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全身浸入热水,俞枕夏发出一声喟叹。
浴缸里放了一枚海盐浴球,化开了之后,澄澈透明的水变成了鲜艳的蓝,水面漂浮着浅浅的泡沫。
俞枕夏伸出一只手,恶作剧般地往蹲在浴缸旁的拉布拉多脸上弹了点水珠,说:“好舒服啊,哈哈,像泡进了海水里。”
拉布拉多晃晃脑袋,微低着头,眼睛却上瞟着,看起来有些委屈,又有几分谴责的意味。
长发挽起,用一个鲨齿夹固定在脑后,俞枕夏仰着头,忽然被自己的话启发了,喃喃道:“这么一说,我还挺想去海边逛一逛的……”她忽地转头看向狗,又道,“哈哈,等你都好了,我们去旅行怎么样?”
拉布拉多呜汪一声,表示答应,反正他们两个都是自由职业,能够说走就走,再加上俞枕夏现在因为不可抗力理由,跟框框网站的合作已经暂停了。
更何况,他现在只是一只狗。
合作搁浅这件事,也是俞枕夏一个多月前回来的时候才发现的。
据她了解,之前她险些猝死,昏迷之后被编辑送医,已经到了九死一生的地步,好在抢救及时,但也在医院住了大半个月。
框框才刚开始预热宣传这项大IP漫画改编,得到这一消息,总编都懵了——
什么情况?
尤其是当他联系原著作者,告知这一情况的时候,意外得知作者大大也在医院昏迷不醒,更懵了。
这又是什么情况?
原著作者跟漫画作者双双入院?
入的还是同一家医院?
总之,经过多方协商考量之后,尤其是原著作者的合同里标明了指定画师这一点,框框发出了一则公告,跟翘首以待的读者粉丝交代了‘热夏’的身体状况,说明她需要时间修养。
除了比较激进的一部分抱怨声,大部分人都很体谅。
后来,总编交代‘热夏’的责编多多联络,关照着点,毕竟他俩是合作过多次的老熟人了,相对来说更好沟通,也去过‘热夏’的家中,比较熟悉。
项目就这么搁浅了三个月,眼见‘热夏’恢复了之后活蹦乱跳,遍地吃喝玩乐,框框正打算重提项目之事,约她协商一下后续怎么继续推进……
没想到,就在框框总部的会议室,这位大大哐叽一声,砸在地上,莫名其妙又晕了过去。
送医的还是她的责编,就医地点也还是那家医院。
框框网站众人又急又懵,面面相觑,在对方第二次转危为安之后,连忙表示:您好好休息,身体好才是真的好。
实则背地里险些掩面而泣。
这大IP……不会是就此废了吧?
于是,俞枕夏就这样度过了一段漫长的躺平时光,虽然商业工作搁浅了,但她也不是全然不画画了。
画画这种事情,说到底都是手艺活儿的一种,这各行各业的技术都一样: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两天不练老师知道,三天不练,全天下都知道了。
俞枕夏平日里也会掏出纸笔练一练,就当摸鱼了。然而,当她放松身心,不去刻意想要画什么的时候,黑色的笔尖随意地勾画……
待她停下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无意识地画了一个男人的侧影,没有五官,姿势是很随意的坐姿,腿上放着一个笔记本电脑,体态颀长,轮廓很勾人。
俞枕夏当时内心狠狠地‘哇’了一下,怀疑自己是不是年纪到了,想谈恋爱了。
想到此处,她对这个没有五官的纸片人的态度更是重之又重,冥思苦想,想要勾勒出一张让自己满意的脸,却怎么也画不出来。
后来俞枕夏无奈地摇了摇头,把这张速写纸单独撕了下来,收进了抽屉中,等着之后再完善。
如今收养了一只狗,俞枕夏的速写模特就变成了它,偏偏拉布拉多的智商过人,什么要求说了一遍就能领会,让俞枕夏日常怀疑狗狗的智商是不是跟自己不相上下……
就比如现在。
俞枕夏在浴缸中惬意得很,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始终蹲守在一边的拉布拉多用鼻头狂蹭她的脸颊,强行把人叫醒。
俞枕夏才发现,水有些凉了。
她朝拉布拉多道了个谢,哗啦一声,从水里站起身来,进了旁边的淋浴间,怕水珠溅到狗的身上,她拉上了玻璃门。
热水从花洒兜头而下,冷热交加,玻璃门染上雾气,为里面的肢体罩上了一层朦胧滤镜。
拉布拉多的爪子刨了刨地面,过了一会儿,扭头小碎步走了出去。
俞枕夏还微微纳闷呢。
虽然养狗的时间不长,但俞枕夏有时跟网上的人交流,才发现论起粘人,自家哈哈真的是个中好手。
但有时候又会躲起来,不让她看到。
高智商,但好别扭一只狗狗。
俞枕夏裹着浴袍出来的时候,拉布拉多在正在阳台上,两只前腿人立着搭在栏杆上,尾巴轻轻摇来摇去,背影看起来有些萧索。
她走过去,在它尾巴上捋了两下,尾巴花柔软得不可思议,若要形容的话,仿佛是天上飘渺的云絮,轻轻扫过她的掌心,这一股绵软直直往心口窜过去。
俞枕夏笑了笑,温声问:“哈哈在看什么啊?”
话毕,她也抬头往远处一眺——
穹顶之下,繁星满空,有两粒星星闪烁着,飞速往远处移动,却不是流星,是两艘混入其中的飞机,真正的星碎是寂墨的。
墨一样的蓝色渐渐往下,渐渐有些浅色,是被底下城市建筑群发出的五颜六色的光给映亮了。
树影漆黑,风刮过。
俞枕夏打了个喷嚏,指着前面不是太远的一个方向,对拉布拉多说:“那里是一家私立医院,也是离我们家最近的一家医院,也幸好因为这样,我今年进了两次,每次都全头全尾地出来了……”
下一瞬。
拉布拉多从栏杆边跳下来,急促地叫了几声,听起来有点生气,俞枕夏揉揉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每次自己不注意身体健康的时候,哈哈都会生气。
大狗叼着浴袍的一角,把俞枕夏‘拖’回了屋内,并用前爪将玻璃推拉门关上了,一副老妈子的作风。
俞枕夏眉眼开花,两只手捧着拉布拉多的脸揉来揉去,最后……跟它对视了半天,慢慢地、轻轻地、在它的额头落下一吻。
“……”俞枕夏盯着它,看了好久,才嘟囔了一句,“要是哈哈能变成人就好了,一定是大帅哥。”
拉布拉多幽怨地看了她一眼,趁俞枕夏换衣服的空档,坐在地上,缓缓翘起一只后腿。
它低下狗头,看了看自己的下腹部……
这只拉布拉多年轻不小,是条成年犬,兽医说大概五六岁。
所以……在它不可描述的根部,两个圆圆的小东西早就不见了。
寄生于拉布拉多体内的商贤予一阵沉默:还是……不要变成人了吧……?
