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温香软玉在怀,商贤予被折腾得不轻。仰面躺下,俞枕夏的手四处作乱;翻个身吧,他趴着又觉得硌得慌……
最后,他默默抱膝而坐,背影凄楚又可怜。
俞枕夏嘬他。
商贤予撇过头去,并不理会。
俞枕夏自觉过分了些,清了清嗓,用手指戳了下他的手臂,说:“让你起来了,起来嘛。”
商贤予抖了抖手臂,还是不理她。
“那我自己去洗手间了……”俞枕夏掀开被子爬起来,往浴室走去,走进门之后又探出头来,歪在门框边道,“有没有多余的牙刷?”
商贤予闷闷地起身给她从洗手台柜台上翻出一只一次性牙刷和牙膏,其实这东西就在台面上,一眼就看到了,俞枕夏偏偏不自己拿,还要使唤他。
商贤予幽幽叹气。
反正来都来了,商贤予干脆跟她在拥挤的浴室里排排站,一同开始洗漱。
两人刷得满嘴的白沫子,弯腰漱口,手接清水洗脸,再起来的时候彼此的脸上都是光洁湿润的,珍珠般的水珠挂在睫毛上,一眨巴,掉落下来。
屋外的摄像头早就被商贤予盖上了,此时浴室又是一片隐秘的角落,他背过身去拿毛巾擦脸,顺便用足跟将浴室门轻轻一踢——
咔。
门合上了。
俞枕夏从镜子里将他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边梳头发边偷笑,看他耍耍小脾气真的有意思,却又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但俞枕夏漏算了一点,有句老话说得好,兔子急了也咬人呢。
商贤予毛巾一抹,从额头擦到脖子,他走上来,站在俞枕夏身后,两手从她的腰侧穿过去,低头擦起溅上许多水珠的洗手台来。
俞枕夏小动物般的直觉一闪而过,想溜,却已经被商贤予这面肉墙死死堵住,插翅也难逃了。
商贤予眼神不错地擦着台面,恍若未觉,见俞枕夏想跑,眼皮一掀,风轻云淡地看她一眼。
俞枕夏:“……”沉思片刻,她老实认怂,“哥哥我错了。”
商贤予听到这称呼,明明心底一喜,可面色依旧沉静如水,整个人一言不发。
擦干台面,商贤予反手将毛巾一丢,丢进角落的脏衣篓里,两手猛地扶着俞枕夏的腰侧,将她提起来,放到洗手台上。
俞枕夏面对这个突然霸道总裁起来的男朋友,有点被帅到,她缩了缩脖子,两眼亮晶晶的。
商贤予的睡衣扣子解开了大半,露出半扇亮白的胸膛,上面布着几道鲜红的指痕,都是俞枕夏掐出来的,看起来暧昧又惑人。
他缓缓靠近俞枕夏,抓起俞枕夏的手,轻吻了一下掌心,然后用鼻子蹭了蹭她的下巴,一下又一下,蹭进俞枕夏的心底。
俞枕夏垂眸,恰好跟商贤予向上的视线对了个正着,两粒黑珍珠般的瞳孔深邃,此时显得侵略性十足,让人后颈皮发麻。
俞枕夏忍不住往前探了探,想靠近一些,没想到商贤予同时后退几寸,跟她保持一个若即若离的分寸。
不等俞枕夏开口说话,商贤予又凑上来,与她呼吸交错,可怎么都贴不上,来来回回,一个前进另一个就后退……
俞枕夏被勾得不行,实在耐不住,坐在台面上用小腿勾着商贤予不让他再欲擒故纵了,刚想要狠狠啵一口……
唇瓣吻上掌心。
商贤予用大手挡在自己面前,也堵住了她的下半张脸,指尖一掐,俞枕夏的嘴巴撅起来,滑稽可笑。
一报还一报。
商贤予自伤一千损敌八百,浴室金黄色的灯光如烈阳,他露出一抹恶作剧得逞的微笑。
“不行。”他掷地有声。
俞枕夏:“………………”
真是报复心好强一男的!
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俞枕夏啪嗒啪嗒甩着拖鞋走出浴室,商贤予也啪嗒啪嗒跟在后面。
气呼呼没有多久,两个人又抱在一起了,这一上午什么正经事都没做,净浪费生命。
好在今天是周六,没有拍摄行程。
商贤予靠在床头,半靠半坐,正在低头玩手机。俞枕夏头枕在他的大腿上,一手把玩着他的手指,另一手抓着手机,也在玩。
小狗也在床上,躺在商贤予跟俞枕夏之间,肚皮翻起来,四脚朝天,粉嘟嘟的舌头甩在一边。
俞枕夏玩累了,放下手机翻了个身,空着的手掌顺着商贤予的睡裤裤管口探进去,摸了摸小腿,纤长光滑,体毛比较稀疏,白白净净的手感特别好。
商贤予头也不抬:“臭流氓。”
俞枕夏一脸‘你说得对,但我不听’的表情,继续摸摸。
想耍流氓而不得的商贤予只能默默垂首玩手机。
昨天音乐节的热度犹在,不仅出了几个舞台名场面,还有《心动列车》的几个热搜也没掉下来。
还有什么比嘉宾在拍摄现场被观众捕获更刺激的?何况极大多数的人都有分寸,没有闹出什么不愉快,节目组和观众双双满足。
节目组获得了流量,在官微上放出嘉宾各种仓皇失措的逃跑画面和被抓住后与观众的合影,其中商贤予背着俞枕夏飞奔的照片也在,还是GIF版本的。
文案惨兮兮卖萌,一干网友在底下嗷嗷叫——
“这综艺,封神!!!”
“我、我踏马好恨啊!!隔了一周,差了一天,一个时辰,一分钟都不是实时性追综!《心动列车》不要不识抬举,赶紧把之前的素材一股脑放出来,然后日更!直播更!”
“别逼我跪下来求你!”
“捶地!万人血书,给我直接开直播间啊啊啊啊!”
“既然都跟看看直播合作了,不如直接点,改直播吧……”
“改直播+1,昨天好多网红直播间人气都翻了,这热度……肥水不流外人田啊!!策划呢?给我把节目组的策划组叉起来!”
“想想昨天的节目正片和超长花絮要下周三才能看,我心好痛!”
“我也是!!”
“呀,节目组,下周的正片在做了吧?一个晚上了,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歇啊,休息够了吧?五分钟后可以更新吗?”
“哈哈哈哈哈!”
……
在众网友狂抽打节目组的时候,商贤予手指长按屏幕,存下了他背着俞枕夏撒丫子跑出残影的动图,并发到自己的号上。
这两天他因为刷屏掉了不少纯游戏粉,但商贤予丝毫不在意。在一干网友眼中,这位大佬俨然一副磕CP到入迷的模样。
让人感到异常迷惑。
狂婲之前拉过一个微博群组,里面不少游戏圈中操作犀利的朋友,此时都在疯狂吐槽他的降智操作。
商贤予在嗑自己CP的路上越走越远,直到狂婲在群里艾特他好几次,并且发了个截图。
商贤予戳开一看,截图有两张,一张是某人最新发布的带图博文,内容只有简单两句话——
@Sunday:来了怎么没有告诉我?有空喝一杯啊?
底下的图片是俞枕夏跟这人的合照,背景是在酒吧,两人都打扮得特别摇滚,俞枕夏更是酷姐风格。
另一张截图是这人的个人主页,粉丝数量不少,商贤予随便翻了一下,就对这个叫做‘郭胤杰’的家伙有了基本了解。
他也是娱乐圈中人,歌手演员双栖,因皮相不错也曾名声大噪过,但可惜人太飘,得罪了人,很快就跌下去了。
对这样的人来说,俞枕夏有钱有颜,能扯上关系最好,扯不上还能蹭蹭热度,没坏处。
商贤予的目光从手机上移开,投向腿上仰面躺着的人脸上,她双眼微闭,神情放松,嘴角微微翘起一个闲适的弧度。
最重要的是,她的手还在商贤予的裤管里摸来摸去,指尖像带了火似的。
虽然知道那人大概只是打着营销蹭热度的主意,但……
商贤予忍了忍,还是忍不住打翻了心口顶着那碟醋,酸得心颤了颤,牙根也泛着麻。
他俯下身,在俞枕夏的脸上咬了一口,揪起一大块肉,牙齿磨了磨,还不解恨……商贤予在她惊讶的呼叫拍打中松了口,但还不等俞枕夏再说话,唇舌又对准她的,长驱直入,几乎要舔进她的喉咙去!
一分多钟后。
俞枕夏宛若一条死鱼,瞳孔放大,两眼盯着天花板重重喘气,舌根酸麻到几乎控制不住地泛口水。
好一会儿,俞枕夏才从缺氧中回神,诡异的是,她眼中居然闪着亮光,看起来激动又兴奋。
啊啊啊——
甜妹味霸总!
两手板正地交叉叠放在小腹上,她有些害羞地闭上眼,飞快地说了一句:“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说完,她微微张开唇,等待着品尝这款新型风味的男票的滋味。
商贤予盯着她红扑扑的脸蛋,心里那股酸溜溜的味道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就好比一杯柠檬水,俞枕夏路过,二话不说,哐哐哐给他加了一大把糖。
心情放晴了。
商贤予俯身一吻。
还想再一次体验天灵盖都被掀飞的感觉,却迎来温柔一啄,俞枕夏倍感失落。
虽然她没说什么,但商贤予从她的眼神与表情中能看出两个子:就这???
商贤予:“……”好像某些东西被刺伤了,他让俞枕夏闭眼,嘴巴微张,舌尖微伸出一点。
俞枕夏默默道:“装死吗?我可以。”说完,她依言照做。
半晌。
她感觉到光被商贤予遮挡住了,他的鼻息扑在俞枕夏的唇边。
俞枕夏有些紧张地咽咽口水,静静等待。
一条湿滑的舌尖,轻轻地顺着俞枕夏的唇缝,舔上了她的舌。
明明没有吻在一处……
但,轰地一下。俞枕夏天灵盖又飞了,头皮发麻!
宛如小动物之间的亲密舔舔让人欲罢不能,俞枕夏尝够了,才问他受了刺激,怎么突然开光了。
商贤予手机屏幕往她眼前一亮。
俞枕夏:“……”
花了十来分钟找回密码,俞枕夏登陆原身早就废弃不用的账号,把ID改成真名。
没什么粉丝的小号转眼涨了两三万粉了。
她发微博以明志。
@俞枕夏
勿CUE。[图]
图片是俞枕夏现拍的。
由于画面冲击性太强,再加上音乐节与恋综节目的连锁反应,这条微博直接又带出一条热搜。
宣发往大群里发热搜截图的时候,连副导演都来不及发红包。
所有人的反应一致:
“卧槽!”
“卧槽!?”
“我瞎了???”
……
第62章
严格来说,这张照片并不是俞枕夏亲手拍的——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真的出了大力气。
事后,俞枕夏揉了揉腰,两只手酸软无力,连博文都是商贤予帮她编辑的,她只是轻轻戳了一下确认发送四个字。
图中的场景是在狭长的玄关柜门前,柜门旁的墙上装有一面比人高的全身镜,顶灯光线昏黄,朦朦胧胧地倾斜在人的身上,宛如一层柔光滤镜。
画面中,俞枕夏靠墙而立,连维持面无表情的模样都用尽了全身的殪崋力气,罪魁祸首就是她两手怀抱的那个人,商贤予一手勾着她的脖子,另一手举着她的手机,对准了镜中。
他两脚离地,鞋也没穿,俞枕夏一手拖着他的腰背,另一手卡在他的腿弯……
来了个公主抱。
两人的头挨得很近,脸被举高的手机遮了一半,但两位主人公是谁,众人只一眼就能分辨。
一瞬间,所有人目瞪口呆,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
节目组的微信大群里。
有眼尖的人默默发问:“商老师的中指上是不是带了个戒指……?卧槽,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在酒店走廊两次撞见商俞两人的策划小安也很震惊,光知道这两俩儿火花四射,也没想到这么快啊!
而网上一干闻风而来的吃瓜群众更是毫无准备地被这公主抱的一幕暴击了,还没冷静下来,又经某些戴上了显微镜在看的姐妹提示……
“卧槽、卧槽、卧槽!!信息量好大,我突然哽住了……整个人光在震惊俞居然公主抱了商??这肯定是在一起了吧……我不信这是剧本!”
“我也震惊……想了想商以前的形象,他居然会同意……?”
“最让人震惊的,难道不是他看起来还蛮乐在其中的吗???他勾着俞脖子后面那只手!别以为没人看见你在比耶!!”
“还亲自拍照了……这种宣誓主权的方式,不愧是你啊!不走寻常路!!”
“回想了一下商跟俞跟小学生对线的小视频……感觉这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而且,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突然觉得更萌了XD”
“男性尊严那是什么东西?就要公主抱,就要公主抱!”
“啊……那个腿,吸溜。”
“戒、戒指……(呆滞)都戴上戒指了??心动列车你踏马!快让我看看正片啊!才播到哪儿啊?好意思吗?!”
“下次上热搜可能就是结婚了,确信。”
“这对,真的是全程魔幻……又好好嗑。”
“有种双双陷落的感觉。”
“这种情况,不结婚要怎么收场……”
这主意是俞枕夏想出来的,是她被少年版商贤予举高高之后的灵光一闪,好在另一位主人公也很配合,让俞枕夏省了不少力。
但,依旧累趴。
发出去之后,两个人的手机叮叮咚咚响个不停,有节目组的人,网上一众磕CP的人,也有两人社交圈里的人。
俞枕夏倒是还好,她换了新手机号码,还没什么人找上门。商贤予的社交圈也不广,但他还有两个损友,带着公司上下在工作群里打趣他。
商贤予没空理会,发了好多个大额红包,里面就刷起‘谢谢老板’‘百年好合’,最后连‘早生贵子’都出来了。
商贤予又猛发数个红包,以资鼓励。
说得好,多说点。
至于陈兴的视频来电,他本要出门一趟,但换衣服的时候被这人吵得不行,最终还是接起来了。
一接通。
陈兴就:“啧啧啧啧……”
商贤予整理衣服,手机架在柜子上:“有话快说。”
陈兴先是一通打趣,有些替商贤予高兴,终于是不再一根筋的死磕林白薇了,说着说着,又想起今天这事的起因,问:“我知道你是认真的人……”他支支吾吾,“就那个……”
商贤予:“嗯,我们都很认真。”说完,他半截身子移到镜头外,整个脑袋都出镜了,但很快又回来了,若无其事地听陈兴小嘴叭叭叭。
陈兴又说了一箩筐话,看他面上带笑,时不时侧身移出镜,猛地止了话头,狐疑地问了句:“……你对象是不是在旁边呢??”你俩儿刚刚是不是偷摸亲嘴来着?
商贤予:“你猜。”
过往数年都是喂商贤予吃狗粮的陈兴默了默,只觉得自己被反塞了一嘴,朝他比了个中指:“呸!”
对面那人侧过脸,往旁边问了一句:“要不要打个招呼?”好家伙,陈兴听他声音轻轻柔柔的,与以往截然不同。
俞枕夏稍微探出半张脸,瞄了眼镜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挥挥手。
陈兴看到她的中指指腹也套着一个圈儿,忍不住好奇问道:“哎?你俩谁送谁的呀?”
俞枕夏跟商贤予沉思片刻,商贤予认真道:“算是……白薇送的吧?”他看向俞枕夏,她认同地点点头,卷发摇动,商贤予顺势替她掖到耳后。
陈兴:“………………”网上说得对!你们,真的好魔幻。
又聊了几分钟,商贤予说:“时间差不多了,挂了。我约了节目组,孟茜也会参与视频会议。”
商贤予出门,俞枕夏也没有回隔壁自己房间,反而是留在他这边了,先是陪小狗玩了会儿,然后打开了电视机,随便放了个电影,显得没那么安静了。
小狗被那画面和声响吸引了动静,在地毯上正襟危坐,尾巴左摇右摆的,时不时汪汪几声。
俞枕夏坐在商贤予的床上,抱起他的枕头,下巴抵在柔软的枕面上,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气味。
她闲着无聊,打开了微博,小红点咻咻咻冒出来,俞枕夏匆匆一瞥,大多是对两人的正面反馈以及询问,也有一些不看好的言论。
要么来回吐槽原身的情史,要么明里暗里嘲讽商贤予搭上富婆,从此一飞冲天,下半辈子不用愁了,处处把两人往坏了想,说一个是图新鲜,另一个是图财。
俞枕夏见这些人脑洞大开,有些好笑,并不打算回复。
可偏偏那个碰瓷大师郭胤杰被俞枕夏回应了之后,又在博人眼球了,他上演了一出娱乐圈常见的戏码,‘手滑’点赞了一条类似于嘲讽商贤予傍上富婆吃软饭的恶评,将这一说法的辐射范围又一次扩大了。
他虽然糊,但也有一些粉丝。
于是,俞枕夏那条公开恋情的博文底下突然涌进来许多恶心人的评论,有些比较真情实感的CP粉还跟对方撕吧起来了。
俞枕夏以前粉丝量不少,但不可能人人都喜欢她,因此也有过不少恶评,但她的作风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两眼一闭,与我无关。
说白了,就是懒得搭理。
但郭胤杰此人,估计是不想把俞枕夏得罪太过,又以为她跟原身以前一样,就是玩,就是撩……因此只是把矛头对准了商贤予。
可正是这一点,让佛系懒宅俞枕夏心底升起一股烦躁与怒意。
想着商贤予此时应当已经跟节目组和几位合作方在洽谈关于节目播出的内容,她干脆打开了看看直播的直播间,并分享了链接。
封面就是她抱着商贤予的照片。
顺着链接爬过来的人很多,观看人数不断上涨。
俞枕夏经过这段时间的节目录制,面对镜头也不大紧张了,手机置摄像头怼着脸拍,她等了等,抬眸看了一眼屏幕,问:“看得到吧?”
屏幕上最开始大部分是感叹颜值的弹幕与评论,接着就是各式各样的询问,问她跟商贤予是不是真的在一起了,诸如此类。
俞枕夏看得眼都花了,眼珠子转来转去,回复道:“嗯,真的在一起了。”
“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俞枕夏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跟商贤予在一起的时间也就是这两天,一时间觉得很久很漫长,又觉得闪电般的速度,她摸着嘴唇,忍不住笑了一下,“没多久。”
这一笑,眉眼舒展,说不出的动人,瞬间杀到了一众吃瓜群众。
“哎哟喂,想起来就藏不住笑了是吧?”
“就是!!说说,详细说说!”
“他……其实他也不缺钱。”俞枕夏的声音很低,像是闲聊那样,“不用跟那些人吵,浪费时间。”
有摸过来的唱衰的人问:“开什么玩笑……程序员能有多少钱,就是是互联网高薪,跟你差距也是天上地下吧??”
俞枕夏:“这个啊,这个等晚点再说吧,他真的不穷的。”
“不过,这不是重点……”俞枕夏那边悉悉索索,手机视角晃动了一阵,再举起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到床尾去了,嘴里叼着雪白的鱼片,怀里的枕头变成毛绒绒的小狗,正拱着俞枕夏的手讨食。
俞枕夏给它拆了根香肠。
屏幕里在问:
“难道今天的重点是吃播吗……”
“狗?这是商的房间吗??卧槽,你们到底是在一起了还是结婚了?”
俞枕夏啃着鱼片,没有回答弹幕七嘴八舌的问题,突然说:“这是他给我买的,挺好吃的,我们都喜欢这个口味。”
屏幕又静了一下。
一会儿后,有人弱弱地问:“这……是要秀恩爱吗?”
“对啊。”俞枕夏说,“这不比看人阴阳怪气有意思多了?”
