被秋后算账,马阿姨无儿无女的,在老家待不下去,这才投奔了冯婶。
这些都是冯婶跟妈唠嗑时,翠翠在旁边当陪客时听到的。
当时她还在想,这世上的幸福大都差不多,但不幸真是千般模样。
若非有人说,你根本不会知道别人笑容背后的心酸苦楚。
每当听到身边发生了这样的事儿,她对自己的生活便多几分珍惜。
马阿姨是个做事极熨帖的人,今天居然不在,翠翠还觉得怪诧异的。
“建设他小姨今天到京市,我婆婆带着马阿姨到车站接人去了。”
“本来她还挺气这个妹子的,最近那位小姨打了几通电话来,每次都呜呜的哭,说对不住我婆婆,还说不想坏了姐妹间的感情……毕竟是几十年的亲姐妹,这感情牌一打,我婆婆很快就缴械投降了,这不,又和好了。”
温柔说完,才发现翠翠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她好奇地往后一瞥,笑意瞬间浮上脸。
“魏学明!孟小草!哎呀,你们来京市了呀,快进来,跟老师说说最近怎么样?”
“班里的同学都还听话吗,没闹出乱子吧?我走后,学校安排谁去教你们的?按照时间这个学期你们是该毕业考的,你俩考上高中了没?”
一遇到学生,温柔自动开启了老师问话模式。
噼里啪啦的问题,问得两个认真学习的好学生都有些头皮发麻。
下意识正襟危坐,不敢露出一点点懒散的样子。
“温老师,咱们班的同学还好,大部分都听您的话专注学习,没跟着那些人游行打砸。只有秦才捷那个小团体到处蹦跶惹事,新来的巩老师不管班上纪律,所以……咱班考上高中的人不多。”
玉带镇没有高中。
考上高中要到玉溪中学读书。
温柔问之前,心里其实有数的,只是听到辛苦带了几年的班级考得不好,还是止不住的失落。
“那你俩应该考上了吧?”
魏学明下意识看孟小草。
孟小草咬着唇,一脸羞愧:“温老师,是我辜负了你的用心,我,我没考上。”
说着,她瞥魏学明。
正对上魏学明眼里的担心,孟小草神情微顿:“魏学明考上了的。”
温柔看着眼前的女孩子越来越低的头颅,也为她感到难受和遗憾。
能彻底摆脱原生家庭桎梏,飞上枝头的例子终究太少了。
她温柔地拍拍孟小草的手。
安慰她:“没事的,有心上进未必只有学校才行,只要你不放弃自己,继续充实自己,小溪流终有一天会汇聚成大海,等到那一天你就会发现过去的种种都不算什么。克服不了的陡坡才叫困难,一旦克服了那就不叫困难,叫垫脚石。”
她相貌温婉,语气温柔,周身散发着沉静的气质。
那些蛰伏的“野心”在温柔的安慰下,仿佛触碰到了最有包容力的水波,涤荡一空。
“温老师……”
“怎么了,小草?”温柔眉目温柔的看着她。
孟小草嘴巴嗫喏着,半晌才哑着声儿道:“温老师,谢谢您教了我好多,我会永远记得您的话的。”
温柔:“老师也祝你未来一切顺遂,前程似锦。”
“我呢,我呢,温老师?”
温柔莞尔轻笑:“魏学明,要好好读下去,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你在这上头是有天分的,老师一直都相信你能读出头。”
“我会继续努力的,温老师。”
翠翠没打扰他们说话。
她没正儿八经上过学,所学所知皆是从星网上看到的,是以既共情不了温柔对学生们的责任心,也共情不了学生在老师面前的拘谨。
“温柔,他们难得来一回,你们接着聊,我回家做饭去。”
温柔揶揄:“你们家不是章工负责做饭吗?”
翠翠摊手:“没法子,他今天比较忙。”
“那孟小草和魏学明在我家吃饭吧。”
“那哪行?你忘了你家一会儿有客人呢,他俩在这儿肯定会不自在的。”
温柔怔了怔,懊恼的啊呀一声:“你看我这记性,怀孕后老是记不住事儿。”
“一孕傻三年。”
“你就没变傻。”
翠翠眨眨眼,站起身,眼睛如同星光洒落,浅浅的,亮亮的。
“那可能是,我们母女都比较聪明吧。”
温柔:“……”
难怪建设说,这两口子自信过头,脸皮比城墙还厚。
“就几步路,你俩不会迷路吧,跟老师叙旧完,自个儿回来吃饭,我就不来请了。”
魏学明老老实实点头。
翠翠回到家,章渝州正端着茶壶下楼烧水,见妻子从外面进来,还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呢。
翠翠没好气道:“哪来的太阳,今天阴天!”
“嗷,好像是阴天。”
章渝州麻溜地泡茶去,没回书房,而是在翠翠对面坐下。
他手指抵在茶几台面,好奇地问翠翠:“你刚去干嘛了?怎么不叫上我一块啊?”
边说话,边越过茶几捉住翠翠的手指,猛男撒娇:“媳妇儿,你最近都不爱搭理我了?”
翠翠瞪他。
倒打一耙,可恶!
“是谁忙起来就听不见外界动静的啊,叫你好几回你都没听到,我还说是你故意不搭理我呢?”
章渝州动作一顿:“……冤枉啊夫人!”
“哼。”
翠翠别开脸,浅茶色眸子迅速闪过狡黠,故意逗他呢。
“好了不生气啊,中午想吃什么随便点,我通通都做。”
章渝州从对面换到翠翠身旁,半搂着妻子的肩膀哄她。
“酿茄子。”
“做。”
“四喜丸子。”
“也做。”
“佛跳墙。”
“做做做,通通都做,等等,这菜做了今天也吃不了……”
“……”
夫妻俩耍了会儿花腔,翠翠这才说魏学明和孟小草来了。
章渝州诧异,幽深的眸子里疑惑满满,问出的话却是直指核心:“他俩在处对象?”
翠翠迅速歪倒在沙发上,幽幽道:“没处,但感觉也快了。”
孟小草来之前,她不觉得这俩能处上。
学明虽然是个不错的小伙子,但太青涩了,就跟没熟的青桃子一样涩口。
孟小草见了天机,眼界自然不低的,哪会看上一颗没长成的果子?
可现在不一定了。
翠翠发现学明提起魏华明在革委会时,她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加之那憨小子突然把人带到大院,这就让他自己的“价值”翻了几倍,至少在孟小草眼里是这样的。
十七八岁在乡下正是婚龄,一个有情,一个有心,说不定啊马上就能吃到便宜弟弟的喜酒了呢。
章渝州:“你不想他们处对象?”
翠翠抬眸,看了一眼,眼神淡淡的:“关我什么事?日子是自个儿过的,爱在一起就在一起。”
婚姻重要,但也没重要到不允许产生任何错误。
发现错误及时修正不就好了嘛?
何况,谁能确定这俩真成了一定就是错误呢?
翠翠想事情有她自己的一套逻辑,那就是论迹不论心。
只要孟小草装得好,糊弄住魏憨憨一辈子,没准两人还过得挺快乐的。
毕竟魏学明没啥花花肠子,人踏实上进,孟小草心眼多一点,但很会审时度势,还挺互补的。
至于未来,谁先变得面目全非,那咋知道啊?
推己及人,若是她在决定结婚对象时,有人站出来说章渝州有问题,未来或许会对她不好或是怎样,翠翠只会骂一句:你神经病啊!
既然这样,章渝州就纳闷了。
“那你又为何兴致不高的样子?”
翠翠叹气:“计划被打乱,总归要烦一会儿,你甭管我,快去做饭啦。”
章渝州:……这用过就扔的脾气,啧!
*****
吃饭前,聂宣送两个妹妹回来。
两个小团子灰扑扑的,不知打哪个狗洞钻去,翠翠心里一梗,满脸嫌弃,就要把两个小脏鬼拎去洗澡。
抬头一看,嚯,不仅她俩脏,聂宣几个也没好到哪儿去。
欢欢身上更脏,还伴有牛粪味儿。
可这几个家伙各个跟嗑了兴奋剂似的,在院子里边拿水管冲手和腿,边一脸按捺不住倾诉欲的样子。
翠翠眉心直跳:“你们几个跑哪野去了?”
“章渝州,你快来啊,快来看看你那两闺女成什么样儿了。”
倪欢搁那儿嬉皮笑脸:“小舅妈,你猜我们去哪儿了?你猜我们找到啥了?”
不等翠翠说话,这丫头完全管不住嘴巴。
不顾翠翠对她身上牛粪芬芳的抗拒,蹦到她身旁抱着她胳膊压低声音还是难掩兴奋道:“好多好多金子咧。”
“什么?”
金子?
小丫头激动万分,刚要讲述他们的寻宝之旅。
眼角余光瞥到一对陌生男女朝小舅家方向走来,她立马住嘴了,打算等人家路过后再说。
没想到那两人直接走进院子,喊小舅妈叫姐。
两个灰不溜秋的妹妹也在同一时间齐齐跑过去,抱着黑哥哥喊小舅舅。
“大宝小宝,你们到哪儿玩去了?”魏学明看着两个脏兮兮的团子,哈哈笑个没完。
“去挖——”
八月才说两个字,立马被哥哥捂住嘴:“小宝,说好了,是咱们的秘密啊,不能讲。”
经过大哥提醒,小团子连点好几下脑袋。
聂宣松开手,小团子才用气音道:“嗯嗯,是秘密,月月知道啦~~~”
兄妹俩这举动在魏学明和孟小草眼里,没觉得哪儿奇怪。
小孩子嘛,干什么都说是秘密,他俩只觉得丁点大的小孩儿一本正经的模样搞笑又可爱。
孟小草没多看八月,而是站在初七弯了下腰。
露出和善亲昵的笑:“初七,是初七吧,还记得我吗?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初七歪着头看了孟小草一会儿,童声清脆:“我记得,你是卖菜的姐姐!”
“对,我是卖菜的姐姐,初七真厉害!”
孟小草这时彻底服气了。
不愧是女主!
当时她才多大啊,不到两岁,居然还能记得自己,老天爷对自己的厚爱在女主面前完全不够看了。
翠翠不愿她多接触两个孩子,见状赶紧让魏学明二人进屋吃饭。
“晚上要扒火车,一会儿还得回六中收拾行李,你俩赶紧吃饭去。”
“姐,你们不上桌,我们哪好意思动筷子啊?”
翠翠斜他一眼:“你还把自己当贵客了呀?自家人还想我来招待你,啧,毛病!”
魏学明摸摸鼻子,他真不是那个意思。
“那……我们就先吃着?”
翠翠嗯嗯两声,拎起两个闺女往卫生间走,欢欢脚步轻快活泼地跟在后面。
章渝州则让几个男孩子把上衣脱掉,拿着水管往他们身上冲水。
折腾了半天,几个家伙总算干净了。
此时魏学明两人要告辞了,翠翠把芒果装了五个,塞了一瓶辣椒酱,一个收音机,还有几张票和钱。
“姐——”
“辣椒酱火车上蘸馒头吃,收音机给爹娘的,票和钱你也拿给娘,给你们仨买鞋买衣服都行。先说好,可别花在你那几个侄子身上,我不乐意啊!”
魏学明不自在地点点头:“我知道。”
“东西放好当心被人偷了。”
“知道。”
“上高中后也要好好学习,缺什么书玉溪若是找不到的话就写信来京市,我给你寄。”
“嗯。”
“行了,该讲的已经讲得差不多了,路上当心哈。”
魏学明被姐姐念叨得着实伤感,这一回去又不知几年才能再见,声音不由得瓮翁道:“姐,你放心,我记着的。”
翠翠照旧把他们送到公交站台。
上了车,魏学明心情还郁郁的。
脑袋微微侧出窗户,看着后面飞速倒退越来越小的身影,眼睛有些发酸。
“翠翠姐对你真好!”
孟小草很羡慕魏学明,明明不是亲姐姐,但比亲姐姐还上心。
“嗯。”
魏学明也是这样觉得的,“我俩就是亲姐弟,我姐看着我长大的。”
姐夫家这么厉害,他姐结婚好几年只生了小八月。
虽然目前看,姐夫对姐姐挺好的,事事顺着姐姐,可万一哪天就变心了呢?他们家官儿那么大,姐姐独自在京市,被欺负了都找不着人撑腰。
他要更加努力,早点出人头地才行。
这样才能早点给姐姐和两个外甥女做靠山。
魏学明暗暗发誓。
孟小草:“……”
真是羡慕他啊!
爹娘疼爱着,大哥那么出息也照看着,就连再嫁的前嫂子也还是把他当弟弟看,若是她也有这样的家人就好了。
“翠翠姐对你这么好,你又那么爱学习,有什么地方的教育资源能比得过京市呢?如果你跟她说你想到京市念高中,对她家来说大概是说句话的事。”
魏学明想也不想便摇头。
孟小草不解:“为什么?”
魏学明看着孟小草的眼神有一丝复杂。
觉得这一刻的孟小草很陌生。
但他没深想,而是绷着脸一本正经解释:“她不欠我,相反,是我欠她的。我怎么好理直气壮要求我姐要为我做什么?那我跟别人说的白眼狼有什么区别?你瞧着我姐夫家世好,看着我姐过得挺好的,万一她私下受了委屈藏着不让我知道呢?我现在还不能给她撑腰,那更不该拖她后腿。”
这话说得孟小草一愣。
她侧首,看向少年坚毅的面庞,心情复杂。
魏学明说完这番严肃的话,很快又回到了憨憨状态。
对孟小草说:“有多大肚子吃多少饭,我爹说的,我觉得很有道理。”
“孟同学,你回玉带后就要开始找工作了吗?”
孟小草声音变得颓丧,还有认命的怅然:“如果能找着工作自然最好,若是不能被哪个厂子录取,大概就要被我爹娘逼着嫁人了!”
魏学明:“!!!!”
“你爹娘还没放弃拿你换彩礼的想法?”
孟小草苦笑:“女儿就是他们的财产,怎么可能愿意放手呢,谁让我倒霉,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
“初一那年若不是你跟广芝他们见义勇为唬过我爹娘,连这几年喘气的时间我都没有呢,我感觉自己就像小瓷盆里的泥鳅,恁是如何蹦跶,也逃不开被进腹的结局。”
魏学明心疼地看着她。
“没事的,你平时成绩那么好,这次没考上高中是被家里影响到了而已。咱镇上县里有好几个厂子,你好好备考,肯定能成为一名光荣的工人!”
魏学明很努力地在宽慰喜欢的女孩的心,然而他不知道,这并不是孟小草想听到的话。
孟小草垂下眼眸。
长长的眼睫遮挡住眸子里的期待,以及期待落空的失望。
算了,欲速则不达。
魏学明在感情上木讷一点也好,这样就会一直喜欢自己。
等回到玉带再多接触接触,两人的关系自然就水到渠成了,到时候再让他找大哥帮忙,他在革委会,给自己安排一份工作应该不是难事。
这般劝自己后,孟小草再次从容自在起来。
****
翠翠回到家,把几个小的全叫到书房。
章渝州也丢开了手头的工作,陪着媳妇儿审问几个小的。
“宣宣你语言组织能力最好,你来说今天你们跑哪玩去了,挖什么金子?”
提到金子,聂宣心里也激动。
但他毕竟年长弟弟妹妹们几岁,除了微微泛红的脸颊,以及跳跃发光的眼眸,整体还是挺“镇定”的。
“小叔,小婶,我们在河边钓虾,大宝一不留神从河堤摔下去了。”
“大宝,摔哪儿了,还痛不痛?”方才给几个女娃娃洗澡,似乎没瞧见大闺女身上有伤。
初七摇摇头:“妈妈,我摔下去时屁股下面有草垫着,一点儿也不疼。”
聂宣连忙叫大家不要打岔。
“诶,小婶你别急啊,精彩的在后头。她没跌进河里,跌到一个草瓮子里,河堤那儿不是茅草很旺盛吗,结果你们猜怎么着,那一小段居然不是实心的堤坝,茅草下面好大一个坑,那坑是向里向下倾斜的,当时我担心大宝,我就先下去了,哇,这一看,那个洞特别长特别深,像是谁挖的地道,走了一百多米,就到尽头了,就瞧见好几个箱子,有一箱全是金子。”
当时河堤那一片没别人,就他们几个。
聂霄见哥哥下去捞人迟迟不见出来,心里着急就要下去。
小宝又哭着要姐姐,几个小家伙无畏者无惧,都长了一颗熊心豹子胆,揪着堤坝的地瓜藤滑了下去。
因为洞口是向下的,前面一段非常湿润,所以几个家伙才会滚得一声泥。
到里面倒是干燥了,又沾了一层干灰,这才变成了一个个小脏鬼!
翠翠瞠目:“所以,你们那向下的洞咋来的牛粪,牛难道还住里头啊?”
倪欢小脸红了红。
跺脚撒娇:“小舅妈,牛粪,牛粪是我爬出来后不小心摔了一跤弄上的……”
章渝州仔细想了想他们描绘的位置,有茅草吗?
他记不得了,毕竟他像聂宣这个年龄时,最爱做的是看书,并不爱四处撒野瞎跑瞎玩。
“宣宣,你们几个不是合伙逗我跟你小婶?这可是要报到公安局的!”
聂宣点头。
斩钉截铁道:“真的小叔,除了金子还有一些古董,我认不出真假,反正就是有。”
其他几个小的叽叽喳喳说是真的。
就连八月也奶声奶气道:“有瓶瓶~~~~月月不说谎。”
这倒是,他们家大宝小宝从不说谎。
翠翠看章渝州,两口子眼神复杂。
大宝这啥狗屎运,在河边摔了没落水,反而摔进了别人的藏宝地。
不知道这批东西是哪个倒霉鬼藏的,等以后来取时才发现空空如也,估计要气个半死了。
两口子到最近的公安局报了案,屁股后面跟着几个小小当事人。
公安局这边一听京郊居然发现这么一大笔金子,连局长万永春都惊动了。
听说出了金子,似乎还有古董,万永春给文物局打了电话。
然而文物局那边不敢接手,要知道,古董书画这些都包含在“封建四旧”里,如今破四旧活动进行得如火如荼,好些文物遭到了焚毁,谁敢接这个烫手山芋。
接电话的工作人员便推脱局里主事的不在,说局长回来会把这事报上去。
万永春听完电话内容,脸色当即就不好了。
不过当着翠翠和章渝州的面,也没说什么,而是亲自带队,开了三辆警车过去。
几个小孩第一次坐警车。
觉得比坐出租车、军车气派多了,哪怕在车子里挤成沙丁鱼罐头,一个个激动得小脸胀红。
“警察叔叔,就在前面一点点。”
万永春看着聂宣指的位置。
皱眉。
明明是下班时间,路上应该有人才对,但车子进入赵风坡路后路上人就渐渐少了。
到了这一片,回头还能看到军区大院大门,这边愣是一个人没有,仿佛真空一般。
嘿!
奇了!