自己的身体才是最香的!
他趴在地上,整条狗显得有些萎靡不振。
可惜俞枕夏理解不了一只狗狗有这么复杂的心理活动,穿好衣服,似是来了灵感,跑去楼下工作室伏案画画。
拉布拉多见她白天睡了那么久,再睡容易头痛,便也没有阻拦。
它趴在俞枕夏的脚边,下巴垫在她的脚背,愣愣出神。
在把他的意识寄存在拉布拉多体内的时候,‘书’已经很虚弱了,只是简单解释了一下商贤予的状况。
他现在基本上处于离线状态,要等俞枕夏恢复记忆了,才能连上网,把他传送回自己的身体里。
‘书’透过镜子观测过商贤予的状况,那具用寻常人难以想象的高价来维护着的身体看起来还不错,状态很稳定。
尤其是他的意识已经返回现实世界,那具植物人一般的身体的脸色更好了,为此,医院的专家还来研究了一会,一致认为苏醒的概率提升了一些。
虽然这概率听起来仍旧是天方夜谭,但也不失为一种希望。
这让商贤予有些庆幸。
想到自己的父亲,他又忍不住有些心酸、愧疚,再加上循环岁月中亲情方面的缺失,他对自己父亲思念几乎刻入骨髓……
商贤予母亲的身体一直不好,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毛病,整个人很较虚弱。婚后,夫妻两个人看过几次医生,都说不建议妊娠,于是两人便打算余生索性做一对丁克族。
万万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防不住小生命的到来。
商父顾忌妻子的身体,想要联系医生早早结束妊娠,这样对身体的损害也不大,可以调理回来。可妻子却舍不得肚子的孩子,坚持生下来,之后一家三口也过过几年团圆日子。
然而,在商贤予还不记事的时候,母亲病了几年,还是早早去世了,只留下一堆照片。
幸好商父分外珍惜这个孩子,没有产生什么迁怒的情绪,反而是恨不得含在嘴里,捧在掌心里。
噩耗接踵而来。
妻子去世后,年幼的商贤予又检查出脑子里长了东西,当时的检查结果是说没什么不良反应,但这东西怎么说得准,只能定期复查。
也因为这样,商父的保护欲更上一层楼,恨不得把商贤予揣在兜里,天天带着走。
商贤予只在年轻时稍稍叛逆过几次,其余时候都很体谅自家爸爸的心情,把自己活成了宅男的模样。
由此可知,他跟商父的感情不是一般的深厚。
只是,自从回到现实世界后,俞枕夏的情况实在不怎么好,看得商贤予暗暗心惊肉跳,一刻不敢离开。
而且他的狗狗身体也是半残状态,养了这么久还是一瘸一拐的,根本找不到机会联系商父。
狗狗叹气,枕着俞枕夏的脚翻了个身,从桌底窥到俞枕夏的半张脸,忍不住发出两声低低的叫声。
闻声,专注摸脑洞的俞枕夏身体已经自己动起来了,她稍弯下腰,在它的肚子上揉了两把,又像拍西瓜那样拍拍,打出清脆的响声。
次日,仍旧是个艳阳天。
俞枕夏昨夜睡得晚,今天赖了个床,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
她这头懒洋洋地揪着被子不肯起来,另一头,框框网站的总部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来人一头短茬,黑色西装将他本就凶神恶煞的面孔衬得更有气势了。
换句话来说,更凶了。
第72章
商继武看起来气势汹汹的,实则不然,他的性格跟外表差距太大,从小到大引起了不少误会,不过在商场上,这一点倒不是坏事。
只是,他今天真不是来找麻烦的。
“商总,您好……”框框的总编收到来人的名片,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不知道您来这一趟,有什么要事?”
说完,总编脑子里一通乱想,一会儿想着卧槽,这种等级的人物怎么突然来他们这‘小’网站了?该不会……是想收购吧?
啧,这种事可不归他管啊。
商继武沉吟一声,惹得对面的几个人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好一会儿,才问:“是这样的,我就是想问问,那本《昨日玫瑰》的漫画作者现在怎么样了?身体养好了吗?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联系我……”
几个月过去,他现在心态已经调整好了,接受了自家儿子大概率余生都要躺在病床上度过,只是还抱着一点渺茫的希望不肯放手。
手术失败后,商继武一半时间留在医院看护儿子,另一半时间投身工作,用忙不完的事情来占据自己的身心,以免情绪失控。
直到今早,他猛地想起来手术前儿子商贤予的几句叮嘱,说是让他替自己关注卖出了漫改版权的一部作品
商继武这才后知后觉地上网翻看了一眼,发现作品迟迟没有上线,甚至网站方已经通知了该项目暂缓上线的事情,原因居然是……画师的身体出了问题?
而商贤予将版权便宜出售的要求就是要求指定画师,要是对方撂挑子不干,不仅是网站头痛,商继武也很困扰。
这是儿子交代过的事情。
听完他的话,框框总的表情都扭曲了,迷惑不已地想:这么大一总裁……就想问这个?
“哦……”总编喝了一口水,被烫得皱了皱眉,“热夏老师前段时间身体出了问题,现在大毛病是没有,就是需要静养。”
而后,他苦笑一下:“项目嘛,只能先搁置了……”
现在漫画行业不好,原本这本漫改的热度很好,甚至自来水到上过热搜,可谓是强强联合,没想到出师未捷……
哎,实在让人扼腕叹息。
商继武点点头,他在网上有初步了解过情况,知道那位画师是过劳导致身体出了问题,该修养修养,刚好他认识一位国际享名的调理医师……
聊了一会儿,商继武撇开商业身份,发自内心道:“我就直说吧,那本书的作者是我儿子,他之前的愿望就是希望这篇漫画好好做出来,身为父亲,我只能鼎力支持……你们能不能把那位画师的联络方式给我,我派人过去看看……”
卧槽!信息量好大!