她靠近镜头,像是跟众人说悄悄话那样,说:“你们都不知道他有多可爱……”
……
下午,商贤予从会议室里出来,其他参与讨论的工作人员也出来了,路过他时默默点点头问好。那态度,比起对嘉宾,突然多了一丝丝敬畏。
商贤予回应着,也点点头。
等走远了,他们才又聚集在一起,不可思议地交换几个眼神。
“感觉好像在做梦……”
“同感。”
“商老师……啊不,商总,居然变成了我们最大的金主爸爸……”
几人静了静,还是有几分如梦似醒的感觉。很快,他们一个激灵,回过神后不约而同地作鸟兽散。
节目确认要改播出模式了。
社畜头秃。
但是……奖金真的好香。
感谢金主爸爸!
商贤予回到酒店。
他之前就已经找前台多要了一张房卡。刚刷开房门,就听见里面有细微的说话声,商贤予疑惑了一下,走进去,就看见俞枕夏吧唧吧唧嗑瓜子,举着手机说:“这种人间小甜妹谁会不爱?”
商贤予:“?”
爱谁?
“你们想抱回家啊?”俞枕夏嗑瓜子一点不影响说话,“那不行,已经被我抱回家了,谁也不给。”
又说了一会儿话。
俞枕夏余光瞥见一抹身影,扭头,看到商贤予在玄关处,低头打字玩手机,她刚想问他怎么回来了也不说一声。
她的直播间里就闪过一条打赏信息,最昂贵的特效烟花炸了满屏,星光璀璨,隐没之际——
一条打赏用户留言冒出来。
商:“给你一百万,把这句话咽回去,让我来说。”
第63章
百万礼物的特效出现在直播间内每一个观众的屏幕上,星点绚烂,化作了一个个掉落的红包雨。在抢红包雨的热潮中,一条高级弹幕带着抢眼的光晕停留在屏幕中央,以确保每个人都能清清楚楚地看见——
一个ID为‘商’的用户,宛如霸总附体,往直播间拍下重金,说、说什么来着……?
弹幕纷纷接话:
“卧槽!焰火星雨,土豪啊……这个商,是商贤予吗??”
“划重点:已经被我抱回家了,谁也不给。指这句吧?磕到了哈哈哈哈!”
“互相霸占了。”
“这……莫不是宣誓主权叭?”
一下午,俞枕夏在直播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有时回答观众的好奇提问。期间,人来来去去,大部分网友在俞枕夏的劝解下,都达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绝不给黑子一个眼神。
由于架掐不起来,那些刻意挑事的人也呆不住了,走了个七七八八。
但也有特别闲的一些人。
此时又冒出来了:“是不是俞给的钱,给自己充面子呢?”
俞枕夏压根懒得理,压着嘴角的笑,眼神往玄关处瞥去,说了句:“别浪费钱。”
其实她先前也说了几次,不让其他观众送礼物。
但弹幕已经有了反应。
“哈哈哈,富婆也知道心疼钱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你男票世界第一好了,贤惠可爱,又肯给你花钱,这样吧……你寄给我,让我来看看(狗头”
俞枕夏眼看着商贤予默不作声地走过来,盘坐在自己对面,她也没有出声。
商贤予低头噼里啪啦打字。
那个高级账号又跳出来了。
商:【不算浪费。】
他这话的意思是,这钱算是左手倒右手,损耗不算多,说不上是浪费。
网友却一副‘我磕到了’的模样。
与此同时,由于商贤予坐在她对面,俞枕夏按耐不住地他那儿瞄,中间隔了个手机,看起来就像是她目含春光,嘴角藏笑地一直扫向屏幕对面的观众。
不得不说,商贤予的空降让直播间的气氛热了起来,再加上砸了百万礼物会随机掉落面值不等的红包雨,还会登上平台的小喇叭,也是一种给直播间引流的途径,因此在线人数更多了。
一群观众被这眼神撩得不要不要的。此时,众人还以为两人是隔着网线对话,毕竟之前俞枕夏回答过网友问的问题,商贤予在哪儿。
她简单概括:出门了。
现在人悄无声息地回来了,绕开了镜头,所以也没人发现。
观众被俞枕夏的怼脸镜头暴击到了,于是弹幕留言的焦点已经转向了直播间内发言的商贤予,打趣个不停,开始频繁出现类似于‘偷家’‘抱着老婆就跑’的玩笑话,然而这个‘老婆’的称呼不仅仅是指俞枕夏,还指商贤予,有些观众还自顾自地商量着你偷这个,我偷那个……
一时间,空气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俞枕夏被镜头后面那双漆黑的眼盯得有几分心虚,轻咳了两声,连忙制止道:“可以了,他会害羞啦。”
俞枕夏彻头彻尾的‘我错了,下次还敢’,在泥塑商贤予的路上越走越远,不亦乐乎。
商贤予脸不红心不跳,又低头打字,几秒后,又一条高级弹幕飘了过去。
商:【哼。】
吃瓜群众风中凌乱,本来还以为俞枕夏是造谣式秀恩爱,如今一看……还真有你们的!
商贤予在会议上说了不少话,此时口渴得紧,见俞枕夏身边的地上竖着一瓶她喝到一半的矿泉水,顺手摸了过来,拧开盖口,对嘴喝了一口。
仰头喝水的姿势有点性感。
他是真的渴了,喝了一口还不够,咕咚咕咚,半瓶水见底了。
他探出手臂,捞了个塑料袋过来,把空水瓶丢了进去,然后收拾起被俞枕夏堆在一处的包装袋,他一边收拾,一边给了俞枕夏一个眼神让她自己体会——
怎么吃那么多?
俞枕夏真的很喜欢吃东西,有食欲虽然是好事,但经常性的暴饮暴食,这是她好多年的坏习惯了,改不掉。
商贤予早前就觉察到了,在一起后自然开始约束她,这些东西也是让俞枕夏时不时填填肚子的,没想到被她大半个下午都塞进肚子里……
见她腿上还放了一袋瓜子,商贤予淡然没收,不过她手心里还剩下十来颗,他一并挖过来。
俞枕夏抿抿唇。
商贤予本来要丢掉,顿了顿,还是没丢,直接用手指一碾,把瓜子皮掐得裂开,取出白净的瓜子仁,又塞回到俞枕夏放在膝头的掌心里。
俞枕夏笑着丢进嘴里。
弹幕没看清,问她吃什么。
俞枕夏答道:“瓜子仁。”
这个直播间本来颇有些腥风血雨,被俞枕夏这一带歪,已经十足地日常闲聊风了,开始讨论吃瓜子仁有没有灵魂的话题。
既然商贤予回来了,俞枕夏很快跟一众网友简单告别,把直播间给关了。
殊不知已经有人从光影的变化中分析推测出,俞枕夏的房间里进了一个人。
霎时间,又是‘啧啧’声一片,已经没什么人搭理某些蹭热达人和找茬的言论了。
俞枕夏还反向带了一波节目组的热度,恰好跟之后的改制不谋而合了。
被过度使用的手机滚烫,电量已见红了,俞枕夏趁商贤予丢垃圾的时候爬上床,给手机充上电,放在床头柜上就不管了。
她侧躺在床上海豹拍肚皮,啪啪直响。
俞枕夏的肚皮有些圆鼓出来了,实在是吃得太多,又因为大部分是咸口辣口的东西,相应的,她也喝了不少水。
此时拍拍肚皮,甚至觉得肚子里有水在晃动。
商贤予回来看到她这幅模样,前几天还貌比美人鱼,如今就变成了小海豹,又见她不是太舒服,就说了她几句。
俞枕夏翻了个身,从侧躺变成仰面正躺,整个人看上去低眉顺眼的,老实地认了错。
商贤予站到床边,低头看她,就算是这种死亡角度,他也没有一点双下巴,还有点小帅。
俞枕夏欣赏了一会儿。
商贤予问她:“肚子涨不涨?”
俞枕夏两手摊开,摆在了头顶:“嗯,我休息一下就消化了。”她又收回手,稍微将衣服下摆拉上来了一点,露出一部分肚皮,“好鼓。”
闻言,商贤予的视线也下移几分,落到她白嫩的肚子上,确实鼓得有点明显,正随着呼吸一上一下的艰难起伏。
商贤予叹了口气,蹲下来,伸出手,温热的掌心轻轻覆盖着胃部的位置,极其温柔地揉了揉,说:“吃完不要躺,起来溜达一下。”
俞枕夏讨价还价:“再躺五分钟啦。”
商贤予帮她揉肚子,俞枕夏也伸手,对挠他下巴简直上了瘾。
胳膊举累了,她就搭在对方的脖子上,手指顺着他的领口探进去,似乎罹患了皮肤饥渴症。
商贤予也不遑多让,两人要是去办理住院,只能沦为同床病友。
他的手掌也从衣摆钻进去一些,毫无阻隔地替俞枕夏揉肚子。
懒懒躺着的人舒服地眯起了眼,杏眼弯起,像午后躲在花丛中休憩的狐狸那样,就差从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了。
商贤予手指分开,大掌几乎覆盖了半面肚皮,他的大拇指蹭过俞枕夏的肚脐眼,觉得小巧可爱,又来回摸了几下,惹得俞枕夏痒得笑了两声。
半晌,商贤予吐出一句让俞枕夏微窘的话:“看起来,好像怀孕了。”
俞枕夏想着那些零嘴都是这人给她买的,下意识回答道:“那还不是因为你嘛。”说完还没意识到不对,还在眯着眼,享受着商贤予的揉肚服务。
商贤予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见俞枕夏神色平和,尚且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惊人之语,好一会儿才点点头,道:“对,都是我。”
语气中,是藏不住的狡黠笑意。
俞枕夏方觉不对,睁开眼,先是看了看他,又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肚子,面无表情地思考了一下,然后……
她挠挠商贤予的下巴,大方地招呼他:“来,听听你的崽有没有心跳。”
这会儿,脑子卡壳的人换成了商贤予。
但他是一个在公开场合都可以面不改色地学猫叫的一米八七猛男,这段临时剧本根本难不倒他。
他蹲得更低了,一只膝盖干脆跪在地毯上,他的头歪着,轻轻贴上了俞枕夏光裸微鼓的肚皮,侧脸跟耳朵不带重量地压着,没有给她造成任何不适。
他面朝着俞枕夏,满脸认真:“哦,很活泼呢!”
俞枕夏哈哈大笑,接下来跟他有问有答,一个比一个认真严肃,仿若两个精神病院在逃病患。
商贤予还把商聪明抱过来,放到床边,握着它的一只前爪,轻轻按在俞枕夏的肚子上,郑重其事地跟它叮嘱着:“以后聪明就要做哥哥了。”
小狗歪了歪脑袋,圆润的眼睛里透着大大的疑惑不解。
“汪?”
商贤予入戏地含笑点头:“妈妈有孩子了,来跟弟弟妹妹打个招呼。”说着,他就牵着小爪子在四周移动,每移动一下,他就说,“这是泡椒凤爪,这是鳕鱼干,这是……”
俞枕夏听他念出七八九十胎的名字,笑得更大声了。
人的悲喜并不相通,更别提是犬类了。
小狗压根不懂这两人在乐什么,只觉得吵闹。
等主人松开自己之后,小狗一下子跳下床去,围着垃圾桶转来转去,闻着空气中残留的香肠外包装味道,想要翻垃圾桶,却被商贤予喝住了。
甩出残影的尾巴顿时委屈地耷拉下来。
商贤予真是要被这两个调皮鬼烦死了,他站起来,拉着俞枕夏的两只手晃了晃,说:“起来,去丢垃圾,顺便散个步消消食,小心变成猪。”
俞枕夏赖着不起来:“你拽我。”她义正言辞得很,“对孕妇好一点。”
商贤予:“……”
还真有你的。
不行,我是一个胜负欲很强的男人。商贤予心想。
同时,他想到了之前在直播间里的观众的调笑之语……
下一刻,他跪到床上,两只手撑到俞枕夏的腰部,缓缓俯身,呼吸落在俞枕夏的肚脐上空。
他的目光与俞枕夏纠缠,难舍难离,接着,他轻轻落下一吻,喉咙猛地发紧,但他咳了声,还是说道:“老婆,带宝宝一起出去散步。”
空气忽地安静下来。
俞枕夏:“……”
商贤予:“……”
死去的羞耻心突然跳起来攻击两人。
俞枕夏愣了一下,然后把枕头拽过来,压在瞬间烧起来的脸上:“快!住!口!”
下一刻,自诩猛男的商贤予也一起钻进枕头底下,脖子根都红了。
俞枕夏的手啪啪啪地狂拍他胳膊。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小狗被这动静吓到,抬头看了看。
可没一会儿,说话声和拍打声都消失了,寂静的空间里只剩下了粗重的呼吸声,以及语焉不详的只字片语。
“唔……”
小狗立起来,两只爪子艰难地扒在床侧,两只耳朵弹动了一下,豆豆眼望向枕头底下,却什么也看不到。
它跳下来,趁两位主人无心关注自己,开始狗狗祟祟地翻垃圾桶,半个身子都快掉进去了,但它小胳膊小短腿的,还是够不着。
俞枕夏跟商贤予缩在床底下,两人的脸还烧着,却还紧紧贴着根本分不清是谁的温度更高一筹。
他们的嘴巴像是被人用胶水黏在一起了,怎么也分不开,又像是遭受了干旱而焦渴难耐的灾民,于绝望之际寻到了一处泉眼,冷冽的泉水就藏在其深处……
因此,两人争先恐后地探出唇舌,竭尽全力地汲取着救命的水。
谁也不甘愿落于下风。
“咣当——!”
一声巨响从床边传来。
两人如梦初醒,双双支楞起上半身,往床底下看去。
垃圾桶倒地了。
小狗倒栽葱似地掉进去,惊恐地挣扎着,撞倒了垃圾桶,磕在了床头柜的边角上,最后彻底倒地。
垃圾散了一地,小狗如愿以偿地叼着香肠包装纸爬出来,不期然地跟四只眼睛对上。
它夹紧屁屁,耳朵压低,变成飞机耳:“汪……?”
自知闯了祸,以为会被主人按在墙角教育一顿的小狗连忙吐出嘴里的包装纸,哒哒哒地站远了点,蹲好,准备挨训……
它心惊胆战地等了一会儿
没想到,两位主人看了它几秒,很快转回头,嘴巴又撞到一起了。
逃过一劫。
小狗耳朵咻地竖起来,再一次狗狗祟祟地匍匐前进,捡回了包装纸,舔了几口,口水直流。
香得很。
……
半个小时后。
两人终于出门了。
出门前,俞枕夏就已经消化了大半,几乎不觉得撑了。两个人的嘴巴都红得不正常,幸好傍晚拎包上岗,喝退了整片天地的亮光,只是霓虹路灯一个比一个亮,映在两张脸上,一览无余。
节目组的大群没有人在说话,每个人的任务都很重,嘉宾倒是闲下来了。
本来今天是商贤予的生日,刻意借机搞点集体活动以便套素材的……副导演伏案工作,想起来就扼腕叹息,可惜这个周末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了。
原定在下周三播出的节目才剪辑到一半,如今要调整到周日晚上播出,时间紧得宛如火星撞地球。
真是要疯了。
策划组,摄影组……没一个人是闲着的,所有人都在全身心做准备,以应对接下来要开展的节目拍摄。
或者说,是直播拍摄。
这短短的时间里,宣发组险些泪崩,都是靠着导演承诺过的奖金撑下来的——
既要向广大观众交代严惑退出录制而不引起反感,免得被人说是‘这破节目吃枣药丸’,又要清晰明了地宣传新的播出方式,预防老观众的流失,以及引流新观众。
头秃。
真的头秃!
红日彻底沉入地平线。
俞枕夏陪商贤予吃了顿晚饭,商贤予真饿了,吃得欢快,却盯着小女朋友不让她过度饮食。
俞枕夏乖乖听话。
两人又慢慢悠悠散步回去。
星辰升起来了。
天际边,偶尔可以眺到有一两点巨大的星子正快速移动着,大概是穿行在云层间的飞机。
俞枕夏仰望星空,嘴角挂笑。
而在这星空之下的人世间,有一个商贤予在她身边。
两人黏糊到睡前才分开,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漱,双双躺进被窝里之后,还要打视频电话。
夜色渐沉。
两人说话的声音都低了下来,困意席卷身体,在脑子里团成一片,不走了。
少刻,手机那头传来有节奏的呼吸声,清浅而缓慢。
床头灯的光线昏暗,俞枕夏双眼闭合,半张脸陷进枕头里,整个人被夜幕笼罩,看不分明。
商贤予撑着眼皮,一眼不错地看了好久,他轻笑一声,伸手摸了摸屏幕那头的脸,又将手机拿到面前,唇瓣在电子屏幕上轻点了一下,那位置正是俞枕夏的脸颊处。
睡着之前,商贤予小声地说了句话,声量极低,除了他自己,几乎谁也听不清楚。
他说:“晚安,老婆。”
……
不多时,两人的呼吸声都迟缓下来了。
莫比乌斯环静静地躺在中指处,沾染上了人的体温。
倏然,一股极快的烫意略过!
天地翻转,失重袭来,意识不断下落,一片深海所淹没……
口鼻难以呼吸,商贤予两手不住挣扎,痛苦地皱紧眉……
他蓦地睁开眼,发现窗外已是天光大亮!
但这里不是酒店的房间里。
第64章
迷蒙中,商贤予翻身下床。
稍一回头,他瞥见床上还躺着一个人。
这人穿着一身病号服,仰天卧着,双眸轻闭,面容有着说不出的熟悉。
微愣了片刻,商贤予几乎想要抬手揉揉自己的眼睛,想确认自己的近视是不是进化了,变成了幻视。
然而,放下手,眼前的景物与人仍旧别无二致。
床上的那个人,真的跟他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头发略长,身形更瘦削一些,压在被子上的手腕骨感分明,一条蓝色的患者智能手环缠在他手腕上,紧贴着肌肤,朝上的地方有一块电子屏,显示着几行英文小字,底下还有三个方方正正的宋体文字。
商贤予。
他看着这个熟得不能再熟的人名和天天都能从镜子里看到的面庞,怔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床上的人发出两声痛苦的低吟,紧接着就睁开了眼,而睁眼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撑起上半身,转到病床边,面朝下,冲着空空如也的垃圾桶干呕几声,却什么也没吐出来。
再躺回去的时候,他的脸色更白了。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商贤予感到很熟悉的动作:眉头微蹙,抬手揉额头。
商贤予秒懂,头痛了这是。
床上的人嗅着空气里的消毒水味,扭头看向窗外的景儿,外头阳光明媚,绿意盎然,连叽叽喳喳的鸟鸣听起来都不觉得吵了。
这道视线穿透了商贤予的身体,却一点儿也没遮挡住景色。
商贤予仿若变成了一道透明的魂,在这亮堂的屋内,与空气没有什丝毫差别。
商贤予先是朝他挥挥手,后又说了几句话,但都是独角戏,没有激起半点水花,反倒是床上那人,又反复干呕了几次,情况似乎不大好。
这会儿的功夫,商贤予已经把这间豪华病房环视了一圈。这是一间套房,布置得极为舒适,柜子沙发一应俱全,床头柜上摆着一副眼镜,以及一本倒扣的书。
商贤予凑过去看了一眼封面。
《嫁入豪门后的守寡日常》
商贤予无语凝噎:“……这都什么鬼?”在这一瞬间,他的心情变得很难形容。
就在这时。病房大门被人推开了。
一个穿着黑西装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看着四十来岁,但气势强盛,面相凶煞,扑面而来的不好惹气质让人浮想联翩,只是中年男人左手拎着一个跟他很不搭调的蓝色保温壶,生生破坏了这大佬出场的画面。
中年男人把保温壶重重放在柜子上,拉过一个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下,看着床上那个凝视着窗外发呆的人,嗓音浑厚有力:“别看了,喝汤。你要再像以前那样跳楼偷跑,老子把你腿都撅断了信不信?”
“这情况我往哪里跑啊?也就能偷跑去厕所偷偷抽根烟……”床上的人回头,叹息道,“真行,待会儿就要开颅手术了,你再把我腿打断,你可真是我的好爸爸。”
爸爸?