万永春在聂宣指的位置停车,后面的两辆警车随即也到了。
“把警戒线拉上。”
拉好警戒线,万永春身先士卒,照着几个孩子说的位置慢慢往下滑。
一个没留神手被地瓜藤里藏着的带刺的藤蔓挂伤了,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等跌进孩子们说的坑里,他总算知道这个洞为啥没被人发现了——
因为入口处特别小,他弓着身体尽量夹紧肩膀也进不去。
无奈,万永春只好爬上去。
让局里个子最小的王凡松下来试试。
王凡松名字听起来像男同志,实则是一名女警。
还是一名很优秀的外勤女警。
她个子瘦小,眼睛又黑又亮,看人时特别有神,一举一动都很干净利落。
听到局长说洞口很小,她当即脱下制服外套,万永春想起藤蔓里的刺客,忙提醒她先别脱,免得被扎一身伤。
几个小家伙听到这儿面面相觑,眼神茫然。
有刺吗?
为什么他们下午爬上爬下没感觉到啊?难道跑错地点了?
聂宣趴在路上往河堤下瞅,茅草被踩塌了一块,没错啊,就是这里!
他摸摸短短的发茬子,美滋滋的想,原来我们运气这么好呀!
王凡松记住了万永春的提醒,手抓藤蔓的每一下都瞧得仔仔细细,但还是被挂伤了两回。
等落到底,就发现这个洞只能匍匐进去,大概爬了几米远,洞就变高变大了,像是葫芦形。
她继续往前,果然在最宽敞的位置发现了一排木箱子。
她数了数,有十三口箱子。每一个箱子都是洞口的两倍,这意味洞口是被人为堵小的,至于为何不完全堵死,这就不清楚了。
几分钟后,王凡松冒头。
万永春:“怎么样?”
王凡松:“局长,一共十三口箱子,其中三箱金条,是中央造币厂铸造的金条。”
中央造币厂铸造的金条,简称为“厂条”。
是民国政府中央造币厂于45年至49年间铸造的,用于黄金储蓄存款到期兑付和战时临时军饷,一般分别铸有10两、5两、1两、半两,其中一两重的金条称为“小黄鱼”,十两重的称为“大黄鱼”。每枚正面打有确切重量、成色及数量编号,背面打有民国财政部“孙中山”“布徽”图案或“中央造币厂造”字样。①
万永春:“……好!”
“庆安,再调两组人来。”
王凡松把初步勘察出的信息报告给万永春。
“洞里只有孩子脚印,最面上的几个箱子被打开过,不过东西没少,还有……”
万永春听罢,不动声色观察旁边的一家人。
家庭教育搞得好呀,几个孩子见到这么多东西一样没私藏,赶忙告诉了家长。
而家长呢,品性也很端正。
直接报到公安局,一点没打算沾手。
“虞同志,章同志,你们这次立大功了呀!”
第95章
次日,翠翠便跟聂渝泽前往南边。
出发时天色尚早,两个孩子睡得跟小猪猡似的,不知道妈妈要出远门。
章渝州送翠翠时,两个侄子也起床了。
沉默着帮大哥收拾行李。再多的话、再多的关心在真正的离别前都化为了无言的忧心。
这边父子仨上演沉默的康桥,那边两口子话就多了,章渝州嘴巴一直没停,两人还一点不害臊的当着大伙儿面抱了好一会儿。
看得聂渝泽一脸受不了。
不过小哥俩似乎从小叔小婶依依惜别里学到了正确的告别姿势,一个个也冲上去抱严肃的老爸。
“爸,你要平安回来啊。”
“爸,你说冬天带我们冰钓的,不许忘。”
儿子孺慕担心的眼神,聂渝泽胸腔暖暖的,脸上的严肃也消融了。
揉了揉两个儿子的头:“爸知道,不会忘的。”
“你们俩是大人了,要学会照顾奶奶,保护弟弟妹妹,昨天的事你们都做得好,尤其是宣宣。”
聂渝泽看着大儿子,十四岁的小伙子,虽未脱离稚态,但已经逐渐长成让人放心的样子了。
“宣宣,你是大哥,你做什么弟弟妹妹都会跟着学,你看昨日,你没有觊觎钱财的心思,弟弟妹妹也就乖乖的没碰那些东西,爸……很为你自豪。我的儿子是最正直最好的孩子!”
聂宣眼睛有些热。
他眨眨眼,装得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那又不是我们家的东西,我才不做偷盗的事呢。”
聂渝泽拍拍他肩膀,不戳破他的别扭。
夸完大儿子,小儿子也没落下。
“霄霄也很好,等爸回来带你冰钓,到时候咱爷俩一定要钓条最肥的。”
“嗯!爸你要早点回来!”
“……”
聂渝泽被送回来时是军用直升机,这次重返战场坐的火车。
这列火车负责运送兵员,车上是辽东军区下辖第3纵队下的十二师。
一上车翠翠就被所见震撼住了,没有普通火车那样吵嚷没有一丝杂乱,战士们坐姿端正,神情深沉坚毅,几乎没有人说话,翠翠在他们身上直观的看到了两个字——纪律!
聂渝泽穿着军装,翠翠却是身着常服。
聂渝泽拿出军官证件,翠翠也掏出了自己的顾问证明,乘务员多看了漂亮得不像上战场的翠翠一眼,但并未出声质疑,领着两人到军官所在的二车厢。
因为是临时接到命令加塞,火车上是没有余位的。
乘务员把聂渝泽安排到六旅三团团长的包厢。
敲门时,三团团长和三个副团长正在商量战术。
井庐见到来挤床铺的是聂渝泽,愣了两秒后爽朗大笑:“你不是该在越南吗?怎么在这儿出现了?”
“回来治疗。”
聂渝泽瞥了眼桌上的缩放地图和推演到一半的沙盘,问:“这么突然,没影响到你们讨论吧?”
三个副团不认得聂渝泽,确实有所顾虑。
井庐直言:“不影响,正好,你给我们说说那边的情况。”
说完,给手下三个副团介绍聂渝泽:“介绍一下,这是聂团聂渝泽,十多年前几大军区兵王争霸赛三项夺魁那位。”
“……”
同一时间,翠翠被带到了女乘务员的轮班休息间。
“虞顾问,这几天要劳你跟我们挤一挤了。”
“谢谢。”有地方就不错了,比起硬座车厢的士兵们,能跟人挤一挤已是很好了。
火车中途再没停过,足足行进四天才到边境,期间翠翠没见到聂渝泽。
到边境后,翠翠终于跟聂渝泽汇合了。
“大哥,我不跟你同行了,我想先去探查周边资源。云省先前送过药材到小白山,寻原料加制药大概需要一个礼拜左右。一个礼拜后,你让人到河口县来取。”
“河口目前是安全的,不过,你有把握吗?”
聂渝泽担心翠翠的安全。
只是,已经到了边境再说担心就没意义了,不妨考虑更实际的。
翠翠点头,泰然自若道:“我有自己的办法,能够迅速找到需要的原材料,大哥放心。”
她说得含糊,聂渝泽听出其中有秘密,不过他并不打算追根究底。
只道:“那你注意安全,一个礼拜后,河口农场接头。”
“好。”
待聂渝泽跟着三团继续朝越南行军,翠翠没闲着,直接往河口大围山方向走。
来之前她拿着地图研究过,河口森林覆盖率高,有山有水,植物品种不少。
进山就能召出安全屋,她需要借助安全屋里的装置修改一些东西。
河口县人口不少,主体民族是瑶族,地势呈阶梯状,北高南低,渐向东南倾斜,以县城河口镇为中心,沿红河、南溪河向东北、西北方向作扇形扩散。
翠翠走在路上,便发现这里的人衣着颜色鲜艳,跟过去常见一片军装绿大为不同。
这儿的妇女似乎很善于刺绣。
她们的诮襟、袖口、裤脚镶边处都绣有精美的图案花纹。头发编成细辫盘在头顶,串着五色细珠,衣襟的颈部至胸前绣有花彩纹饰。
男人则多数蓄发盘头。
用红布或青布包头,穿无领对襟长袖衣,衣外斜挎白布“坎肩”,下着大裤脚长裤。
一句话,民族特色很明显。
翠翠刚路过大围山下的寨子,便有人主动跟她打招呼。
对方笑得很灿烂,叽里呱啦,翠翠一点没听懂,只能笑笑摇头:“抱歉,我听不懂。”
那姑娘却听懂了她的话,眼睛咻一下亮了。
手指向下指了指,用特别僵硬的语调说道:“等、我!”
听得懂普通话,但不太会说。
翠翠疑惑,好奇对方为何主动跟她说话,便真站在原地等着。
就见那个年轻姑娘步履轻快地蹿进地里,跟一个男同志说话,很激动地比划了半天,然后生拽着对方朝翠翠走来。
经过一番交流,翠翠才知这名男青年五八年时主动报名来这里支援边疆建设的。
老家在河北。
他跟翠翠说,跟她打招呼的叫盘马四妹。
四妹想问她身上的衣服是不是在供销社买的,她觉得很好看,也想买一身。
翠翠便让这位男青年帮忙翻译,告诉盘马四妹衣服是家里人亲手做的,也礼貌性地夸了盘马四妹一番。
“虞同志,你来咱们水槽寨是???”
水槽寨一共百来户人,平时很少见生人,冷不丁冒出一个相貌漂亮得让人不好意思直视的生面孔,宁助心里觉得奇怪,便多了一句嘴。
“水槽寨?你是说这里吗?我不到水槽寨,我去大围山。”
“大围山?”
“对,我是做植物研究的,想到大围山看看,怎么,大围山不让人进吗?”
宁助摇头,这倒不是。
“没有,不过大围山里夏天毒蛇毒虫多,没点野外求生技能的人进去了就跟羊入虎口差不多。”
翠翠微笑:“多谢提醒,我会注意的。”
盘马四妹听懂了。
忙摆手示意翠翠别进山,小麦色的脸上急出汗水,说了好几句后突然想起翠翠听不懂,扭头找宁助翻译。
宁助闻言,脸色变了变,态度愈发郑重。
“虞同志,四妹让我告诉你,寨老说大围山里几天前有枪|声,大概有外人躲在里面,寨老如今已经不许寨子里的人进山了,你一个女同志贸贸然进去,万一撞上那批人,容易出事。”
盘马四妹不住点头。
寨老,相当于生产队的大队长,在寨子里是有管束权力的。
“四妹说你漂亮,还夸她也好看,一看就不是坏人,她不想你在大围山丢了命。”
盘马四妹再次点头,脸颊微微泛红,在小麦色的肤色下显得不够明显。
不过闪闪发光的眼神在告诉翠翠,她确实是这样想的。
翠翠被她这单纯的小模样逗得有些乐。
她垂下眉眼,眼珠转了一圈。
再抬头时面不改色道:“好吧,其实我不是搞植物研究的,进山就是为了查山里的情况……”
翠翠顿住,递给两人一个“你们应该懂吧”的眼神。
继续道:“任务在身,劳烦两位装作没见过我。”
盘马四妹瞳孔地震,真的呀,她第一次见到女警察!
单纯的小姑娘当即认定翠翠是县里公安局的警员,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厉、害……”
一大串话里翠翠只听懂了‘厉害’两个字。
对照她竖起拇指的动作,猜得出大概在夸奖她的意思。
宁助却没那么好骗。
“四妹,你阿公阿甲叫你做的事做了吗?当心被骂哦。”
阿公阿甲在当地人这儿,指爷爷奶奶。
盘马四妹“啊”了一声,下意识扭头朝地那边看。
阿公阿甲正埋头割稻子,没看这边。便知道宁助有意支开她了。
她扁了扁嘴。
不高兴地控诉:“宁大哥,你就是想撇开我偷偷跟警察姐姐说话,看我是小孩儿好骗呢,哼!”
“那你到底走不走啊?”
宁助双手握在她肩膀上,推着盘马四妹调转方向。
“我有正事跟人家警察同志说,小孩子听不得。”
“走就走!”
盘马四妹看着不矮,胸前也略微有了起伏,其实年龄不大,还不满十五岁,是个正儿八经的未成年少女。
“保密,知道吗?”
“哼,我嘴巴很紧的,警察姐姐要去山里抓坏蛋的话,可以找蓝瓠土当向导,他对山里最熟了。”
翠翠听不懂,选择微笑。
等小姑娘蹦蹦跳跳跑远,宁助才说:“蓝瓠土是寨里很厉害的猎户,蓝也是大姓,是瑶族十二姓之一。他确实对大围山很熟悉。”
接着,宁助大致介绍了下河口县的情况。
整个河口瑶族人占七成,在这里,各个分支都有。比如蓝靛瑶、背篓瑶、过山瑶、白裤瑶、八排瑶、西山瑶、平地瑶等等。
这些分支的语言也不尽一致,起名习俗也各不相同。
但统一之处在于,他们不仅始终以“瑶”作为民族共称,而且大多以盘、蓝、房,李、邓、周、赵、胡、唐、雷、冯、沈为常用姓氏,称为“盘瑶十二姓”。
像盘马四妹,她家族姓盘,四妹的意思是她是家里排行第四的女娃。
若是男孩,大概会取名四贵。
等结婚了,他们还会改名。
说完,宁助眼含深意地看了翠翠一眼:“……寨子里人少,但很团结,你最好是公安局的人。”
翠翠淡定自若:“我当然是,劳烦你帮我指一条上山最快的路线。”
“你不需要蓝瓠土带路?”
“不用,既然你们说三上危险,多一个人反而拖我后腿。”
宁助:“……”
语气平淡,可听着怎么就那么不舒坦呢?
“虞同志,你很自信!”宁助冷笑。
翠翠挑眉,毫不心虚:“还行吧,我很实事求是。”
“你是要到山顶?那从这边上去,直走直到路过一棵几人合抱的松树,变道朝右。”
宁助指完路,又郑重其事地问道:“虞同志,我能相信你不是一个坏人吗?”
“自然。”
翠翠觉得不仅方才那个小姑娘天真,这名男青年也挺天真的。
若她真的心存不轨,嘴皮子一翻什么忽悠人的话不是信手拈来?别说寻常应一句,便是叫她拿自个儿的寿命发誓,她也绝不含糊。
都是坏人了,还怕这些?
好在,问的是她,她对害人这事儿敬谢不敏。
跟宁助告辞,翠翠便按照他指的方向走,但她没有完全相信他。
进了山,打量周遭无人后,翠翠立刻放出X8。
X8规划出来的路线的确和宁助指的一样,翠翠一边走,一边捧着X8a观察周围的能量分布。
这座山呈现出来的能量色块堪比小白山,就在半山腰位置,好浓好浓的紫色。
翠翠眼睛一亮。
浓度比之前检测到的那个能量石矿更加高更加纯粹。
最关键的是,这个能量石矿没人守着,她可以挖个够!
一想到上个矿被大首长的人接管,她一块碎屑都没分着,翠翠就心疼得咬手绢。
不仅是能量石矿。
还有更加惊喜的。
这里不愧是物产丰富的云省,X8a不断弹出植物图鉴收集增加的消息。
才扫了大围山一个角落,竟将降级版营养液的替代材料全给识别出来了。
翠翠看着点亮的制药图谱,激动得X8a差点脱手。
至于盘马四妹说的什么危险,翠翠用精神力将山腰都扫描了一遍,并未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那么——
①,盘马四妹表里不一,撒谎骗她,目的为何,尚且不知。
②,寨老骗了盘马四妹,不想让任何人进山。
③,宁助两人不是傻白甜,小丑是她自己!
翠翠扶额。
不过转念一想,让不让她上山都无所谓,反正她已经在山里了。
那两人是不是真的单纯就更不重要了,有心眼子怎么了?非得人人都是大傻子啊。
翠翠看着X8a心花怒放,很快就把水槽寨那一段抛诸脑后了。
爬了大概两个小时,宁助说的松树近在眼前。
松树在悬崖边上,往里走一点是整整一块巨石形成的平台。站在悬崖边,能看到水槽寨,寨里那一排一排建在梯田上的竹屋茅舍显得格外渺小。
翠翠叉腰,深呼吸。
唇角下意识翘得高高的,水蓝星的景色真美啊,南北的林子都美得那么不一样。
翠翠欣赏完风景,直接将安全屋召出来。
巨石平台不够平整,安全屋也是倾斜的,翠翠进了屋,立刻启动安全屋升空,径自朝矿点位置飞去。
开启飞船功能后,整个安全屋外形瞬间从四四方方的房屋变成带有一圈武器口的蘑菇型。
凸起的圆形弧度上是数不清的探测仪。
翠翠在操作面板上迅速划拉了几下。
飞船外壳那可爱到离谱,跟虞翠翠完全不搭的粉色迅速褪去,而是跟森林融为一体,绿色中掺杂着一点点金黄。飞船速度很快,几乎眨眼便消失在石台,出现在矿点上空。
翠翠操作X8钻进地底,探测能量石的深度。
还定时加了自动任务。
只要探测完,不用她管,也能自动向周围辐射开,扩大探测范围。
设定好所有任务后,她洗了个澡,爬上床美美休息了。
这几天的火车之旅着实累人,若是出行工具能更快更舒适就好了,哎,若非不能太离谱,她真想拿飞船从家里飞到这儿。
谁能改进一下火车呢?
在彻底睡着前,翠翠迷迷糊糊的想。
水槽寨。
宁助让盘马四妹保密,但他深思熟虑后还是将虞翠翠上山的事同寨老说了。
寨老叼着一杆长烟枪,沉默良久。
烟雾缭绕间,宁助看不清寨老的表情。
只能从屋子里骤然窒闷的氛围判断出寨老和几个族老确实不高兴了。
“寨老,我是不是不该给她指路?”
“宁同志,没有的事,大围山不是寨里的地盘,谁想进去都可以。不过,大围山确实不太平。”
具体如何不太平,要从七月说起。
七月初二,是当地讨寮皈节的时候,意译过来便是逃脱凶恶的菩萨。
在讨寮皈节前夕,寨里几个年轻女子赶墟购物。
回来时,本来已经进入寨子范围了,竟然在大家眼皮子底下齐齐被人打晕欺负。
其中一个女子叫蓝茜茜,她当时还有意识,亲眼看到那群人往大围山躲的。
蓝瓠土是蓝茜茜的本家堂兄,得知堂妹被欺侮,当即追进了大围山,没想到第二天下午逃出来时折了一条胳膊。
那胳膊被炸得血肉模糊。
若不是求生意志力惊人,蓝瓠土早躺下了。
据他说,那群人穿着跟华国不一样的军装,不仅有枪,还有□□,他找到他们藏身的山洞时发现,那洞里还有三四个女人,不知道是华国人还是对面的。
许是为了防止逃跑,便不让她们穿衣服。
一个个赤身裸|体,身上新伤加旧伤,看了着实气愤。
激动之下他暴露了。
胳膊就是那时候被□□炸伤的。
好在蓝瓠土熟悉大围山的地形,这才能逃回来。
寨里得知这个消息后,寨老立马驾起寨里唯一的牛车,到河口县公安局报了案。
只是,公安局一直没有派人来调查。
是以,听到宁助说对方宣称是公安局的人,寨老没有太大反应。
反倒讥诮道:“事情已经过去一个月,公安局现在派人来有什么用?说不定那伙人早就从另一面逃回南面了。”
“就算那群人还在山上,一个女同志上去能顶什么用,兴许还死得不体面哩!”