无论是总编,还是一旁的几位责编,心中齐齐闪过一句话。
原来参商大大家境这么好??
怪不当初把《昨日玫瑰》的版权丢过来压根没收多少钱,几乎是慈善家,因此框框才会根据他的要求,极力促成跟画师热夏的合作。
只是透露对方的联络方式,还是有点……总编想了想,把跟热夏对接的责编喊了过来。
责编猫三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女生,性格比较开朗外向,但此时也不敢嬉皮笑脸的,在几人的注视下,掏出手机给俞枕夏打了个电话。
铃声响了半分钟,才被接起来。
“编?什么事?”
电话那头。
俞枕夏独自一人在升小区里的生活超市购物。
责编三言两语把今早发生的事情简单陈述给俞枕夏,她听完,心中莫名其妙的:“哦……我没有什么困难之处啊,就是现阶段的状态不适合连载。”
关于项目搁浅这一点,俞枕夏自己挺不好意思的,之前就提过让框框找别的画师重启,她也不是什么顶天的大师级人物,违约费用她可以承担。
框框当初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没向外透露过原著版权签约的特别要求,因此俞枕夏也不知道这回事。
框框当然是说可以等她,但暗地里已经忍不住唉声叹气地想:这个大饼是不是砸在手上了?
对俞枕夏而言,突然冒出来一个不认识的人为了自己能重新连载而不吝金钱,让她忽觉压力山大。
啊……
总有一种熟悉的被催更的感觉,但,我真的还没有做好连载的准备。
俞枕夏感到一阵心虚。
后来,框框那边将这个IP背后的故事告诉俞枕夏,说是原著作者很喜欢她,听说她常驻框框,这才几乎是白菜价地卖了版权等等……
俞枕夏瞳孔震惊。
最后,电话那头甚至换了个人接电话,是一道很浑厚的男声,听起来年纪比俞枕夏大很多。
跟他的交流中,俞枕夏心里没有产生任何被道德绑架的情绪,对方说话很温柔,听上去像是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学者。
商继武没有其他要求,直接告诉俞枕夏:“更新频率不是问题,你就慢慢画,不必遵守硬性更新要求。”
一旁的总编欲言又止,默默提醒了一句:“以漫画的更新频率,读者粘性本来就不高……如果不稳定连载的话,未来的商业价值和人气都……”
商继武举着电话,朝身后的秘书递了个眼神。
秘书心领神会,上前低声交谈,中心意思只有一个——
钱不是问题。
最后,俞枕夏跟电话那边的商继武交换了电话号码,她还没完全答应下来,只说还需要考虑考虑。
一路边走边谈,分量不轻的袋子勒得手有些疼,刚进屋,拉布拉多就凑过来又是帮忙拿鞋子,又是帮忙提东西的。
俞枕夏进了屋,把东西归置起来,动作间,把途中的那通电话跟发生的事情跟拉布拉多说了一遍。
没想到一贯冷静成熟的狗狗突然激动地叫了好几声,尾巴甩得飞快,都甩出了残影。
很少看到拉布拉多这幅模样,俞枕夏有些纳闷,跑过去弯腰捧着它的脸,左看右看,问:“哈哈,你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
拉布拉多少见地伸出舌头哈气,眨眨眼,一双大眼睛居然能看出几分热切。
“汪!”
确认拉布拉多没有异常,俞枕夏又开始对着宠物说话,语气有些纠结。
“哎……”她叹了口气,“当初本来想着这项目跟我挺有缘分的才接了,没想到居然是特地来到我身边。”
可是不知道处于什么心思,俞枕夏醒来之后,就很抗拒继续画这个项目了,说不出缘由,她也重新翻过那本原著,可翻到一半就再也看不下去了……
看着里面发生的情节,她心里有些隐隐的不舒服,似乎是潜意识里觉得……故事不应该是这样的。
那该是怎么样的呢?
俞枕夏晃晃脑袋,想不通这点,直到午睡前,她都还在纠结。
夏日的蝉鸣已经消逝于风中,正午时分的太阳几乎暖得要将人融化。
俞枕夏闭着眼,像是一位等待着被王子吻醒的睡美人——如果她的怀里没有半趴着一只狗的话。
寂静中,拉布拉多忽地睁开眼,甩了甩耳朵,小心翼翼地移动了一下身体,却依旧惊动了浅眠的俞枕夏,惹得她于睡梦中皱眉低吟。
于是,他仿佛被石化一般,等了几分钟,才又缓缓地往外爬,若是俞枕夏看到这一幕,又要惊呼一句‘哈哈果然是一只天才狗狗’。
然而,接下来拉布拉多的操作才会让所有正常人类目瞪口呆。
它悄悄地回头看了一眼俞枕夏,确认对方没有被惊醒,两只前爪艰难地将床头柜上正在充电的手机扒下来了,用一只狗爪爪分外艰难地开了手机的图案锁。
光是这一操作,就误触失败了好几次。
拉布拉多表情认真地在手机联系人里翻找着俞枕夏新添加的联系人,找到那个备注为‘商叔叔’的眼熟号码,忍不住呜嘤一声,又连忙把脸埋进被子里。
触屏键盘对小狗狗来说,真的是好艰难,拉布拉多花了将近十分钟才打出一条短信。
确认,发送!
下一瞬,手机显示短信已送达。
拉布拉多睁圆眼睛,焦急且兴奋地等待。
城市的另一边,腾霄大厦。
身为一个中年霸道总裁,商继武奋斗了半辈子,如今也依旧忙碌,不过最近几个月为了看顾儿子,将手里能交给下属的事情都交出去了,如今也算轻松。
就是上午突然拐弯到框框总部去了一趟,回来之后只好腾出午休时间看重要文件,顺便签签字,下午还要去医院看儿子。
他近几日的心情很好,医院那边说商贤予的身体素质指标近一月来恢复得很好,没有继续虚弱下去。
这时候,反扣在桌上的手机忽地响了一声。
是短信。
商继武签完了手头的这一份合作协议,才抄起手机打开看一眼,同时举起手边提神的咖啡,浅啜一口。
然而,但他看清了这条错字百出的短信时……
“噗——!”