商贤予站在床边,目光落在健壮的中年男人身上,看出了他的五官跟自己有两三分相似,只是气质差得太远,乍一眼看过去,这两个人不是很像父子。
说话间,中年男人已经拧开保温壶,一股白烟冒出来,香气弥散开来,掩盖了空气中的消毒水味,一下子变得鲜甜可口。
商贤予眼看着中年男人倒出汤水,举起勺子要喂床上的人,一张极道大佬的脸,动作举止却贤惠得像个老妈子,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商贤予的心情,在原本的复杂上,更加复杂了。
好在床上那人才被喂了两三口,就把碗勺接了过来:“我自己喝。”
中年男人稍微后仰,靠在椅背上看他喝汤,两眼渐渐有些红了。
床上的人瞄他一眼,两眼。
商贤予也跟着瞄他一眼,两眼。
“别哭。”床上的人放下喝空的碗,熟稔地安慰对方,“按照现在这情况来看,应该是你来哄我吧……?”
中年男人摸了把脸,冷冷地说:“医生说手术成功几率不高。”说完,眼圈更红了。
商贤予眼看着那人笑了笑,没回话,开口就是转移话题:“我有本小说的漫画版权授权出去了,有一点比较特别的要求,已经嘱托编辑跟网站那边沟通过了,你帮我看着点啊,爸。”
“哦……要指定一个人来画是吧?”中年人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又不懂这些,你醒了自己看呗,这点屁事也来麻烦我。”
商贤予只觉得自己也快染上排骨汤的味道了,退了两步,靠着墙,看这对父子俩聊天,你一句我一句,互相搭腔挤兑,还挺有意思的。
在他的记忆力,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有点新奇。
也有点羡慕。
或许这里是某个平行时空?他漫无边际地思索着。
那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其后,有个白大褂医生领着护士进来了,交代了一些术前事项,中年男人神情紧张,床上那人倒是淡定。
商贤予听了个大概,知道这人脑子里长了东西,位置很要命,不得不手术,风险极大。
没有人看见他,没有人听见他。商贤予变成了一抹彻彻底底的幽魂,在这青天白日中,随着那人一同进了手术室。
人已经在手术台上躺好了。
主刀医生与护士准备妥帖后,灯光打下来,让人头晕目眩,一旁的金属托盘以及里面的刀具器械泛着白惨惨的光。
“好,准备开始麻醉”医生,是个看着很温柔和善的人,对一旁的助手说完这句话,又转向手术台上的人,语气轻柔,“别紧张,可以想想你手术之后有什么想做的……轻松一点。”
再进入手术室之前,病号版的商贤予已经被护士剃光了头发,提前备皮消毒过了,此时神色平静,颇有几分圣洁的感觉。
他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去旅游吧。”
商贤予如局外人,站在一旁,看着细长的枕头扎进肌肤中,冰冷的液体逐渐推入血管,混入滚烫的血液之中。
只一秒,手术台上的人闭上眼,失去了意识。诡异的是,一阵强烈的吸力袭上商贤予,猝不及防地他卷入了这具□□,于是他也轰然陷入黑暗!
再睁眼,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漆黑一片。头顶、脚下,空无一物,时间与空间齐齐失去了概念,而商贤予躺在一无垠的黑暗中,头痛欲裂。
他抬手,揉着额头,眸子里染上了痛苦的颜色——任谁,一瞬间被塞入大量的记忆,头都是会很痛的吧?
商贤予这样想着,又阖上眼,静静消化着脑中一段漫长的陌生的记忆,在他看来,这是属于另一个商贤予的记忆。
年纪跟自己相仿,职业是小说家,虽然……写的还是情情爱爱的内容,家庭背景,生长轨迹跟自己相比,可以说是天差地别……不过,其中还是有一些相似的地方的。
商贤予在黑暗中站起身来,但无论是举起手在眼前挥动,还是认真环视四周,这黑暗仍旧顽固地凝聚着,让他怀疑自己是否失明了……否则,怎么会这么暗?没有一丝丝的光?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脑中思绪刚刚闪过,就见前方出现了一点光亮,虽然微弱,但在这片无尽的黑中却异常显眼,不容忽视。
商贤予无法抗拒,没有迟疑地往前走去,那光似乎距离他很远,商贤予察觉不到自己走了多久,也不感到疲劳,只是一直走,没有停下。
不知道多久之后,离光点近了,周围晕开一层朦胧的暖色,可以隐约分辨出是一个竖着的长方形状。
黑暗被这一抹几何形状驱散了少许,但也只是少许罢了。
良久,商贤予终于看清了它的真实面貌:这是一扇门,那几何形的光正是从门缝里泄出来的。
他伸出手,隐约看到了自己的五指,又看到自己的手掌覆盖在门把手上,轻轻一拧——
咔地一声,门开了。
门内是一间小屋子,十来平的样子,一张陈旧木床就占了房间里大半面积,墙皮不仅有裂痕,还有许多岁月的痕迹,泛着潮湿的味道。
这是……他小时候的房间。
商贤予迷茫了一会儿。
小房间里的另一扇门也被拧开了,开门的人很矮小,还没有门把高,漠然的脸上红通通的,一个掌印鼓起来,五个指头很明显,皮下有些出血了。
门后,一通女声的怒骂传进来,震耳发聩。
小孩关上门,下一刻门板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有人把什么硬物往门上砸去,他的神色依旧如死水一般,毫无波折。
小孩被揍了,一点该有的反应没有,反而是踩着一张小板凳半挂在窗前,眺望着远方的街景。
被打的理由大多很寻常且荒谬,商贤予一时间记不起来这是具体的哪一次了,心底有一道隐秘的声音,在引导他开启下一扇门。
他顺从地依照这股声音而动,打开小房间的门,外面却不是屋外客厅……
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商贤予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打开了一扇又一扇门。门内装着的是他过往的人生碎片,有些熟悉,有些是却让他心惊地陌生。
例如,当他推开了第十三扇门,眼前出现了一条昏暗的走廊,对面的墙上隐约可见一些红色的漆字,防盗门大开,他走进去,看到房东在跟十七八岁的自己说话。
“小商,你妈一声不吭走了这么久,这屋子差不多到期了,你还要不要续租?租金的话,呃……”房东摸了摸有些秃顶的脑袋,委婉地说,“你还有没有其他亲戚?”
少年沉默得像是没有灵魂。
这一段是他所熟悉的记忆。
又例如,他推开第二十八扇门——屋子里乱糟糟的,堆满了办公桌椅和电脑,少年抽条一般长成了青年,屏幕的荧光落在他的面庞上,漆黑的瞳孔深不见底,他十指飞动,几乎要打出残影。
旁边吃着烧烤和着啤酒的娃娃脸青年畅享着未来:“啊!要是游戏做出来了能卖出去就好了,好想一夜暴富!”
另一个站着的女生在他身后,笑着打趣他:“暴富之后你想干嘛?”
两人打趣嬉闹了片刻,齐齐转头问埋头编程的那人,问他未来的愿望。
娃娃脸男生抢答:“阿贤啊?跟心爱的白月光女神告白吧?”
女生一边掐娃娃脸男生的脸,一边看向他,心里也在好奇。
“我没有心爱的女神……”大学时期的商贤予摇头,冷淡地回答道。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又道:“我……我想回家。”
这句话简直莫名其妙,不知所云。商贤予一手摸着门把,愣住原地,疑惑自问:“我……说过这样的话吗?”为什么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而这,是一段令他陌生的记忆。
熟悉与陌生的片段,随机交叉地出现在一扇扇门背后,商贤予一直走,走到数不清开了第几扇门,终于……他又拉开了一扇特殊的门。
这是一道朝向小巷的后门。
小巷中,满是黑暗与寂静。
蓦地,一道清脆的金属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响了起来,像是开关一样,有人开始说话,声音颤抖,两排牙齿几乎打架一般发出咯吱咯吱的叫声:“陈哥……人、人没呼吸了……死了!人死了!!”
随即,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巷子很快重归于寂静。
商贤予往前走了几步,身后的门没关,门内的光打在了巷子的一角,拉出长长的影子,几乎要将人吞噬。
商贤予又一次看到了不同年龄段的自己——他睁着双眼,脸上、喉间,乃至半个身体与地面,都淌着腥红的鲜血,那血随着体温也渐渐凉了下来,颜色也变得暗淡且深沉,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商贤予看到了自己的尸体。
尸体一只手掌中紧紧握着的,恰好是他总觉得应该在生日那天出现,却没有出现的一枚腕表。
商贤予跨了两步,走到尸体前,沉默了片刻,弯腰想要将那腕表捡了起来,同时,尸体抓得紧紧的手掌蓦地松开了。
因此,他轻而易举地将之举起。表盘有破损,蜘蛛网状的碎纹盘亘在一角,指针一动也不动,静止地停留在这一刻。
商贤予盯着手表,脑中思绪乱成一团,也正是在这一刻,他的耳畔响起一道空灵的叹息声。
“咔——咔——”
忽然,指针与时针飞速倒退,一圈又一圈,速度快到让人眼花缭乱。
少倾,腕表如遭腐蚀一样,银色的表面凭空生出锈色的痕迹,侵蚀面一点点扩大。
直至将手表侵蚀腐坏成灰,自门后吹来的一阵风将之吹散,拂远,转瞬间便再也没有踪迹了。
腕表彻底消失的那一刹那,商贤予的脑中又凭空出现了大量的记忆,一遍又一遍的‘过去’,重复的,虽偶有偏差,但始终被拉回既定轨道的‘过去’。
这是一段段虚假的过去。
而当商贤予回望身后,门内的光暗了下来,像是一盏熄灭的灯……通往虚假的门关闭了。
接收了大量信息的商贤予却异常冷静,冷静到不像是一个活着的人,或许他更像是一具会喘气的尸体。
商贤予转回身,这个世界并没有随着门的关闭而重新归入黑暗,巷子外的昏暗路灯仍旧亮着……
路灯下,一抹长长的狗的影子躺在粗糙的地面上,有些张牙舞爪,像是一只隐藏许久的恶兽。
商贤予与它对视,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电光火石之间,一切都有了答案。
我就是病床上的那个人,也是一个手术失败后困在生与死的交界处的人,同时……我还是一只被困在书里,无法逃脱的困兽。
静默对视之间,商贤予的眼神变得如深潭一般,幽深莫测。
他朝路灯下的狗招了招手,狗随即跑过来。
那只狗很大,浑身金棕色的毛发,爪子却是白的,仿若踏雪而来,在商贤予身前两三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左手无名指迅速地发烫了一秒,商贤予举起手,思绪终于开始翻滚,如潮水般汹汹而来,最后的最后,他只想起了一个名字。
俞枕夏。
他苦笑了一声,蹲下身,对大狗道:“她……她跟我一样,为什么她会来?”
“还好意思问我啊你这人……”大狗似乎翻了一个白眼,庄严宝相的五官顿时变得有些苦大仇深:“我都已经快要被你们两个玩坏了!”
它抖了抖皮毛,踏踏步子,昂首招呼商贤予:“跟我来。”
商贤予随即跟上。
沿着昏暗路灯,大狗带他走过长长的一段路,许久,走到一扇门前,它扭头叮嘱:“最后一扇记忆之门了哦,你要的答案就在这里,进去你就懂了。”
闻言,商贤予顿时踌躇起来,莫名被一阵紧张感被笼罩着,他深呼吸了几个来回,才探出手,拧开这扇胡桃白色的木质房门。
指尖触及门扉,光芒顿时大盛,商贤予被强光刺激得紧闭双眼,好一会儿才重新睁开……
门内是一间卧室,米白色的墙,窗户开了一道小缝,有风灌进来,吹动了地面上散落了一地的A4纸。
地上躺了一个人,一个……穿着居家睡裙的女人,黑色长发在木质地面上铺开来,日光斜射进来,好似一片墨色绸缎。
女人的半张脸藏在长发之下,然而尽管只露出半张脸,商贤予的目光一触,辨认出了她。
融合了现实记忆与数十次书中记忆的商贤予已经对此情状有所猜测——他冷静地踏入卧室,双膝点地,跪在了陷入昏迷的俞枕夏身侧,只是手掌微颤,感应到她微弱的心跳,才长呼出一口气。
俞枕夏脸色煞白,已经有些发丝了,他动作轻又快地将俞枕夏背了起来,她四肢无力,整个人软趴趴的,商贤予就弓着腰,将她稳妥地安置在了自己的脊背上。
他静静地背着俞枕夏走出房门,大狗没有跟上来,站在半开的房门前,望着他的背影渐远。
商贤予只回头了一次,说了一句:“谢谢。”
在临死之际,保管了他们的灵魂,替他们争取了一线生机。
莫比乌斯环戒指又在发烫,脑中时不时显现一阵嗡鸣,在为他指引方向……
再也没有门了,但随之而来的,是一面面比人还高的镜子,换个词来形容的话……
这是‘窗’。
窗内呈现着各种各样的景与人,这是书中发生过的不同桥段。
俞枕夏的双手垂落在他颈间,灵魂几乎没有重量,但商贤予还是小心翼翼地弓着腰,他走在黑暗中,时不时眺望窗中景色。
他边走边寻,过了许久,才在一扇窗前停下了脚步。
“原来是这样啊……”商贤予看着镜面中浮现的如电影般的画面,不知是感慨还是叹息,他笑了一声,“就是这里吧。”语气极其肯定。
镜中。
十人围坐在一餐桌前,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其中一张美艳的面孔上,神色各异。
商贤予将俞枕夏放了下来,抱在怀中,双臂朝镜面伸去,镜面触及他们的躯体,如同水面一般泛起层层波纹,将俞枕夏与商贤予的双臂吸纳了进去。
待商贤予收回手臂之时,怀抱中的女人已经不见了。
镜中的画面仍旧往下发展着,美艳女人打翻了酒,污了白裙,神情恍惚中退了场。
商贤予看着,忍不住笑出声来,很快,莫比乌斯环又在催促他继续向前,他只好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路过后来的一面面窗,窗中的景色却变得模糊异常,看不分明了。
商贤予一个人往下走,没有门了,也没有路灯了,窗子也暗了一下,他却不觉得孤单寂寞,只觉得心口发烫,眼中也滚烫。
他甚至哼起歌来:“走在去见你的路上……”记不清太多歌词,他就几句歌词来回哼唱。
走过一片虚无,黑暗且孤独的世界又一次出现光。
商贤予走近光圈。这里是真实与虚假交汇的梦境。
他目睹了一场少年与少女的邂逅,蔷薇花在空气中摇曳生姿,少女肆无忌惮地撒娇作乱,看向少年的目光含着藏不住的情。
正如他此时一样。
商贤予看得正起劲,光圈却像个接触不良的大灯泡,明明灭灭的闪了两下,就要彻底暗淡了……
此时,商贤予伸出手,抚上光圈,便觉得一阵恍惚。
再醒过来,他置身于街道旁,身上服饰也变换了,刚呼出一口气,便结成白茫茫的雾,迅速飘散开来。
他微弯腰,一手伏在车门上,里面的人正在催促:“阿贤,上车啊。”
他偏头,朝不远处的路边瞥了一眼,留下一句“你们先走,我有事。”便把车门合上了。
确实有事——
忙着捉弄一个调皮鬼。
毕竟……莫比乌斯的作用就这么最后一次了。
他抿抿唇,神情在路灯下变换,沉静的神色立即带上几分英气与热烈,嘴角闪过一丝狡黠,又被飞快压下。
他佯装懊恼,在高中时代的俞枕夏面前‘不小心’吐露一些现实记忆,望着面前少女瞪大的双眼,几乎要忍不住笑。
最后,他说:“天亮了,我们下次再见面。”
“女朋友。”
在她错愕的表情中,商贤予在心底暗叹一句,真想喊老婆,但……感觉有点刑。
指尖的炽热逐渐冷却,失重感再次袭来,商贤予闭上了眼。
迈过无尽的黑夜与交错的时间节点,终将天光大亮。
我走在去见你的路上。
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同你说。
昨夜——
你有没有梦见我?
……
光线从没有合拢紧闭的窗帘缝隙钻进来。
俞枕夏一夜熟睡,醒来后,盘腿坐在床上,对着手机屏幕上两百多条未读短信,陷入一阵难言的沉默。
发件人皆为同一人。
一觉醒来,男朋友变话唠是怎么回事?!
第65章
“我都要以为你是不是被盗号了……”
俞枕夏依靠在浴室门边,边刷牙边低头翻看短信,这可不是一个小工程。
商贤予背对着她,正在给她整理床单,大手在枕头上拍拍,又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头也不回地说:“不知道为什么,凌晨五点多醒了之后……突然很想跟你说话,但你这个小懒猪肯定没醒,我就发短信了。”
手机里一溜烟的对话框,里面大多不是什么有营养的话,基本上都是‘很想你’‘好像又梦到你了’‘记不清楚,但是好想你’之类的,翻来覆去地来回说。
俞枕夏发出无情嘲笑——
好歹现实中是个写小说的,这小学生文笔还能不能行了?
商贤予不理她,贤惠地铺床理被,路过浴室,还提醒了一句:“不要边刷边看,刷太久容易牙龈出血……”
俞枕夏跟进去,两手捧着水送进嘴里,开始咕噜咕噜,顺便洗清嘴边的泡沫。
透过盥洗池的镜面,俞枕夏一边往脸上涂抹瓶瓶罐罐,一边瞄到商贤予的身影。这回倒是换他依靠在门边,眼神不错地盯着自己了。
她两手拍脸,目光跟他的对上,嘴角忍不住一弯,故意问:“看什么啊?”
“我看我老婆,”商贤予神色淡淡,“怎么?不行啊?”
他脑侧挨着门框,颈侧的弧度尤为性感,领口半遮半掩,还是没有把靠近锁骨那一段儿的吻痕遮全了,隐隐约约地露出一小块玫红色,像是白玉沁血。
那是两人临睡前分别时留下的,俞枕夏比他只多不少,只是被长发遮掩住了。
“嚯……”俞枕夏惊讶地挑了挑眉,不知道怎的,这人一夜未见,嚣张不少,她不止心里想想,还说了出来,“这么嚣张?”
没想到商贤予坦率承认:“对啊,有老婆就是很了不起,你没有吗?”
俞枕夏忍不住看他一眼又一眼,想看看他是被哪门大仙开了光,一个不留神,手里的保湿乳液噗嗤一神,挤了大一摊,冰凉浓稠地淌在掌心。
光是靠目测,也知道一个人是涂不完的。于是俞枕夏转身,喊商贤予过来,他听话地靠近,淡粉色乳液的味道在两人之间愈发窄小的距离更明显了……
香甜的草莓味萦绕在鼻息之间。
俞枕夏先是给自己的脸、脖、露出来的双臂涂了个遍,还剩下一半不止,便示意商贤予低头,用指头沾着乳液给他涂了个花脸,再用掌心晕开。
手下的触感柔软细腻,商贤予闭着眼,方便她涂抹。
只是俞枕夏被撩得心猿意马,手指调皮地轻揪他的眼睫毛,而后踮起脚凑上去亲吻了一下他形状姣好的唇,发出巨大地一声‘啵’,商贤予稍显干燥的唇上顿时显出一层水光,润得不行。
他睁开眼,憋着笑说:“到底谁比较嚣张啊?”
俞枕夏振振有词答道:“唇部保湿。”
最后涂完小臂,还剩下一点点,俞枕夏两手搓搓,覆盖上商贤予的手,把多余的乳液蹭上去,四只手搓来搓去,指缝中也没有落下。
结束后,她捧起商贤予的手,嗅了嗅,散发着淡淡的草莓味,让人觉得心里欢喜。
两人的头靠得很近,瞳孔中倒映着彼此的影子,俞枕夏喃喃道:“我觉得……今早的你,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以往的商贤予周身总围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郁破碎气质。虽说自两人在一起之后,他的性格变化了不少,但不经意的时候,仍会流露出几分难隐的抑郁,有点像是被丢弃在昏暗角落的大号破布娃娃,黑色纽扣做的眼珠深邃无光……
然而一夜未见,他的身上似乎发生了某些微妙的变化,俞枕夏想了半天,却没想出确切的形容词。
没想到商贤予认真思索了一下,答道:“对啊,今早的我是草莓味的甜心。”
俞枕夏发出一个‘你最好有事’的眼神,往外走,商贤予挂在她背后亦步亦趋。
屋内矮桌上放着商贤予带上来的早餐,俞枕夏在地毯上卸下背部挂件,戳开一杯豆浆,站直身子,猛猛嘬了一口,还在沉思。
商贤予侧躺在地毯上,不忙着祭五脏庙,手指在俞枕夏脚踝处勾连,很像等待了一天,主人终于回家后的黏糊小狗,小动作使个不停,这里挨一下,那里碰一下。
商贤予眼睛亮亮的,见俞枕夏仍在想,轻笑一声,坐起身来,两手撑在身后,头微仰,说:“……应该是变踏实了吧?”