寨子里的姑娘们不过是不幸中的万幸。
或许那群人有顾虑,这才只侮辱了她们的身子,没直接要了她们的命。
如今蓝瓠土废在山上,寨里已经没有比他更勇猛的人了。
公安局又一直没派人进山查,寨老愤怒失望下,只能叮嘱其他人暂时不要靠近大围山。
宁助听罢,心脏狂跳了几下。
难怪这阵子蓝瓠土没有出现在人前。
盘马四妹跟蓝家几个小姑娘玩得那样好都不知道他受伤的事,看来是有意瞒着的。
而寨里阻止这个消息蔓延,大概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姑娘们被欺负的事。
毕竟,未婚姑娘被破身子是丑事一桩,即便她们是受害者,照样会承受非议。
寨老这个安排已经在尽量保护姑娘们了。
“但是寨老,那个女同志空着手,没带任何武器,您说她这公安局的身份究竟是真是假啊?”
寨老吸了口烟。
过了好一会儿,神情无比冷漠:“真也好,假也罢,她去探探大围山的情况也好。若是她不再出现,那就代表死了,咱们也好告诉寨里的人短时间内都不许上大围山。”
这意思是把翠翠当做投石问路的那颗石头了。
宁助这会儿心情很复杂。
知道山里确实有问题后,不管虞翠翠想是什么目的,他都不忍见到一条鲜活的生命逝去。
可是,若山里真是对面藏过来的逃兵,就算整个寨子的青壮年出动,估计也是去送人头的。
虞同志啊,虞同志,你自求多福吧。
翠翠还不知道这一出,她睡得可香了。
等睡醒后,肚子咕咕叫了,她才想起一件麻烦事儿。
因为空间囊无法让时间停止,是以空间囊里除了干粮,就没别的。
这意味着,她想吃热食的话,就要吃自己亲手烤的食物了。
……
太惨了!
早知道就把章渝州也绑架来!
不过算了,研究所的工作更重要。
有干粮也挺好,忍忍就过去了。
翠翠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肚子,安慰自己。
她做了会儿心理建设,啃了一盒桃酥又灌了整整一大杯开水,终于有了饱腹感。
休息好,填饱肚子,她便开始指挥机器人化身挖掘工,疯狂开采能量石。
而X8已经飞出大围山区域。
翠翠坐在操作台前,将X8a连接到操作台前的大屏幕,专注分析X8实时传回的讯息。
一个小时后,屏幕上出现了聂绍祺的身影。
第96章
翠翠视线迅速在屏幕上的四个分区扫过。
聂绍祺此时头上缠着绷带,膝盖处也有血迹渗出。
旁边还有几个伤员,所有人都灰头土脸,泥土和血混成一团,而周遭环境也很恶劣,似乎是被炸塌了,废墟中,有人伸出手来……
翠翠眉心跳了跳。
眼神倏地冷凝。
她迅速驱动X8将方圆十公里仔仔细细拍了一遍,整个过程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
这一个小时里,翠翠心情焦灼,来来回回踱步,就怕晚了公爹一行人完犊子。
无奈X8的探测范围没有覆盖越南全境,翠翠无法确定聂绍祺此刻的位置,只知道他距离大围山很近。
当X8迅速补全地图后,已经是三小时后。
聂绍祺所在营区在一个叫做太原市的地方,由X8返回的影像可以看出,城市惨遭轰炸,哀鸿遍野,血流漂杵。指挥营地自然也没能避免,若不是警卫员推了他一把,就不止是头和腿受伤了。
从画面呈现出来的反应速度看,指挥营地这边没有一个是服用过A4的。
想到这儿,翠翠眼神倏地一冷,仿若利刃一般。
聂家父子俩都没有分配A4,大首长是早就认定自己不会放任,私下会给他们A4所以才撇开他们吗?
一瞬间,翠翠恼极了。
她恼大首长,这可真是当领导的人呢,算无遗策;
也恼自己和章渝州。
两人在这事上想得着实不到位,根本没考虑到大首长的心态。
好在聂渝泽命大,留了一口气到京市,又恰好家里有头顶主角光环的大宝,不然聂渝泽若是死了,家里不得伤心死?
她也会悔恨。
翠翠觉得这事不能算了。
等回了京市,大首长必要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才行。
翠翠不会做修复药剂,但她可以把基因液当修复药剂用。
虽说同等级的基因液只能起一次作用。
意味着只有没服过的人第一次服用时身体改造时会顺带修复创伤,但总好过没有。关键时候,不就可以保命看了吗?而且一旦资质不错,改造成果好,受伤的可能性也能大大降低。
翠翠安排机器人继续挖能量石。
自己则乘安全屋飞速朝太原市飞去。
夜色下,安全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坍成废墟的指挥点上空。
随即,X8在空中盘旋了两分钟后,缓缓回到安全屋内,翠翠取出一个装有五百支基因液的箱子,挂在X8腹部伸出的小鱼钩上。
米粒般大小的X8挂着一个大箱子,慢悠悠飞出天窗,徐徐下降。
两千米以下的地面。
“首、首长,你看那……那是什么?”
聂绍祺正在安抚伤员,就听受伤虚弱的警卫员拔高声音,不知道在震惊什么玩意儿。
他皱着眉,扭头顺着他指的半空看去,一个装满了一圈灯泡的箱子,应该是箱子吧,正从空中降落。
降落速度不快,聂绍祺瞳孔紧缩。
美国佬的科技,真特娘的毒!
这肯定是什么新型炸|弹。
躲不过了,看来大伙儿今晚都要在埋骨此处了。尽管知道死亡近在眼前,但他还是大喊一声给还有行动能力的士兵们提醒:“躲开,快躲开!”
担架上的伤员来不及挪,他便想也不想躬身挡在对方身前。
聂绍祺的嘶吼中,轻伤的迅速扶着身旁重伤的战友找到最近的掩体躲好。
所有人都来不及深想,短短几秒钟,仿佛过了一个月,一年那般漫长。
预想中足以让人耳鸣的轰炸声并未响起,聂绍祺下意识回头看,那个周身散发着柔和灯光的箱子浮在半空,缓缓朝他飞来。
X8实在太小了,自带的负重勾也很小。
又是光线不明的夜里,因此,所有人只能看到一个无人操控的、奇奇怪怪的箱子朝聂绍祺靠近。
“首长——”
警卫员压低声音,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动到这莫名其妙出现的“怪物”。
聂绍祺心如擂鼓。
屏住呼吸,直直盯住眼前停住不动的箱子,就见金属箱子靠近他后立刻围着他绕了两圈,仿佛是要引起他的重视似的,随即平稳落地。
等箱子落地,一只好似发育不良的“蜜蜂”咻一下,从眼前掠过。
正当聂绍祺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小蜜蜂却又飞到他跟前。
就在众人不知道要不要靠近时,箱子竟自动打开了。
是A4!
满满一箱子A4。
能用这种办法送药的,除了他那让老领导都忌惮的儿媳妇虞翠翠,聂绍祺想不到别人了。
看来,这一套玩意儿也是翠翠的底牌之一。
“首长,是A4。”
警卫员的激动溢于言表,看着眼前的箱子,笑着笑着就哭了:“首长,兄弟们有救了,有救了!”
“成安,你去安排。”
“重伤轻伤分开。温书,你来负责分发A4。”
聂绍祺安排好,伸手取出那张突兀、暴露得十分彻底的字条。
只见上面写着:把基因液取出来即可,不用管箱子,总共三批。
聂绍祺看到跟儿子相仿的字迹,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这就是翠翠弄来的,怪道老领导对翠翠是又忌惮又无奈啊,若她不是自己人,今天送来的不是A4而是炸|弹,可就打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了。
成安和尤温书迅速将人员划分好。
尤温书和成安依次给重伤官兵服下A4,重伤的约莫一百余人。
很快,分发完了。
这一批人服用后,在A4的优化作用和身体伤口的双重加持下,迅速进入昏睡。
余下四百支则分到轻伤的人手里。
药剂分配完,正当他们纠结箱子要如何处理时,就见开着的箱子自动关上。
而后一个极小的,来不及捕捉是何物的东西飞到箱子上,盘旋了一会儿,箱子就被拽着升空,不断向高处飞去,直到肉眼无法看清。
登时,所有还未服A4,尚处于清醒阶段的人都瞠目结舌地仰望着天空。
这是什么神迹?
那箱子要去往哪里呢?
是像敌人的轰炸机一样飞在高空,有飞机专程回收箱子吗?
什么时候,国内的科技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想想野战队配备的红外夜视仪,还有那射程足足能达到五百米的能源枪,听说研究院又送来一批新设备……
战士们对早日打赢这场战役越来越有信心。
忍不住浮想联翩,畅想战争结束后回家乡见到亲人,抱头哭泣的场景。
“……咱肯定能早点回家是不?”
“指定能,听说这药可厉害了,吃了一个能打仨,看那空长个头的美国佬拿啥跟咱打!”
“研究出这药的人太厉害,贡献太大了,如果我有幸活着回家,一定要叫家里给他做个长生牌,天天供着。”
“嘿,你小子……”
A4的出现,极大鼓舞了刚遭受过轰炸的士兵们的士气。
聂绍祺看着彻底消失不见的箱子,表面上稳如泰山,实则心里却在打鼓。
因为,他完全想象不到虞翠翠是如何操控这个玩意儿的。
对于难以想象的一切,他下意识持有一定的怀疑和戒备。这跟对方是谁无关,只跟自己的“认知”相关。
“首长,这批A4是研究院送来的吗?那能不能问研究院,可不可以把送货的机器给我们几组?我觉得这款机器很适合用在侦查、投雷袭击,以及输送情报上面。”
细究的话,送货的小机器可太有用了。
聂绍祺手下的副团眼睛发亮,盯着早就看不见X8身影的夜空开始联想。
“没说哪个单位送的,反正给了咱们就用着,别的不归咱管。”
聂绍祺沉着脸,两手背在身后,紧张地等着第二批。
“成安,通知附近哪个团了?”
“南京军区十一师七团离我们最近,接到A4消息,已经更改路线,决定从太原绕进北方。”
十一师七团正巧也是没能在第一时间就分到A4的团。
接到成安说A4有剩余的消息时,哪里还稳得住?
整个团的气势立刻昂扬起来,团长侯玉树下令全团加快行军速度,飞速朝这边赶。
而七团也在议论A4的事。
“二放儿,你说太原指挥部那儿,能有多少A4啊?咱们能分到不?”
“说不好,想恁多作啥?分得到分不到,那洋鬼佬就不打啦?”
“打,那肯定打的,但我还是想自己分得到噻!”
他们团跟云省军区的野战团打过配合。
野战团所有人都是基因改造过的,各有各的本事,以少胜多是常事,那叫一个厉害,他也想变得那么牛啵儿,只要自己也变厉害,那被洋鬼佬打死的概率就小嘛,等打完洋鬼佬,也好回老家见媳妇娃娃。
“打仗前,我儿子还没满三岁呢,也不晓得等我回家他还认得我这个爹不?”
“哎,我也是。我爹妈岁数大了,儿子闺女还小,这次要是死了我媳妇儿呢,我就希望她找个好人家改嫁,只是孩子们造孽,不知道能由谁来照顾。”
说起家人,就好像头顶浇了一盆冷水。
众人激昂的情绪瞬间变得低落。
突然,一个清亮、无忧无虑的少年音响起:“哥哥们都有牵挂,我没有。我家反正就剩我一个了,如果等下A4不够,我有你们没有,那我让给你们。”
说话的叫乔长。
今年刚十八,是一名炊事兵。
他语调轻快,仿佛不知道自己做了多大方的承诺。
还不断安慰诸位老哥哥:“咱团实力强劲,就算没A4,大家也是胜仗多败仗少,还是要相信自己,你们觉得呢?”
“有了A4,那就是如虎添翼,你们还担心回不了老家蛮?”
众人听到乔长的话,心头一暖,低落的情绪再次振奋起来。
“傻小子,A4那么珍贵的东西,你给谁谁敢要?轮到你你就好生拿着好生用了,现在没家人,未必以后还没有哇?不想讨媳妇,打算当一辈子孤家寡人啊?”
“就是,长娃净说憨话!”
“……”
七团拿出了有史以来最快的行军速度,差不多两小时左右,到达太原指挥部。
当看到指挥部坍塌残破的样子,七团所有人瞬间进入警戒状态。
“首长!”
广建同敬礼:“南京军区十一师七团团长广建同报到!”
“好,等这批人醒。”
广建同早就看到指挥部前躺着那一大片,听人说服用过A4后必定陷入沉睡,少则一两个钟头,多则五六个钟头,是以当有人觉醒时必须安排人守着。
只是看这里被轰炸的惨状,广建同不由得问道:“首长,夜间敌机不会空袭吗?”
聂绍祺:“情报说今晚敌军要袭击别的城市。”
“这样。”
“嗯。”
聂绍祺身处高位,就算他并未摆领导架子,广建同依然没敢多说什么。
毕竟,谁跟领导说话不是战战兢兢,担心说错一句半句呢?
就连聂绍祺在面对老领导时,依然要斟酌再斟酌,免得哪句话没说到位。
溜须拍马不一定需要,但一定不能说莽话埋刺得罪人。
于是,广建同老老实实站旁边等。
聂绍祺淡淡睨了一眼,没主动开口发问。
只是每隔一会儿就往天空看,动作之频繁,弄得广建同纳闷不已。
这黑黢黢的天空,到底有啥好看的?
难道——
通过看天就能做出准确的作战方针?
这就是首长们的格局和见识吗?
学到了!
广建同深感“悟”了,也时不时抬头望天。
望了几次后,他有点百无聊赖了,就听到有人惊喜地喊:“醒了,有人醒了。”
“这里何绵阳醒了。”
“张奎到也醒了,还有贾东……”
广建同见沉睡之人渐渐苏醒,笑意上脸,忙不迭凑到醒来的人跟前问他现在啥感觉。
正问着,身后一片惊呼声,犹如海浪层层叠叠奔涌而来。
一阵一阵的,越来越大声。
广建同不明所以,回身看去,自己团的士兵一个个脖子都快仰断了的样儿,望着天空方向。
甭管啥性格,稳重还是浮躁,这会儿似乎都只有一个表情,张大着嘴巴,眼睛睁得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天上。
“那是什么?”
“咋还发光咧?不会是新型武器吧?”
“咋可能是武器,你看首长他们多淡定,这么大的领导都站在原地等着,那,那就算是武器,也是咱们的武器!”
“你说得对,不过这到底是啥呢?”
“着急什么,等它降落就知道了。”
众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挤到一块,本是空地的位置瞬间人满为患。
但那玩意儿似乎能辨别障碍物,哪儿人少,它就往哪降落,再次降落在聂绍祺附近。
“成安!”
“到!”
“动作迅速点,你和广团长发药。”
“是,首长!”
聂绍祺没插手七团的分配标准,只是叫他们快一些。
这边人刚有动静,小机器便携带着下一批A4降下,他心里有个猜测。
或许,翠翠能看到这里的情况!
时间能掐准的话,那就更要动作快一点,不要浪费一分一秒,毕竟一次觉醒至少几个小时。此时已是凌晨一点,翠翠说有三批。那这批服用后至少要等到破晓时分才有最后一批,届时天该亮了,太原市的危险程度也会指数级增加。
最好是在彻底天亮前,所有人都完成基因优化。
在聂绍祺的安排下,在七团几个副团的配合下,第二次很快完成,紧接着,第三轮也开始了。
差不多八点半,所有人都醒来了。
七团的人全部醒来后,大家没来得及试验在哪方面有了变化,更没空熟悉自己的变化,广建同便命令团里整队出发。
他这边朝新的战场转移,聂绍祺也让指挥部的人转移到别处。
这一转,正巧转往了大围山方向。
翠翠给公爹送了基因液,确认公爹安全无虞后,立刻驾驶着安全屋朝聂渝泽那边飞。
以同样手法投放剩余的基因液。
这两拨直接让“她”神化了。
虽说聂绍祺父子俩谁也没说操纵机器投药的是谁,其他士兵们更是无从得知。
但渐渐地,部队里私下谈论起时为了方便大家领会,便给翠翠取了个代号,叫“佚名教授”。
佚名教授的名头从七团,聂渝泽的团,渐渐传到全军。
然后所有人都知道这两个团待遇不同,酸得快得红眼病了。
瞅瞅,都是A4,都是打洋鬼子,就他们不一样。
其他几批A4是用工程车送到战区,要轮到的团去取,只有这两个团最独特,是由听都没听过的高科技产物从天空运来的,就问是不是区别对待!
这么一来,还没轮到A4的几支队伍也有话说。
意见一多,便以密报的形势传到了大首长办公室。
彼时大首长正在跟他的老搭档们商量参加国际会议的事。
接到前线的密报,大首长几乎不用琢磨就猜到是翠翠干的。
“这虞同志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看看这做法,雷霆万钧之势真就一点不掩饰,这是吃准了咱们要跟在后头给她擦屁股咯。”
“嗳,也不能这样说,马脚露得多既代表了对国家的信任,也是对组织的信任。”
“她手里的好东西那么多,不能全数为国家做贡献,太可惜了!”
大首长摆手,道:“好处再多,也要她心甘情愿拿出来才行。”
“那还能不愿意?她是老聂家的儿媳妇,到时让老聂出马,实在不行让聂老三劝也成。两口子,又有孩子,有什么是谈不下来的?都是自己人,都是为了国家和人民,但凡觉悟不低,应该不会拒绝才是。看这次她千里迢迢给老聂两爷子送药,还惠及了其他士兵,就知道虞翠翠对人民是有心的。”
这群老爷子们戎马一生,见过华国最黑暗的夜,为了迎接黎明更是奔走在枪林弹雨中。
在他们心中,一切都要为人民的安定幸福让步,个人利益应当让步于集体利益。
他们是这样做的,便希望有志之人,比如虞翠翠也能做到。
这不是道德绑架,而是理所当然的以为虞翠翠应该跟他们有同样的信仰。
几人里,只有大首长亲自跟虞翠翠接触过多次,他最清楚虞翠翠根本不会吃这一套。
“莫想咯,这丫头啊软硬不吃。老席你这是把她看扁了,她就不是传统女性,老聂和聂家老三甚至那两个小丫头都未必能让她妥协,换句话说,咱们也承担不起把她逼急的后果。”
说这话,倒不是怕了翠翠。
更没有认为彻底拿她无可奈何的意思。
只是,真跟虞翠翠明火执仗地对立要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也委实不划算,国家折腾不起。
“这么刁钻?”席仲文错愕。
另外一人也看向大首长,笑容温和道:“这么看,认个干亲反倒是最简单的做法了。”
大首长也笑,这次笑得颇有些无奈。
他直言不讳:“就凭刚才传回来的消息,她能悄无声息进入前线,还能空投好几千支基因液,你猜得到她手里还有些什么?再看看这个东西,小巧精妙到极致了,扔给专家们竟无一人能拆,几乎找不到从何处下手。”
大首长拿出X8和的X8a,神情复杂。
“这是个好东西啊,让我发现了不少人的小心思。”
大首长环顾几人的表情,意味深长道:“咱们内部被敌人糖衣炮|弹打倒的人真是不少。”
几人都是大首长的老部下,自觉自家还是保持着艰苦朴素的优良作风的。
但听了这话依然觉得被敲打了,暗道回家后定要严格约束后辈,免得自己的一世英名毁在不肖子孙手里。
响鼓不用重锤!