昂贵的西装沾染上了褐色的污渍,刚刚处理好的文件也溅上了星星点点颜色。
商继武腾地一下站起来,带滑轮的老板椅往后滑了半米元。
他不可置信地又把短信看了一遍,上面赫然写着——
“爸爸,沃shi啊贤,现在我在狗得身体里、手机主人是我女票,看道马上灰付”
第73章
俞枕夏始终不知道,在那一天的午间小憩时间里,自己的爱犬到底抱着手机发了多少条短信,以及删除短信记录的动作有多迅速。
她只知道,在一周后的一个平平无奇的早晨,八点半,隔壁空置的别墅传来一阵扰人清梦的装修声。
俞枕夏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眼,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乒铃乓啷的噪音就重重地捶在了她的脑袋上。
怀里的拉布拉多比她醒得要早, 第一时间就睁开了双眼,微微抬起毛茸茸的脑袋,看向窗户的方向。
俞枕夏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呓吟,伸出两只手,将拉布拉多的耳朵叠起来:“好困……”话音刚落,就抱着狗狗往被子深处挤了挤。
可惜的是,这一床薄薄的布料显然无济于事。
五分钟后,俞枕夏飘忽着进了浴室洗漱,而平时跟她黏糊得紧的拉布拉多犬竟然没有跟过来,一反常态地跑到阳台外,人立起来,视线直直地看向隔壁的独栋别墅。
俞枕夏心中有些纳闷,便举着牙刷跟了出来,从二楼往下眺望,看到隔壁院门外停着几辆装修公司的车,工人穿着统一的衣服进进出出,忙前忙后,有条不紊地工作着,看起来很专业。
俞枕夏有些烦恼,她一天到晚都宅在家,不知道隔壁要装修多久,脑壳壳痛。
而身旁的拉布拉多却狂摇尾巴,显得很兴奋的样子。
在装修还没结束的时候,俞枕夏又去了一趟心理诊所,第一次接触到催眠疗法,遗憾的是,忙活了半天,仍旧是毫无进展。
俞枕夏抑制不住地升起了几分气馁之情,回家跟拉布拉多抱在一起一连看了好几集搞笑综艺才缓过来。
说来也有一件奇怪的事,原本对《昨日玫瑰》漫改很关注的那位商先生后来没有再联络过俞枕夏了,这让俞枕夏松了一口气。
有句话说得好: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
隔壁一连装修了十天,中间隔了两天周末休息的空档。在第十一天的午后,俞枕夏终于见到了这位新邻居——
对方是个中年人,看着四十出头,身板很硬朗,一眼望过,估计一拳能抡飞两个俞枕夏,却意外的和善。
那时,俞枕夏跟拉布拉多仍在阳台,眺着搬家公司的车一辆又一辆地把主人家的行李拉进屋子里,猝不及防地跟院子里站着的中年大叔对上视线。
那人仰头望了许久,而后举起一臂,主动朝一人一狗挥了挥手。
直到傍晚快入夜的时候,搬家公司的车与人才离开,那位新邻居竟主动上门打招呼,还给俞枕夏递上了一份小礼物。
令人惊掉牙的是,交谈中,邻居大叔说他姓商,名继武,于是俞枕夏电光火石之间想起对方的声音有些熟悉,想通自己跟他曾有过的交集,差点冷汗都冒下来了。
……马萨卡,世界有这么小吗?小得有点恐怖了,该不会要被现实中催稿吧?
俞枕夏一开始还怀疑对方是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心里忐忑了好一阵子。
不过,这股忧虑很快便被打消了。
毕竟她的身边有一只特务小狗。
原因是某一天,哈哈趁她不注意,钻到人家院子里耍了一通,把人家新栽的花折腾得一塌糊涂。
因着这个契机,两人日渐熟稔起来。
隔壁商叔叔是个很有反差感的人,在家时一身休闲服,套上手套披上围裙,就跟花农一般,把院落重新修整,种上了一盆盆当季的花,有时候又一身板正的黑西装,豪车接送。
偶然遇上的时候,俞枕夏会跟他寒暄几句,对方几乎不跟她提起漫画的事情,连同框框也不催了。
据说是他的儿子,也就是《昨日玫瑰》这篇小说的作者病情有了转机,使得他无心其他事情,另一方面,听说他儿子一直在城郊别墅区附近的私立医院住院治疗,如今搬过来,倒也不算是一个很突兀的决定。
相处了一阵子,尤其是拉布拉多,对这位商叔叔十分亲近,让俞枕夏心里暗暗吃味了很久,不过她本人也跟对方逐渐熟稔起来……
于是,某天,俞枕夏便开口问出了横亘在自己心头许久的问题。
“商叔……”俞枕夏琢磨着,问,“您儿子认识我吗?为什么一定要我来画呢?”
商继武撸着狗,笑着说:“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过……等他醒了,你到时候可以自己问。”
说话间,俞枕夏看着在别人脚边发出呼噜呼噜声音,一脸陶醉的拉布拉多,忍不住撅了撅嘴,心口泛上一阵失落。
啧……
关于《昨日玫瑰》的作者参商此人,俞枕夏跟他的缘分自多年前就产生了,从她于年少时读过对方小说,再到对方邀请她绘制此小说的漫画改编……
俞枕夏忍不住心生好奇。
但她怕戳到商叔的伤心处,所以聊天时比较注意,很少提起他儿子,如今她所知道的信息全都是商继武自己在聊天时透露的。
脑部疾病,手术后陷入昏迷,在病床上躺了大几个月都没醒。
俞枕夏默默想着,这不就是植物人吗?
可看着商继武信誓旦旦,有十足把握的模样,俞枕夏也把满肚子的话咽了下去。
在哈哈的‘移情别恋’之下,不到两个月,时间刚到晚秋,俞枕夏跟隔壁商叔叔的关系越来越好,几乎隔三差五就登门拜访,留在人家那边吃饭,说的话也越来越多。
一天,晚饭桌上,俞枕夏提了一嘴想去探望他儿子,没想到被商继武拒绝了。
“小夏,不用这么麻烦。”商继武摇了摇头,眼睛却炯炯发亮:“我跟医院那边已经协商好了,打算过几天就把他接回来,仪器设备那些都准备好了,请了个营养师照顾着……”
俞枕夏知道他不缺钱,点点头,一时间想不出要说什么,便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直说。”
病人转院回家的那天,隔壁门口来了两辆医院的车,俞枕夏特意早早起床,但没有过去打扰。
远远地看到几个体型健壮的护工将一架床车厢里移出来,上面躺着一个瘦削的男人,身上盖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脸上有一个氧气装置,因此看不清面容。
俞枕夏心里怦怦跳个不停。
等医院的人统统离开了,她才过去敲门。
由于家里多了一个病人,俞枕夏这回没有带上哈哈,而是一个人前往。
俞枕夏趴在门边,问:“商叔,还好吗?”
