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镖和草靶很快就被小厮们抬了出来,所谓的草靶已然被去了木架,只有一张麻编出来的小垫子,而飞镖种类到有不少,有六角镖、袖箭,也有又小又轻的小刀,尾端还用一块红绸子系着。
一名身着玄色锦袍的俊俏公子走上前去,拿了草靶放在手里把玩,笑容戏谑道:“这飞镖射靶和投壶比,最大的不同在于一点,就是它不止要考验射镖人手上的准头,更要考验执靶人的胆量。”
明秦皇室的子孙昌盛,尤其是这一代,皇帝的繁育能力实在叫人叹为观止,就像李寻欢附身的原主,生母身份低微,哪怕嫁了人都没混上个正经封号的,掖廷里不知道还有多少。这也难怪,原主会沦落到被驸马杖毙都能搪塞过去了。
玄色锦袍的少年自然也是一位皇子,由于还不到出宫立府的年纪,也就暂时还没有封王,可他的生母是皇后,他的身份就注定了会尊贵无比,由他说出的话还没有几个人敢不给他面子,全都聚精会神地听着。
“一人射镖,三十步外一人执靶,三矢后双方互换,以中靶数多者为胜,胜者可自由挑选场中任何一人执靶,如此,岂不比投壶更多了许多趣味?”
他又把托盘里的飞镖拿出来展示给众人看:“这里头的飞刀袖箭都是磨钝了的,绝不会真的伤了人,可有人愿上来一试?”
席上的众人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看起来都好似对这个新奇而刺激的游戏很感兴趣,却没有人真的肯上来试试。
开什么玩笑,他们可都是天潢贵胄,身份尊贵,举着靶子像什么话?说是不会伤人,可又是刀又是箭的,万一打在脸上,难保不会留下伤痕。
三公主第一个站出来,扬声笑道:“此法极好,这第一局,我便来与你一试。”
姐弟俩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下,少年执了靶高举过头顶,三公主则走到五十步外,在托盘里选了三枚六角镖。
只听嗖得一声响,一枚六角镖在半空划过一道漂亮的弧度,稳稳地扎在草靶边缘,执靶少年手不动,身不晃,靶子举得稳稳的,赢得一阵喝彩声。
三公主面有得色,第二枚同样射在草靶边上,却比第一枚离圆心更近了些,到了第三枚却不慎射了个空,她倒也不恼,发三中二已是很难得了,是以,不论皇子公主,亦或是勋贵家的少爷小姐,无不拍手叫好,奉承话说了一堆又一堆。
三公主骄傲地扬起下巴,她本就极擅长投壶,骑马射箭也学过,玩个飞镖射靶而已,自然是触类旁通,不在话下。
宴席的气氛被烘托到了最高潮,李寻欢居然也看得津津有味,居然也同样是鼓掌欢呼的一员,等到姐弟互换的时候,他给自己倒了杯酒,慢慢饮着,默默对小公主道:“你说他们两个谁会赢?”
他似乎一点也没意识到,飞镖射靶,就是专门给他设的套。
小公主却没他那么心大,如果她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一定会紧张得把衣摆抓在手里:“你还喝得下酒?我总觉得不对劲,你说待会他们会不会让我上场?方才三姐看了我一眼,定然没安好心,我从未练过步射,连投壶都没玩过,若是上去了一定会招人耻笑,怎么办?你……你会飞镖吗?准头怎么样?”
李寻欢没答她,只是看着草靶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场中爆发了一阵鼓掌欢呼声,只见草靶的圆心附近落了三枚袖箭,华服少年拱手笑道:“三姐承让了。”显然是赢了,接着,他果然把目光投向了李寻欢:“听闻十五姐近日来学了不少技艺,不妨卖皇弟一个面子,来与我比上一局?”
小公主绝望地闭上了眼,她就知道!他就知道这些人不会放过自己,不就是咏荷会上夺了他亲姐姐的魁首,抢了她的风头么!什么飞镖射靶?无非就是想看自己大庭广众之下举着靶子惶恐无措的模样,或者干脆一点,他就算把飞镖全打在她身上,最多也只是被说一句胡闹,又有谁肯为自己出头?
没看见她这个所谓的弟弟目光沉沉,唇边也已扬起嘲弄的笑么!
“别答应他!他就是想要羞辱我,我……我们得罪不起他。”
李寻欢深以为然,只见他面上浮现出些许尴尬,站起身淡淡道:“本宫对飞镖一道一窍不通,皇弟可别取笑皇姐了,还是另选他人吧。”
少年还未答话就有人吆喝道:“诶?公主殿下,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游戏规则本就是胜者可以选场中任何一人举着草靶,方才也不见公主有什么异议,怎么一轮到自己反而推脱起来了?”
“就是,游戏而已,殿下可不要当个扫兴之人啊”
“十五妹如今嫁了人,身份也愈发尊贵了呢,也不看看,今日连昭华公主都下场了,你却托大拿乔,莫非是仗着自己觅了个世家大族的夫婿,便不把我们这些皇子皇孙放在眼里了?”
昭华公主便是三公主的封号,是啊,连皇后娘娘嫡出的公主都能一脸坦然的举着草靶,你一个宫婢生的反倒左推右拒,未免太不识好歹了些。
李寻欢还是一副很犹豫的样子,眉头微蹙,轻轻咬着唇。
如果用他自己的身体来做出这副表情,一定会显得很做作,但他现在套了身美貌少女的皮,再做出这种表情来……虽然也做作,但做作得不太明显。
少年的笑已经有些冷了:“皇姐这般说,倒让我下不来台了。”
李寻欢怯怯道:“实是刀兵无眼,我也实在害怕,你就别为难皇姐了,好么?”