大首长见他们已经领会自己的意思,便轻描淡写转移了话题:
“我听说那些A4是用机器从高空投下来,不瞒你们,我这心脏哦,都快停了。”
“好在翠翠那丫头是华国人,好在她是聂家人,这要是被其他国家策反……不敢想。”
大首长苦笑一声,叹气。
他从情报中窥见的并不止这一点。
虞翠翠五天前从京市出发,昨天到达云省河口。
她究竟是如何进入太原的?
尤其是在太原市被轰炸了一天的情况下,她到达指挥部简直堪称如入无人之境。
若她扔的不是A4,而是别的,想想会造成多大的危害?
这一点他想得到,席仲文几人自然也想到了。
众人面面相觑后,不知谁率先叹了口气,满是无奈的认了命。
“嘿,这有宝山在眼前,却用不上的感觉真特娘的憋屈啊!”
罢,认清现实了。
他们在这事上就没有主动权。
为了和平稳定的发展,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好好的稳住虞翠翠。
“换个角度想,咱们好歹还有能挖到宝山的可能,国外那是一点希望都没有的。”
“科学院那边说,能量石的用途确实很广泛,几乎可以取代任何一种能源。”
“就凭基因液和能量石,咱们也该知足。这饭,要一口一口吃,步子,要一步一步来,走太快当心扯到胯!”
大首长递过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道:“那丫头是如此,你强硬她更强硬。最关键的是,谁也不知道她手里头到底有多少高科技产品。”
“不过大家也不要心急,我们可以等她的下一代长成嘛,她那一身本事未必不会教到儿女手里呀。”
这话一出,办公室静默。
半晌。
席仲文大力拍了下巴掌:“好主意啊,既然是老聂的孙女,那爱国思想、科技兴趣都可以开始培养了。”
“这样,趁那狡黠的丫头不在京市,赶紧开个学前培养班。把各位家里资质好坐得住的小子丫头扔进去一起学。”
“老师必须好好选,文化水平要高还得擅长灵活变通……”
第97章
聂家。
“啥?老庄,啥天才学前培训班啊,我没听说啊?”
庄欣和一脸“你居然不知道”的表情,引得章谨之更好奇了。
“席仲文家那位不是精通六国语言吗?最近退休没事干,就打算办个私人培训班,专招聪明能干的娃娃当学生,年龄倒是不拘多大,反正不同岁数有不同的教学方法,但不能超过八岁,还需要考试。还说,为了不影响效果,最多不超过十个。不仅她教啊,还请了几个从前的同事一块教。这可是最顶尖的师资了,我就来问问你,你们家孩子去不去报名,结果你、你居然不知道?”
章谨之懵了。
这几天两个小的因为妈妈偷跑,爸爸又回去上班的事,天天在家里哭唧唧。
小模样可怜的唷。
她忙着哄孩子,连门都不串了,哪里知道这么个重磅消息。
“真是陈沛教啊?”
“不是她,难道我闲着没事逗你开心啊?”
章谨之先是一喜,随后喜易渐淡:“那我们家不合适啊,最小的欢欢都已经超过八岁了。”
庄欣和手指点了点,不带恶意的嘲笑道:“老章,你家哪里不合适啊?老三那两个不就符合年龄吗?”
“大宝和小宝?不能吧。”
“咋不能啊?我看你们家两个宝怪伶俐的,没准就合了陈沛的眼缘呢?”
章谨之连忙摆手,觉得老姐妹太高看两个小家伙了。
“咋可能啊,我们家小宝两岁,大宝也才四岁,这个年龄的孩子只会玩,哪儿坐得住?”
章谨之突然顿了一下,不太肯定道:“……大宝倒是有可能。”
“有枣没枣打一杆子再说呗,瞧不中再带回来。”
章谨之一琢磨,这话倒也是。
陈沛和她那一帮子老同事水平的确实高,给孩子们启蒙培养兴趣当真是大材小用,再听听这招生要求,只要聪明的,这说明啥?说明选上了,未来的“前程”就稳了一半。
章谨之是不鸡娃的,可哪个当家长的不想孩子有前途呢?
机会摆在眼前,再如何都该试一试。
她在沉思,庄欣和还在叭叭夸陈沛。
“我们家大孙子不知道能不能通过考试。”
说是大孙子,其实是大孙女,取名小男,大名靳胜男。
光从名字就能看出庄欣和一家的心愿,庄欣和反正一直说自己没有重男轻女,取名胜男是因为希望孙女比男孩更有出息,可说到底,若不是预设了女孩不如男孩,又何必给她冠以“大儿子”、“大孙子”的称呼呢。
章谨之老家在西南。
那儿的重男轻女更加直白,不像靳家这么委婉。
是以,她也拿不准靳家到底重男轻女,或是,“大儿子”是他们老家的传统。
她如何说,她就如何信。
见庄欣和发愁,章谨之礼貌夸回去:“前儿个听毓芬说,你们家小男都会背诗了,算数也特别厉害,这在咱大院的小娃娃里可是很出挑的,你呀,就放心吧。要说考试谁不能过,那肯定不是你们家小男。”
这年头从小娃娃就开蒙的,整个大院除了靳家,就剩那哲茂家。
那哲茂是满族人,据说是前朝贵族,就算现在不是贵族了,家里那也是很讲究的。不过这都只是传闻,当事人从来没认过。
那家家风严,对孩子要求高。
这两家刚好相邻,不仅比男人升职,比女人贤惠,还要比谁家儿孙出息。
也不知道谁带头卷的,反正等大家注意到时两个家庭已经进入了竞争模式,两家的小孩更是针尖对麦芒,啥都要比,连男娃娃站着尿尿谁尿得更远更高都能成为比试的点,外人简直哭笑不得。
是的,靳家是有孙子的。
不是传统的因为家里没个没带把的才把寄希望于女娃身上的家庭。
庄欣和掀了掀嘴角,冷哼一声:“你说得对,就算名额少,我们家小男也不可能输给那家俩小子。”
“名额少你还记得通知我,就不怕我们家大宝挤掉你家小男啊?”
章谨之开玩笑。
庄欣和心道怎么可能?
当她不知道呢。
章谨之家几个孙子外孙就没一个是读书的料子,成绩那叫一个普通,夸都只能勉强夸他们性格好,不惹事。
老聂家这一窝子显然是把优势全点在长相上了,有缺德的甚至评价他们家孩子全是绣花枕头。
章谨之俩孙女被哥哥带着爬树玩泥巴,他们家小男早早启蒙,已经在学着描红了。
被谁挤掉名额,都不可能是这俩小团子。
于是,庄欣和神采飞扬地表示道:“被挤掉了那说明小男还需努力嘛,有竞争才有进步,哎呀,居然聊这么久了,我回去弄饭了,你记得带孩子去报名啊。”
老靳说,仗打完后聂渝泽肯定要往上升一升。
他就怕过几年从位置上退下来,自家在军中就没人了。
可聂家有人啊。
聂渝泽步步高升几乎是的确定的。
这么一来,不妨现在就卖个面子,通知章谨之一声。
也好让小男跟聂家孩子玩一玩,培养伙伴情。
自然,这么做的前提是靳家跟聂家没矛盾,庄欣和也跟章谨之很聊得来。
章谨之倒是没想到这个“学前培训班”是特地给自家大宝小宝准备的,为了不显得突兀才多搞几个孩子。
大首长和智囊团们都觉娃娃要从小抓起。
不仅得培养思考能力,爱国信仰,还得把“友情”安排上。
这一切都是基于翠翠超强的防备心推演出来的计划。
因为她防备心强,因为她知道人走茶凉的道理,她一定会教给自己的孩子足以“自保”的本事。尽管大首长认为她的“牵绊”太少,不够重视丈夫孩子,但只要对方有一点点妥协,那他们就稳赢不赔,只是赢多赢少,能否双赢的问题。
目前为止,大首长更倾向于双赢。
所以在挑选老师时,整个智囊团简直绞尽脑汁,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确实,陈沛及另外几名退休教授的名号一搬出来,附近几个大院,相邻机关单位,但凡家里有八岁以下的孩子,都想找路子送进去。
谁也没去想明明就招十来个人,在名额如此紧张的情况,为何招生消息还扩散得这么快,范围扩散得这么广。
都以为是谁说漏嘴,一传十,十传百。
多一个人知道,自家孩子能考上的机会就少一分啊,多少人怨声载道啊。
章谨之没那么重的心理包袱。
还是那句话,能学就学,能进就进。
不能进不代表孩子就不够优秀。
可能她们优秀的地方不在普遍认知里。
比如宣宣几个,成绩从来都在及格线徘徊,但章谨之从来没觉得他们比不上别人。
一方面不行,别的方面胜过就好了嘛。
秉着这个念头,章谨之没立刻带孩子去报名,当天听过她就把这事抛诸脑后了。
过了两天才想起来。
殊不知在这两天里,席仲文几人多么坐立不安,挠心挠肺。
差点就坐不住想直接冲进聂家,抓住她肩膀咆哮:嫂子你为何没带孩子报名啊?!
就在他们纠结到底找借口上门推销时,章谨之终于想起跟儿子商量孩子换学校的事了。
章渝州听完,没说话,骨节分明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妈,你说是席部长夫人陈沛开办的?”
章谨之点头:“对啊。”
“只要八岁以下的孩子?”
“对。”
“是短期兴趣培训班,还是正儿八经办学校?”
应该不是办学校,否则就不会限制年龄和人数了,可是——
突然开娃娃培训班,怎么想都觉得很奇怪。
要知道,孩子五岁以前都不定性,天□□玩,对外界的信息接受面很窄。
他们只接收自己感兴趣的内容,并且今天接收明天就能忘个一干二净。
所以幼儿园想培养的是孩子的生活习惯。
比如自己吃饭,自己睡觉,学会和小伙伴分享……
学习知识并非必须的科目。
赫赫有名的华大生物学教授来给这么小的孩子启蒙,实在有杀鸡用牛刀的违和感。
“这个就不知道了。”
章谨之摇摇头,说:“你庄阿姨跟我讲的。老三,你怎么想的,要不要送大宝小宝去报名?”
章渝州手指还在敲。
他垂着眸,表情淡淡的,只是敲击桌子的速度变得更快了些。
“去报名试试吧。”
虽然陈沛跑来带娃娃这个消息的确匪夷所思。
但她的水平摆在那儿,本人又是个什么都会,什么都精通的六边形战士,由她给孩子开蒙,确实没有坏处。
吃晚饭时,章谨之宣布了大宝小宝去新幼儿园报名考试的消息。
八月没听懂。
漂亮的凤眸雾雾的,爪子握着小勺子正一勺一勺往嘴里送鸡蛋羹。
“奶奶,去了新幼儿园,是不是就不能和佳佳她们玩了啊?”
初七眼睛忽闪忽闪,问。
章谨之:“怎么不能玩了呀,佳佳离咱家又不玩,你放学后还是能找她一块玩啊?去了新幼儿园,只是认识几个新同学,多交几个新朋友,以后能一起玩的小伙伴就更多呀。”
“对哦~~嘿嘿。”
章谨之:“嘿嘿什么,别高兴得太早,要考试的,考过了才能去新幼儿园。”
“考试?”
两个小团长哪知道什么叫考试。
只是听姑姑姑父经常嫌弃表哥表姐的考试成绩。
初七想也不想,一张嘴,牛就吹上天了:“我肯定比哥哥姐姐考得好!”
凭空被拉踩的四兄妹:……!!!!大宝,你过分了哦。
聂宣当即放下筷子。
掐住初七腮帮子:“大宝,你很自信嘛,考试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大言不惭放话,要比我们考得还好?笨蛋。”
“才不是,我最聪明了,妈妈说的!”
初七脸颊被哥哥掐得鼓起,小胳膊拼命去扒拉他的手。
边扒拉边为自己正名:“大哥你才是笨蛋!”
“嘿你这鬼丫头!”
“二哥,救窝!”
聂霄扮鬼脸,道:“大宝,二哥伤心了,你刚刚嫌弃我们考试成绩差。”
“欢欢表姐~~”
倪欢来救她了,帮忙拉开大哥的手。
在初七亮晶晶的小眼神里,同样捏了捏她的脸:“哼哼,大宝你肯定会考零鸭蛋回来。”
初七被哥哥姐姐轮番揉搓,几个大人看着他们闹来闹去,继续说兴趣培训班的事。
聂渝霜:“哎呀,怎么就卡在八岁以下呢,欢欢刚好过了年龄。”
“咱闺女就算符合年龄,也考不上啊。”倪立人幽幽拆台。
“还不能让我梦一下啊?没准欢欢在别的方面有我们不知道的天分,陈教授能发现呢。”
倪立人瞥媳妇儿一眼,好男不跟女斗!
好老公不跟媳妇儿拌嘴!
“那我们是不是该打听打听到底要考什么,提前给大宝小宝训练一下。”聂渝霜提议。
“没那个必要。”
“随缘吧,能过关当然好,不能过关就算了。难道你觉得我和翠翠还教不了她们?”
章渝州同意带孩子去报名,但要说多看重,那是没有的。
聂渝霜心说,你俩教和陈教授教怎么能一样?
同一个东西,在会教书的老师嘴里,就是会变得更有意思。
让你来教,谁知道是不是你捧着书干巴巴的念,两个孩子昏昏欲睡的听呢?
但对上弟弟自信笃定的眼神,聂渝霜默默把话咽回去了。
“……行吧。”
翌日,正好是周日。
章渝州不用上班。
起床时,两个小家伙已经睡醒,在床上爬来爬去玩游戏。
小宝一会儿尖叫一声,一会嘻嘻哈哈大笑,章渝州隔着走廊都能听到。
他先洗漱,而后上楼敲了敲儿童房的门:“大宝,小宝,爸爸可以进来吗?”
“爸爸快进来!”八月咯咯笑,嚷嚷道。
“好,爸爸进来了。”
等两个闺女同意,章渝州才拧开门把手进屋。
初七已经换好新衣服了。
八月脑袋还卡在衣服里,胳膊胡乱使力,在床上蹬来蹬去,浑似被茧裹着的毛毛虫。
而初七,就在旁边帮她拽着衣领子。
姐俩换个衣服换出了满头大汗,吭哧吭哧喘粗气。
“爸爸,这个衣服小了,小宝都穿不了了。”
初七见爸爸进屋,赶忙求救。
章渝州一瞅,可不是小了吗。
这件套头小汗衫是她一岁时妈亲手做的。
不过,因为小白山夏天温度并不高,这件短袖八月一次也没穿过。
也不知道她俩从哪个箱子底翻出来的,难怪被衣领子卡住了。
八月还没意识到严重性,蒙着头在床上爬来爬去,以为自己在玩什么全自动捉猫猫游戏呢。
边爬边咯咯笑:“爸爸,你看到我的尾巴了吗?”
“今天月月是大老虎,嗷呜~~~”
章渝州:“……”
虽然闺女的嗷呜声很可爱,但章渝州没被逗笑。
他已经预见到小团子一会儿肯定要哭了。
“小宝,你别动。”
章渝州拽住小家伙衣服背面缝着的“尾巴”,赶忙上手帮小孩儿把不合身的衣服脱掉。
结果衣领子太小,卡在耳朵位置怎么扒拉都下不来。
来回拉扯几次,衣领子勒到小家伙脑门了,这会儿不笑了,开始哇哇大哭魔音灌脑。
“好了,乖,你乖,别动来动去宝宝,越动衣服勒越紧,别动,爸爸救你。”
“呜呜呜呜,痛痛,爸爸……”
初七趴在旁边,紧张地安抚妹妹:“月月乖,爸爸那么厉害,肯定能把衣服怪打倒,你不要哭了哦,乖~~”
小家伙不乱动了,但还是嘤嘤嘤地哭。
初七:“爸爸快点呀,妹妹被勒痛了。”
“马上,马上就好了。”
折腾好一会儿,衣服总算脱下来了。
活泼开朗的小家伙已经彻底焉了,可怜巴巴的窝在章渝州怀里。
“爸爸,书包要背吗?”
初七那天听到奶奶和姑姑对新学校的夸赞,她便很重视今天的报名。
“今天不用上课,大宝,报完名咱们就回家。”
“哦。”
小家伙把书包放回去。
在屋里来回跑了几趟,确定自己准备好了,才哒哒哒跑到章渝州身边牵起爸爸的手。
“爸爸,走吧!”
小宝被衣服伤害的小心灵还没修复,趴在章渝州怀里不愿下地。
章渝州单手抱着她,右手牵着大闺女。
父子仨先去早餐铺子吃了早饭,才缓缓朝咏柳街道的席家走。
咏柳街道距离大院差不多一千米。
但从家里到咏柳街道,差不多要走将近三十分钟。到咏柳街道21号门口,章渝州已经开始后悔了。
离家太远,家里只有妈能接孩子。
妈又不像他和翠翠,一手抱一个不成问题。
其次还有一点也让他顾虑,席部长家毕竟在大院外,这条街道人流量不小。
若是运气不好遇着拐子,妈带两个这么小的孩子,安全很难得到保障。
在安全隐患前,师资力量再强,章渝州的兴趣渐渐转淡。
“爸爸,我们不进去吗?”
大门是开着的,还有人领着孩子走出来,初七很纳闷为啥爸爸不往里走了。
“进吧。”
罢了,来都来了。
小宝大概率是来凑热闹的,大宝确实有可能考上。
到时候不用妈接送,他上下班接送就行。
章渝州牵着两个小家伙进去,就发现里边人还挺多的。
院子中央摆着一些桌子,约莫六七个孩子正在涂鸦,旁边回廊下不少家长翘首以盼,紧张地等待着结果。
“渝州!”
一道惊喜的声音响起。
章渝州回头看去,脸上也绽放出笑意。
他松开拉着两个孩子的手,一拳打在来人肩膀处:“席敏才,你不是在邛阳那边的报社上班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席敏才哈哈一笑:“前两天回来的,我调到京市青年报了。”
“恭喜恭喜。”
从邛阳调回京市,妥妥的高升!
“同喜同喜,你还在研究所吗?”
“对。”
“哎呀,这是你两个闺女啊?真可爱。”
席敏才弯腰,摸了摸大宝小宝同款小揪揪,“叫什么名字啊?”