商继武看上去心情不错,笑着反问:“挺好的……我看,还胖了不少呢。”这话也不知到底是说谁。
他领着俞枕夏上了二楼,最转角的一个房间已经变成了看起来跟医院中差不多的病房,各项设施一应俱全。
窗子被打开了,院子里的花香顺着风飘进来。
俞枕夏站在商继武身后,视线被他遮了大半,稍等了一瞬,他往旁边挪了一步,用眼神示意俞枕夏上前。
屋里稍显空旷。
智能医疗床上的男人皮肤极为苍白,是许久不见日光的那种苍白,带着些许病态,乍一眼看过去,被阳光直射的地方仿佛都变得透明起来了。
俞枕夏逐渐靠近。
男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很快,她站病床边,视线透过半透明的面罩,终于看清了这张脸——
商继武在她身后几步,试探地问:“怎么样?你觉得眼熟么?”
俞枕夏静默地望着这种脸。
一股莫名的、不知从何而来的热流涌入她的心口,烫得教人快要受不住。
因失去记忆而从生命中抹除的那三个月,加上后来这颓靡度日,找不到方向的三个月……
半年了。
从盛夏到晚秋,树叶从滴翠到泛黄,风中的燥热也成了微凉。
恍惚中,俞枕夏第一次有这种血脉逆流的感觉。
她只觉得耳边的问话远了又远,全副心神难以克制地落到视线中这张陌生又亲切的面孔上。
在这一瞬间,早前俞枕夏无意识画出的那张没有五官的人物速写,顿时有了五官的雏形。
商继武看她的反应,一时喜上眉梢,又问了一遍。
“我儿子叫商贤予,你们以前认识吧?”
半晌,俞枕夏才从这种近似于一见钟情的状态中回过神,闻言,挑着眉,惊奇道:“商叔,您儿子也跟书中角色同名同姓?!”
“……”商继武观她神色,答道,“是啊。”
俞枕夏欲言又止,不知道商继武看没看过原著小说,但思忖片刻,还是没提那本书中叫做‘商贤予’的人物的故事线与结局。
回家后,俞枕夏猛地扑向在玄关处等待自己的拉布拉多:“哈哈,姐姐回来了!”
不知为何,它看着有几分失落颓然的样子,但俞枕夏一进门就将头埋进它的下巴底下,因而没发现它的反常之处。
“姐姐跟你说,刚刚发生了一件超级魔幻的事情!”俞枕夏蹭了几下才抬起头,两只手捧着拉布拉多的脑袋左摇右晃,不敢相信,“我居然……”
居然对一个躺了大半年的植物人小哥一见钟情了。
俞枕夏:“……”
她默了默,对着拉布拉多认真道:“你说,姐姐的脑袋是不是坏掉了?”
商·哈哈·贤予挎着一张狗狗脸:你现在就是脑袋坏掉了。
“哇……莫名其妙失忆,莫名其妙认识了商叔,莫名其妙对一个毫无意识的人一见钟情……”俞枕夏掰着手指头细细数着这段时间的不对劲,“我都要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醒过来了!”
似是触发到了某个隐藏词汇,拉布拉多突然浑身颤抖起来,尾巴上的毛几乎要炸起来。
俞枕夏双手抚摸着它的肌肉,感受到这一股不正常的震颤:“……哈哈,你怎么了?”
拉布拉多一头扎进她的怀里,发出低低的、痛苦的轻嚎声,仿佛是遭遇了什么天大的伤心事,悲伤到难以自抑。
俞枕夏不知它到底是怎么了,只好抱着狗拼命安慰:“好,不伤心,不伤心……姐姐最喜欢哈哈,最近确实是有点忽略你了,但是你不是也会喜欢隔壁的商叔叔吗?他对你多好呀……”
拉布拉多的震颤持续了很久很久,俞枕夏把它扛在肩上,抱上了二楼。
大型犬的体重很感人,最近哈哈整日吃好喝心情好,一下子跟吹气一样胖了起来,俞枕夏废了老大劲才把他抱回房间,完事后整个人气喘吁吁的。
见状,拉布拉多关切地看着她,眼角的毛发有些湿润了,像是流过泪。
俞枕夏与它四目相对:“哈哈,你到底怎么了?”
没由来的,俞枕夏的梦中情狗陷入了深深的抑郁之中,无论俞枕夏怎么哄怎么逗,都没用。
不爱动弹也不爱玩儿了,早前对隔壁商叔叔尤其热情,热情到俞枕夏吃醋的地步,现下见到了人,居然连眼皮也不掀一下。
里里外外,都透露着古怪。
俞枕夏甚至带它去看过兽医,却仍旧无济于事。
随后的日子里,俞枕夏按耐不住内心滚烫的情绪,去看过几次隔壁商哥哥,几乎是每一次,对方的状态看起来都更好一些。
这时候,俞枕夏才确认,商叔叔所言非虚,他的儿子真的快要醒过来了。
前天俞枕夏过去的时候,躺在病床上的商哥哥竟然动了一下手指,这一发现叫人鼓舞,当夜,私立医院的医生就过来了,一番检查之后,激动地声称是奇迹。
一切看似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除了哈哈。
无论俞枕夏同它说什么话,它只是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如黑葡萄一样的眼珠子看着自己,沉寂又哀伤,仿佛暗含了千言万语,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天,俞枕夏抱着狗,忍不住哭了出来,手掌一下一下地抚摸着狗狗日渐消瘦的脊背,带着哭腔说:“你到底怎么了啊?是姐姐最近做错了什么吗……?”
一条粗糙的舌舔上俞枕夏的脸颊,舔去了微咸的泪水,似带着无比珍重的意味。
这一场痛哭之后,拉布拉多仿佛又恢复了活力,看起来跟之前一样了,体贴温柔又活泼,可俞枕夏的心里时不时会有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
这感觉说不分明,只是看到哈哈凝视着自己的目光,俞枕夏心里又是幸福,又是难过。
尤其是当她跟隔壁商哥哥在一起的时候。
啊……忘了说了,隔壁家商哥哥在立冬这一天醒过来了。
那天仍旧是个好天气。
“嘭嘭嘭——!”