踏实?
俞枕夏有些疑惑。
“不知道为什么,一觉醒来就觉得很踏实。”商贤予说,“以前……我总做噩梦,醒来满头大汗,头特别痛,像有个凿子在脑袋里要凿出一条缝来,这也就算了……”
他顿了一下,又说:“而且,醒来之后,我总是很害怕,不知道害怕什么,但就是怕,又怕又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太敢睡觉,特别焦虑抑郁。”
俞枕夏静静听他说,有些心疼,于是在他旁边坐下来,伸出一只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
温热的、带着同样的草莓香气的手叠在了一起。
商贤予视线往那处移了一瞬,随后落在了身侧俞枕夏的面庞上:“但是,今天看到你,我觉得特别踏实,好像独自一个人走了很久,终于走到你身边,一下子放松下来,顾不上怕啊焦虑啊那些事情了……”
商贤予的手指从俞枕夏的指缝穿过,一个反手,两只手上下位置调换:“所以……”
俞枕夏:“所以?”
商贤予摆正脸色,极为严肃认真地说:“我不能没有老婆,老婆要一直留在我身边。”
俞枕夏凌乱一秒,默默咽下一口豆浆默默道:“…………你都喊我老婆了,我还能去哪里。”
热恋期的男人,真的是好难搞。俞枕夏心中感叹。
到了十点多的时候,节目组的人过来调整设备,顺便将群里发过的文件打印下来,交给两人,在一旁同他们一边浏览,一边沟通细节。
《心动列车》要调整更改播放制度这件事已经公告出去了,在综艺中是闻所未闻的大胆决定,一不留神就得糊穿地心的程度。
原本的边录边播流程已经够大胆了,节目组用实际行动来证明,没有最大胆,只有更大胆。
不过,这也是节节攀高的流量与屡带热搜的个别嘉宾带来的底气,真是羡慕都羡慕不来。
今天是周日,原定下周三播出的浪琴海岸篇已经紧锣密鼓地做完了后期,今晚提前播出。到了明日,节目组就开启直播模式,其后再将精华片段剪辑上传。
比起原来的模式,不可控的力度更大了,但……综艺的时效性也更强了。
光是季骋一个人,就有大量的粉丝哭着喊着要看哥哥的生活日常,看他睡觉都行。更别提其他嘉宾人气也不错,还有屡爆名场面的商俞两人。
总的来说有利有弊,利大于弊。
播出制度的更改,对于嘉宾约会的程序上,是没有太大影响的,首当其冲的还是节目组,他们比较折腾,因此工作人员的讲解很快就结束了。
在人家就要告辞之际,商贤予忽然语出惊人:“直播的话……可以亲吻?”
俞枕夏眼看着对方转身到一半,被这话钉在原地,愣了一下,显然没反应过来。
一股热流从脖子根部涌上脸,俞枕夏霎时间臊得脸通红,退后一步,借着商贤予的身形遮住自己,一拳怼上他的后腰,有些磕绊地说:“小,小心给你打马赛克!”
这位工作人员也是幕后吃瓜群里的一份子,很快回过神来,露出一抹迷之微笑,答道:“那倒不至于。”
商贤予非常淡定,点了点头。
等人都走了,俞枕夏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吐槽道:“让我看看你的脸皮是不是变厚了?”
商贤予却还唧唧哼哼,说是被她打痛了,全然一副倒打一耙的模样,俞枕夏耐不住他,敷衍地在他后腰摸了摸。
这时候,商贤予丢在柜子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捞过来一看,发现是陈兴的电话。接起来之后,陈兴没心情打趣,火急火燎地说起正事来。
“嗯……”商贤予举着电话,面色逐渐冷静肃然,一瞬间,周身的气质猛然一变,有几分霸道总裁的味道了。
俞枕夏见他仿佛是在沟通工作上的正事,也不打扰他,安静从他身边绕过去,不想商贤予却冷不丁地身子一移,正正地挡在她身前,堵住了去路。
俞枕夏朝他发射一个‘凶狠’的眼神。
然而,从商贤予的视角来看,只觉得她看起来可爱得不行。
他的脸上仍旧摆着正经严肃的表情,身体却跟着俞枕夏左移右移,不让她走,嘴巴里还对着电话那头的人分析问题,说得头头是道,不像是一心二用。
挂了电话,商贤予幽幽叹气:“我下午晚上要工作了……”
俞枕夏庆幸点头:“工作最光荣。”她算是看出来了,今天商贤予亢奋得不太正常,明明才又大了一岁,好似重回少年期一般,教人难以招架。
她打了个哈欠,爬上床。
商贤予回自己房间,拿了笔记本电脑,另一手夹着一团肉乎乎的小毛孩。
进门的时候,小狗汪汪两声,示意俞枕夏它来了。
俞枕夏躺着玩手机,拍拍床侧,商贤予顺势将它放下地,道:“去找妈妈。”
他则是自己把矮桌拖到床尾,背靠着床尾,在矮桌上展开了电脑,看样子是要在这里工作了。
俞枕夏摸了摸狗,故意道:“哎呀,你怎么也跟过来了?你自己房间不能工作吗?”
“我们热恋期的老男人是这样的,一秒都离不开人。”商贤予也故意回答道,“比不上一些年轻漂亮的小美女。”
午后的微风、夏日的蝉鸣、小狗的呼噜、与商贤予指头敲击出的轻微咔嗒声合出一段闲适的背景音。俞枕夏翻了几次身,很快变沉入梦乡之中了。
恍然间,就过了两个多小时。
俞枕夏醒来的时候,商贤予还跟她睡前一个样,挺着腰板敲键盘,屏幕上一堆她看不懂的代码。
商贤予听到身后的动静,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小猪睡醒了。”
俞枕夏拍拍小狗的屁股,道:“你爸说你是猪。”
小狗不懂大人的调笑,尾巴太短,遮不住脸,就把前爪搭在眼睛上,不理人。
商贤予这一忙就忙到了晚上。直到晚八点,俞枕夏在一旁用手机点开视频平台的APP,开始看《心动列车》新一期的节目,他还岿然不动,如山一般。
俞枕夏悄悄带上耳机。
她现在的心态跟以往不一样,此前是羞耻心占据了上风,如今则是酸甜苦辣,种种思绪交织轮转,最后沉淀下来,只剩了不停冒泡泡的兴奋。
要说害羞,也是有的。
她举着手机,时而脸红,时而抿嘴笑笑,越看越觉得……屏幕中的那个人不像是自己。
我有这么活泼吗?
我有这么爱笑吗?
我两米八的社恐气场呢?跑丢了?
一晃神,视线再回到手机屏幕上,又看到自己堆满了笑容的脸,似在闪闪发亮,叫她感到陌生极了。
却不知此时自己脸上跟屏幕中的笑如出一辙,如春风燎原般,呈势不可挡的姿态席卷而来。
她屏蔽了弹幕,一个人磕完自己这对CP又磕磕别的CP,一晚上的时间稍纵即逝,等商贤予长伸了个懒腰,合上电脑屏幕,夜色已经深浓。
两人都有些饥肠辘辘,干脆换衣服出门,好好觅食散步一通,才手拉着手回了酒店。
由于改直播模式来得突然,节目组下周并不打算大费周章地换地点,因此下周的拍摄地点还在琴市,明天商贤予跟俞枕夏两人就要搬回去别墅区,跟其他嘉宾们汇合了。
今天算是他们最后的二人世界了,虽然周末摄像头不会开启,但白天工作人员更是提前拆除了机器,少了机器的存在,两人更自在了,此时都有些依依不舍,很是珍惜剩下的一点儿独处时间。
商贤予跟俞枕夏各自回屋洗漱完,又挨在一块儿了。一个装作养生大师,说吃完就睡对身体不好,另一个就忙点头,应和道,是啊是啊,还会长胖。
然而,两人都不知道该再做些什么,之前吃吃喝喝一套组合拳下来,也很是费精气神的,便面对面地愣着,手还拉着,却仿若从来都不认识对方一样,看了一遍又一遍,也不嫌烦。
房间里,安静得足以听到彼此的呼吸。不多时,呼吸乱了,心跳也乱了,急促慌乱。
片刻后。
就‘谁先动的嘴’这个议题,两人进行了一场郑重其事的辩驳,只是身体靠得太近,嘴巴挨得太紧,说话的声音也轻得像是怕惊扰了窗外的星岚,显得很不严肃正经。
两个人的话似乎怎么也说不完,就连‘晚安’都说了好几遍,可讲完之后,沉默一会儿,其中一人就又找了个由头聊了起来,另一个人又接上,简直没完没了。
商贤予说:“我要去睡了。”
俞枕夏半趴在商贤予身上贴贴,一动不动,应和道:“嗯,我也是。”
“……”他又强调一遍,“这次是真的。”
俞枕夏仍是不动,说话的热气撒在他肩窝:“你上次也这么说。”
商贤予:“……”
俞枕夏掰着手指头数:“上上次也这么说。”说就说吧,她扭了一下腰,想要把腿架上商贤予肚子上,可角度没找准,猛不丁地蹭过某个地方,坚硬滚烫。
俞枕夏:“…………”
商贤予:“………………”
俞枕夏艰难开口:“……是我脑子里想的那样吗?”
商贤予抬起手,两只手掌摊开,盖住整张发烫的脸,语气冷冷,语速快得飞起:“我不是我没有,我怎么知道你脑子在想什么,反正我脑子里全是会被打马赛克的东西。”
俞枕夏脸上也热腾腾的,咻地收回腿,坐起来,往外挪了挪,跟商贤予隔开了一些距离。
商贤予的眼珠子透过指缝瞥向她,看得俞枕夏也想捂脸了。
她咳了声,清清嗓,显得光明正大,说话时却又把音量压得很低:“那个……我觉得这个太快了……嗯。”
“我也这么觉得……”商贤予倒不是急色之徒,往日也不重欲,只是身为大龄单身男青年,猛地脱单恋爱,跟俞枕夏整日贴在一起,身体有些遭不住,反应来得太快,压也压不住。
他也坐起来,默默道:“那……我先回去了。”
俞枕夏早前在心里笑他热恋期的老男人真是黏糊,临了,到了自己身上,才知道是半斤八两,大哥莫说二哥。
俞枕夏忽然问:“在这不行吗?”
五个字咣当砸在商贤予头上:“?”我老婆到底在说些什么?
有的人一时话赶话,说完了就后悔,俞枕夏倒是没这么困扰,反倒愈发觉得很有可行性。
她捞起落到商贤予腰际的薄被:“那你窝在被子里,不行吗?”
商贤予露出一脸‘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的表情。
俞枕夏已经拍拍枕头,招呼他躺下,商贤予犹豫了一会儿,十动然拒。
俞枕夏拥有一张薛定谔的脸皮,她也害羞,脸红得像是毛细血管破裂了,但还是盯着商贤予,不让他走。
老实说,商贤予在理智与爱欲中徘徊的模样真的很惹人心动,又因为俞枕夏,目光有些闪躲,肢体克制的样子,更是让她觉得自己正被无限纵容着……
这滋味太过美妙。
因此,俞枕夏猫猫伸爪,想试探一下商贤予的底线在哪里。
商贤予还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只好用被子把自己包裹得紧紧的,背对着俞枕夏面红气喘,缩在角落里,有点可怜。
俞枕夏还要靠近,抱着枕头在他身后探头探脑,在他工作期间询问他的感受。
商贤予:“!”
他眉头微蹙,到了要紧时候,用时而咬着下唇,时而嘴巴微张,又有时将脸埋进枕头里。
可俞枕夏在一旁炯炯有神,还要发问,弄得他要上不上,要下不下,憋了一口气,脸红了不算完,眼睛都憋红了,狠狠瞪向俞枕夏,却被其中的水润减去了99%的杀伤力,险些被折腾到挠墙。
完事后,他缩在被子里不出来,热出了满头汗,脸颊滚烫,心如死灰:“……我有阴影了。”
俞枕夏心满意足,扯扯被子,扯不动,低下头,犹豫了片刻,才吐出一句:“了嗷……”
商贤予浅浅支棱起耳朵。
俞枕夏有点卡壳,咳了几句,重新开始说:“老……嗯……”
商贤予将被子撒开一点,静悄悄地看着她。
俞枕夏迟来的羞耻心上线了,在小变态和小笨蛋之间反复横跳,塌下腰,在商贤予耳边轻轻说了句:“我老公最好!”说完之后,恨不得下楼跑圈冷静一下。
商贤予:“……我又可以了!”
空气里弥散着淡淡的石楠花的味道。两人小脸红扑,收拾完床铺,胳膊挽着胳膊,换到隔壁房间去睡了。
这下谁都不闹了,床头灯昏暗,两人一夜好眠。
翌日。
两人乘着节目组的车抵达了别墅区,嘉宾集合完毕,正要开启新一天的直播录制……
万万没想到,商贤予跟俞枕夏居然被众人排挤了。
来迟的直播间观众一点进来,就见其他嘉宾围成一团,热火朝天的,有说有笑,而商俞两人则是默默站在一旁,一言不发,显得格格不入。
还不等疑惑不解的观众发弹幕询问,直播间就滚过去一串的‘哈哈哈哈’,数量多得吓人。
“……嗯???”
“咋回事??来迟一步,有没有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况?”
“还能咋回事,点击就看《心动列车》节目组霸凌素人嘉宾现场呗!”
“要不是我来得早,我真信了你的邪哈哈哈哈!造谣!发你律师函!”
“这是职场霸凌啊!(狗头”
“笑不活了!这明明是个恋综节目,怎么会发出这么浓郁的ffff团气息……”
商贤予跟俞枕夏自然看不到这些网络留言,正持着尴尬不失礼貌的笑容站在人群的一边,心中痛骂——
狗策划!
第66章
按照惯例,此时正到了嘉宾约会前的预热时间,需要完成配对小游戏,再抽卡选取约会项目。
商贤予跟俞枕夏到场后,本要按照以往的流程进行拍摄,没想到,还没开始互选,副导演站在镜头外,一手举着大喇叭,一手朝前指了指,声音被喇叭扩大,带着些许滋啦的电音:“欸——商贤予跟俞枕夏不要抽啊。”
不知道节目组跟其他嘉宾是不是提前通过气了,有人搭腔打趣道:“对呀对呀,用脚后跟想想,也知道你们俩锁死啊!”他点点下巴,视线扫过两人的手,“戒指都戴上了……”
这也就罢了,反正节目组也没有非要将两人拆散,但在之后的抽取约会卡环节,两人再一次被排除在外,可以说是备受冷遇。
等其他嘉宾都散了,独留着两人在原地,不知该何去何从,只好将目光落到画面外的导演组身上。
就见副导演举着大喇叭:“今天,你们俩自个儿玩去吧。”说完,啪嗒一声,将喇叭扩音器的电电源关上了,转身就跑去监测各个直播间的工作间了。
今儿天气飒爽,晴天一碧。
俞枕夏踩着商贤予的影子,迷茫了一会儿,问:“我们……是不是被节目组放养了?”
商贤予:“好像是。”
紧接着,又是一阵沉默。
互选结束后,节目组的直播间分成了不同嘉宾组合的小窗,只有画面没有声音,观众可以选择感兴趣的小窗,双击进入观看。
先前商俞两人的热度很高,因此进入此直播间的人数一直在上涨,听两人一来一回地商量今天做点什么才好。
最后,两人在对视中,一同发出了‘不如摸鱼’的信号,打道回酒店,一开门,就看到商小狗把脸埋进柠檬黄的狗碗中狂嗦狗粮,房间里满是咔吱咔吱的咀嚼声,它后脚施力,屁股抬高,尾巴翘起来随着吃饭的动作左摇右晃。
听到门开了,扭头看看两位主人,就凑上来咬裤腿,汪呜着,蹦跶着。
商贤予把摸鱼工具狗夹在胳膊底下,又带上少许狗零食,以及牵引绳,跟俞枕夏一起坐进车里,打算找个小公园遛遛狗。
有弹幕吐槽:“专门开车出去遛狗???哈哈哈哈你们可以的。”
随后,这吐槽声就被一连串的‘卧槽’‘磕到了’给淹没了。
由于直播镜头连接着的是跟拍摄影师手里的机器。
商贤予位于驾驶座,俞枕夏自然是抱着狗坐进了副驾驶座,跟拍大哥扛着摄影机在后座,画面正好拍到商贤予打开手机搜索导航。
他掏出手机,低着头,一秒指纹解锁——屏保一闪而过,就跳转到了桌面。
“???”
“我是不是眼花了??”
“姐妹,你没有,截图小能手拍着胸脯告诉你……这货!这货的屏保是俞的睡颜照……”
“谢谢,磕到了。”
“告诉我,是不是已经隐婚了……?OMG!摄像机的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啊啊啊啊——怪不得节目组不愿意带这两俩儿玩了!别的CP还在那里试探、拉扯、你们直接,嗨老婆!”
“懂了……写作:遛狗;读作:一家三口出门野餐。”
俞枕夏的身子正偏向商贤予,也在看他搜索导航,将那稍纵即逝的屏保画面收入眼底:“……你什么时候拍的。”
商贤予认真翻地址,指尖在屏幕上划拉,便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回应:“嗯?”音色低沉沙哑,有些性感招人。
俞枕夏默默回看一眼摄像头:“屏保……”
商贤予仍旧侧身低着头,眼珠子往上眺,看着俞枕夏,拇指在侧边一按,息屏锁定,又一按,屏保高清照跳出来。
“你说,这个?”
他把手机屏幕转向俞枕夏,赫然是一张她仰躺的睡照,两只手还举过头顶,被拍照的人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角度,有点像是在比心。
商贤予笑笑说:“你昨天午睡的时候。”他没说的是,昨天自己站起来伸懒腰,见俞枕夏睡得正香,忍不住在床边看了许久,如今手机相册里还躺着大几十张照片。
用作屏保这张,他最喜欢。
俞枕夏看着他,不说话。
商贤予一歪头,反问:“不行吗?”说完,他张嘴,缓慢地朝她比了两个口型,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俞枕夏正对着他,看得一清二楚,他说的是——
老、婆。
弹幕只能看到侧影,知道商贤予打迷语,却无从分析,纷纷发问:“你们好,同志,是这样的……可以让我也听听你们的小秘密吗?”
“啧,是不是拿我们当外人?”
这一小插曲后,两人启程往五公里内规模比较大的滨海公园驶去,那附近也有商圈,比较方便。
俞枕夏猛不丁地被商贤予撩拨了一下,又忆起昨晚商贤予裹在被子里自力更生的模样,目光迷离,额角带汗,喉结因吞咽口水产生的弧度……真想说一句‘早知道昨天我也拍你做屏保’,但青天白日的,且在直播,有些说不出口,忍了又忍,只好两只手猛揉小狗的肚子。
商小狗发出‘嘤嘤’的叫声。
直到两人到了地点,下了车,把牵引绳给小狗穿戴好,踏上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它的委屈嘤嘤,霎时间变成了愤怒汪汪。
俞枕夏打量着脚下不比球鞋大多少的小肉团子,又看了看身边一米八多的商贤予,身后还有一个魁梧的跟拍师,再加上自己一米七的个子……
好家伙,三个人走在一起,就溜这么一小只,画面看起来确实是不太人道。
再加上迎面而来一个推着婴儿车的贵妇人,车里趴着一只精致的卷毛泰迪,造型可爱娇俏,颈间佩戴着蕾丝项圈,铃铛悠然作响。
商小狗低头看看自己脖子上的红绳,背上的蓝色简约款牵引绳……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它默然昂首,黑豆豆眼对上商贤予的:“汪!汪汪!”