少年哈哈一笑:“十五皇姐还不相信我么?方才三皇姐可是将草靶举得稳稳的,并没有受伤啊,莫非十五皇姐一定要当个扫兴之人?”
话都说到这种程度了,李寻欢只好上台,他慢吞吞的走上前举起了草靶,看起来当真是极勉强,极为难的。
到了此时,旁观者哪还有不明白的?所谓飞镖射靶,不过想是戏弄戏弄这个没甚地位有胆小怯懦又爱卖弄的草包公主,当然不会有人站出来帮她说话,都等着看她的笑话。
小公主已经快要哭出来了,之所以没有真正哭出来,是因为她忽然发现李寻欢好似一点都不怕,他的心很平静,举着草靶的手也很稳。
好像那真的只不过是一个游戏。
“你……你似乎并不害怕?”
李寻欢眨眨眼:“我可实在害怕极了。”
少年似乎在托盘里挑了只袖箭,却没有人看见,他其实什么都没拿,袖箭是他从袖中取出来的——箭头锋利的袖箭。
“十五姐,你可要拿稳了,可千万莫要躲闪,本殿下准头可不好,若是射偏了,十五姐可千万莫要怪罪。”
手一扬,袖箭破空飞出。
若是对暗器有些了解的人听到这声音,必然要脸色大变,因为那根本不是用游戏的心态发出的箭,游戏只会取乐,这一箭这是为了要伤人!
对这少年来说,看见面前之人因恐惧而哭泣,最好能哭成一只花脸猫,若是能跪下来向他求饶就更好了,这岂非也是一种取乐?若她真的这么做了,不出一日,必然会成为整个京城的笑话。
只不过,这个一向软弱无能的草包皇姐让他失望了,她并没有哭泣求饶,就连害怕,也只是嘴上说着害怕,她的手没有抖,身子也没有打颤。
不怕自然也有不怕的玩法。
是以,飞出的袖剑,根本不是朝着草把打去,瞄准的,是李寻欢的鬓发!
要知道,明秦虽然民风开放,但让一个出了嫁的女子当众散发,无异于一场极大的羞辱。
小公主已经在尖叫了,惶恐的闭上了眼,过了一会,好似并没有听见嘲讽奚落的声音,恰恰相反,四周很静,李寻欢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睁开一眼,却看见草靶上,圆心正中央,端端正正的插着一支袖箭。
怎会?
少年也同样惊愕,他的准头他心里有数,明明瞄准的是十五姐的头发,怎么会射在靶上?还打得那么准,一下子就射在圆的正中心?
李寻欢扬唇一笑,晃了晃手中的草靶:“皇弟好准头!”
少年瞠目结舌,他也是有步射底子的,怎么会偏那么多?若说十五姐移动了草靶更是匪夷所思,自己眼睁睁地盯着她,也没见她有什么动作啊?
他跺了跺脚,想也没想的射出了早已备好的第二支袖箭。
这一次,瞄准的是她左肩的衣带!
方才一定是巧合!这次一定不会偏的!
他又失望了。
这一箭仍在草靶上,仍在圆心正中央!
草靶被李寻欢晃了晃,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朝少年投去一个鼓励的目光。
这就算是瞎子也看得出,是公主殿下临时调整了草靶的位置,这才能正中圆心,真正准头好的并不是皇子,而是这位长于宫人之手的公主殿下!
她竟能预判袖箭射来的方位,提前挡住,并让袖箭两次正中圆心!这得有多么迅速的反应,多么准确的判断才能做到?
少年的脸颊顿时烧了起来,中靶的屈辱更甚于脱靶,再看眼前十五姐微微笑着的脸,想起她说过的“害怕极了”,简直气得连肺都要炸了!
她早知道了,不但知道,反而将计就计,拿他耍着玩!
岂有此理!
最后一箭,少年目露凶光,冷冷一笑,袖箭直奔李寻欢小腹射去!
这次看你怎么挡!
箭飞出,箭中靶,正中圆心!
草靶仍被李寻欢举着,没有人看清他的动作,只看到那支袖箭去势极低,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射在高举的草靶上。
可箭偏偏就落在草靶上!还是圆心位置,三只袖箭紧紧地挨着,在场众人无不瞠目结舌,一时间也不知要不要叫好欢呼,非常的尴尬。
小公主惊讶得连声音都在发颤:“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你不擅此道么?你是怎么让他百发百中的?”
李寻欢没答,而是取下三支袖箭,走过去,将草靶放在少年手中,袖箭在他眼前晃了晃:“好箭法,皇弟的准头实在叫十五姐钦佩不已,只是皇姐的准头是真的不好,若是不慎射偏了,料想皇弟一定也不会怪罪的吧?”
少年犹在发怔,见李寻欢已然在五十步外站定,手中拿着的正是他的袖箭!一下子腿就软了,再也顾不上什么脸面,将草靶远远丢开,转身就走,边走边吼道:“本殿下不玩了!谁要同你这……”
话没说完,就觉得头顶一凉,发丝纷纷垂落,而被他丢出去的草靶圆心上,稳稳地插着两只袖箭!
三支袖箭竟同时射出,谁也没看到她是什么时候出的手,怎么出的手!
当人们能看到袖箭的时候,已经有两只中靶,一只却偏偏射碎了少年的发冠,这简直……简直就是……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李寻欢迎着众人又惊又惧的目光,淡淡道:“是我输了,皇弟既然胜了,便请再选人执靶吧。”他的目光一一扫过席上的男男女女,淡然一笑,回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他虽然并没有说什么,可那一眼望过去,简直比骂了一万句脏话还叫人难堪。
回旋镖不扎自己身上,那是真不知道疼啊!
小公主早已“啊啊啊啊”的尖叫起来:“爽!太爽了!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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