商继武面露激动,眼眶通红地敲开了俞枕夏的家门,一见到俞枕夏,便大声哽咽道:“阿贤,阿贤醒了!”
俞枕夏也喜不胜收,商继武当即邀请俞枕夏过去。
俞枕夏想要带着哈哈一起去,犹豫着问了声,商继武不反对,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他笑了笑,眼角的鱼尾纹堆积起来,形成几道深深的刻痕:“阿贤一直很喜欢狗,我也是。”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商继武已经不再亲热地抚摸哈哈了,而哈哈也视他为空气。
商家别墅,二楼。
俞枕夏轻车熟路地踏进那间屋子,阳光依旧那样明媚,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花香,可院子里的花已经凋零了。
智能床的床头被半摇起来。
身穿蓝白病号服的男人也半坐起来,头发已经长了许多,墨色发丝长至耳后,同苍白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男人的脸扭向另一侧,仿佛在注视着窗外的冬景。
枝桠上已经不剩什么叶子了,看上去有些萧瑟。
俞枕夏站在门内,嘴巴张了张,一时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然而,男人已然听到了门口的动静,默默转过头来,露出一张俊美的面容。
过长的刘海遮住了眉毛,底下是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漆黑的瞳孔深邃如海底,鼻梁直挺,唇瓣是薄粉色,看起来有些气色不足。
俞枕夏的心又热了起来,像情窦初开的小姑娘那般,连说话都磕磕绊绊起来:“商、商哥哥,你醒了……”
商贤予笑了笑,有几分冷淡的面容霎时间如冰雪融化,如冬天过境,迎面而来的……便是融融春风。
俞枕夏的脸烫了一下,心口却传来一丝丝违和感。
……
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俞枕夏跟隔壁商哥哥在一起了,成为了一对恋人。
只是有一点让俞枕夏有些闷闷不乐,早前商叔跟商哥哥都说喜欢狗,但对哈哈都不冷不热。
俞枕夏几乎每天都跟自家爱犬待在一起,还时不时带拉布拉多去兽医院。
她总是背着拉布拉多对医生悄声说:“医生,我总觉得吧……的狗还是很抑郁,压根就没有变好!但是它好像为了不让我担心,就去故意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
医生还是老生常谈,说是在情况允许的条件下,多给宠物一些关爱和陪伴。
俞枕夏默默无言。
她们一人一狗天天腻在一起,只有偶尔跟商哥哥出门约会的时候才没带他。
就这样,俞枕夏约会回来后,还会掏出特地买给哈哈的小零食哄它,抱它,亲亲它的额头。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拉布拉多的状况没有改善。
又是一次约会。
这一次出门前,拉布拉多拦住了俞枕夏,在她的腿上趴了很久,不住地舔她裸露在外的肌肤,热情到俞枕夏大笑。
俞枕夏心情一松,抱着他亲额头:“姐姐回来给哈哈带吃的哦。”
随后,她坐在副驾上,远远地看到拉布拉多人立在二楼阳台栏杆上,似在不舍地望着自己。
车驶出去很远。
阳台上的拉布拉多变成了一粒比灰尘还小的黑点,仿佛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
时间已近深冬,快要到春节了。道路两旁装点上了红色的元素,小灯笼小彩带搭配着各色LED小灯,显得热闹不少。
两人驱车到市区中心的游乐城,大概是都想着年前再赚一笔,游乐城里的小摊贩多得数不胜数。
两人一路买买买,吃吃吃,手上,嘴里都塞满了东西。
“这个摊子上的章鱼小丸子好香啊!”俞枕夏拉着商贤予走过去,“小姐姐,来两份这个。”
摊主小姐姐脸圆圆的,笑容和善可亲,声音也软软的:“好呀,马上来。”
商贤予手上拿满了东西,俞枕夏便掏出手机扫码付款,看到摊主的收款账号的名字是‘苏眉’。
俞枕夏愣了一下,心中泛起几分违和感。
路上,两人又跟一个娃娃脸的中国旗袍少女擦肩而过,她旁边的女子一身西装,看起来很干练。
两拨人路过的时候,那两个女子回头看了俞枕夏一眼,而俞枕夏能够发现这一点,是因为……
她也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
一路朝人最多的广场走去,俞枕夏看到几张让她觉得心中一颤的面孔。
晚上十点整,广场对岸会进行一场为时半小时的豪华烟花秀。
因而广场里挤满了人,其中大半都是年轻人,年轻人里又数手拉着手的小情侣居多。
等待中,俞枕夏习惯性地掏出手机,打开了家里监控的同步APP,远程遥控着摄像头的角度,寻找家中拉布拉多的声音。
找了两分钟,没找到。
俞枕夏心中一紧,打开麦克风:“哈哈,在哪里?姐姐现在看不到你,你出来一下。”
旁边的商贤予轻轻看了她一眼,说:“门锁的好好的,一只狗能跑到哪里去?我们今天是出来约会的,别想那么多了……”
俞枕夏不理他,举着手机又说了几句,又在画面中搜索狗狗的身影。
一无所获。
商贤予见她脸色不好,连忙安慰道:“好了,说不定只是在睡觉,没听见罢了。你别急呀。”
“……”俞枕夏闷声道,“哈哈从来都不会这个样子,不管我叫不叫它,在我想要见到它的时候,他永远都会出现!”
“那只是一条狗。”商贤予凝视着她,说。
俞枕夏不答,埋头翻监控。
商贤予深吸一口气:“就因为那只狗不喜欢我,交往这么久了,你只肯跟我拉拉手……夏夏,这样对我来说,是不是太残忍了?”
俞枕夏皱眉:“……这跟哈哈有什么关系?”
“那你说,”商贤予的笑容隐去了,眉头紧皱,“到底是因为什么?”
俞枕夏:“……”
纠结半天,俞枕夏老实说:“我不知道。”
俞枕夏顿了顿,向商贤予道了个歉,说:“我想回去看一下哈哈是不是跑出去了。”
“你就知道那条狗!”商贤予冷笑道,“如果你要走,那我们就分开吧。”
俞枕夏:“……”
紧接着,商贤予放软了语气,安慰她道:“留下来,陪我看烟花,好吗……?”