爸!我也要坐车!
商贤予指了指它,教育道:“小狗狗不要攀比。”
两人再想要牵着它走,因嫉妒而面目全非的小狗子一动不动,一副拒不配合的模样,甚至干脆趴在地上,用全身心来诠释自己的需求。
车。
我要坐车。
僵持了将近十分钟,商贤予没办法,只得把它夹起来,拐上另外一条路,几人往沿街商铺那边走去。
好在附近围绕着几个小区住宅,本想去到前面一个大型超市买婴儿手推车,结果走到半路就碰上一家母婴店。
按照就近原则,两人改换目标,停在母婴店门前。
带着宠物不方便进去,商贤予把小肉团子转交到俞枕夏怀里,踏进店门,径直走向最里面的区域,想选辆小推车就走。
店员倒是热情,在一旁推荐款式,见商贤予对哪一款感兴趣,就忙不迭地讲解,还细心问道:“孩子有多大呢?”
“……”商贤予想了想,敷衍道,“快两个月了。”
选定,付款。商贤予也没让店员包装,便携式可折叠的小推车很轻便,他拎起来就要走,店员服务很周到,两步上前来给他推开玻璃门,送到门口。
俞枕夏在门边探头探脑:“买好了?”
商贤予:“嗯。”
门口堆积了几个纸箱和促销优惠活动的广告牌,商贤予拎着车,轮子不小心碰倒了立牌,他连忙蹲下,扶起来。
身后的俞枕夏对着上前收拾的店员道了个歉:“不好意思啊。”
“没事的。”店员笑着摆摆手:“是一起的吗?”
俞枕夏点头称是。
“哇,完全看不出您生过孩子呀……恢复得真好!”店员先是称赞两句,然后手指点上旁边的广告立牌,又道,“咱们家现在有一个奶粉活动……”
俞枕夏:“……”
商贤予:“噗。”
走出那家店百米远,商贤予还压不住笑,俞枕夏则是满头黑线。
最开心的莫过于婴儿车里打横着躺的小狗跟直播间里哈哈笑的观众。
……
“薇薇,别看了,把手机放下!”邵芳掐了掐身边女儿的手臂,示意餐桌另一边,已然满脸不悦的丈夫,“吃饭的时候别玩手机,爸爸今天休息。”
“都几点了……”俞盛国冷哼一声,看不惯女儿的散漫习惯和做派:“二十好几的人了,该上班上班,该嫁人嫁人,现在这是什么样子!”
俞薇薇偷偷翻了个白眼,在用筷子戳戳碗里的饭,小声顶嘴:“是,反正我没表姐那么好命,活该随便找个人嫁了!”
父母皆是脸色一变。
“你以为你是俞枕夏?你有那个命吗?”俞盛国重重将饭碗放到桌上,提起那个年轻的侄女,心情也不大好。
俞薇薇眼圈一红,站起身来,顶嘴道:“爸,你还不是一把年纪给人打工嘛!她俞枕夏会念你的好吗?如果她知道你挪用公款,说不定立刻就把你扫地……”
“啪——!”
俞盛国面色惊骇,也站起来,动作迅疾地甩了她一耳光:“这也是你能乱说的吗!”只不过骂归骂,心里还是有女儿的,力道不重。
可俞薇薇已经愣在原地,捂着脸,眼泪掉出来,一把将手机摔出来,带着哭腔道:“你自己看啊!反正我是没这个命了!你也别打这主意了,我看俞枕夏已经一心挂在这男人身上了,之前网上传得沸沸扬扬我还不信,综艺节目真真假假说不清楚,可如今现场直播都出来了……我的好表姐什么时候戴过戒指?”
“看来她是已经玩够了,等她结婚生了孩子,”俞薇薇,“俞氏有没有我们的位置还两说呢!”
这话一出,俞盛国跟邵芳都面面相觑了。
……
“养崽好苦,大小姐叹气,笑cry”
“震惊,是什么让顶级白富美街头捡屎,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是爱情呀(。”
在俞家大伯一家陷入争执的时候,俞枕夏正站在公园的偏僻角落,看到黄皮小狗翘着尾巴,后腿微蹲,整个身体都在空气中轻轻发颤,黑色的嘴巴努着,连胡须都在抖。
两三分钟后,顺利解决完狗生大事,小狗躲到一边。
过程中,摄像头稍微偏移了视角,没有拍到具体产物。
商贤予去车里拿了报纸和垃圾袋过来,他已经不是第一天做铲屎官了,十分淡定,也很少让俞枕夏插手。
俞枕夏倒没有太抗拒铲屎这件事,只不过似乎是商贤予怕她反感。她想了想,在商贤予用报纸捡起狗粑粑的时候,正蹲下身,伸手拿起他脚边的垃圾袋,想帮着撑开口子……
然而,商贤予也恰好起身。
两人的手肘跟手肘猛地撞在一起,商贤予的手指松了一瞬,捏在报纸里的粑粑条掉出来,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弧度,掉到俞枕夏撑着袋口的手背上。
俞枕夏:“………………”
事发突然,突然到俞枕夏脑袋短路,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惊出表情包,伴随着一声惊叫,她手臂一甩,已经将手背上的不可描述之物给甩了出去。
方位正好是摄影机的位置。
跟拍:“!”
向来遇事面不改色的跟拍大哥居然也发出一声尖叫,缩着头飞快地往旁边一躲!
尖叫已经发展到人传人了。
直播间的观众也忍不住尖叫着一躲,才反应过来隔着屏幕,砸不着自己。
事后,广大网友纷纷发出质问,想要讨回公道:“在!!我磕你的CP,为什么拿狗粑粑丢我!!”
俞枕夏已经把手洗得香香的了,跟商贤予凑在一起,正举着手机在看自己的直播间,臊眉搭眼地道歉,态度要有多诚挚,就有多诚挚。
弹幕:“没用了!坏人!!QAQ”
还有弹幕:“在开晨会,戴着蓝牙耳机摸鱼看直播,尖叫一声并把手机怼了出去,老板问我怎么了,好想告诉他……有一条狗粑粑要从屏幕里飞过来砸我脸上!”
“要不是摄像大哥闪得快……唏嘘。”
“一秒精神了。”
“她用狗粑粑丢我耶……她一定是爱上我了!(确信)”
“新款表情包,get√”
“求”
“同求”
有过直播经验的俞枕夏默默反驳:“谁才是坏人啊!”
弹幕:“www老婆急眼了,绝色。”
商贤予冒出头来:“嗯……?”
午饭后。
俞枕夏跟商贤予又驱车到别墅,反正他们今天的约会内容并没有硬性规定,干脆摸鱼正事两不误,打算收拾收拾行李,原定拍摄结束之后,今晚还得搬回别墅区,干脆今天下午就搞定算了。
导演组在后台实时监控各个直播间的数据,发现商俞所在的直播间流量一直很稳定,便也不太担忧了。
实际上,一众网友其实很喜欢看商贤予跟俞枕夏的日常相处。
在昨天播出的浪琴海岸篇,两人之间的约会片段如梦似幻,例如夜里放烟花、人鱼岛潜泳、雨中小桶躲雨等等,一桩桩一件件,更别说还有微博上的俞枕夏公主抱商贤予的照片,戏里戏外,让一票观众简直嗑生磕死,对两人之间的相处更加好奇了。
两人先去收拾商贤予的房间,他的行李很简单,一个箱子就完事了,观众举着显微镜在看直播。
“陶泥手办!看到正品了,居然在商的屋子里……嚯,这是送给人家了吧?”
“给摄影师加鸡腿!给了特写!好美腻!”
“床头柜上有两瓶打开的矿泉水啊,嗯……有点子微妙。”
“四舍五入,同居了。”
在网友浮想联翩,还在弹幕里发小作文的时候,商贤予的个人物品已经收拾完了。
出门右转就是俞枕夏的房间。
回到这个房间后,思及昨晚的小插曲,俞枕夏有一秒的害羞,但很快敛起,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搬来酒店那一天,节目组正是因为突下暴雨,临海的船屋与木屋不安全,才把两人安排到酒店,他们的一干行李,当时也被塞进了车子的后备箱,一同送到了酒店。
原身有三四个大箱子,俞枕夏穿过来之后,实际上常用的只有一个。
商贤予帮她收起阳台挂杆上晾着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的,放进箱中,俞枕夏则收拾着浴室里的瓶瓶罐罐。
不过,周末两人新添置了一些东西,这个行李不够装了。
商贤予扬声问:“你别的箱子还有没有位置?放那里面吧,这里塞不下了。”
俞枕夏想了想,答道:“嗯。”
反正其他箱子里装着的是她收拾出来的不怎么用的东西,相当一部分是原身的较为夸张暴露的衣服。
商贤予把角落里的箱子放到,打开,看到里面的布料,蹲着端详了片刻,然后捞起一件,在眼前前后翻了两圈,又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扭头喊她:“俞枕夏。”
俞枕夏乍一听,心下一动,这还是商贤予第一次喊自己的大名呢。
刚开始的时候,他们俩聊半句都嫌多,后来心照不宣,再后来么……黏黏糊糊的,反正不怎么喊名字。
她从浴室溜出来,边走边问:“怎么了?”话音刚落,商贤予在身前比划着一件半截式开衫的模样就映入了她的眼帘。
“……”俞枕夏眼前一黑,灵魂发问,“你为什么要穿品如的衣服!”
商贤予又捞起一件性感紧身吊带,镂空款式十分大胆,面无表情道:“这是你的衣服。”
俞枕夏:“……但是我没穿?”
商贤予道:“没收了,不给穿。”
俞枕夏看他一件一件地看,还在自己身前比划来比划去,她也凑过去,蹲下来,在箱子里翻来翻去,举起一件黑色小衣,说:“这件适合你。”
商贤予一个不痛不痒的眼刀飞过来,软绵绵的,丢到俞枕夏的脸上,一点儿杀伤力都没有。
身体却老实地靠过去跟她一起看衣服。
俞枕夏手里这件是一件弹性十足的半袖上色,一边是长袖,另一边的袖子是截断的,只靠一条线连接着,若是穿到身上,左侧领子呈斜直线,会露出锁骨与大片的前胸。
弹幕:“……嗯??”
“发出想看的声音!”
这声音,俞枕夏注定听不到了,就算听见了,也定然不会同意,商贤予这一条人都是属于她的私产,她跟商贤予对着吃醋和比较占有欲,还说不定谁胜谁负。
不过么……
在提着箱子退房离开的途中,商贤予的手机‘叮咚’一声,收到这样一条短信。
俞枕夏:【晚上你再穿……】
没写出来的后半句是:给我一个人看。
商贤予看看手机,回复:【。】
呵,女人。
……
一周过去,海边小屋和船屋已经别墅区管家安排了保洁清理得一干二净了,可以直接拎包入住。
先前商贤予跟俞枕夏互换了房间,这次也还是按照之前的安排来,商贤予晚上也能直接去俞枕夏的海边小屋里洗浴,谁也不麻烦。
把该归置的归置了,时间也差不多临近傍晚了。
日头西落,海岸涨了潮,风中淡淡的潮气扑面,湿润冰冷。
俞枕夏久违地跟商贤予再一次于海岸边散步。
遥远的天际弥散着鎏金般的云光,如一条条光带,被看不见的手给揉碎了,捏成粉末,撒在了深黑的海平面上,现出细碎的、灼灼生辉的光点。
像是天上的银河也掉进海底,溺了水。
俞枕夏将吹散的碎发捞到耳后:“一天就这样过去了啊……”
商贤予在她身后,问:“觉得无聊吗?”
“不是……”俞枕夏摇头:“就是觉得,时间过得好快。”
俞枕夏回头,逆着光,整个人像是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光晕,她的声音传进商贤予的耳中,也传进了直播间每一个观众的耳中……
“跟你在一起,做最普通的事情,都觉得时间过得好快。”
直播间平静了许久,才有弹幕划过:“突然不知道说什么,浅浅说一句,祝百年好合吧。”
“如果这都是玩玩的,演的……”
“那我真的不相信爱情了。”
“本来还在想,俞的情史真是一通烂账,很怕被虐到,现在完全没有什么好说的了,祝福。”
然而,当月上梢头之际。
商贤予从海边木屋的浴室里走出来,就听到俞枕夏站在窗边,举着手机,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表情,对电话那头的人说——
“不是认真的。”
“玩玩而已。”
第67章
由于改换直播模式,全天候录制变成了晚八点直播间关闭,嘉宾也算下了班,有需要补拍的,节目组会再另行通知。
此时,刚过十点,暮色四合,窗框外是波涛缓缓的海面,水中月影摇晃绰约。
俞枕夏立于窗前,被室内灯光照得通体发亮,跟身后莫测的海与夜色形成鲜明对比,又极为融洽,被平直的窗框圈进半身,成了一副色调分明的油画。
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是让商贤予很陌生的冷漠,蜜色瞳孔倒映着闪烁的光影,看不分明。
商贤予刚洗浴完,下身穿着一条未过膝的短款睡裤,上身赤着,后肩处搭着一条纯棉毛巾,一侧被他抓在手里,擦拭着后脑与脸侧的水珠。
听到俞枕夏吐出来的那两句话,商贤予的手一顿,脚下也停住,站在浴室门前不动了。
因为没戴眼镜,商贤予的视线有些模糊,似乎被蒙上了一层朦胧滤镜,于是他轻眯着眼,狭长的丹凤眼愈加锐利,眼白的部分被遮掩了一些,落在俞枕夏身上的目光看起来更加幽深了。
俞枕夏听到开门的响声,余光瞥见商贤予颀长的身影,心下突突的,像被人揪着心脏狠狠掐了一下。
一时间,电话里的年轻女生谄媚讨好的话语顿然被拉远,俞枕夏满心满眼就只剩下了面露错愕的商贤予。
她猛然咽下一口口水,才极力忍住了嘴巴将要跳出来的磕巴:“好,先挂了。”
这事来得太巧,俞枕夏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发现不知从何开口,感觉说什么都是辩解。
总不能说原身的极品亲戚看了直播,怀疑海后属性的原身终于心有所属,打算从此洗心革面,放生鱼塘,在商贤予一人身上吊死,因而特地来旁敲侧击,打探她的口风吧?
为什么不干脆表明她跟商贤予是认真的?别问,问就是害怕,要是一不留神就开启了豪门争家产的支线副本……
虽然她一天天的就光跟商贤予谈着恋爱,仿佛没有一丝丝烦心事,实际上,俞枕夏时常闭眼冥思,想着她跟商贤予的未来。
俞枕夏隐隐感觉,商贤予的‘死亡结局’已经一步逼近了,她也等不到三个月了,所以不想多生事端,才口头敷衍一下,避免引出新的麻烦。
没想到的是,这一开口,就被商贤予撞个正着。
时间仿佛被静止了。
半晌,俞枕夏才转回身,将手机放到柜子上,强烈的求生欲敦促她吐出一句宛如出轨丈夫对妻子的话:“听我解释……”
这句话像钥匙,解开了束缚着商贤予动作的绳索,他的手脚重获自由,一边擦着肌肤上的湿痕,一边坐到床尾。他正对着揣揣不安的俞枕夏,沉吟片刻,抬眸道:“我不听、我不听。”
什么鬼?
俞枕夏脑子跳闸一刹那,身体却本能地松了一口气,商贤予的反应虽然有些无厘头,但潜在含义是……他还是信任她的。
意识到这一点,俞枕夏抿抿唇,杏眼微弯,心底有一串小气泡轻飘飘地腾空升起,在她的脑中噼里啪啦地炸开。
浴后,商贤予的肌肤不像往常那样,苍白如玉石,反而被水汽烘得起几分薄粉色,上身未着衣物,薄肌身形在灯光下甚是打眼。
他还冷着脸。
俞枕夏三两步凑上去,弯腰跟他四目相对,冲他甜甜一笑,声音也少见的软绵绵:“听嘛……”
商贤予抬手,揽着她的背,手掌贴上她的后腰处,往自己的方向稍稍使劲,将俞枕夏往自己怀里推,俞枕夏顺势坐进他的怀里,双手搭在他的肩头。
商贤予的肩很宽,锁骨与肩角的弧度都很优美,骨感且不失力量。
他歪头,端详着这张近在咫尺脸,五官精致得如同顶级匠师呕心沥血而做的人偶娃娃,沉思许久,皱着眉,缓缓道:“按照一般言情小说的剧情发展,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大吵一架,虐身虐心,我黯然离去,你幡然醒悟,然后你就可以开始对我追妻火葬场了。”
“……”俞枕夏说着他的思路想了想,猛地发现一个盲区,茫然问他,“为什么你拿的是女主角剧本?”
商贤予也想了想,认真道:“大概是因为我的人设是美强惨恋爱脑小白花吧。”
俞枕夏想要反驳,但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一时语塞:“……”
好久,她才开口反问道:“难道不是我才是老婆吗?”
商贤予立即发难:“你还知道你是我老婆啊?快点解释,给你十秒。”
要知道,适才他乍一听到俞枕夏那番话,险些心脏骤停,好在他不是一个性情冲动的人,仔细回想往日的相处过程,商贤予还是愿意相信……相信俞枕夏所言并非真心,而是另有理由的。
其实,在他的潜意识中,哪怕一秒都没有怀疑过俞枕夏。
商贤予不知道自己为何能如此笃定,或许就如他今早一觉醒来时说的那样,只要一看到俞枕夏,便觉得心里踏实可靠,无限温情。
尽管如此,他还是忍不住,逗了逗这个人。
看俞枕夏的表情跌宕起伏地变化着,姑且算是他对俞枕夏那两句话的小小报复吧。
经过商贤予这一通打岔,俞枕夏也没刚刚那么紧张了,半遮半掩地组织着语言,把理由说了,隐去了涉及书中剧情的部分,只说是目前还不想沾染上那些不省心的亲戚,想想也知道——
那些人能出什么昏招。
俞枕夏想了想原著中,原身痴恋原书男主季骋的时候,那些人可谓是花样百出,通过网络散播不实舆论,且线下干扰季骋的商业活动,又找别的男人来勾引原身……
真要发生了这些事,俞枕夏还不知道要怎么头痛。
解释完,俞枕夏睁大眼,看起来异常诚恳:“你要相信我。”
商贤予倒是没说信不信的,弓着腰,嘴巴贴近俞枕夏的耳边,压低嗓音,声音沙哑且诱惑:“打开行李箱,把衣服拿过来。”
“刚好……”商贤予声音越越来越低,“我还没穿衣服。”
说话间,有一部分热气喷洒在俞枕夏的耳垂,另一部分则顺着她的耳廓,穿过黑暗的甬道,带动耳膜震动,钻入她的脑中。
俞枕夏:“!”电光火石之间便明白过来,兴奋地从他腿上跳下来,拉开行李箱,掏出那件下午说过想让商贤予上身试穿的衣服来。
商贤予接过,大大方方地坐在原处换上去,过程中,他的手臂上扬,拉动着肩背、腰腹的肌肉,荷尔蒙的气质喷薄而出。
他的肤白,黑色的布料弹性极佳,但穿在他的身上,仍旧是太小了,紧紧地贴在皮肤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缝隙,如同商贤予的第二层皮肤一般,拉扯得很轻薄,隐约露出几分底下皮肤的颜色。
上衣是不规则的设计,黑色高领,一侧长袖,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另一侧的布料却仿佛被人故意用剪刀恶作剧般裁去了大半,袖管也去了一截,露出了一段上臂、陡峭的锁骨、以及一片奶白的前胸。
由于太过紧身,大臂袖管与领口同皮肤相接的部分,勒出了一圈痕印,肌肉有些膨出,而裹在衣服底下的形状很清晰,甚至是前面那两小粒……
扑面而来的色气与性感,让俞枕夏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鼻底,确认没有红色液体流出来,才安下心来。
商贤予摆了个姿势,褪去了阴郁冷淡的外衣,露出炙热的内里,朝俞枕夏抿唇一笑:“还满意你看到的吗?”殊不知,自己的耳朵已经背叛了他,泛着极深极浓的红。
俞枕夏甚至没有被这句霸总台词油到,抓起手机,冲他拍拍,还要指定动作,各种指挥。
一开始,商贤予还有些生涩,后来渐入佳境,比俞枕夏玩得还开,无师自通地捞起衣服下摆,唇齿微张,衔着衣摆,还用眼神示意着她——
拍好了没?