“小宝~~~”八月抓着爸爸的裤腿,奶声奶气道。
“哦——小宝,你好呀。”
席敏才伸出手,做出要和孩子握手的动作。
八月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他脸上始终笑盈盈的,没催,也没收回手。
小家伙侧身看姐姐,又抬头看了眼爸爸。
可惜身高差太大,她只能看到爸爸的下巴。
半晌,她伸出小爪子,放在席敏才掌心。
席敏才收紧掌心,晃了晃八月的小手,哈哈大笑,眼神愈发喜爱:“你闺女不错。”
夸完小宝,席敏才也没忘了大宝,笑眯眯地跟孩子套近乎:“我猜,妹妹是小宝,你就是大宝了?”
初七点头,两个小酒窝浅浅露出来:“叔叔你真聪明!”
猝不及防被三头身孩子夸了的席敏才哭笑不得:“多谢大宝夸奖!”
“你今天也是来报名的吧,走,我带你找我妈去。”
席敏才在前头领路。
席家四合院是二进的祖产,是以偌大的院子只有席家人住。
席敏才边带路,边跟许久不见的老同学吐槽:
“我妈真是闲不住,她自个儿忙就得了,还把黄老爷子他们也鼓动了。”
“若说想选拔人才、给国家培养栋梁,好歹也挑有基础的中学生教啊,你说对不对?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教那么小的孩子。”
席敏才也是替几个长辈着急。
小孩儿吃喝拉撒没法控制。
到时候在课堂上,一会儿这个要上厕所;
一会儿那个吵着出去玩;
年轻的保育老师都忙不过来,何况是几个退了休的老同志,怕是基础病都要犯。
他再三劝过。
无奈母上大人很坚决,家里老头子也支持。
其他弟兄,包括亲亲媳妇儿都觉得他管太多,席敏才简直独木难支。
好不容易见着个老熟人,可不得好好吐槽。
席敏才吐槽时全然忘了章渝州也是来报名的,换个敏感的,约莫要以为他指桑骂槐了呢。
章渝州还没想好怎么搭腔,就听自家大闺女糯声糯气问:“叔叔,你不想要我们到你家上课吗?”
这话一出,仿佛按下了暂停键。
席敏才吐槽声顿时一消,他尴尬地摸摸秃了一部分的脑门。
冲章渝州抱歉地笑笑:“别介意啊老同学,我就是担心我妈她们精力不够,没别的意思。”
章渝州摇摇头,表示不介意。
席敏才表情骤然一松弛。
弯腰对着初七真诚道:“大宝,叔叔没有不欢迎你们,只是叔叔的妈妈年纪很大了,怕她教你们会很累,有点担心。”
大宝眨眨眼,溜圆可爱的杏眼直直看他。
淡淡的眉毛微微蹙起。
随后,她点了点头,人小鬼大地叹了一声,道:“我知道了,叔叔。”
席敏才愕然:“……你听懂了?”
他认真回答时,其实没有期望这么丁点大的孩子能听明白。
只是从小他妈就这样言传身教。
陈女士告诉他们,不能因为沟通对象是孩子,就自以为是说一些谎话糊弄他。
这才下意识把孩子放在了平等沟通的位置。
“……啊?”
大宝眼神奇怪的瞥他一眼:“我明白的呀,小孩子就是很闹腾的嘛。”
说着,还瞥了眼身旁的妹妹。
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道:“小宝她们班的小孩儿特别爱哭,哎,小宝在家里明明不爱哭,到幼儿园后也爱哭了,于老师也哭,哎!”
“我知道于老师为什么哭,因为小班的弟弟妹妹们太调皮了,她就被气哭了。叔叔你担心你妈妈也被我们气哭吗?”
小家伙问完,又一脸惆怅地看了眼旁边的妹妹。
半晌,认真地保证:“我肯定会管好妹妹,不让她气哭你妈妈的!”
席敏才:“……”
席敏才震惊脸。
章渝州突然有点想笑。
拳头抵在唇边,干咳了两声:“敏才,带我们去报名吧。”
“……好。”
第98章
章渝州和两个孩子的出现,不知让多少人松了口气。
毫不起眼的西厢房里,几个跺一跺脚国内都得震一震的大人物齐齐吁了一口气。
“总算出现了。”
“是啊,他们再不来,我就要想辙儿上门亲自说服章嫂子了。”
“大的那个刚才说什么了,我看敏才表情实在有趣。”
身旁站着的一名平平无奇的男人迅速将读出来的唇语道出。
话音刚落,雄浑正气的嗓门喜道:“妙啊,看来首长猜对了,聂家两小儿确实机敏伶俐,只不知是天生的还是……?”
这时候,身边另一个儒雅的中年男人说道:“小的那个是虞翠翠亲生的,大的这个是养女。”
“哦——?”
“她还有养女?这倒是不像你们嘴里的虞翠翠能干的事了?”
一个危险度爆表的人会做出□□这么温情脉脉的举动吗?
席仲文睇他一眼,不慌不忙喝了口茶,三言两语将虞翠翠一家的情况介绍清楚。
听完,声音雄浑那位哈哈大笑。
指着在座几人道:“那你们不正好放心嘛,怜弱惜幼,这样的人心里是有一杆秤的。”
“放心不了。”
“你们恐怕不知道,她身上大概还背了条人命,只是始终没证据而已。”
在场的都是能生死相托的战友。
以后跟虞翠翠打交道的时候不会少,是以席仲文没一味展示虞翠翠的无害。
这话确实让大家安静下来。
“个中缘由呢?”
席仲文便把大首长查到的关于龙湾生产队的内容说了。
“嗳,仲文你迂了。咱们这儿谁手里没沾过血?再者,也并非是她主动害人,那个泼皮无赖活着只会增加新的受害者,若人是她杀的,反倒是替天行道。你想想,若虞翠翠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此番还能活下来?”
说话的还是那个声音雄浑有力的中年男人。
“信厚,仲文迂,你又太狂。我个人觉得这件事已经不需要讨论了。就算她嫉恶如仇,但也有怜惜弱小的一面,我觉得这样很好。”
“是,大首长的判断是对的,只要不践踏她的底线,虞翠翠同志是能跟人好好相处的。”
有性格缺陷,才是活生生的真实的人。
听了这话,几人心思各异。
但都有志一同地认为——从翠翠的子女身上找突破点是正确的思路。
“仲文,陈老师往后要费心了!”
席仲文勾唇:“我看两个孩子脑瓜子灵活,也很乖,或许,给她们授课会比我们想象中简单。”
“听闻药物研发中心那边出了新报告,A4除了激发身体力量方面的潜能,在脑域开发也有成效,只是对成年人而言,脑域拓展不太明显,或许,需要在孩子身上——”
“不妥!征集孩子做临床试验的口子不能开,最好等虞翠翠回来问过她本人,或者,问章渝州。”
“……”
“他知道吗,我担心他有隐瞒。”
“他亲口承认过他激发出了精神力,服用A4的时间在虞翠翠联系组织之前,所以我倾向于虞翠翠应该从未瞒过他。我觉得与其观察他们夫妻俩的行为模式,不妨先学会信任!”
“愈有倚仗之人骨子里也愈发骄傲。”
“这种就该顺毛捋,而不是先假设他有问题后试图弹压,如此恐怕适得其反。”
众人恍然大悟,随机笑着调侃:“仲文虽迂,这话却实在在理。”
“你们那叫心急生乱。”
“……”
章渝州不知道西厢有人在讨论他。
报名点在正屋左侧。
这大概是席家人的书房,被改成了办公室,几面墙摆满了各类书籍,新添的办公桌显得跟整间屋子的风格非常不搭。
章渝州迅速扫视了屋子一圈,目光最后落在戴着眼镜看资料的陈沛身上。
他念书时跟陈沛有过几面之缘。
“陈老师,我带孩子来报名。”
陈沛坐在办公室前,正在翻看孩子们的“考试”试卷。
听到有人来了,她把小孩们的作品收拾叠好,放在左手旁,抬头一看,眼里迅速闪过欢喜。
总算来了!
陈沛点头,将报名表推到章渝州面前,目光则是落在他身旁小手牵小手的两个丫头身上。
大的听说才四岁,但瞧着有一米二左右,比同龄孩子高上10几公分。
小的胖墩墩的,嘴巴鼻梁肖父,眉眼不像聂家老三,兴许像妈妈,清凌凌的,可爱之余还显出几分锐利。
虽说这个词用在两岁的小孩身上多少有些不合时宜。
但透过这双眼睛,陈沛脑子里似乎能勾勒出丈夫所描述的虞翠翠的神态。
锐利、骄傲、狡诈、智珠在握……
陈沛收回如脱缰野马的思绪,心神重新回到眼前两个小姑娘身上。
“小朋友,你们好呀,我是陈老师。”
大宝小宝是有礼貌的小孩儿,听到陈沛的话,笑咧咧地喊:“陈老师好~~~”
陈沛嘴角笑容越来越大,看起来这个任务不算艰巨,两个孩子很有礼貌,是很惹人喜欢的类型。
章渝州填完表。
陈沛看了下报名表,记下孩子名字。
再从博古架上拿出一个特制的,大□□头般大小的最新款能源□□型。
示意两个孩子认真看,她则一步步将模型拆掉。
因为是特地用来测试两个孩子记忆力和行动力的,这枚模型足足用了四十来个部件,零件整体尺寸偏小,在长方形的矮桌上只占据了不大的面积。
“虞初七小朋友,章八月小朋友,刚才老师的动作看清楚了吗?来,老师考考你们,试着把它拼回去看看。”
初七歪着头看着桌上的零件。
欢快地童声问道:“陈老师,我们把它拼好就能来这里上学了吗?”
陈沛点头,慈爱地摸了摸小家伙的头:“对。”
“哇!”小家伙又是一阵惊呼。
陈沛扬眉,望向一旁面带微笑,十分从容的章渝州:“孩子在家玩过这些?”
提起两个闺女,章渝州和翠翠向来是不知谦虚为何物的。
一脸骄傲回答:“一岁多就开始拆家了,陈教授,你这考试难不住她们,放水咯。”
初七还小时,他和翠翠在养孩子这方面缺乏经验,大多数时候都是粗养放养。
两人在家里摆弄东西从没避开孩子。
加之虞初七小朋友一两岁时精力实在旺盛,因为营养液的关系,让她脑域早早开发,就不像别的孩子那样只会吃喝哭,她的小脑瓜子有更高的需求,求知欲也更加旺盛。
为了消耗她“无穷”的精力,翠翠便做了许多精巧的益智玩具打发她。
八月会玩,则是因为姐姐喜欢玩。
小孩子最爱学亲近之人的作派,八月从出生到现在,除了不会爬的婴儿期跟爸爸妈妈相处最多。等她会跑会说话后,相处最多的就是姐姐。
所以,凡事都爱学姐姐。
“月月,你拼这边,我拼那边。”初七迅速安排好两人的工作。
“嗷嗷~~~~”小奶音嗷一声,陈沛脸上不由得露出“姨母笑”。
两个小孩儿一点没露怯。
仿佛看到部件脑子里便直接呈现出它该摆放的位置,手上动作一点不含糊。
大的快,小的慢一点,但不是因为脑子慢,而是她手小,拿着零件时没姐姐那么稳。
不到十分钟,模型复原成功。
初七扬起笑脸,期待的小眼神先看向章渝州。
章渝州弯腰微笑,直视小家伙认真夸道:“大宝真棒!”
初七眼睛亮晶晶的,这才转向陈沛。
而章渝州呢,夸完大闺女,也不忘夸小闺女:“月月也棒!”
月月就不像姐姐那样矜持了。
听到爸爸夸,眼睛直接弯成了月牙,露出一排小米牙。
随后迈着小短腿蹬蹬蹬冲到章渝州怀里:“嗯嗯,月月棒棒哒~~~~”
陈沛对上初七明亮的眼睛,按捺不住心底的震惊:“初七,你和八月都很棒,欢迎下个礼拜过来上课。”
初七是开朗的性子,她是有社牛属性在身上的,立马问:“陈老师,还有更难的东西让我玩吗?”
“有的。”
“好呀!”
她喜欢新幼儿园。
虽然跟小伙伴们捉迷藏玩游戏很快乐,但她也想像爸爸妈妈那样厉害,能够做出多多的能够给大家提供方便的东西。
小丫头声儿甜滋滋的,脸上那对小酒窝讨喜哩。
陈沛没忍住,又揉了揉她圆乎乎的脑袋。
章渝州交了学费,便带着两个闺女回家。
一进大院,还没到自家门口,就被母上大人截住。
进门就问:“怎么样?考了什么,大宝小宝过关了吗?”
“过啦,奶奶!”
初七蹦蹦跳跳跑到厨房碗柜,拿出专属小水盅,“奶奶,要喝水!”
水壶对小家伙而言没什么重量,但家里担心失手,便不许她自己倒。
章谨之嗳一声,忙给孙女倒了一杯温开水。
等她咕嘟咕嘟喝够了,才把小家伙拉到跟前,“哎呀,咱大宝小宝真厉害唷,考试难不难?紧张不紧张?今天想吃什么,奶奶都给你们做。”
听到吃的,两个小家伙眼睛顿时闪闪发光。
“奶奶,我想吃可甜可甜的玉米粒儿。”八月果断抛弃爸爸,直奔奶奶的怀抱。
初七也赶紧点菜:“奶奶,要卤鸡腿。”
吃完饭,章谨之便带着好消息跑靳家找庄欣和炫耀去了。
庄欣和先是不信,随后震惊。
一脸不可置信地问道:“你家大宝考过了没问题,咋小宝也能过?老章,你跟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没给陈沛送礼吧?”
凭啥?
小宝才两岁都能进,她大孙子咋就没考过啊?
猫腻,肯定有猫腻!
老章不老实。
章谨之:“……”
第99章
章谨之觉得这事太冤枉了。
她又不是陈沛,哪知道究竟怎么考,又是依据什么断定成绩呢?
何况自家跟席家向来不怎么往来。
说实话,也没必要过从甚密,毕竟一个势力在军中,一个是大首长的智囊,不远不近才好。
若非陈沛确实能力强,其他人又夸得特别厉害,仿佛送到陈沛手里孩子的未来就定了似的。
就跟几十年后谁谁谁告诉你,你家孩子被哪个小学录取后就不用担心中考高考了,肯定保送一流名校,毕业就是精英栋梁。
试问这话术,谁能不上心?
章谨之知道庄欣和的性子,也就是随口抱怨两句,倒是没有阴阳她腐败的意思。
便也不恼,两手一摊。
难掩得意道:“这说明什么?说明你以前吹牛皮呢,而我们家小宝那叫钟灵毓秀,将将两岁就让陈沛看到了天赋。”
庄欣和还是不信:“真没走后门?”
章谨之白了她一眼:“有那个必要啊?”
“……我家小男那天去报名,陈沛让她和另一个孩子观察鱼缸里的金鱼,这一观察就是半个小时,然后又给她们讲了故事,让他们复述。大宝小宝考的什么?”
“给了枪的模型,让她们拆了又拼好!”
庄欣和小眼神再次露出怀疑:“……真不是早知道考题,在家里偷偷练了?”
章谨之翻了个更大的白眼。
“我们家和席家哪有交情,谁先知道考题也不可能是我们家。你也甭惦记着了,就是一培训班,没准陈沛搞一阵子就不搞了。我家两个孩子那么小,反正不指望有陈沛教就能一飞冲天,说到底,几岁的孩子能教出个啥?不就是培养下兴趣爱好,培养日常生活的好习惯?”
陈沛当然是教育界的大拿,但孩子太小了,她发挥的作用其实没大家想象的那么大。
像大宝小宝那样的年龄,当然是受家庭影响更多。
就好比她吧,带两个孩子的时间比老三两口子多,可两个孩子学的还是老三两口子的言行举止。
“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就十个名额,别家上了我家不上,出去都没面子。”
“你还真是好面儿啊。”
“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好面儿咋了,说得你不好面儿一样。”
庄欣和理直气壮反驳道。
“那我还真不是。”
两人就“好面子”这个问题拉扯了几个回合,突然,庄欣和问道:“最近怎么没瞅见你家老三媳妇啊?又怀了躺床上养胎?”
不怪她这么想,实在是这年头各个都是社牛。
认识的不认识的见面都能聊上几句,社恐,死宅,那都不存在。
一个爱跟着婆婆串门吃瓜的小媳妇儿突然不露面,除了养胎庄欣和想不到别的原因。
“没有,翠翠回娘家了,过阵子回来。”章谨之面不改色道。
庄欣和两眼发光:“怎么突然回娘家了,老章,你儿子儿媳吵架了?”
连孩子都不带,虞翠翠得气多狠啊,还有这母子俩居然云淡风轻的,一点没着急啊!
章谨之嗤她一脸,没好气道:“什么吵架,你们全家吵架他俩也不会吵。”
“那回去干嘛?”
“娘家那般来信,说家里出了点事,让她回去一趟。你知道的,我那老二两口子要上班,老三在研究所也早出晚归的。我得看管几个孩子也走不开,只能让翠翠独自回去了。”
话未说完,庄欣和就又酸又嫉地飞了个小眼神过来。
“这叫苦恼啊?我看你是炫耀,你生三个,个个出息,拿工资的有一个算一个,老三家那俩小的又被陈沛选上了,给她们开蒙的都是华大的教授们,这可不仅是学个12345的事,还是人脉啊。你再看看我这一大家子,一大家子十几口人,拿工资的就三个。老章,我是真羡慕你。”
章谨之安慰道:“我还羡慕你呢,人丁兴旺,多子多福。”
“你羡慕,那就叫女儿儿媳妇趁年轻多生几个啊。你家老大两个儿子不缺啥,老二一儿一女也吉利,就是老三差了点,两个女娃娃,其中一个还不是你们家亲生的是吧?你家老三这房子女确实少了点。”
邹菀离开大院前,没少跟人说家里那些事。
说章谨之偏心,喜欢小儿媳妇不喜欢她,喜欢到不仅愿意养别人家的孩子,待遇还比亲孙子好。
这些话自然没人会没眼色地拿到正主面前说,再听说邹菀离婚原因是在外头有男人后,就更没人提她了。
怕被人说“人以群居物以类聚”。
是以,章谨之还真不晓得大宝的身世已经传出去了,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隔壁的冯一银。
冯一银大嘴巴,当晚也只有她听到了邹菀的发疯。
但很快她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琢磨不通,章谨之索性直接问了。
“……你怎么知道大宝不是亲生的,这事我们家没往外说的。”
庄欣和眼神游移,道:“还能咋知道的,听你大儿媳说的呗。”
瞥见老姐妹脸黑了,庄欣和忙跳过邹菀那茬,继续说虞翠翠:“不过我说真的,你家老三确实该再要一个了,哥哥姐姐都有儿子,就他没有,你瞧着就不着急啊?”
“急什么?你不是老说男孩女孩都一样吗?”