“然后,你就可以回家了。”商贤予一字一句地说,“千万不要做多余的事。”
俞枕夏愣了,忍不住轻声重复一遍:“我就可以回家了?”
商贤予点头,笑说:“是啊,你不是一直想要回家吗?”
俞枕夏也点点头,神情却很迷茫:“对,我要回家啊……”
虽然嘴巴里这么说着,但俞枕夏心里想的全都是——
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所有。
所有的事情,都不对劲。
俞枕夏握紧手机,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哈哈在哪里?
我要去找哈哈。
她想:我要和哈哈一起回家,回到属于我们的家。
忽地,人群惊叫着散开,一阵震耳的嗡鸣声从远处传来,不管不顾的往人群最密集的地方冲来。
“啊啊——!”
“有病啊!往人群里开摩托?你要死别拖着别人!”
“都让开!让开!”
“危险啊!”
惊叫声一人传一人,传成了一整片,朝俞枕夏愈发近了。
人群自发地散开一条道。
俞枕夏看到一辆摩托车驶来,车主带着头盔,一手把持车把,另一手冲骂他的路人竖着中指,把一句话活灵活现地演绎出来——
与其提高自己,不如素质见底。
哈雷摩托在俞枕夏面前不足一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她忍不住退后一步,身后的商贤予脸色拉了下来,目光森冷。
车主单脚踩地,一长腿笔直笔直,他身形结实,赛车服底下的肌肉堪比男模。
他一把将头盔薅了下来,露出一张极具异域风情的脸,眉眼浓郁,瞳孔是灰绿色的。
他一双鹰目紧盯俞枕夏,语气很不客气:“别在这里玩过家家了,上车。”
俞枕夏自然而然地吐出一个名字:“……严惑?”
哈雷上的混血男:“呵呵。”
……这人还怪讨厌的。
严惑不耐地把头盔摔进俞枕夏怀里:“上车啊,没时间了!你还要不要找你那条土狗了啊!”
“是拉布拉多……”
“就是土狗!”
俞枕夏脑中思绪混乱,但仍旧下意识地抱紧头盔,想要跨上车后座。
商贤予拉住她的手,认真道:“留下来,这里很安全,看完烟花我们就回家。”
“……”俞枕夏默默挣开了他的手掌,边戴头盔边说,“我要去找哈哈。”
商贤予:“你会迷路的。”
俞枕夏揪住严惑的衣服,只见严惑朝商贤予又竖了个中指,哈雷便飞驶离开了。
俞枕夏:……好没素质一男的。
一路风驰电掣,回到家,俞枕夏发现别墅的家门和院门大开,屋里黑黢黢的,隔壁商家别墅也是如此。
按下电灯开关,没反应。
俞枕夏没办法,摸着黑在玄关柜子的抽屉里翻出一个手电筒,见它还能用,便借着微弱的光在楼上楼下翻了个遍。
找了一通,还是没找到拉布拉多,俞枕夏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俞枕夏想了想,打算拜托严惑载自己一段路,到附近找一找,一出门却发现严惑已经不见了。
整个世界都不见了。
俞枕夏举着手电筒回头,发现身后的家也不见了。
这已经不是‘不对劲’三个字能解释的范畴了。
俞枕夏:“……”
立于漆黑的世界,唯一的光亮自己手里捏着的手电筒,还这么暗,一副电量不足的样子。
俞枕夏定了定心神,试探地伸出脚,发现跟走在平地上没什么区别,便大喊着拉布拉多的名字往前走。
可她分不清方向。
走了许久,直到手电筒的光亮一点一点消逝,溃散在黑暗中。
俞枕夏抹着泪,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就在这时。
前方出现了一点微光。
俞枕夏慢慢往前,在这片无垠的黑暗中,她完全没有发现自己路过了一扇又一扇漆黑破碎的镜面。
走近了,更近了。
她终于知道那道微光是什么了——那是一盏路灯。
路灯照亮了一条小巷。
俞枕夏怀着忐忑的心情踏了进去:“哈哈?”
巷子里传来一阵低低的喘息声,然后是一声弱弱的‘汪’。
俞枕夏顾不得伤心彷徨,她循着声儿靠过去,在角落摸到了一片毛绒绒。
尽管没有外伤,但俞枕夏知道,哈哈的情况十分危机。
她抱起拉布拉多,顺着巷子往外走,并同往常一样对狗狗说话:“哈哈,我们是不是跑到什么异世界了,好恐怖啊……”
拉布拉多:“汪呜……”
你为什么会来?
书中世界正在坍塌的边缘摇摇欲坠,那里是回到现实世界的通道。
你为什么掉头?
俞枕夏:“……我们不会转生到异世界成为魔法师吧?”
拉布拉多:“呜呜……”
想太多了,就是被留下来,一起被刷机,重复书中配角的人生而已。
你看,你现在已经不认识我了,记忆已经被屏蔽了。
还跟那个冒牌货谈恋爱,真是要气死我。
算了,我一开始也以为回到现实世界了,我也是个大傻子。
……你居然真的跟那个冒牌货谈恋爱,我酸了。
俞枕夏把眼泪蹭到它的毛上,没说话。
拉布拉多:“汪……”
老婆,我爱你。
你是世界第一好的老婆。
所以……你得回去啊。
下一刻,拉布拉多在她怀中挣扎着要下地,俞枕夏只能将它放下来。
俞枕夏不用仔细观察,只一眼就能看出拉布拉多的身体很虚弱,它喘着粗气,在俞枕夏前面小步跑着。
俞枕夏跟在身后,嘴巴里不住地关心它。
拉布拉多只埋头往一个方向跑去,似乎在追赶时间,哪怕累到极致,却一刻都不敢停。
“嘭——”
“嘭嘭嘭——”
全然黑暗的世界,一瞬间被高空的烟花照亮,但炙热的星碎乍眼便凉透了,只余下残破的躯体。
烟花开始绽放。
俞枕夏想起商贤予之前说过的话:这场烟花秀的时间是半个小时。
看完烟花,就能回家了。
虽然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俞枕夏跟着拉布拉多一起玩命地朝烟花那头奔去!
一闪,一灭。
又一闪,又一灭。
耳边只剩下了喘气声。
跑到了吗?
没有。
可是感觉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了。
随着最后一声噼里啪啦的声音消逝,整个世界终归于黑暗。
绚烂又凄美的烟花如万千流星坠入人间。
拉布拉多的眼眸中闪过一深深的绝望。
可还没完!