俞枕夏甘拜下风,翻了翻相册,发现画面太过虎狼,一张能用作屏保的都没有。
一场误会危机,俨然消散于无形之中。
俞枕夏大饱眼福,恨不得长出幻肢,把商贤予原地按在地上摩擦,让他嘤嘤叫。
她边挑选着照片,删除一些模糊失焦的,便这么说出来了。
这时商贤予已经换上了自己的宽松睡衣,坐在桌前,正要于睡前处理一部分公司发来的要紧邮件,头也不回地说:“你终于明白我平时的心情了吧?”
俞枕夏:“咳。”
多多少少,是有点理解了。
……好想回家。
她在大床的一边躺下,拉起薄被,盖住下巴,转移话题道:“你手机呢?我想玩游戏。”
商贤予哪里不明白她,哼哼两声,反手把桌上的手机丢了过去:“密码是我的生日,干嘛玩我的?你的呢?”他回头一瞥,看到俞枕夏自己的手机正安静地躺在她枕边,不像是没电的样子。
俞枕夏调整了一下姿势,慢吞吞道:“我就想玩你的,不行吗?”
“行,你直接玩我都行。”商贤予说道。
他反正是已经没了脾气,任由俞枕夏对他揉圆搓扁了。
面对着屏幕,他微微摇头叹气,对自己丧权辱国的姿态表示强烈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嘴角却忍不住弯了弯。
俞枕夏把玩着他的手机,没有刻意去翻看商贤予的社交信息,随意打开了一款创世旗下手游,游戏的打斗的声效被调低了,盖不住她的说话声:“玩腻了。”
商贤予又哼两声,以示不满。
俞枕夏不算是游戏菜鸟,但商贤予的战绩过于逆天,她看了看积分界面,发现商贤予竟然是全胜记录,像是坏了事的小朋友,臊眉搭眼地问:“我输了怎么办?”
商贤予眼睛锁着文件,撑着下巴,慵懒随意道:“输就输了,总不能把跟你对战那家伙抓出来打一顿吧。”
俞枕夏安下心来,往下一缩,想要再开一局,却猛然发现游戏左上端的公告区刷起了商贤予这个游戏账号的ID,大致内容是对战赢了大师,语气里满是骄傲与嘲讽,并中二十足地表示排名第一的大神也不过尔尔。
俞枕夏:“……”
我好慌。
她不知道商贤予会不会介意此事,如实转播了一遍,不料商贤予还是懒懒的,先是靠在椅背上伸了伸腰,然后站起身来,踱步到床边,直接弯腰拿过自己的手机,噼里啪啦地打了一行字,又把手机塞回俞枕夏的手里。
“好了,”他坐了回去,“你继续玩。”
俞枕夏一看手机屏幕,一条小喇叭顶在最上面——
商:【不好意思了,老婆在怀里,没心情打。】
底下一溜烟的回复:
【卧槽??】
【榜一大佬你???】
【你背叛了组织!!】
【怜爱虎摸中二哥一秒,或许这就是赢了游戏,输了人生。】
这时,一条粉红色的好友私信跳了出来。
俞枕夏定睛一看,是一个ID名为‘狂婲’的人发来的。
狂婲:【卧槽,微博都不够你浪了是吗!!骚男人!】
狂婲:【说好的最近很忙,没空玩游戏也没空做测评呢??!hei——tui!】
一连几条,对方都在大发牢骚,看得俞枕夏汗颜。
眼看屏幕中央弹出一个邀请对战的小框,俞枕夏连忙私聊回复道:【不是本人。】
狂婲:【???】
狂婲:【求求你,不要再骚了】
俞枕夏哽住,只好又回一条:【真的不是本人。】
商:【我是……他老婆。】
对话窗框安静了一小会儿。
狂婲:【啊……真的是嫂子啊……】
俞枕夏莫名羞耻:【他在工作。】
狂婲:【工作好工作妙,不要说那个骚男人了,我们来聊聊天吧!】
对方很快抛开游戏,开始八卦起他们两人的事情来,打字速度飞快,大段大段的信息冒出来,让俞枕夏有些应接不暇。
那人先是问两人怎么认识的。
俞枕夏答:【工作的时候认识的。】
这话说没错,就是参加恋爱综艺认识的,也算是工作了。
狂婲:【同事?日久生情?】
俞枕夏打字:【嗯,差不多。】
狂婲:【你们已经结婚了吗?】
俞枕夏顿了顿,答道:【还没有,等我们回了老家吧。】
狂婲:【哦哦哦,是老乡呀。】
俞枕夏忍不住咧嘴笑笑,这个形容真是贴切得不得了。
狂婲开始告状:【那你知道他疯狂痴迷一档恋爱综艺吗?天天刷屏转发!】
俞枕夏不怎么玩社交软件,虽没细看商贤予低头摆弄手机时在做什么,但多少知道一点:【知道……】
他磕的CP还是他自己。
狂婲冷不丁放出重磅炸弹:【那你知道他还在写那对CP的小凰文吗?】
俞枕夏:【……WTF?】我的眼睛,真的没出问题吗?
她失了冷静,对方倒是沉稳下来了,给她分享了一个链接。
俞枕夏关闭游戏,根据那人的指路,跳转界面到某同人论坛中的某个真人CP贴。
帖子的标题是——
《商x俞/迷情错爱:你是我不变的情衷》
俞枕夏握着手机的手微微一抖。
冷静,千万冷静。
要知道商贤予在现实世界可是畅销书作家,说不定是他写作的DNA压不住了,虽然标题有点点狗血,但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俞枕夏指头一滑,往下划动,楼主也就是商贤予的头像与ID,头像是俞枕夏的综艺截图,ID则是熟悉的‘商’,一看就是两人的CP粉。
接下来,密密麻麻的小字如画卷般出现在她眼前。
俞枕夏一阵无语,心底暗自呐喊:这都是什么时候写的啊!她完全没发现!
深吸一口气,她捋了捋头发,怀着极为复杂的心情开始阅读起来……
开篇,俞枕夏的表情还算是平静的,这篇同人文的背景与故事情节都跟现实别无二致,都是因为参加多人恋综而相遇……
五分钟后,俞枕夏看到文中出现了‘Alpha’‘Omega’等字样,表情开始古怪起来。
十分钟后,俞枕夏掀开被子,背靠着床头,坐起身来,怀里揪着枕头,面色通红……并且,她看一会儿,就得抬手捂住脸,默默冷静一下。
这篇文的体量只有中短篇,俞枕夏看完后,满脑子都是那一行行香艳热辣的文字。
据她目测,这不足五万字的短篇,约莫70%都是肉,剩下的30%剧情都是为了铺垫肉的前戏。
她想起刚才商贤予说自己的人设是美强惨恋爱脑小白花……在这篇文里,他还真是。
甚至还手拿替身剧本。
看到后来,俞枕夏发现商贤予还是有对人物进行艺术加工的,他把自己设定成普普通通一程序员,性格孤僻内向,偶然被豪门霸道大小姐盯上,被强制约会,什么试衣间、餐厅隔间……
重点是,这还是一篇ABO文。她是霸道天骄女Alpha,商贤予是贫穷社畜男Omega。
俞枕夏心情复杂。
文中,但凡涉及到俞枕夏,商贤予都是引用隐晦的形容,似乎想要将她层层包裹起来,不允许别人看见。
俞枕夏说的玩笑话在他的笔下成了真,果真把商贤予日得嘤嘤叫。
同时,她也体会到商贤予本人的欲望,以及他对自己的独占欲。
俞枕夏:“………………”好微妙,我该不该高兴。
最后,这文还是有感情线的,还是HE。
底下跟帖楼层有三四百层,有个别不吃这对CP的,在帖子底下嚎哭呐喊——被大大绝妙的文字拉下水了,啪地一下掉坑里。
商贤予还礼貌回复:【谢谢,商俞永恒。】
她看了眼商贤予最新回复的时间……
今天凌晨???
她现在只有满腔的问号——
今早一觉醒来,她收到商贤予百来条短信,通篇都是‘想你’‘好想你’‘想亲亲你’,结果转头就跑到同人论坛,满屏的狂言浪语。
商贤予前两日过了生日,也勉强可以列入老男人的范围了,看来真是老房子着火,烧得慌了……
夜色愈浓。
海潮也低声细语起来。
屋中,只剩下了商贤予时不时敲动键盘的机械音。
工作了好一会儿,没听到俞枕夏玩游戏的声音,他好奇地回头,想看看她是不是睡着了。
结果,一扭头就瞥见俞枕夏站在自己身后两步远,他还不知道自己怒写同人文的事情被起底了,神色自然,摸了摸俞枕夏垂在身边的手,发现不冰也不烫,这才放心道:“干嘛站着?困了你就先睡啊,我马上就好了,两分钟。”
俞枕夏的眼神讳莫高深,浅浅一笑:“我等你。”
还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的商贤予点点头,也笑了笑,温柔道:“好。”
俞枕夏便后退,坐到床尾等待。
商贤予继续工作群,说是两分钟就是两分钟,很快就合上笔记本电脑的盖子,拔了电源,想要转身上床安歇……
俞枕夏不等他靠近,强压着心中的臊意,努力做出霸道总裁的口吻:“我让你上床了吗?”
“啊……?”商贤予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反问,“怎么了?”
俞枕夏的脑子里,闪过一句台词,嘴里便将它说了出来,她的脸上带着满是破绽的冷意,轻声说着,两个字却重重压在商贤予的脊背上。
她说:“跪下——”
“……?”商贤予懵了一下,漆黑的眼珠往下移了一下,瞥见俞枕夏手边的、属于他自己的手机,轰地一下,脸霎时间烧起来!
她看到了!
之前还大胆跟俞枕夏拍照的男人被迟来的羞耻心狠狠攻击,一下子不知道作何反应。
好在两人都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逐步升级,唯独脸皮跟不上,心态倒是跟上了。
商贤予跟俞枕夏的脑中齐齐浮现那一行行的文字剧情。
同样的文字。
几乎同样的场景。
还是这个女人,也还是那个男人。
商贤予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先是左膝点地,右膝随之落下,整个人便矮了下去。他双膝跪地,腰板挺直,眼神默默有些不敢跟俞枕夏对视。
俞.纸老虎.枕夏也是色厉内茬,心里弹幕飞闪,几乎比今天直播间里的总数还要多。
她继续演,脸上面无表情,只缓缓将白皙的左脚往前伸了几寸,明明只是轻轻踩在地上。
商贤予却浑身一颤。
第68章
温热的水被手掌舀起来,一捧一捧地浇在白皙光洁的脚背,顺着肌肤滴落,回到了足下的水盆之中,发出了滴滴嗒嗒的声音。
俞枕夏仍旧坐在床边,商贤予坐在地上,给她试水温,确认不烫之后,便让她双足进了水。
俞枕夏动了动脚趾头,在清澈的水中一览无余,尤其圆润可爱,一股异感似乎还残留在足底……
商贤予的双手浸入水中,为她清洗,低着头,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实则还处在心猿意马的阶段,殊不知俞枕夏也是如此。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保持着安静,屋子里一时间只剩下了细微的水声。
几分钟后,商贤予捞过干净的毛巾,仔仔细细地脚擦干,端详几眼,心中不免有些荡漾……
他垂首,轻轻地在俞枕夏左脚脚背落下一吻,唇瓣绵软,一触即分。即便如此,俞枕夏还是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般,猛地一缩,掌心按压着商贤予刚刚亲吻的位置,只觉得血液窜得飞快,又带火花又带闪电的。
俞枕夏缩进被中,催他:“睡了睡了。”
“马上。”商贤予应和着,起身将水盆端进浴室,出来的时候手上又举着拖把,把木质地板上无意中溅出来的水珠清理干净,才爬上床,躺到俞枕夏身侧。
他摘下眼镜,下意识地伸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探进去摸了摸,没摸到药瓶,才想起来他的助眠药物都被俞枕夏塞进行李箱底层,没有带出来。
俞枕夏隐隐约约有些困意了,一只眼闭着,另一边的上眼皮一掀,看到他的动作,说:“昨天晚上不是跟你说了,别吃药了吗?”
商贤予摇头,又躺回来,道:“没想吃,就是习惯性动作。”
“哦。”俞枕夏侧过身子,面对着商贤予,伸出手来在商贤予的头上一下一下地摸着,感受着商贤予有些毛绒绒的脑袋,轻笑两声,“摸摸。”
商贤予却拉住她的手,牵到嘴边,又是一吻:“总感觉,你才是我的药……”
带我脱离梦境的解药。
俞枕夏心中微甜,又猛地划过一个念头,机警地睁开眼睛:“那就好好睡,别又大半夜不睡写那些乱七八糟的了。”
商贤予不服气,哼唧着反驳,一看俞枕夏的表情,便不再说了,上前靠近,将她搂进怀里,下巴在她头顶蹭了蹭,相互依偎着,逐渐沉沉睡去。
翌日。
两人一觉醒来,泄了的精力又回来了,精神很足,相当于满血复活。
两个人睡在一处的事情是瞒不住节目组的工作人员的,好在商贤予作为节目组幕后的金主爸爸,跟导演那边打过招呼了,再加上两人的恋情也没瞒着,也只需要在某些可能会引出麻烦的那些人面前打打烟雾弹就好。
这个时候,原身的海后黑历史反而成了最好的证据。
根据昨晚的短信提通知,今天直播间开启的时间是上午十点整。
现下时间还早,俞枕夏跟商贤予一同挤在浴室刷牙洗脸,你撞我一下,我撞你一下,很快换好衣服,又回了船屋那边。
船屋已经成了小狗的豪华住所,小狗崽还没等两人开门,已经甩着尾巴,脸贴着地面冲门缝发出留守儿童的汪汪大叫。
两个成熟的大人,良心并没有痛,挨个撸狗,看了眼,饭食都还有剩,屋子里的地板和床上也很洁净,一切都好。
进了别墅区侧厅的自助早餐区,商贤予端上来几个碟子,里面装的都是两人爱吃的,俞枕夏倒了两杯豆浆。
填饱肚子走出来,两人绕着路,慢悠悠地走在别墅后侧的一条曲窄小路上,隐约听到一道熟悉的男声,顺着音儿,俞枕夏四下看看,最后抬首,发现斜上方的二楼外阳台上有一抹身影。
是季骋。
他背对着两人,正举着电话跟经纪人叮嘱道:“嗯,发现了就发现吧,你看着点控评,别让人去影响她。”
“这……你这是打算要公开恋情了?”经纪人在那头挠了挠头,他跟季骋的关系不像其他艺人跟经纪人的生态,平时向来是季骋说了算的。
“是。”季骋勾勾唇,眉目神采飞扬,沉积已久的桀骜仿佛变成了年少的张扬,“哦,还有……我打算发一首新歌,打算授权给《心动列车》节目组,给他们做宣传曲,你出面准备一下合同,价格么,友情价。”
经纪人猛不丁被放一个大招,捂着心口:“……你这咖位,得是骨折价吧!”
对于季骋来说,价格只是小事,重要的是这首歌与这个节目对自己意义非凡。
他在这里与林白薇重逢,接触误会,和好如初……这是季骋多年以来,遇到的最大惊喜。
于是,他决定将多年前写完又压箱底的一首歌公开。
在这个多人恋综节目中,除去商俞两人等等双箭头粗得跟钢管一样,其次就是季骋与林白薇,在网上早有大量视频痕迹,甚至早早被发现曾是同一个中学的校友,还有似真似假的老同学老熟人在网上爆料他们年少时交往过密,是恋人关系,只是后来分道扬镳……
这对破镜重圆CP的讨论度比商俞两人高太多了,毕竟俞枕夏他们只是素人身份,季骋的国名度跟他们完全是两个量级。
其中相当一部分钱,是针对季骋恋情的负面讨论,女主角林白薇正处在风口浪尖,尤其是昨天直播过后,关注度更是井喷式地增长。
季骋跟林白薇在节目转直播之前就私下商量过,两人达成一致决定,这让季骋的心情一直宛如于云层中飘荡,平时冷冰冰的脸竟看起来颇有些眉目含春的意味。
挂了电话,季骋带着笑,手机在手里一下一下地抛着,玩乐器的手指极其灵活敏捷,可他的余光往下一瞥,瞥见两个人影,忽地愣了一下,抛高的手机如同一只黑色的燕子从空中坠落,唰拉一下,掉到底下的草坪里。
那位置就在俞枕夏不远地两米处。
季骋长身立于阳台,双肘撑在栏杆上,跟底下两人目光相对,他皱了皱眉,脸一下子臭了下来。
这一男一女,都是他一贯不喜欢的。男的吧,早前总是关注着自己的女人,在季骋眼中,可谓是司马昭之心;女的吧,性格嚣张跋扈,还屡次对林白薇冷嘲热讽……
只是,在某天的晚餐后,这些都发生了莫大的改变。不久后,他跟林白薇和好,林白薇也同他解释过了,已经跟俞枕夏解开误会,和干戈为玉帛,而商贤予则是多年好友。
前些日子的暴雨天,林白薇还冒着大雨出门去关心商俞二人,后来还神神秘秘地挑选起了情侣对戒……季骋发现的时候,喜不胜收,误以为林白薇是想给自己一个惊喜。
没想到,这竟然是一个美妙的误会。
当时,季骋得知这一点,差点跳起来跟林白薇理论,林白薇好说歹说才把人劝下来。
桩桩件件,导致季骋看到商俞两人之后的表情奇臭无比。
日光蹭过树梢,投射下耀目的光斑,草坪的生命力旺盛得不可思议,往上生长着,一整片都是浓烈的绿。
绿色之中,黑色的手机被一只白嫩的手拾了起来。
俞枕夏看了看单薄的机身,屏幕没碎没坏,毕竟二楼阳台不算高,底下又是草地。她将手机夹在指尖,举过头顶,朝季骋晃了晃。
季骋:“……”为什么两个讨厌鬼会在这里!回去要洗洗眼睛了!
踌躇两下,季骋还是啪嗒啪嗒踩着楼梯下了二楼,从后门拐出来,一下子就出现在两人面前。
俞枕夏将手机递回去。
季骋脸色还是不好看,显然是对两人都没好感,俞枕夏也没多想什么,正要扭头走人,没想到季骋别扭了一小会儿,慢慢吐出两个字:“谢了。”
紧接着,三人错身而过。
俞枕夏本以为今天跟季骋的交集仅限于此了,没想到节目组既然放开了,干脆放平心态,大玩特玩,结果就是……在这接下来的一天里,两人几乎都跟季骋等人待在一起。
这一切都归结于节目组的又一次骚操作。
昨天晚上才得知季骋又要跟节目组合作,授权一首原创曲的意向,策划组赶忙熬了一个大夜,准备配合宣传和搞事情。
于是,今天的约会计划又一次发生了意外之外的变动。
策划众人:习惯了,玩的就是心跳!