这话有点阴阳的。
“话是这样讲,我肯定不是重男轻女,你看我对我家小男多好啊,可没因为是姑娘就不喜欢,小男她妈生她时难产哦,我和小男爸都说以后别生了,看着怪让人挂心的,结果小男妈非说得给小男生几个弟弟,这不,最近怀上了。”
说着,还挤眉弄眼道:“你儿媳妇身体瞅着挺好的,没顾虑啊咋不再生几个?老章,你儿媳妇运没我好啊,大的不老实就算了,小的还不咋体贴懂事。”
章谨之懒得听她这些谬论。
当了十几年老姐妹,谁不知道谁啊。
大家都这把岁数了,观念老早就定型改不了了。
庄欣和就爱嘴上说不强求孙子,实际上没少盯儿媳妇的肚皮。
她这人最奇葩的一点是,她不直接说她想抱孙子。
而是时不时当着她那儿媳妇说谁家男娃娃聪明,谁家女孩小时候不错长大学习就比不得男娃了,又担心孙女未来在学习工作上都拼不过男孩子,单听吧,好像没啥大问题。
就是一个操心孙女(大孙子)的奶奶,细细一琢磨,又觉得哪哪都透着别的意思。
不过,章谨之就从不附和她,听一次就要怼回去一次。
“肚子是她的,她想生就生,不想生就不生,老庄你今天废话真多!”
“再说我们家翠翠哪里不懂事了?”
“谁家媳妇有她有本事,工资有她高?谁家养的孩子有我们家大宝小宝伶俐?我们家叫贵精不贵多!真生一堆吃白饭的,那才是讨债哦,那我得跟你一样天天发愁。”
庄欣和:“……”
而正被讨论的主人公——虞翠翠同志,此刻仿佛金龙进了宝藏洞窟。
原本打算送完A4,帮着公爹收集一下反动军和洋鬼子军队的信息,再在边境附近搜刮一下资源便回京。
没想到X8昼夜不停探测了一个礼拜后,越南邻近几个国家竟被它探到了五处能量石矿。
除了能量石矿,竟发现了三株跟初七那盆小花基因图谱高达百分之九十五的植物,奇异的是,外形跟家里那盆差异巨大,其中一株结着一枚硕大的红色果子。
翠翠陷入迷茫。
这玩意儿究竟是随着“女主”的希望演变出各种神奇的功效,还是本身就存在,只是让有缘人比如初七得到?
如果是前者,就意味着初七某种程度成了这个世界的食物链顶端。
只要她想,她可以拥有任何东西。
至于为何在孟小草所知的“未来”里,即使有通天的运气她依然那样普通,大概是因为从小受到环境和周围人影响的初七丧失了思考的能力,以及面对欲望的勇气。
只看到家里的方寸之地,是以她的梦想是身边人都好好地,如此,那些人才可以借助她的运气一帆风顺。
如果是后者,则代表初七的好运是有限的。
世界上如她一样好运的也不止她一个,甚至某一天,这种好运会随着故事走向而消失。
明显,这三株植物是为另外的“主角”准备的。
翠翠看着屏幕上标记的三个地方,无一例外都在丛林。
她猜,这些东西长在不易被人发现的危险丛林里就是为了等待命定的主人,同时能塑造主人公为了拿到它们经历磨难却不后退的坚韧品质。
把自己代入到“创造者”角色,翠翠似乎能理解这个世界在小细节方面的放飞。
不过——
既然被她发现了,她当然要把这些东西通通取走!
管它们因何存在,管它们有没有家里那株的能力,就算是一根小杂草,也得研究个明白再讲。
古有贼不走空,今有翠翠雁过拔毛。
无奈,她的空间囊的确不小,可委实装不下这么多东西。
翠翠不仅亲自戴着工具动手。
两个家用机器人管家被改装,又做了两个简陋的挖掘机器人,四机一人忙活了一个月才挖完第一座矿。
她一面感慨效率低的同时,一面看着越来越满的空间囊哀嚎。
怎么办?
她不会造空间囊啊!
难道偷偷摸摸把东西藏到国内哪个地方?
翠翠为了这五处能量石简直绞尽脑汁,费尽心思。
毕竟是唾手可得的东西,哪儿忍得住不去取?
按照星盟研究院出具的文件看,能量石矿的形成需要亿万年,属于不可再生资源。
既然是用一点少一点,自然得用在自己人身上。
一番思量后,翠翠决定将空间囊里已挖到第一座矿移到附近山脉比较多,地势比较复杂的贵省。
她想着,贵省交通不便,山多水多,刚组建的能量石勘探队短期内应该勘探不到这儿。
这样一来,这批能量石就还是自己的。
什么时候缺了就什么时候去取。
但若是勘探队先她一步找到了,那就当老天爷的意思。
她眼不见心就不疼。
否则这么大几个矿全上交,翠翠自认自个儿的思想觉悟没那么高,她是真心疼啊,也是真的做不到啊!
于是,她选择“被动”。
只要国家队的人探到,那就是国家的,她不阻挠!
想到就做,翠翠连夜便把第一批矿倾倒在贵省某处峡谷里。
随后在最近县城降落,掐着章渝州下班的时间给家里打了电话。
章渝州以为翠翠出门就是十来天的事,就算知道她的本领,心里还是止不住的担心,没想到这一走就一个多月,人还联系不上。
这会儿接到电话,激动得手直哆嗦。
“媳妇儿,你没受伤吧?啥时候回来?我和俩闺女都想你了。”
一听到“媳妇儿”仨字,旁边老老实实做家庭作业的两个孩子连忙跑了过来,叽叽喳喳问:“爸爸爸爸,事妈妈吗?妈妈是不是要回来了?”
章渝州让两个孩子别吵吵,可惜姐妹俩儿听吗?
见他不回答,两人还蹦跶着要抢电话听筒。
受限于身高没达成目的,八月便抓住章渝州衣服吊在他身上不下来,奶声奶气撒娇:“爸爸,我要跟妈妈说话~~~~”
被两个闺女干扰个不停,章渝州只能出声儿安抚:“好好好,你俩不要急,等爸爸和妈妈说完,就换你们。不然你们一直吵吵吵,我听不到妈妈说什么,妈妈就得说好几遍,是不是耽误你们和妈妈说话的时间?”
初七蹙眉想了想,好像有道理。
当即倒戈站在爸爸那边,帮着劝妹妹:“月月,你先下来,让爸爸先讲。”
“要妈妈~~~”
“你不下来,爸爸生气的话就不让你和妈妈讲电话了!!!”
“!!!!不要~~~~我乖,我乖乖。”
小家伙被姐姐唬住了。
当即松开了手。
不过她还是没消停,哒哒哒跑到餐桌那边,吭哧吭哧推着专属小凳子过来。
随后小短腿利落地爬上椅子,踩在上面去够听筒:“爸爸,我要一起听~~”
章渝州认真听着电话那头媳妇儿的声音,手臂还虚虚扶着不断凑过来的八月。
“……挖完大概要多久?”
“嗯……什么?三个多月?……哦,没不让你出门啊,我就是想你了,孩子也想你……对,我知道,这些确实不能留给别人……好,我会照顾好大宝小宝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嗯,大宝小宝要和你说话。”
夫妻俩不差钱,没刻意压缩通话时间。
等两人说完,已经过了十分钟,两个孩子等得嘴巴都扁了,怏怏不乐地瞪着爸爸。
“来,大宝,妈妈要跟你说话。”
“……”
电话线另一端。
跟丈夫说完,翠翠又跟两个闺女各自说了好几分钟。
好在今儿个无人着急打电话,是以营业员在提醒过她两次电话费贵后干脆任由她打了。
到收钱时,营业员见她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就掏出十七块六毛电话费,忍不住困惑。
长得漂亮,花钱豪气,接电话说的是出差,接下来还有活儿干,这——
——县里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个外派干部啊??
等翠翠出门,人影看不见后,营业员才跑去跟同事八卦。
县里来了个有钱女干部的消息还没传多远,翠翠早悄咪咪乘上安全屋继续回去挖矿了。
她在别人的地盘没日没夜的挖,忙得热火朝天。
挖满一空间囊就飞回国内找隐蔽大山存放,来来回回几次。
压根不知道战争在十月底彻底转向,几方开始进入谈判。
而大围山下的水槽寨,在提心吊胆几个月后,终于有人忍不住上山打猎了,这次没在山里发现敌人。
盘马四妹还记得翠翠,她小声问宁助:“宁大哥,昨天我不小心听到我阿甲说,这几个月除了警察姐姐进山就没旁人了,可是没人看到她下山,她是不是……”
宁助点头:“应当是折在山里了。”
当初他把有人上山的事告诉给寨老后,寨老就安排人盯着下山的几条路。
大概盯了十来天,没见有人出现,寨里便判断那伙人还藏在山里。
若不是传来隔壁仗快打完的消息,他们也不敢上山打猎!
盘马四妹咬着唇,很是不落忍:“好可惜啊,那么漂亮的警察姐姐。”
宁助忍不住纠正她:“不是警察,不知道是什么人,没准是个坏蛋呢。”
“肯定不可能,坏人才不长这样!”
“以貌取人。”
“反正长得不像坏人!”盘马四妹相信自己的直觉。
两人都以为翠翠死了,没觉得还能再见到她,没想到冬至前后,她再次出现了。
彼时盘马四妹跟寨里姑娘到县里赶集会,路过国营饭馆时无意间瞥了一眼,立马看到正往饭店里走的虞翠翠。
盘马四妹又惊又喜。
有好感的“大姐姐”没有死,还活着的惊喜感太强,让她忘却了两人只有一面之缘的事。
直愣愣地跑上前打了招呼。
“虞姐姐!”
翠翠没意识到这道声音在喊她,等小姑娘跑到跟前,她还愣了愣。
“四妹?!”
听到漂亮姐姐还记得自己,盘马四妹高兴地原地跺了跺脚,小脑袋不断轻点:“对呀对呀,虞姐姐你还记得我!”
说完,才意识到两人语言不通。
没想到翠翠莞尔一笑,用本地语言回答:“当然记得,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瑶族小姑娘呢。吃饭了没,一道吃一点。”
“虞姐姐,你会说我们的话了?”
盘马四妹瞪大眼。
“这阵子我在周边来回跑,学了几句而已。”
“哇,虞姐姐你好厉害!”
或许是回家在即,或许是孤独挖了几个月的矿。
又或许是冬天来了,小姑娘的热情仿佛六月的火把,照得人暖洋洋的。
以至于翠翠难得有了跟人聊天的兴致。
“走,一起吃一点。”
“不用了,虞姐姐,我不饿的。”
盘马四妹连忙摆手。
这年头无亲无故的,谁好意思吃别人口粮啊。
何况国营饭店的东西一点不便宜,她不能占别人的便宜。
“上次多亏你和宁助指路我才能顺利完成任务。一会儿我要去火车站赶火车回家了,下一次见面不知道要多久以后,今天能遇到是缘分,不过是亲昵吃顿饭而已,别拒绝。”
盘马四妹红着耳朵,“嗯”了一声。
刚想回头跟同伴们打招呼,身后空无一人,才想起是自己突然离了队。
“怎么了?”
“没事,虞姐姐。”
“虞姐姐,那次你上山后,我才听寨老说山里那伙人是对面的,穷凶极恶得很,我和宁大哥都以为你,你……”
“虞姐姐,你什么时候下山的啊?你没遇到他们吗?”
盘马四妹有点话痨,尤其是在双方能够沟通的条件下,她的话就更多了。
翠翠挑拣着回答。
两人说话间不生疏,恁谁也想不到这只是第二面。
吃完饭,翠翠递给盘马四妹一个小礼物,以回报她初见的善意和再见的真挚热情。
“不值什么钱,是我自己做的。”
“……给我的?”
盘马四妹不敢置信地看着翠翠。
“呐,收着啊!”
盘马四妹在原地手足无措半天,在翠翠催促的眼神下,不好意思地接了过去。
那是一枚造型很别致,有点像子弹头,子弹头顶端又有十多个小孔的项链。
“若是有人欺负你,你就拿尖尖的那头对准他,摁这个蓝色的小光点,对方就会被打倒。”
“啊?”
盘马四妹吓得眼珠子瞪成了猫眼:“会……会死人吗?会射出针吗?”
翠翠愕然了两秒。
倏地笑出声:“这么短哪来的针?这里面装置的是一种新能源,摁下这里就会发射出十六道能量波,这些能量波在瞬间冲击到对面的话,那人会短暂被击晕,大概晕上五到十分钟而已,不会死的。”
盘马四妹松了口气。
“不过——”
盘马四妹神情再次紧绷,紧张兮兮地看着翠翠。
“里面的能源大概只能支持几次。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不能拿它干坏事哦,东西虽然给你了,但是我有办法知道每一次用在什么地方,若是没用在自卫上,恶意伤人会坐牢的!”
这是她特地给家里几个孩子设计的。
小孩力量比不过成年人,若是遇到坏人很难从对方手里逃脱,索性做了这么个小东西出来。
因为是给孩子用,翠翠便将每一个坠子连接到了同一台X8a,这样她就能通过坠子实时观测孩子的情况。
“虞姐姐,这个太贵重了,我……”
“收下吧,好了,我要走了,有缘再见!”
两人出了饭店,翠翠没说太多,潇洒离去。
只留下小麦色的小姑娘站在原地,握紧了坠子,傻傻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呢喃道:“虞姐姐,再见!”
盘马四妹只当这是漂亮大姐姐给的纪念礼物,没想用它做什么。
殊不知未来的某一天,正是这份“礼物”挽救了她的一生。
*****
翠翠上火车前,先给家里打了电话。
到了火车站才发现除了运用兵员的专列,河口县到京市没有直达的火车。
中途转了三道车,四天的车程愣是花了近两倍的时间才到京市。
转车下车再挤车……
等火车驶进京市西站,翠翠的脚重新踩在地面时,简直要感动得哭了。
她发誓,她再也不乘火车去那么远的地方了。
若是想挖什么,大不了半夜乘安全屋跑,第二天夜里再回来,反正飞遍全国也就眨眼的功夫。
只是,想要做到悄无声息、来去自如,必须有一个隐蔽性极佳的大院子。
买地???
土地似乎不允许买卖吧。
算了,以后再想!
翠翠晃晃脑袋,顶着黑眼圈慢悠悠往出站口挤。
“妈妈!”
“妈妈妈妈~~~~我好想你呀~~~~”
刚出站,就听到熟悉的二重奏。
翠翠抬起头四处搜寻,很快便在左前方看到了男人和两个孩子。
大宝被章渝州拽着胳膊,小宝被拎着后衣领,腿在半空中蹬啊蹬。
一大一小半个身体往她的方面侧,场面有点好笑。
翠翠一身疲惫被驱散,忍俊不禁地喊道:“我也想你们呀。”
喊完,便小跑着朝父女三人冲过去。
等她快跑进时,章渝州顺势放开两个闺女,两个小丫头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妈妈已经被爸爸抱住了。
姐俩鼓起腮帮子,生气。
也跑过去一人抱一条大腿,拼命博存在感:“妈妈,我在这里呀~~~”
“我好想你,吃饭时想你,睡觉时也想你。”
翠翠回抱着章渝州,嘴唇在他脖颈处低语。
回应她的是男人有力箍紧的胳膊。
“我也想你。”
两口子顶住路人眼光,忍不住互诉衷肠,可惜身边还有俩电灯泡。
“妈妈,你不想我吗?”
“还有我还有我,妈妈你还没抱我,呜呜呜……”
久久等不到妈妈的亲亲抱抱,八月委屈巴巴,开始呜呜嘤嘤了。
翠翠叹气,章渝州也叹气。
两口子对了个眼神,第N次默默感慨,娃啥时候能长大到不黏人呢?
聂家,章谨之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妈,你就别走来走去了,我头都给晃晕了。”
聂渝霜烤着炭盆,缩在沙发上织毛衣。
仔细一看,婀娜的身材不见了,肚子微微凸起一个弧度。
没错,两口子意外中奖了。
聂渝霜一开始都没往怀孕上想,章谨之也是如此。
家里都以为是搬回家住,日子过得比以前轻松,心宽体胖了呢。
毕竟她上过环的,谁能想到这样也能怀上?
等发现怀上孩子,已经是这个月的事了。此时孩子进入五个月了,引产伤身,无可奈何只能选择生。
章谨之瞥了眼升级为高龄产妇的闺女,语气比从前温柔:“说是中午就要到,现在都晚六个小时了,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说完,自个儿又呸呸呸三声。
“老三也是有毛病,去接人还带着俩孩子。火车一直晚点,不晓得他有没有带大宝小宝吃东西。”
聂渝霜觉得她妈就是杞人忧天。
“您啊,把心揣回肚子里吧。”
“哎哟咋还没到家啊?会不会出了火车站,在路上遇到车祸什么的?又或者遇到别的麻烦了……”
聂渝霜:“……”
不至于,真不至于。
说曹操,曹操到!
母女俩说着话呢,门口已经传来大宝小宝欢快的声音。
章谨之一个箭步冲出去,挤开儿子,抓起翠翠长了一层厚茧的手。
仔细打量了一圈。
忍不住心疼道:“瘦了也黑了。赶紧进屋休息,炉子上的汤已经煨一天了,这时候喝正正好。”
“嗯嗯妈,我可想念你的手艺了,这几个月我都没吃到几顿舒坦饭,全是窝窝头。”
谁让她厨艺不好呢,又忙着挖挖挖,压根没工夫讲究吃的。
只能一次性买多点窝窝头和肉包子,饿了就地烧开水,就着吃一顿了事。
翠翠这话一出,章谨之眼底的心疼都快漫出来。
他牵起她的手,不住摩擦着掌心上的茧子。
又心疼又愧疚道:“翠翠,是我没能帮上你。”
翠翠:“……你要是去了,那就变成咱俩一起长茧。”
章渝州:“……”
说得很好,下次别说了。
翠翠脑子这会儿处于停摆状态,待吃饱喝足,没坐两分钟就睡熟了。
章渝州把她抱回家安置到床上。
两个小家伙听到爸爸说“妈妈累坏了,要休息”,很乖觉地没有吵闹,只是小声问章渝州:“爸爸,我和月月今晚想和你们睡,好不好呀?”
八月赶紧配合地抱住他的腿。
仰起头双眸期待地看着他撒娇:“爸爸,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好好好,我去放热水,你和姐姐过来洗脸洗脚。”
“呀呀,爸爸我最爱你哒。”
“是吗?”
“嗯嗯,爸爸最好了~~~”
“……”
这一觉翠翠睡得很沉,次日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
翠翠拉开窗帘,推开窗户。
阳光洒进屋,没有温暖的感觉。翠翠看着窗外泛红的树叶,神色恍惚了一瞬,又是一年秋末了啊。
时间过得真快,这竟是她来到水蓝星的第五年了。
她抻了抻懒腰,眺窗远望做了一轮深呼吸,等身体被激活她才慢悠悠下楼洗漱。
洗漱完,熟练地跑到隔壁婆婆家蹭饭。
“妈,早!”