今日原定的配对组合约会计划书作废,节目组的车把人拉到了市中心的一间音乐制作室。
工作室是一整个平层,一入场就是前厅,一条弯弯绕绕的走廊,两旁一扇扇门,里面是一件件功能不同的音乐室。
其中,有录音室、监听室、以及摆放着各色乐器的教学室,根据去墙上挂着的一张张奖状与合照来看,这里除了是录音棚,还涉略音乐培训。
整个场地很大。
入门的大厅处有一个圆台,上面一架黑白二色的钢琴,在顶灯下熠熠生辉。
谁也没发现,众嘉宾入场时,商贤予的目光在那架钢琴处流连了一会。
第69章
毫无疑问,今天节目组拍摄的主角正是季骋。
今日的重头戏也偏向于宣传,众嘉宾一整天都聚在一起,更像是团体活动。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首歌就是上次在沙滩音乐节被蝴蝶掉的原创曲,它仍旧以另一种方式重现人间。
俞枕夏虽然没有以前拘谨了,但人多太热闹,老实的说,她跟其他人的交情也有限,而且她对这里的归属感更加有限,因此配合中带着点不积极营业的意味。
当然,跟商贤予偷偷交头接耳她还是很有兴趣的。
对方亦然。
两人在外都不算活跃话多,当了一天的气氛组也是很疲惫的。
晚八点,众人准时跟观众告别,其后的行程就可以自由活动了。俞枕夏掏出手机,随便一看,铺天盖地的娱乐新闻,全是季骋相关,后面跟着各种关键词。
在晚饭桌上,节目组玩了一通真心话大冒险,转瓶子的时候,俞枕夏的非酋体质重出江湖,一顿饭下来没吃多少,商贤予问她要不要出门补一顿。
俞枕夏欣然应约。
这样一来,就不跟节目组的车回去了,两人打了招呼,就绕路到外面路口,商贤予找了网约车,打算去附近广场,先去看一场电影,完事后再吃一顿火锅,美滋滋。
最先离队的两人在路边等车,却发现了好多猫腻——
没回别墅区休息的可不止他们两个,俞枕夏看到另一对素人嘉宾早他俩儿一步,先上了滴滴。
俞枕夏跟商贤予八卦两句,还没说完,下一对也出现了,甚至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是林白薇跟季骋。
他们的身后跟着一辆车,副驾驶座里,季骋的经纪人降下车窗,探头探脑的。
四人先是寒暄了几句,季骋比较沉默,他戴着帽子和口罩,在林白薇身后晃晃悠悠,听到商俞两人说要去看电影吃火锅才猛地支楞起耳朵,眼睛一亮,脑袋从林白薇的身后凑过来:“我也想去。”
季骋这话多多少少还是带了点秀恩爱的心思,虽然他跟林白薇已经算是彻底官宣了,背后的团队为了这件事废了不少心思,联系大粉引导舆论,将林白薇摘了出去。
可在部分狂热粉丝眼中,跟季骋在一起,这就是林白薇的原罪,无论如何都看不顺眼。
季骋长相英俊、才华横溢,家世背景也不是秘密,因此哪怕性格看上去比较难以接近,女友粉的占比也不是小数目。
经纪人已经同季骋分析过了目前的情况,建议他在之后的直播中不要跟林白薇太亲密,免得粉丝连续遭受打击,继而影响季骋,以及林白薇。
季骋倒是没那么在乎自己的星途,但林白薇是个素人,为了她,季骋也得乖乖听话。
不过,此时心中的激荡与兴奋怎么也遮不住,既然不能在广大观众与粉丝面前秀恩爱,眼前这两个,勉勉强强也可以。
季骋是这么想的。
没想到商贤予下一秒就拒绝道:“不,你不想。”
两个男人的眼神中掺着刀光,你来我回,直到一辆网约车缓缓停步在几人身侧。
商贤予看了眼车牌号,确认无误,刚一拉开后车门,想叫俞枕夏上车,没想到季骋长腿一迈,毫不客气地坐了进去。
商贤予:“……”
林白薇在他身旁默默扶额:“见谅,他最近一直都不太正常,恋爱脑。”
商贤予拥有同款恋爱脑,唯一点头,表示理解,但还是忍不住瞪了一眼在后座的男人。
路况拥堵,导航上显示只需要十来分钟的路途拖延到半个钟头。
商场中,电梯上行。
四人在车上的时候已经用手机选定了要看的电影。
过程中。
作为圈内人,季骋边浏览电影海报与简介,边说了点从经纪人和助理那里听来的八卦。
吃瓜是人之天性,其他三人亦不能免俗,于是车上的气氛顿时热了起来,连商贤予也转过头,跟其他人交头接耳。
选来选去,虽然说近期上映的好片子不少,但都是些主旋律题材,或者是反映揭露某些现实黑暗的题材,看底下反馈都不错……然而四个人,两对情侣,真是不想看这些。
唯一的一部爱情电影,听完季骋说完饰演男一号的小鲜肉主演隐婚劈腿的八卦,对此也不忍直视了。
又考虑到看完电影后还要吃火锅,不宜太迟,众人将视线移到了一部国外的鲨鱼片,不知道是不是删减太多,就九十多分钟。
商贤平时很喜欢看灾难片,点头同意:“我可以。”
俞枕夏好奇鲨鱼是怎么上腿上岸的,也点头:“我也可以。”
林白薇也好奇:“可以。”
“我不太可以……”季骋抬眸,但看了看其他选择,还是点点头,“就看这个吧。”
他极有心机地选了四个座,前面两个,后面两个,他跟林白薇坐在前面,商俞两人后边儿玩去吧。
商贤予乘电梯下楼,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四杯奶茶。
检票入场后,电影厅中一片昏暗,几乎看不到脚下。
借着手机的电子光,几人扶着椅背入座,人手一杯奶茶。
电影开场。
金发碧眼身材姣好的比基尼美女站在淋浴间冲洗,这一经典开场已经成了烂片的标志。
好在没人是真的来看电影的。
电影的故事也很经典,主角一群人去一片偏僻的海域度假,因风浪翻了船,只能躲在漂浮物上以免溺亡,但也靠不了岸……食物缺乏,没办法联系到外界,甚至还遇到了一群来捕食的鲨鱼。
饥饿的凶猛海兽是角色最惨烈的噩梦。
此时还在电影前期,几位男男女女之间满是欢声笑语,蓝天碧海,洁白的海鸟一闪而过,精美的画面仿佛是某个旅游景点的度假宣传片。
昏暗中,季骋已经卸下了面部伪装,跟林白薇拉着小手喝着奶茶。
他不断地把脑袋靠上林白薇的肩,又被林白薇轻轻推开。
商贤予冷冷哼了一声,然后也紧了紧跟俞枕夏十指相扣的手。
他并非是吃醋,而是一种类似于目睹猪拱白菜的看不惯。
俞枕夏嘬了满满一口无糖奶茶,口感丝滑得很,脸鼓起来,像塞满食的松鼠。
她听到商贤予近在咫尺的哼声,瞥了他一眼。
大银幕的光冷暖交错,轻轻打在他雕塑般的侧脸上,漆黑瞳孔中流光溢彩。
下一瞬,商贤予也偏头看过来,看到俞枕夏滑稽的脸,只觉得可爱,又怕她误会,便低头凑近一吻。
这一吻落在俞枕夏鼓鼓囊囊的左脸颊上,为了表示诚心,商贤予嘴下的力道不轻,俞枕夏没来得及防备,想赶紧咽下去,却忽然被一粒珍珠卡住了喉咙,一阵想要咳嗽的欲望急促上涌!
“唔……”俞枕夏憋着气,但这一下呛得太突然,她猛地咳出来,淡白色的液体噗地喷到商贤予的脸上,很快顺着下巴滴落,黏腻地打湿了领口。
“咳……!”俞枕夏连忙捂嘴咳嗽,咳了几声舒服不少,连忙小声道歉。
商贤予一手擦着脸,另一手帮她拍拍背。
这动静惊动了前面两人,季骋唰地一下,回头看了眼,目露嫌弃道:“你们……搞什么啊?”
林白薇则贴心地递上一包纸巾。
俞枕夏只需要擦擦脸和手指头就行了,但商贤予的受灾面积太过广泛,不得不起身离场,去外面的男厕清理一番。
卫生间很崭亮,镜子清晰地倒映着自己的身影,商贤予背着手蹭了一下变得有些黏腻的肌,想起俞枕夏透着几分无措的目光,笑了笑。
在用水擦洗之前,商贤予顿了顿,还是动作轻慢地将左手中指的戒指摘了下来,本想放到台面上,但犹豫了一瞬,还是塞进了裤兜里。
这是他第一次在外面摘下戒指,这样比较安心。
两只光洁的手伸到自动感应水龙头底下,水声哗哗,他用沾湿的纸擦拭着沾到饮料的地方。
只是衣服不太好处理,得脱下来,反正影院的卫生间一般都很少人,也不会有女性进来,他干脆反手抓着衣服下摆,两臂一伸,将上衣褪下。
他将污染的部分单独清洗,又用力拧干,再拿纸巾吸了吸水分,这才又穿上身。
最后,商贤予低头擦着镜片走出去。
然而,就在这时候,门外有一人着急地踏进来,急急忙忙地,商贤予也碰巧垂着首,两人猛地撞到一起。
“卧槽!”那人猝不及防地喊了一声,踉跄着退后两步,但由于往前的惯性与之相抵消,因而没有倒下。
然而,商贤予走路时身体放松,又一时没注意,倏然被一个人撞进怀里,猛地被撞倒,后脑勺一下子磕上了坚硬的洗手池边沿。
“咚——”
大理石与后脑撞击,发出一声闷响,另一声清脆的叮当声被盖住,没有人察觉。
那人回过神来,见此情形,登时心头一跳,连忙蹲下身扶着额角冒冷汗的商贤予半坐起来。
“你没事吗?”他的语气很慌,“我、我……不是故意的啊!”
见商贤予闭着眼,脸色煞白,对方更急了:“我靠,别吓我!”
嗡——嗡——
耳边男人询问的声音被拉得很长,声波被拧成一团麻绳,明明近在耳旁,却像隔着一个世界。
不止是听觉,商贤予的视觉与嗅觉齐齐罢工,眼前是刺目的一片白光,鼻尖充满了消毒水的气味。
商贤予呼吸急促,一手撑着地,掌心似乎压到了什么坚硬的小物件,但此刻他已经无心关注这点异样……
脑中如走马灯一样,闪烁过无数画面,速度快到商贤予看不清其中的人与景,他只觉得自己似乎遭遇了魂魄离体般撕裂的痛苦。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撞到自己的男人正举着电话要打120,商贤予满头是汗,却一把将他的手按住,说:“不用了。”
那人瞪大眼,脸也跟着白了:“卧槽,哥们儿,你这得去医院吧……?是不是脑震荡啊?!刚刚太吓人了!”
商贤予发现自己在极短的时间内出了一层冷汗,后脑刺痛,他探出手摸了摸,没出血。
“不用。”他答道。
那人挺有责任心的,在商贤予表示不需要自己的帮助后,还留下了电话号码,走时一步三回头,忍不住又问了一句真的不需要送医吗?
商贤予站在洗手台前,回答还是一样:“不用。”
后脑肿了一个包,商贤予转过身,望着镜子里的人,有些出神。
转身时,脚尖踢到地上的东西,又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像是金属。但商贤予此时整个人仿佛被一层透明的薄膜束缚起来了,有些喘不过气地拉了拉还湿着的衣领。
低头深呼吸几次,商贤予才有种重返人间的感觉,后脑尖刺的疼痛逐渐褪去,剩下了顿顿的疼,感觉不怎么明显了。
看了眼时间,发现居然已经过去了近二十分钟。
手机上多了几条来自俞枕夏的短信。
俞枕夏:【?】
俞枕夏:【好洗么……】
俞枕夏:【怎么还没回来?】
手机又震了一下,一条新短信跳出来——
俞枕夏:【我出来找你。】
商贤予立即回复‘别,我马上来’,接着就要返回观影厅,结果在门口撞见了刚要出来的俞枕夏。
摸着黑,两人原路返回。
大荧幕上正放映到巨型鲨鱼撕咬着人不放,尖叫声响彻海面,进入水下后,变成了翻滚的气泡声。
商贤予恍惚了一下。
净蓝色的海水被染成了鲜艳的红,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电影片尾曲一响起,四人就结伴出了观影厅。
一路下电梯,出商城,横跨广场,最后又等了一趟红绿灯才抵达马路对面的海底捞。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商贤予比先前更沉默了,俞枕夏问他,他只说是有些看困了。
这话引起其他人的共鸣,季骋又吐槽了两句什么稀烂的剧情,商贤予便又沉默下来。
季骋是歌手,不能吃辣,因此桌上正沸腾着的是鸳鸯锅,大骨清汤和麻辣红汤的香味随着淡白色的水雾升起,钻入人的鼻腔。
“你手肘怎么了?”
俞枕夏打了两碟调味料,坐在他身侧,忽一低头,发现商贤予的肘关节处有一块红晕,颜色最深的地方泛着青紫,表皮有一丝丝擦破了,沁出来一点血,早就结痂了。
商贤予顺着她的目光,举起手翻转过来看了看,对伤口淤青不太在意,看到手指,转头看向自己自然垂落的另一只手——
只发现了光秃秃的指头。
“没什么。”商贤予边答边摸口袋,“就是摔了一跤。”
下一刻,他愣住了。
口袋里空荡荡的,没有他塞进去的那个圆环状指环。
商贤予不死心,又摸了两回,结果还是一样。
没有。
另一边也没有。
菜已经上来了,锅底也热了,这时候商贤予站起来说要出去一下,俞枕夏有些摸不着头脑,觉得这人怪怪的,问他:“去哪?怎么了啊?”
商贤予将左手微微藏在身后,不想让俞枕夏发现自己丢了戒指,便含糊道:“……去洗手间。”
确实是去洗手间,但不是这里的,而是影院里头那个。
之前在那处被人撞倒,戒指估计就是那时候掉了,他一时发懵,竟也没想起来再戴上去,就这么出来了。
商贤予步子飞快,直奔目的地而去,只不过到了地方,检票员说是没有买票不允许通过,商贤予懒得纠缠这一点,干脆又买了张票。
两边的放映厅传来不同的声响,商贤予穿过不同编号的厅,抵达走廊尽头的男卫生间。
里面依旧没人,只隐隐散发着一股清淡的熏香味。
商贤予蹲下身,在水池边一寸一寸地检查过去,双目聚精会神,不敢有一丝错漏。
翻找到第三遍,才在水池底下的最角落发现一抹银光。
商贤予这才安心了,赶紧将其拾起来,没脏没坏,在灯光下如往常般熠熠生辉。
朝银环吹了一口气,商贤予似是想要吹去肉眼看不见的灰尘,才把它套回原本该在的位置。
这世上多少人都曾遗失过重要物品,但找回来的几率却不高。
商贤予倍感庆幸地呼出一口气。
就算这里离海底捞十分近,此时也过去了十分钟,上厕所这借口不宜耽搁太久,商贤予又急急忙忙地返回。
可惜这次也如上次一样。
在同样的地方,遇到了同样的红灯。
商贤予无奈地停下脚步,站在石桩前等待,心里倒数着……
十、九、八……
隔了一条街,直径距离不过三百多米的海底捞店中,俞枕夏三人坐在二楼包厢里,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吃了一口肉。
唇齿间,食物的汁水迸发,顺着食道下移。俞枕夏莫名觉得心跳加速,如急促的鼓点一般,迅疾又沉重,给人以一种不安的感觉。
俞枕夏放下筷子,想要给商贤予打个电话,她身子往后靠,视线随地往玻璃窗外眺去……
霓虹灯照亮这片黑夜,红绿灯的倒计时正在跳转。
路上行人不少,商贤予混在一群大学生中,心中还在默念。
五、四、三……
二。
一。
灯绿了。
身前几位年轻男女面对站着,聊得开心,过马路的动作很慢,而商贤予则长腿一迈,阔步而出。
紧握着的手机传来一阵震动,有人来电了。
走路间,商贤予微微低头瞥了一眼,是俞枕夏,又马上收回视线,打算过了马路再接电话。
对面的行人是一个踩着单车的年轻男子,背着挎包,风一样从商贤予的身侧掠过去。
风刮过——
一道突兀的光晃在商贤予的脸上,使他忍不住皱眉了一瞬。
轮胎摩擦柏油路,发出特有的嗡鸣声。
而商贤予还在奇怪——
此时此刻,屹立在对面的长杆上显示的是路灯啊。
就在这一瞬间,耳边的嗡鸣极度刺耳,行人惊恐万分的尖叫却穿透了这道在脑海中根深蒂固的怪声……
嗯?
他们在叫什么?
商贤予的身体宛如一只大的面口袋,砰的一声巨响,重重落到地上!
血液就像面粉一样源源不断地漏出来,淌到地上。
哦。
是因为我啊。
是因为我吗?
疼痛从四肢百骸传遍全身,商贤予的思绪已经被撞得几乎分崩离析,摔倒地上又滚了好几圈,更乱了。
眼镜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或者变成了碎片掉了满地,商贤予的视线模糊,黑白分明的眼睛染上了一层血色。
“嗬……”
他忽然想起了晚上看到的电影,鲨鱼用利齿撕碎了人的躯体,血液之花绚烂绽放。
商贤予努力呼吸着,可胸膛的起伏却很微弱,他的眼珠动了动,移向一旁。
不远处的地面,手机屏幕始终亮着,等待着机主人接通。
……得接电话啊。
商贤予想伸手去拿手机,接起这个通话,然后告诉电话对面的那个人——
我很好。
马上就回来了。
会留在她的身边,哪里也不去。
可现实中,他的手指只是轻微地勾了勾。
手背被粗糙的地面擦伤,比之前的摔伤更严重,皮擦掉一层,深可见骨,胳膊抬不起来……是断了吗?
电话还在响。
商贤予侧躺在地上,整个人像是从血水里钻出来的。
周围很快围了一圈人,报警的报警,看热闹的看热闹,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在他的周边打下一圈阴影。
“闯红灯啊……”
“报警了没!”
“肇事司机好像也晕了啊!是不是酒驾闯黄红灯?!”
“救护车什么时候来啊?这情况谁敢动他啊?”
“不会已经死了吧……?”
有些人已经开始哭出来了,哽咽着,后怕着:“我……我就在他身后一米远,那辆车就擦着我的胳膊撞过去的!”
“车头和挡风玻璃都坏成那样了……吓人啊!”
……
好吵。
商贤予不耐烦地骂了句,可从喉咙里冒出来的只有破碎的、意义不明的音节:“哈……嗬……”声量微弱到几乎没有。
我要接电话。
他妈的。
接电话啊!
商贤予不甘地睁大眼,充血的眼结膜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可怖。
一股浓烈的绝望和痛苦袭上心来,商贤予竟然发现自己对这股情绪是如此的熟悉,仿佛只是矿别多日的老朋友提着礼物上门拜访。
在斑马线的另一端,黑色的越野车撞倒了路边的花坛,司机的脸埋进了安全气囊里,绕是如此,也堵不住他的酒气。
黄色的头发很凌乱,靠近发际线的额角被方向盘撞伤了,血液湿了刘海,但也仅是如此。
肇事车主穿着一件花衬衫,袖子没有系扣,胡乱地叠起来,露出干瘦的小臂。
他的一只手腕处,有一枚不大不小的纹身,色彩鲜艳,经久不褪。
“操……”司机动了动,艰难地抬起头,用胳膊轻擦了一下脑门,“痛死老子了……”
腕上的布谷鸟也被染了红,又有一滴浓稠的血液滴下来,正正地滴在了它的眼珠下方。
好似它也为这场命运般的邂逅流下一滴血泪。
电话那头无人接听。
嘟声忽地被一道巨响掩盖。
俞枕夏一愣,失焦且游离的视线终于聚焦了。
街上发生了一场交通事故,严格来说,是一场车祸。
俞枕夏的心上有一层乌云飘过来,让她感到压抑又沉重。
有人被撞了,就在她眼皮子底下。
心跳得越来越快——
俞枕夏忍住了一系列的负面情绪,努力地把所有情绪抽离,一瞬间,她在想……
还好不是商贤予。
第70章
上午八点整,卧室的门把手转了半圈,咔嗒一声——
门开了。
一条拉布拉多扭着屁股进入了卧室,它浑身的毛都被剃光了,好在时间也有一个多月了,身上已经长出了一层短绒毛。
不过这寸毛比起脑袋和尾巴处的长毛毛,还是显得泾渭分明,形成了一个断层,看起来还是挺滑稽的。如今入了秋,天气不是很热了,所以狗的身上穿了一件狗薄款狗体恤,遮住了短的毛,以及皮肤底下狰狞的手术伤疤。
不仅如此,拉布拉多走路的姿势看起来不太自然,有一条后腿一跛一跛的,仔细看,腿侧也有缝合的伤口。
它体型壮硕,有半人高,凑到床头,漆黑的瞳仁倒映着床上人乱七八糟的睡姿。
盯了一会儿,拉布拉多跑到一边,用嘴咬着窗帘的下摆,动作极为人性化地把遮光帘布拉到两边。
阳光没了阻拦。
它们欢笑着、雀跃着,跳进了屋子,趴在床头,好奇地拨弄着床上躺着的人的眼睫毛。
一根根长睫轻微地翻动了几下,在眼睑处落下暖色的投影。
哇,要醒了吗?
当然没有。
这人似睡非醒,不耐烦地皱了皱鼻子,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精致,辗转反侧了几个来回,怎么躲也躲不过那群晃人的曦光……
唰地一声!
她拉高被子,将脑袋深埋进被子里,阻隔了这一片扰人清梦的亮堂。
好在盛夏一过,初秋的季节已然到访,天气不似往常那样燥热了。
城郊的别墅小区绿化原是一大片的深深浅浅的碧色,如今也掺入了些许薄凉的褚色。
俞枕夏打着秋盹,不想起身,心里知道待会儿拉布拉多就要过来用湿润的鼻头拱自己的脸,于是从从被子底下伸出一条白皙的手臂,手腕如招财猫那样不走心地晃了晃,含糊地嘟囔道:“哈哈,过来……再陪姐姐睡一下。”
拉布拉多没理她,把东一只西一只的拖鞋叼回来,板板正正地放在床脚处,又回到床头,两只前爪趴在床边,无情地叼开了被角,露出了里面一张如人偶般精致的面庞。
如果忽视她这一头乱糟糟的黑色长发与眼角分泌物的话。
“……”俞枕夏无可奈何地睁开眼,对上拉布拉多毛茸茸的脸和两粒如玻璃珠一般澄澈的眼珠子,无可奈何地翻了个身,长叹一声,坐了起来,“好好好,我起来了,不要再谴责我了,我现在是无业游民!睡个懒觉怎么了!”
是的,俞枕夏养了一只狗。
这只狗是她在一个多月前捡回来的。
那天是一个风和日丽,平平无奇的日子。
俞枕夏正独自驾车,距离导航的目的地‘一米心理诊所’还有三十多分钟的路途,没想到半路上遇到一个蹲着身痛哭流涕的年轻女孩,她的脚边躺着一只大狗……
俞枕夏还没看清楚,就连忙移开了视线。
事件的经过也很简单。
狗没有牵绳,从路边绿化带猛地窜出来,被一辆车撞了个正着。
狗主人很快从后面追上来,但那辆车已经一溜烟跑个没影了。
确实,遛狗不牵绳,这是狗主人的过失,一个不好,这要是引发了严重的车祸,更是说都说不清楚了。
那狗被年轻女孩用牛仔外套盖着了,但远远瞥见边角露出来的些许血迹,俞枕夏有些心里发紧。
眼见红绿灯又要换色了,其他车主都在让狗主人赶紧把它搬开,还有一些人冲车窗伸出手机拍小视频。
俞枕夏皱皱眉,听那个年轻女孩哭得实在惨,就摇下车窗,远远喊女孩过来,说她愿意送对方一人一狗去宠物医院。
年轻女孩千谢万谢,俞枕夏始终闭着眼,听到对方上车后甩上车门的动静,连忙打开副驾的储物格,将里面的一条印花毯子递了过去。
“把狗盖着吧。”俞枕夏闭着眼说,“我……我有点晕血,你可千万别让我看到。”
俞枕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一觉醒来就莫名其妙地罹患了这个毛病,但也见识过它的厉害了。
呼吸急促,肢体僵硬,严重点还会晕倒休克。
不过,最近发生在俞枕夏身上的邪门事情太多了,晕血这种事情,显得不值一提。
例如,她之前通宵画稿,在家里突然晕倒猝死,好在被找上门来的漫画编辑发现,及时送医,救回一条狗命。
又例如,她醒来之后性情大变,从深度社恐患者变成社牛蛇精病,不仅跟她亲妈几经撕逼大战,还同时撩了几个男人,仿佛觉醒了第二人格。
又又例如,俞枕夏其实没有那一段大变活人版本的记忆,她一觉醒来,还以为是昏迷那天的翌日,没想到已经是三个月后了,并茫然无措地接受火葬场的暴击。
此番苦楚,不足为外人道也。
又又又例如,她发现自己的社恐悄没儿声地不见了,虽不比之前的抓马,但也可以大大方方地应对各类正常社交了……
奇特之处,数不胜数。
总之,人生简直太魔幻了。
相比起来,晕血这个毛病,真的是太过微不足道了。
俞枕夏重新导航了一家宠物医院,这趟的目的地倒是离得不远,很快就到了。
女孩子下车时又连续谢了好几遍,俞枕夏连说‘不用’,垫子上沾了血,俞枕夏便让对方带走了。
稍坐了一会儿,她小心地看向车后座……
干干净净,没有血迹。
俞枕夏呼出一口气。
结果视线一扫,发现黑色真皮的后座上躺着一个玫瑰金色的手机。
看着挺旧的,使用的年限应该很久了,背面有许多划痕,有一个角落似乎被砸过,浅浅地凹了进去。
拿起来,俞枕夏看到屏幕也碎了,两三条裂纹横跨了手机的腰身。
这是那个狗主人的。
这年头,夸张一点地说,丢了手机就跟丢了命一样,在外面几乎寸步难行。
俞枕夏干脆好人好事做到底,从副驾储物格又掏出一只崭新的墨镜,是她自从有了这个毛病后才购置的。
墨镜一戴,谁也不爱。
俞枕夏长发披肩,墨镜几乎挡住了半张脸,一身休闲服,看起来却有了几分潇洒。
她找了个车位停好,捏着自己的手机跟狗主人的手机下了车,快步走向前方的宠物医院。
刚上小楼梯,就见狗主人失魂落魄地走下来,都没认出俞枕夏来,还是俞枕夏先递上手机,道:“你好,这手机掉我车上了。”
狗主人愣了一下才接过来,才抹了把泪,小声道:“哦……谢谢小姐姐。”
“不好意思,把你毯子弄脏了……”她抽抽鼻子,“不然,我陪给你吧。”
俞枕夏说不用,狗主人又哽咽了一下,手中的电话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说:“我们公司老板。”
话毕,她苦笑了一下,下了小楼梯,往外面走去了。
俞枕夏远远看着她接起电话,时不时地点头应和着什么,然后就打了辆车,上车…………
嗯?
走了???
俞枕夏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她站在一楼与二楼之间,看看下面又看看上面,犹豫了一下,拔腿往上走。
二楼,宠物医院。
前台处,有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兽医正在说话。
“怎么回事啊,那个小姑娘哭得那么伤心,又说不治了啊?”
“哎,说是男朋友的狗,人家分手了不要了,她自己养,可能平时养着就压力大吧……现在狗伤得这么重,又要手术,又要住院,输血什么的,不是小数目……”
“狗现在情况怎么样?”
“不太行,挺危险的……”
“哎哟……人还回不回来了?”
“依我来看,悬啊。”
……
俞枕夏在门边听了一会儿,大概听明白了怎么回事,听到医生说先治疗,再等等狗主人,又说老是遇到丢弃宠物这种情况,唉声叹气的。
不过说是这样说,但里面护士准备好了术前事项,出来喊了一嘴,两个兽医马上就进了里间治疗室。
护士看到俞枕夏,上来询问招待,俞枕夏扶了扶墨镜,说:“那个……治疗费我出吧。”
奇怪的地方,又多了一处。
俞枕夏转了一笔不菲的治疗费用,留了个电话号码,等手术完了,她看了一眼趴在宠物氧气仓里的大狗狗,是条拉布拉多,仍旧昏迷中,身上几条狰狞的伤疤,后腿打着石膏,前肢裹了几层纱布,正在打点滴。
以前她对宠物没什么明显的喜爱,如今倒是挺有好感的,不过俞枕夏也没想过养一只狗。
事后,她又开车驶向了心理症所,可惜还是迟到了。
就诊时,医生操着温柔的嗓音跟她对话。
一个小时的时间稍纵即逝,俞枕夏的心情一点儿也没有变好,失去的记忆怎么也找不回来。
随后的半个月里,俞枕夏仍旧是以一周一次的频率往返于心理诊所之间,期间宠物医院打过两次电话,跟她沟通治疗情况,俞枕夏又交了一次钱。
后来,医院方又打来电话,说是狗狗痊愈了,要不要来接走。
“……”俞枕夏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不是我的狗啊。”
电话那头的人语气也很为难:“是的是的,不过之前那个小姑娘再也没有来过了,这都过了半个月了……狗狗醒过来之后,身体倒是恢复得很不错,但是精神状况一直都不是很好,谁也不理,也不怎么吃东西,瘦了好多……”
“毕竟您也是拯救了它的人,”那边还在说,“这么重的伤势,能救过来就是一个奇迹呀。其实我们也考虑过找领养人,但是狗狗完全不愿意被人摸,一有陌生人过来就大吼大叫,想着如果是您的话,情况会不会不一样……”
俞枕夏如今商业工作全面停摆,也是闲着没事,还真去了一趟。
病好了之后,拉布拉多从氧气仓被转移到寄养宠物的铁笼子里。
进寄养室之前,护士小姐姐给了她一包狗零食,说狗现在有抑郁症倾向,免疫力下降,长了藓,所以把身上的毛给剃了,看着有点丑,但等过段日子长回来了就好了,听她话里的意思好像是怕俞枕夏觉得狗太丑。
紧接着,她又说之前的狗主人叫它‘哈哈’,喊这个名字说不定狗狗会有反应。
其实俞枕夏也没想好要不要养。
然而,当她走进寄养室,走到最里面的笼子前……
俞枕夏看到了一团蜷缩着的、干瘦的狗,身上没有毛,笼子底下铺了一层毛毯,正是她车上那条,只不过已经被洗过一道了,一点也不脏。
她蹲下身,撕开零食包装,细小的包装袋被撕扯的声音惹得那狗的耳朵尖抖了抖,但大脑袋还是没动,似乎是一点也不想搭理俞枕夏。
俞枕夏把零食往前一递,尝试喊了一声:“……哈哈?”
倏然间,拉布拉多乍然跳起来,汪汪大叫,惹得其他笼子里的狗也叫起来,屋子里的叫声此起彼伏,把俞枕夏吓了一大跳。
可下一刻,眼前的景象猛地击中了俞枕夏的心。
拉布拉多转了两圈,继而激动地不停用头撞着笼子,汪汪的叫声降低,转而变成一种委屈的哽咽的呜嘤声,与此同时,它的眼中有豆大一般的泪珠掉下来。
漆黑的瞳孔如玻璃珠一样,倒映出了俞枕夏的影子。
就在这一分,这一秒——
俞枕夏遇到了她的梦中情狗。
……
俞枕夏伸了个懒腰,掀开被子,脚踩到地上,顺利的伸进了拖鞋中。
“哈哈对姐姐真好。”俞枕夏揉了揉毛茸茸的大脑袋,夸了句。
接着,她的手指被有些粗糙的舌头舔上,湿漉漉的,俞枕夏倒也不嫌弃。
一个多月的养狗生涯让她不由自主地感叹着,狗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此话诚不欺我。
进卫生间洗漱一番,俞枕夏走出来,有一缕颊边的发丝被水沾湿了:“哈哈,姐姐要换衣服了。”
蹲在门口的拉布拉多屁颠屁颠地跑到窗户那儿,把自己拉开的帘子又合上了,中间一丝缝得没有。
完事后,它就蹲在窗边,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俞枕夏。
俞枕夏早已习惯它的‘骑士病’,甚至还想送它去读个大学,神态自若地褪了睡衣,身上就剩一小块布料,在衣柜前挑了两件衣服出来换上。
把自己收拾好了,俞枕夏带着狗下楼去了。
下楼后第一件事就是往精致的狗碗里添上粮,又换上了新鲜的温开水。
第二件事才是给自己准备早饭。
她之前自己很少下厨,厨艺太差,早饭也就是热热牛奶和吐司,不需要太费心思和时间。
今天又是出门去见心理医生的日子。
俞枕夏收拾妥当,发现哈哈已经自己叼着牵引绳在玄关处等着了。
“等下,姐姐拿一下车钥匙。”俞枕夏动作也快起来。
这不是哈哈第一次陪她去诊所了,一人一狗堪称轻车熟路。俞枕夏先是送它上了后车座,然后自己进了驾驶座,安全带一绑,车子驶出去。
导航也用不上了,路线她早已熟了。
途中,后座的拉布拉多抬起爪子,在紧闭的车窗上轻挠了挠,然后发出一声沉闷的:“汪。”
俞枕夏心领神会,将车窗下降一些。
初秋的风很干燥,呼呼地往里钻。
狗的长耳朵垂在脸侧,被风卷起来,满脸的毛乱发。
俞枕夏透过车内后视镜瞥了一眼,轻轻地笑了两声。
“哈哈好帅气。”她说。
拉布拉多汪了声,似乎在应答。
俞枕夏又说:“等你的腿彻底好了,我们出去公园玩,一定吸引好多年轻貌美的小狗狗,到时候你可不要忘了姐姐。”
这回,拉布拉多没有吭声了,反而是扭着头,不看俞枕夏了,似乎在闹脾气。
这不是玩笑话,俞枕夏常常觉得这条狗拥有一股特殊的气质,沉稳,温柔……怎么说呢,总感觉是一条有故事的狗。
因此,当她坐在诊疗室中,沙发柔软,狗狗在她身边正襟危坐,俞枕夏抬手摸了摸它的头,朝斜对面的医生说道:“穆医生,你说得对,养狗真的对心理健康有很大的帮助,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虽然俞枕夏将其称之为‘医生’,但对面的女子并没有穿着白大褂,她看起来三十五六岁,上身一件卡其色针织衫,下身套着一条长裙,面向柔和,笑时眼角有细微的纹路,看起来很和蔼。
“那你现在还经常莫名其妙地想哭么?”穆医生点点头,桌上的录音笔红灯亮起,显示着它正在工作。
“有时候吧,没有以前那么频繁了……”俞枕夏稍微恍惚了一下,很快又缓回神来,感受着手底下的毛绒绒,又道,“一开始苏醒过来的时候,天天就想哭,也不知道哭什么……反正生活一团乱,尤其是平白没了将近三个月的记忆,这点对我打击很大。”
“……发生了很多我不知道的改变,”俞枕夏习惯了由自己诉说,对方倾听的模式,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医生,我总觉得自己忘了很重要的事情,可那三个月的记忆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
“我问过在那期间接触过的人,然而他们说的每一件事……”俞枕夏顿了顿,“都让我觉得,那并不是我。”
此时,蹲在地上的拉布拉多换了个姿势,半趴在地面,但下巴搭在了俞枕夏的膝上,传来一股温热。
聊了许久,又预约好下一次来访的时间,俞枕夏牵着狗又回了家。
这次穆医生建议她尝试催眠疗法,让俞枕夏有些期待又紧张。
不过那也是三天后的事情了。
回到家已是午饭点。
俞枕夏点了个外卖,吃了就睡,拉布拉多怎么去闹她也没用,转眼时间就到了傍晚。
窗帘开着,窗户也开着。
远山的轮廓很模糊,云遮雾绕,雾中是一片片钢筋水泥浇筑层的建筑物。
夕阳血染天际。
黑色的鸟冲进这片浓烈的血色之中,像是被火焰般的云彩燎着了羽毛,倏地调转了方向,扑棱着翅膀落到附近的枝桠上。
俞枕夏侧趴在床上,双眼凝视着每一日都要重复一遍的太阳落山的景色。
她眨了眨眼。
不知道是不是眨得太用力了,湿热的泪水从眼角滚出来,滑到腮边,隐入发鬓……
其实俞枕夏觉得自己好多了,有时候又觉得自己一点都没有好。
比如,就现在。
屋子里只有她时不时吸鼻子的声音,拉布拉多却敏锐地上前来,伸舌头舔了舔俞枕夏的脸。
自从它来到家里,就突破了俞枕夏对犬类智商的想象——
它会自己用马桶,还会主动催促俞枕夏帮自己刷牙,出了门回来时要擦脚,桩桩件件,都让俞枕夏惊叹。
本来她还在想,哈哈是不是狗狗成精了,但在网上一搜,看到各种‘建国后不许成精’的犬向视频,又打消了这个年头。
……看起来,好像还蛮合理的。
夕阳残光被拉布拉多的身体遮住了,脸上的泪水被舔去了七八成,俞枕夏的脸很嫩滑,但它的力度极其轻柔,一点也没有蹭红俞枕夏的脸。
俞枕夏笑了笑,说话时带着鼻音:“哈哈……姐姐究竟是怎么了啊?”
她没想着一只狗能知道什么。
但事实上——
它真的知道。
拉布拉多也呜了一声,轻轻跳上床,把自己的身体塞进了俞枕夏的怀里。
一人一狗的体温互相浸染,不分你我。
商·哈哈·贤予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也没办法将心中的心疼和忧愁如倒垃圾那样,一股脑倒出自己的身体。
狗的面部肌肉支撑不了‘苦笑’这么复杂的表情,此时拉布拉多的表情更像是狞笑,可惜它的脑袋抵在俞枕夏的肩窝里,对方怎么也看不到。
俞枕夏不是医生猜测的那样,忽然患上了双重人格的毛病,而是遭遇了更加离谱的穿书,与书中人物意识互换。
如今两方各归其位,本是天大的好事,然而俞枕夏却……
这点,或许要怪商贤予自己。
死就死吧,偏偏换了个死法。
换就换吧……偏偏他没有被那辆疾驰而来的车当场撞死,而是被送医后,在病床上插管了近两个月才彻底没了心跳的。
在被车撞之后,他的身体如植物人一般,但意识却很清晰,甚至恢复了所有的记忆,只是要忍受病体的煎熬。
相比于此,他更心疼俞枕夏。
商贤予至今不敢回想俞枕夏出现在车祸现场时看到自己的表情——那一瞬间,商贤予希望有人可以伸手遮住她的双眼。
其后的近两个月,俞枕夏如同变了一个人,在面对外界舆论和俞家人的时候,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冷静。
在书中世界的后两个月,她只哭过两次。
一次,是发现商贤予四肢扭曲地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时候。
另一次,是医生告诉她,两人非亲属关系,没有资格签署医院的文件。
那段时间俞枕夏几乎是寸步不离,整个人可以说是暴瘦。
在自己停止呼吸的那一秒,商贤予恨不得鼓掌叫好。
后来两人回到现实世界,俞枕夏却因为应激障碍失去了书中记忆,而商贤予也因此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由于俞枕夏忘了他,从通道里偷渡出来的商贤予意识连接不上自己的身体,‘书’只好看准时机,找了个跟俞枕夏有接触的临时载体,来装载他的意识。
此时的拉布拉多,相当于是一个外接硬盘的存在。
回到俞枕夏身边,看她一点点自愈,但还是如今这幅模样,商贤予陷入自责与犹豫之中。
如若恢复记忆,他不确定俞枕夏会不会更好,或者更差……
“汪。”
太阳下山了。
“汪。”
快起来。
商贤予不舍地从俞枕夏怀里跳出来,走到床头,忽地人立起来,一爪子把灯拍亮。
啪地一声。
白炽灯驱散了夜的缠绕。
俞枕夏双目通红,被刺激得闭着眼,长吟一声:“……好刺眼!”
拉布拉多踱步到浴室前,毛绒绒的脸看起来很严肃:“汪……汪!”
快来泡澡。
泡一泡热水,心情会好很多的。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