“饭在锅里温着,吃完记得刷碗。”
“哦。”
翠翠趿拉着鞋,懒洋洋地走向厨房。
早饭很简单,红薯饭配泡豇豆泡白菜,还有一个韭菜炒鸡蛋。
翠翠不喜欢韭菜味儿,鸡蛋只夹了两筷子,泡白菜吃了许多。
“妈,这白菜哪家买的啊?还是你自己做的?”
章谨之正蹲在院里拔菜地的杂草,听了这明显喜欢的话,乐呵呵道:“你冯阿姨家送的,是人家温柔腌的呢,好吃吧?说是泡菜时加了小辣椒和姜块。”
温柔啊。
翠翠再次感叹郝建设赚到了!
“温柔还有多久生啊?”
章谨之:“大概要腊月咯。”
“腊月挺好啊,坐月子舒服,一个月不洗澡不洗头也不发臭。”翠翠随口道。
章谨之点头:“腊月确实对孕妇坐月子好一点。”
至于腊月里蔬菜瓜果少,孕妇营养补充不到位,对自个儿身体不好,对孩子也不好这点,章谨之没提。
随后她又接了一句:“孩子难熬些,容易受冻生病。”
“这是郝家第一个孩子,冯阿姨咋说也要护得好好的。”
说实话,普通家庭或许要操心这些,但郝家,不至于给孩子保暖都做不好吧。
“我去看看温柔。”
翠翠把刷好的碗筷收进碗柜,道。
章谨之提醒道:“你冯阿姨娘家妹子和外甥女还住在冯家。”
翠翠顿住脚,皱眉:“是那家祸害?她们难道一直没走?”
“可不是,在这儿住快四个月了,这几个月你冯阿姨四处奔走,就想给她外甥女在咱大院找个对象,不过那姑娘确实不怎么样,眼光高,刁蛮,没礼貌,相看六七个了都没成。”
翠翠不关心黎容相亲的问题。
她只关心——
“她们见过大宝吗?有没有觉得眼熟?”
说到这个,章谨之心头火苗蹭蹭蹭就蹿起来了。
自家养大宝养得这么好,章谨之肯定不希望有人把孙女给抱走的,她都默默祈祷冯四桂早点滚蛋,千万别跟大宝见面。可当冯四桂母女俩见了大宝,真就一点不觉得眼熟时章谨之又气得吐血。
这可是你儿子的亲骨肉啊。
据翠翠说,大宝还是像妈妈的。
冯四桂这个做奶奶的,黎容这个做姑姑的,居然一点不觉得相似?
可见这母女俩对梁安娜的态度有多差。
翠翠闻言,冷笑一声:“大宝可不稀罕跟她们扯上关系。”
一想到这俩讨厌鬼还在,翠翠都在犹豫要不要上门看温柔了。
还是章谨之劝她:“看看吧,不搭理她们就是了。”
“别空着手,斗柜里有一罐羊奶粉,还有霜霜单位发的苹果,你拎一点过去。”
“谢谢妈替我考虑。”
翠翠上前挽着婆婆的手,亲昵地撒娇。
若不是婆婆提醒,她真的会空着手去找温柔。
毕竟是邻居嘛,串个门而已谁还带礼物啊?
不过想到自己这么久没露面,家里给大家的说辞是回娘家了,那从娘家回来给关系好的带点礼确实也说得通。
翠翠拎着苹果,捧着一罐奶粉敲响了郝家的大门。
开门的是冯阿姨家帮忙的马阿姨。
翠翠:“马阿姨,我找温柔。”
“温柔在屋里休息。”
“在楼上?”
“没有,她身子重,暂时搬到楼下客房住了。”
“冯阿姨呢?不在家啊?”
这次马阿姨颇有怨言的样子:“带黎容到光岳楼相看去了。”
“这样啊。”
翠翠把苹果和奶粉递到马阿姨手上。
郝家布局和聂家一毛一样,不需要马阿姨指位置,翠翠径自朝着客房走去。
客房门没关,翠翠随手在门上敲了两下,“你在看什么书啊?”
温柔靠在床头,手里捧着一本书正看着,见来人是翠翠,她立马绽放出一个温婉的笑容:“翠翠,你从娘家回来啦?有没有见到建设?”
“没,径自回乡下了。”
回去几个月没见过郝建设细想还是有点奇怪。
翠翠不欲多提,而是将温柔的注意力转移到孩子身上。
“感觉怎么样?孩子的尿布,裹被这些都准备好了吗?奶粉攒足了没?我给你带了罐羊奶粉,交给马阿姨了。”
“备好了的,我婆婆很上心,孩子能用到的,我能用到的都提前准备了。”
在给儿媳妇养胎这方面,冯一银是无可指摘的。
“那就好。”
“听我妈讲,冯阿姨最近忙着给你们家那亲戚找对象啊?”
说起黎容,连温柔这样波澜不惊的人都绷不住了。
脸上再也没有温婉柔和,取而代之的是忍耐。
“嗯,不知道小姨怎么跟妈说的,妈的确很用心地在给黎容找对象。你没见过黎容吧,其实她相貌清秀长得不难看,就是这性格着实难以恭维。”
“她刚来那会儿,我肚子还不算大,就跟妈陪着她们逛百货商场。她当时瞧中了一双红色小皮鞋,非得买。结果没有适合她的尺寸,郝建设妈和她妈就劝她算了,再换一双就好,你猜她干嘛了?”
“她居然在大庭广众撒泼大哭了,非得说售货柜员故意不卖给她,问她为啥这样讲,她说人家瞪她了。”
翠翠挑眉。
哟呵!
极品果然到哪里都是极品啊。
温柔一脸吞苍蝇的表情。
继续说:“吵吵嚷嚷就算了,她还跟小孩儿似的直接躺地上不起来,你说她是不是有病啊?那么多人呢,她就不觉得丢脸啊?那天,我和郝建设他妈简直是捂着脸出的百货商场大门。”
温柔好久没遇到这么让她破防的人了。
提起这事时,脸颊都气得通红通红。
这下翠翠表情也一言难尽了。
郝建设的确说了这个表妹有多极品,翠翠脑补的是一个嫉妒心强的恶毒女人形象。
谁能想到这黎容这厮不仅恶毒,还是个被惯坏得这么彻底的智障?!
孰料温柔还有话要说。
“这都不算什么,还有更奇葩的。上一回跟她相看的是炮兵大院的一个小伙子,现在在海事大学读书,应该长得也不差——”
“应该?你没见过吗?”
温柔千年难得一见的翻了个大白眼:“我哪敢跟她出门啊,丢脸就算了,就怕她惹事我挺着个大肚子倒霉。”
翠翠点头。
这倒是实话!
就黎容的德性,她若是惹了祸第一时间就是找人背锅,谁挨得近谁倒霉。
“那小伙子没看上她,黎容却瞧上了。”
“哎呀这下不得了了,她天天去炮兵大院堵人家,不仅堵,还见着那大院的年轻女同志就宣告主权,搞得两人已经成了似的……”
翠翠:“……”
冯阿姨这都不赶她们走?
什么原因啊?
“要不,让郝建设回来一趟?”
第100章
黎容的奇葩事一箩筐。
温柔一开始说着还气恼不已,说多了竟把自己说笑了。
“建设这阵子在忙一个大案子,我没拿这事烦他,左右妈还算有分寸,黎容再如何作妖没作到我头上来。”
儿媳妇和外甥女相比,冯一银大抵还是更重视外甥女,即使这个外甥女频频让她丢脸。
可毕竟有血缘关系。
但外甥女和大孙子比,那妥妥的大孙子更重要。
不过,话虽如此,想到郝建设说的黎容处心积虑丢掉亲侄女的事,温柔还是胆寒。
这可是犯罪啊。
只是这事算郝家的丑事。
郝建设又没跟她讲初七就是表外甥女的事儿,她便没好跟翠翠吐槽黎容这点。
两人正说着,冯一银,冯四桂母女俩回来了。
“马阿姨,这苹果什么时候买的,之前怎么没看到,是不是你故意藏着不想给我吃啊?”
她嗓门尖锐,加之客房门未关,翠翠两人听得一清二楚。
温柔递过去一个眼神:看,就是这么奇葩,喜欢恶意揣测别人,先给人扣一顶帽子才能张嘴。
翠翠:“……”
翠翠拍拍温柔手背:“那你继续看书,我先回去了。”
她怕多听几声,会忍不住冲上去拧掉她的头!
这母女俩实在可恨得很,连带的翠翠对冯一银印象都差了不少。
亏得自家婆婆不这样,否则,她肯定立马搬家,免得降智光环砸到自己头上。
温柔还想留她说说话。
翠翠着实不想听见这俩讨厌鬼的声音,执意要回去。
她从客房出去,跟冯一银打了招呼就要走。
脚还没踏出门,就听到黎容咋胡地嚷嚷:“马阿姨,帮我冲杯奶粉。妈,我多喝奶粉是不是就能变白啊?”
“捂一捂,肯定行。”
按理说她要喝啥翠翠管不着,但黎容拿的正好是她今天带过来的这一罐。
这就让人没法忍了。
她送来的东西给狗喝,也不给这个害小胖妞的人喝!
若换成两年前,黎容自个儿跑到她跟前,没准她就让黎容当森林里的肥料了。
“这位……女同志,再馋嘴也不能跟孕妇抢口粮吧,说出去多难听啊。”
冯一银被这话给臊得,没忍住狠狠瞪了外甥女一眼。
“我缺你吃的了,还抢客人送给你表嫂的东西!”
黎容本就骄纵,再看翠翠的脸长得比自己那个心机深沉的嫂子还要漂亮,嫉妒心根本藏不住。正要发作,后背衣裳突然被亲妈拽了一下。
意识到这里不是老家,是军区大院,再看大姨的态度,知道吵起来自己肯定要吃亏。
黎容敛了敛怒容。
“大姨,我,我没跟表嫂抢啊,奶粉罐上又没写名儿,我哪知道这是专程送给表嫂的啊……”
“大姐别生气,这孩子被我和她爸惯坏了,一会儿我好好说说她。”
冯四桂作势拧了拧女儿的耳朵。
黎容配合地哎呀哎呀叫了几声。
冯四桂顺势松手,笑眯眯地看着翠翠:“大姐,这姑娘哪家的啊,哎呀长得好标致啊。”
“隔壁老章的儿媳妇翠翠。”
“翠翠,这是我妹子和侄女。”
翠翠没理会冯四桂母女。
只冲着冯一银点点头,浅笑道:“冯阿姨,那我先回去了,您先忙。”
冯一银觉得翠翠不给自己面子。
表情僵了一瞬,不过还是笑着说话:“好,有空常来坐坐啊。”
等翠翠一走,冯四桂立马变脸了。
一屁股坐椅子上,张嘴就抱怨:“大姐,隔壁那家很厉害吗?那丫头眼睛长头上,我看冲得很咧。”
冯四桂当了这么多年厂长夫人,谁对她不是客客气气的。
便是这阵子女儿闹出不少笑话,但人家一听她是富沛市机械厂厂长的女儿,笑话丢丑也能扭转成“天真没心机”。
现在冷不丁冒出个年轻姑娘正眼都不带瞧她,冯四桂哪儿高兴得起来。
只觉得自己身为长辈,被一个小年轻给看扁了。
冯一银看了妹子一眼。
略带几分警告道:“四桂,这里不是你们机械厂。”
冯四桂噎住。
她还是有几分眼力见的,知道大姐已经看出她想挑拨的意图,便也乖觉下来。
可惜黎容白目傻缺得厉害,本就嫉妒虞翠翠漂亮的外表。
这会儿知道对方嫁到隔壁,连大姨都“惹不起”的样子,再想到她目中无人的样子愈发可恨了,只觉三分嫉妒瞬间膨胀到了十分。
“大姨,她一个小辈这样不给你面子,你就该跟她婆婆说道说道,让隔壁婶子惩治她一番。”
在她的思维里,婆婆天然辖制儿媳妇。
就像她妈管梁安娜一样。
既然大姨跟隔壁的婶子关系不错,说几句话上上眼药多简单的事啊。
“黎容啊黎容,你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黎容被骂懵了。
“我一个外人,还能让别人惩罚儿媳妇?你当人家傻啊?”
“你小时候也就脾气大点,没见像现在这么蠢啊!”
冯一银这阵子已经快被母女俩磨疯了。
要不是两人先前三番五次在电话里忏悔,说了无数遍知错,又哭大外甥两口子事做得绝,她也不会心软。毕竟先前儿子控诉妹子一家的做法时,冯四桂虽心寒,却也忍不住在心里给妹子开脱。
觉得他们不至于那般丧心病狂。
是,的确发生了不好的事,可初心肯定不像建设想的那样恶毒。
至少——
在听了黎容因为不喜嫂子而迁怒侄女的话后,冯四桂觉得梁安娜是该负责任的。
只是面对儿子,她不敢说。
谁知道,自己这一心软就招了个天大的麻烦。
当妈的是老宝贝,闺女是小宝贝。
母女俩一脉相承,总觉得外人都得让着她们。
好几次冯一银都差点给机械厂去电话,问问黎大厂长究竟是怎么样把媳妇孩子养得蠢出生天的。
“四桂,你们相了快三个月一个没相中,隔壁小伙子明摆着看不中黎容,我看你们还是回富沛市相看吧。”
儿媳妇身子重,过不了多久就要临盆,冯一银实在不耐烦给两人收拾烂摊子,便要送客。
可惜请神容易送神难!
冯四桂一听这话,登时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一会儿问大姐是不是嫌她麻烦;一会儿说自己命苦,大儿子不孝顺,跟着儿媳妇说走就走,离开后从来不给家里打电话,唯一寄来的信还不是寄给她的,而是寄给梁安娜爹妈的老朋友们,那群老家伙一拿到信当即在报纸上发表了一篇恶毒小姑残害侄女枉为人的短文,搞得闺女在富沛市待不下去。
她哭,黎容也嚎啕大哭。
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边哭边抱着冯一银的腰:“大姨,你得帮我啊,我哥我嫂子不是人,他们把我的名声搞臭了,富沛市里没人想娶我,呜呜呜……”
不知道真心还是假意,反正母女俩没脸没皮,抱着冯一银好一通卖惨。
卖惨结束,又开始赌咒自己肯定改,不会再缠着海事大学的男同志了。
“行,我豁出老脸再找人帮着安排一回。婚事若是再定不下来,我只能送你们回富沛。”
冯四桂不满意,“大姐……”
冯一银淡淡睇了她一眼,不紧不慢道:“你姐夫马上要回来了。”
满腹抱怨的冯四桂登时不说话了。
姐夫郝鼎岳向来看不惯她,每每见了都是不假辞色。
上回还特地打电话到厂里骂自己和老黎猪油蒙心。如果可以,冯四桂是不想见他的。
黎容也缩了缩脖子,她也害怕大表哥和姨父。
冯一银见这俩人终于消停不哭,感觉劝诫的最好时机来了,便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她们听。
“四桂,黎容今年二十四,老大不小了,再挑剔下去更难找对象。”
“你们过来这三个月,她胡闹了这么多次,如今这一片哪家不知道她的坏名声?依我看,你和妹夫反正有家底没必要攀龙附凤寻家世高的,不妨找个人好有上进心的,到时候让对方跟着你们回富沛,一个女婿半个儿,黎容也能陪在你们身边,多好呀。”
冯四桂心里不乐意。
她闺女受那么多罪,若是婚事还要往低了瞧,自己都替她委屈。
只是大姐考虑地确实有道理。
冯一银见两人陷入思索,继续加码:“我这个做大姨的说句实心话,黎容被你们惯得太厉害了,不聪明又自负,家世高的人家受不了她的臭脾气,到时候两口子打架你们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家境普通的就不一样了,如果黎容她爸能在工作上搭把手,对方保管把黎容捧在掌心。”
好像是很有道理。
可是——
“这种人到哪找?”
有戏了!
冯一银到了这会儿,心才稍微安定一点点。
“好找。”
冯一银虽然把亲妹子当狗皮膏药,现在一门心思想把人甩出去,但也没想在婚事上坑她。
个中曲折利弊她还是决定说给她听一听。
“我先说个事,你心里也好有数。最近有人提建议,说让城里的待业青年、应届毕业生们下乡改造。独生子女家庭可避免,多子女家庭是必须下乡的,若是不愿下乡,要么结婚,要么有工作才行。”
“那我们家,我们家蓉蓉也要下乡?”
“如果政策下来了,那是肯定的。”
冯四桂慌了。
她看向黎容,母女俩脸上是相似的“如遭雷劈”。
“大、大姨,下乡是什么意思?”
“还能啥意思,随便把你们分到偏僻农村,跟着农民们干活,去了也不晓得啥时候能回来。”
下乡建设农村事业,建设祖国大好边疆这类鸡汤只能让那些心怀信仰心怀热情的人主动参与进去。
像黎容这种娇生惯养的,反而哄不住。
考虑都不会考虑。
“那我不去,我不会干活,我不要离开城里。”
黎容猛摇头,打死也想象不出自己变成乡下土妞的样子。
“妈,咱听大姨的,就在即将下乡里的人里相看一个,到时候想办法弄到咱们富沛,他若是不能回京,那正好入赘到咱家。若是被调回京市,我也能当一回京市人,咋样都不算亏。”
冯四桂咂嘴,琢磨了两遍。
好像是哦!
“大姐,要不就按照这个条件来找?”
冯一银:“当然没问题,明天我就找介绍人说去。”
冯四桂越想越觉得这主意不错:“还是大姐想得周全。容容这脾气啊,若是嫁到别人家,我和她爸还要担心婆婆对她不好怎么办?若是能留在我们身边当然是最好的。”
磋磨儿媳妇时冯四桂不觉得自己不对。
可当女儿也有可能面临脾气差的公婆小姑时,冯四桂就心疼了。
黎容噘嘴:“妈,我可是厂长的女儿,嫁给谁,那家人都要捧着我的,他们敢欺负我?”
“对对对,谁也不能欺负你。”
冯一银:“……”
嘴巴开开合合好几次,算了,赶紧把人送走就好。
*****
翠翠回家,先把屋里屋外打扫了一遍。
卫生间的脏衣篓里,堆满了父女仨的衣服。
显然,这阵子章渝州很忙,忙到没空打理家里。
她摇了摇头,把脏衣物先泡上,而后将挖到的三株植物用花盆种好,全抱到孩子们的卧室。
这下,小小的阳台便被花盆占据了。
翠翠左看右看,觉得很碍事儿,不是很满意,跑到隔壁婆婆家寻了一些废弃的木板和木条。
“你拿这个干什么?”
章谨之问。
“唔,给初七做个小花架。”
“要搭把手吗?”
“没事,妈,你忙你的去,我很快就弄好了。”
章谨之也没去干别的,就在旁边看着她敲敲打打,半个小时左右,一个三层阶梯式的小花架就做好了。
翠翠还特地把木板上的毛刺打磨得光滑,又给表面刷了一层透明油漆,就等着漆干。
“很好看呢,翠翠。”
章谨之忍不住往前探了探,这哪是一个普通花架子,这简直是工艺品。
像她这样不爱养花的人都忍不住想若是院子里搭一排同款架子,养养兰花月季什么的,那得多漂亮啊。
翠翠露齿一笑:“我也觉得很好看。妈,要不再做一个大的给你养花,唔,种葱和蒜也行,反正搭几层不怎么占地。”
以前老院子只有枣树,是没有花的。
但初七很爱观察这些。
作为孩子们心里最棒的奶奶,章谨之便找人分株了两盆水仙花养着。
此时,水仙花恰好绽放出几个颤巍巍的花骨朵,章谨之看着随风摆动的花骨朵,觉得多养点别的似乎挺好的。
“可以吗,麻不麻烦?”
翠翠:“当然可以做啊,不麻烦的,我动作快着呢。”
章谨之赶紧搬了一捆木条出来。
“这都是以前打家具时留下的废料,留下作柴的,现在也算物尽其用了。”
一下午,婆媳俩人在院子里忙个不停歇,终于弄了两个两米长三层高的架子出来。
两人抬着架子,靠围墙放好,章谨之忙不迭就把水仙花挪到架子第二层。
“空了点,这几天想办法摆满它。”
翠翠道:“妈,你直接到我们那儿挖几株,那边院子月季养了不少,这种花也好养活,扦插就行。”
“成。”
翠翠干完活,扭扭头,顺便做了会儿四肢舒展运动。
低头一看手表,这才发现已经三点了,该到幼儿园接孩子了。
“妈,我去接大宝小宝放学。”
“好。”章谨之应声后顿了几秒,忽然不放心,问道:“你知道到哪里接的吧?”
“……”
翠翠默了默。
原本她是知道在哪里接的,但婆婆这样一问,她意识到答案错了。
“……不就是幼儿园吗?”
这下轮到章谨之无语了。
老三这家伙,孩子们换幼儿园这么大的事,居然一点没跟翠翠透露,到底想干什么?
“大宝小宝换老师了,现在在咏柳街道21号上学,每天下午五点放学。老三怕我弄丢孩子还不愿意我接送呢,由他下班时顺道接回来。”
“啊?怎么突然换了?”
这学校换得太突兀了吧。
章谨之连忙把学校性质说了,重点夸老师们。
“陈老师确实教得好,大宝小宝才去两个多月,长进可大了,还会自己组装挖掘机、拖拉机呢。”
“上个礼拜小宝还送了我一副画,专程给我画的,老师还指导她了呢。”
就是几团乌漆嘛黑,什么也看不出来的线条。
无奈章谨之对孙女的滤镜有八百度厚,宝贵得不得了,直夸小宝是画画的好苗子。
翠翠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到中间的“??!”再到最后的“-_-”。
“今天还是我去接吧,正好去看看那儿究竟有多好。”
不怪她多心,她的确很怀疑陈沛的动机!
婆婆把她描述得越厉害,翠翠就越是控制不住地去想,这么厉害干啥不好,怎么非得跑来教几岁的小毛头?说句难听的,若论回报,当然是教十~十五岁的孩子回报更大,成效也最显著。
若是单纯喜欢这个年龄的孩子,又何必正儿八经地考试挑资质?
翠翠理解不了。
凡是她理解不了的事,她都不吝于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分析。
想着五点才放学,翠翠没有直接去咏柳街道21号,而是把周边都逛了一圈。
整条街道出乎意外地整洁,出现在街道里的人们的精神面貌也很好,翠翠进去时,不止一个人热情地跟她打招呼,似乎没有哪儿不对劲,但是翠翠的第六感告诉她,这条街道很奇怪。
过于井井有条,过于热情!
仿佛是被刻意安排的一样。
但这点“奇异”之处并未在她脑海里停留太久,转瞬即逝,翠翠没来得及抓住。
“咦?你来接哪个孩子啊?我好像第一次看见你。”
21号大门关着,等着接孩子的家长都站在门外。
翠翠:“接虞初七和章八月,前阵子我不在家,接送她们的是孩子的爸爸。”
“是大宝小宝的妈妈呀,哎呀闻名不如见面,我们老早就想见你了,你把孩子教得实在太好了,特别厉害。”
一听到她是初七八月的妈妈,另外几个没准备搭话的家长也围了过来。
大家都好奇她平时怎么带孩子的。
翠翠全程微笑,偶尔回上一两句,几个家长恨不得随身带着笔记本,把她的每一句话都记下来。
天知道她带孩子有多随心。
连吃的都是马马虎虎,更甭提啥培养兴趣了。
在这方面,她向来尊重两个孩子各自的喜好。
就像初七有阵子喜欢观察各种各样的虫,翠翠就帮她做培育窝;
不服输,喜欢拿拳头说话,翠翠就让机器人教她打架技巧……
她几乎没有诱导她必须学什么。
从来都是初七对什么感兴趣,翠翠就负责提供学习资料和方向。到八月出生,她和章渝州在养孩子上增添了一些心得,有,但不多。
大都在孩子“活着”的细枝末节上,比如更加注意小孩保暖等别的需求。
而教育方面,跟初七别无二致。
可真这样告诉别人,难免显得凡尔赛了。
翠翠便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传授她“独特”的养娃技巧。
“第一,要多陪孩子,父母陪伴下长大的孩子会更加自信。”
“第二,不要把一切寄托在学校上,父母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
“……”
翠翠刚把育儿六条说完,门口传来激烈的掌声。
一个人鼓掌,其他人也跟着鼓掌。
“虞同志,你说得太棒了!”
“我痴长几岁,在对待孩子方面着实不如你通透。”
“可不是,难怪你家孩子聪明还不失童真,每天乐呵呵笑咧咧的,我呀,恨不得抱我自己家里去。”
“今天回家我就开始多看书,希望能给孩子做个好榜样。”
“翠翠,我能直接叫你翠翠吧?哎呀,翠翠你分析起小孩子心理一套一套,太有道理了,有没有想过去学校当老师呢,我想啊,若是别的孩子能遇到你这么懂的老师,那真是一辈子的幸运了。”
“……”
夸得太厉害了,翠翠脸颊泛起一层薄红。
“各位,各位,没那么夸张,不过是一点点小技巧而已。其实只要你们多观察,摸清了自家孩子的心思,要拿捏他们就是易如反掌。”
“这位家长说得对,父母永远是孩子最好的老师。”
“你们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也是终生的老师,你们的言行举止会给孩子造成终生的影响。家庭教育,远大于学校教育,记住,模仿父母是孩子最大的特点,你们做什么,孩子们会本能地去学习,以身作则的身教往往大于你们的言辞解说,要想孩子如你们期望的成长,不如自己先朝着那个方向努力。”
说话声音很慈祥,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大家没有质疑她的话,而是若有所思。
翠翠朝着声音方向看去,出现在门口的是一名穿着蓝色外套加黑色长裤的女士。
她额际已有银发出没,个子不高很瘦削,但背脊挺得很直,嘴角微微扬起一抹弧度,看着是一位优雅的学者。
身后便是孩子们。
十个孩子排成两列,没有乱跑,规规矩矩等着家长。
翠翠探头,发现大宝小宝在队列最末端。
小宝矮墩墩的,翠翠只能瞅见她的冲天辫,直直一根竖着跟天线似的。
翠翠不由得露出嫌弃脸,这谁扎的头发,太离谱太辣眼了。
她往里看时,初七也看到她了。
小家伙激动得原地轻轻跳了两下,苹果脸红通通的。
她激动完,又小声告诉妹妹,翠翠就看到矮墩墩的小闺女萌哒哒地跑出队伍,直冲大门。
翠翠:“!!!!”
队伍本就不长,小团子从末尾跑到陈沛身边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陈沛也愣了愣,小孩入学两个多月,这还是第一次离队。
眼瞅着小家伙要爬门槛了,陈沛赶忙弯腰拉住她:“八月,你今天忘了放学的步骤哦,要扣一朵小红花。”
“陈老师,我妈妈来啦~~~~”
小团子指着翠翠,然后就扭着小身子,试图从陈沛手里挣脱开。
陈沛:“妈妈来了也要好好排队,不信你问妈妈?”
小家伙扭头看翠翠,短胖的小胳膊朝她那边张开:“妈妈,月月要抱抱~~~~”
老师在教孩子遵守规则,翠翠自然不会跟她对着干。
“不可以哦。”
微笑着安抚小团子的急切:“小宝,妈妈现在不能抱你哦,你看其他哥哥姐姐的妈妈和奶奶也在等他们,我现在抱你的话就抢了别人抱抱的顺序,阿姨们会难过的。”
小团子歪着头想了一会儿。
抬头看着陈沛奶声奶气道:“陈老师,不要扣花花,我排队,我乖乖哒!”
陈沛点头,满意地摸摸她的冲天辫:“好啊,你回去排队,今天不扣你的小红花了,下不为例。”
小团子也没听懂什么叫下不为例。
她只知道自己的小红花保住了。
顿时开开心心回到自己的位置,踮起脚尖不断朝外面张望,可惜太矮,被前面的人彻底挡住了视线。
小八月只能跟排在前面的大孩子卖萌。
哥哥姐姐甜滋滋地喊着,就想让人家走快一点。
陈沛喊孩子的名字,家长上前领人。
十个孩子很快就到了初七和八月,等听到陈老师喊了自己的名字后,两个小丫头忙不迭冲向翠翠。
小书包都一甩一甩的,萌得人直呼受不了。
“妈妈~~~~”
“妈妈,我好开心呀!”
两个小姑娘一人黏一边,翠翠一手牵一个,跟陈沛道别。
“初七,八月,明天见。”
“陈老师明天见~~~~”
母女仨人悠悠朝巷子外走去,陈沛在门口站了会儿才进屋。
屋里,丈夫和小儿子正在喝茶下棋。
见陈沛独自进来还很是诧异:“今天章同志来接的孩子?”
小姐俩来这儿几个月,章谨之来接过几次。
平时初七姐俩会留到七点左右等章渝州来接,今天孩子居然没跟到书房,大概是被章同志接走了。
陈沛:“不是孩子奶奶接的,是孩子妈妈来了。”
“哦。”
“诶,虞翠翠回来了?”
惊得席仲文手里的茶喝不下去了。
“嗯。”
小儿子席敏德“啊呀”一声:“妈,你咋不把初七妈妈留下来聊几句?初七说她什么都会,我还挺好奇的。”
陈沛没搭理小儿子。
而是把自己听到的翠翠那番育儿理论说给丈夫听。
又把小八月脱队后,翠翠的表现说了一遍。
末了道:“我观她有见地有分寸,你们呀,就是庸人自扰。”
因着屋里有小儿子这个棒槌,陈沛没说太直白。
“妈,什么庸人自扰啊,我怎么没听明白?”
席敏德捏着一枚“车”,随手往河对面放下,下一秒就被吃掉。
“将军!”
咦?将死了!
“爸,你都不给我放放水的吗?”
席仲文睨了小儿子一眼,缓缓道:“棋局如战场,谁叫你不专心呢?出去找你哥下吧,别妨碍我和你妈谈事儿。”
“……”
好气哦,又要说他不能听的话了。
席敏德嘟嘟囔囔地走了。
陈沛起身把书房门关上,坐在席仲文对面。
她先给自己倒了杯茶,才说起这批学生的学习进度。
“霍正青性格温厚,文学语言上很有天赋,理工类不行;武勒脑瓜子灵活,但太跳脱了有点莽,做什么都三分热度缺乏耐心;孙秀越是意外之喜,数学小天才,就是性子内向了点……”
“初七不用说,全能型选手,不管教什么都一点就通,最重要的是,这娃实诚,答应做什么肯定会做到。”
“至于八月,太小了,摸不清性子,天赋是有的不比姐姐差多少,不过——”
“不过什么?”
席仲文还是第一次见妻子脸上呈现出“不知如何描述”这几个字。
“这娃子心眼子大概比姐姐多。”
席仲文诧异:“……??”
“别这样看我,我这是细心观察过的。那丫头一身懒骨,戳一下动一下,看得人气闷。刚来第一天就把除了她亲姐以外的所有人都发展成了她的哥哥姐姐,不想做作业就去找哥哥姐姐们撒娇,不想运动,就躲在霍正青和庾舜背后偷懒……”
陈沛逮住她好几次了。
因着孩子确实年龄小,跟她同龄的还在摇篮床上玩呢,是以陈沛对她的要求并不高。
可次数多了,就不对劲了啊。
她发现孩子不是做不到,是存心偷懒呢。
小家伙还会装得可怜巴巴的,用自己不喜欢的洋葱和韭菜去“贿赂”别的孩子……
陈沛意识到这点后,脑子都被搅成浆糊了。
这是两岁的娃?
精明过头,怕是忘了喝孟婆汤吧。
可每次被她逮住,小家伙就睁着漂亮的凤眸,懵懂地看着她,承诺会“乖乖”!
弄得陈沛一点脾气也没有。
这娃确实难搞,懒癌加反骨加天然的心眼子,难怪一个个地都叫她用心。
反倒是姐姐初七,那真是五好儿童,聪明实诚,像个小太阳似的,简直是老师最喜欢的那一类学生。
席仲文听完妻子的描述,很是同情,同情的同时,又忍不住被逗笑了。
“那看来虞翠翠的基因很强势啊,小家伙遗传了母亲的狡猾。”
陈沛轻飘飘地瞥了心情大好的丈夫一眼。
慢条斯理埋怨了一句:“我在苦恼自己究竟有没有能力教好这个孩子,你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故意气我呢?”
席仲文起身,走到妻子身后,殷勤地帮她按了按肩膀。
道:“要相信自己,你教出过那么多优秀学生,如今送到你手里的还是一张白纸,又怕什么?”
“你也说了,虞翠翠挺讲道理的,孩子就算像妈妈,天生腹黑了那也不是坏事。”
“她若被教得太正直,往后手里捏着母亲那儿继承的东西,反倒是更不可控的危险因素。”
大首长要的是孩子能继承虞翠翠的“天赋”,要的是在继承天赋的基础上做到爱国,对华国人民有使命感,而不是培养成一个纯粹的端正的好人。
好人可守不住虞翠翠的东西。
若是轻易被有心人哄了,造成的危害就大了。
从这方面来讲,席仲文觉得孩子如今的性格没有任何问题,反而极好!
陈沛听完,怔怔了许久。
随即释然了。
的确,她的教育生涯里,教书育人的目标一直是培养学生的专业技能,如果学生能够品格优良,成为踏踏实实的好人那便很圆满了。
但这次的教育目的显然跟从前在大学里是不一样的。
她该换一个角度看待八月的优缺点,重新制定更适合她的教育方法。
***
翠翠还不知道她软萌可爱,喜欢做戏假哭的小闺女成了“刺头预备役”。
母女仨人悠哉悠哉跑到卤肉店买了卤鸡腿,卤鸡翅,还有整整一大只卤鸭。
走到半道,八月就不肯走了。
“妈妈,脚脚酸,不走不走,妈妈抱我~~~”
翠翠叉腰:“平时爸爸接你,是抱着你回家的吗?”
“坐车车。”
“嗯,妈妈,爸爸骑自行车接我们。”
翠翠回想了一遍,家里没添自行车啊。
初七说:“在奶奶家放着的呀,宣宣哥哥给我和月月做了小椅子装在爸爸的自行车上,这样屁股就不痛了。”
“是吗?一点也不痛?”
“不痛哒。”月月露出渴望的小眼神:“妈妈,我想坐车车……”
翠翠两手一摊,表情无奈:“怎么办呢,爸爸有车,可是妈妈没有啊,要不咱们就在这里等着你爸爸下班,到时候你俩坐车回家?”
“好呀,等爸爸~~~”
翠翠:“……”
她就随口一说,没想到两个孩子躺平的这么快,真的站原地不走了。
不仅不走,还边啃鸡腿边等。
翠翠见她俩吃得欢乐,嘴里不受控制地分泌出唾液,忍吧,那卤味儿一直在鼻子边绕啊绕啊,拼命的勾引她。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翠翠紧跟两个闺女的步伐,从袋子里掏出一个鸡翅膀啃了起来。
章渝州提前了半小时下班,先到咏柳街道21号,被告知翠翠已经把孩子接走。
心心念念早点回家见媳妇儿,自行车的轮子都被他蹬成了风火轮。
没想到刚出咏柳街没久,就看到母女仨同款姿势,蹲在公园边啃翅膀。
“翠翠!”章渝州喊。
翠翠抬头,挥了挥手。
章渝州推着车子过去,脚架还没踩上,一个兴冲冲的小身影朝他跑来。
章渝州愣了一下,赶忙张开手臂要接闺女,结果一看,嘿,外套上多了一个油腻腻的手印。
他们家小宝脸上那叫一个无法直视惨不忍睹,嘴巴脸颊全油乎乎的。
章渝州额际跳了跳,看看油印,再看看咧着嘴笑得一脸开心的小棉袄,得,孩子不是垃圾桶捡来的,他忍!
“喏。”
翠翠目睹了小家伙干好事的全过程,噗嗤一声笑了。
章渝州哀怨地看着她:“媳妇儿,你看小宝!”
翠翠忙递了个鸡翅膀给章渝州:“没事啊,回家咱收拾她,来,吃一个心情就好了,这家卤味可好吃。”
“妈妈,我也要~~~”
八月眼大肚皮小,鸡腿才啃了一半又惦记上鸡翅膀了。
翠翠可不给她吃,反手抓了一个给初七。
在小家伙委屈巴巴的小眼神里,嚣张地扬起眉梢:“你把爸爸衣服弄脏,就是变相增加我的工作量,鸡翅你别想。姐姐很乖,所以我奖励姐姐一个。”
初七快乐地点点头:“妈妈我最乖了!”
八月眼睛含泪,龇着她的小白牙:“姐姐不乖我最乖。”
姐妹俩的深情厚谊今日止步于一枚小鸡翅。
翠翠不理她们,扭头哄自家男人:“看,我教训她了。”
“媳妇儿你真好!”
章渝州停好自行车,也跑到翠翠跟前蹲着,两口子面对面啃鸡翅,姐妹俩则在旁边为了“谁乖”吵架。
“我乖,我会洗衣服,你还尿床。”
“米有米有,月月没尿床,那是姐姐的水杯洒床上了~~”
“噗嗤——”
“妈妈你笑什么?”
“唔……你们继续,我和爸爸做裁判,看看你俩谁最乖。”
“肯定是我呀,妈妈,月月又调皮又爱哭,愁死人了。”
“姐姐坏蛋~~~~”
两个小家伙啃一口鸡腿,吵两句,再啃一口,再吵两句……
翠翠不觉得吵闹,反而听得津津有味。
边听还边跟章渝州咬耳朵,煞有介事地点评大宝小宝的词汇量和战斗力。
若是被章谨之看见这一幕,肯定得揪着两人耳朵,骂他们会不会当爹妈。
哪有大人这样逗孩子的?
别人家小孩儿吵架,父母劝和都来不及,就盼着兄弟姊妹感情好呢。
这俩倒好,没矛盾也要制造矛盾,逗着两个孩子吵。
什么德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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