前方,就在前方,又出现了一抹微光,四四方方,像一个竖着的长方形。
商贤予很熟悉,那是一道门。
它与俞枕夏上前,并催促对方扭开门锁,然而俞枕夏拧了拧,只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这扇门纹丝不动。
拉布拉多:“……”
不多时,门的对面传来一阵有节奏的敲击声。
有人在那边敲门!
俞枕夏又试了试。
门开了。
温暖的光倾洒而出,林白薇站在门内,面带微笑地看向外头的一人一狗……
她的手上拿着一个方形的小盒子。
林白薇的视线落到地上蹲着的半人高的拉布拉多,也蹲下了,与它视线齐平。
她说:“这一次,我还没有把生日礼物送给你。”
林白薇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只银色的腕表,看它样子不是全新的,有明显修复过的痕迹。
碎了的表盘已经被卸了下来。
林白薇没有将手表递出去,而是伸出一只手,四指轻握,颀长的食指轻轻地抵在较长的分针上,轻轻一顶——
分针被逆时针转了半圈。
林白薇笑了笑,喊了句口令:“三二一,快跑!”
顷刻间,明亮的光、纯白的门、门里那个温柔的女子被解构了,化成了无数微小的粒子。
粒子如萤火虫一般,代替了华丽的焰火,闪烁着照亮了前进的道路。
跑,别停下来!
一直往前跑!
看到了吗?前面有一面镜子,那是最后一面镜子。
这就是唯一一扇通往现实世界的门,过时不候。
微光粒子引着他们前往,兴奋地跳动着,仿佛在给一人一狗加油打气——
看,你们赶上啦!
镜子里有浓白的雾,如水一般流淌着,被镜面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一人一狗没有减速,直挺挺地往镜面冲去,身体穿透镜面,白雾泛起水波纹。
他们忍不住回头一望……
微光粒子汇聚在一起,凝结成一只手的模样。一只女人的手,柔软却又坚硬。
那只手朝着两人挥了挥,像在催促,又像是在告别。
……
俞枕夏在下坠。
纯白的光刺得她眼睛都睁不开,但这也没什么大碍了。
怀里的温热身体逐渐延展,变形,变成了一具男人的躯体。
两个人紧紧拥抱着,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俞枕夏咳了声,咽下喉咙里的哽咽,大声道:“你现实里的电话号码多少?”
俞枕夏:“下次要快点接电话。”
商贤予:“好。”
俞枕夏:“不能忘记我。”
商贤予:“好。”
俞枕夏:“我爱你。”
商贤予:“我也爱你。”
俞枕夏:“像爱我自己那样。”
商贤予:“……比爱我自己还要爱你。”
“……”俞枕夏:“别搞攀比!”
商贤予哈哈大笑。
在下坠中,他们亲吻在一处,两具身体嵌在一处,没有一丝阻隔。
尽管长路漫漫,暗不见光,然而……
他们终究还是找到了回家的路。
第74章
冲破黑暗,阳光照在身上。
俞枕夏的怀中空空如也。
恍惚中,她睁开眼,霎时间分不清今夕何夕,只觉得身体疲惫得像是从一场龙卷风中横穿而过,经过了一夜饱睡之后,这疲惫一扫而空了。
俞枕夏切切实实地懵了一会儿,紧接着她唰地一下从病床上坐起来,移动脑袋环顾四周,表情先是惊,再是喜,而后又是忧。
惊的是,这里居然是医院病房,她的身体怎么还在医院?
喜的是,她真的回到现实世界了!
最后,俞枕夏又忧心于商贤予如何了,是不是也如她一般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随后,一连串问题纷至沓来,俞枕夏却无从解答,思绪万千,这时候,一位护士敲敲门,走了进来。
俞枕夏抬头看她,没说话。
却见护士双臂抱着查房的小册子,表情无奈地对她说:“俞小姐,赵医生昨天下午同他导师一起到别院去研究课题了,您在这里住院也是见不到他的,不如……”
护士的话勾得俞枕夏又是一阵恍惚,听到‘赵医生’这一关键词,她脑内的近月来的记忆如走马灯一一浮现。
在意识交换的期间,因为这具身体险些猝死,幸好当时编辑碰巧上门跟俞枕夏沟通工作,将她紧急送医,殊不知经过抢救,再醒过来的已经是另一个‘俞枕夏’了。
‘俞枕夏’醒来后性情大变,像是换了个人一样,不仅在治疗期间看上了一位负责她的住院医生,并大胆示爱,而且对工作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反转。
简直让人迷惑不已。
在留院观察的那段时间里,几乎半个医院都知道了这位大美人主动追求这里的一个年轻医生,对方却不为所动。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俞枕夏’似乎是跟他卯上了,隔三差五地来撩一通。
没结果?
好,下次再来。
前两天更是借着上次的旧病办理了住院,没想到人家已经躲远了。
……
俞枕夏汗颜,书中的海后俞枕夏显然是人生第一次遇到滑铁卢,踢到了一块硬铁板,因此心气不平,情况有点类似于‘男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不知道她回去后会不会因此受挫,一改海后本性……?不过,这种问题还是让严惑来头痛吧。
少刻。
完整消化完这段时间的记忆,俞枕夏只有一个念头——
社死,狠狠社死。
她微窘,忍着羞赧,应付完护士,连忙踩着拖鞋下了床,在床头翻到了手机,急匆匆地往外走去。
在穿回现实世界的那段意识交缠的时间里,两人互相交换了一堆信息,联系方式,病房号等等涵盖其中,最后险些连银行卡密码都交换了。
俞枕夏握着手机,径直朝目的地走去。
走楼梯上了一层楼,左拐,执行二十来米。
1067号病房。
门没关。
里面传出一阵细碎的交谈声。
俞枕夏站在门前,深呼吸了几个回合,指尖触到门板,却瑟缩着不敢轻易行动。
这是一种比‘近乡情怯’还要浓厚的心情。
俞枕夏轻挪脚步,透过半开的门缝往里面看去。
一位穿着白大褂的中老年医生站在床边,半弯着腰跟病人说话:“真是一个奇迹,小商,你真的撑过来了!”
下一秒,对方说话了,声音好听且熟悉,如玉石相击,在俞枕夏耳边遍遍回响:“齐医生,可以把我的手机给我吗?”
齐教授反对道:“啧,你还是先躺着吧,别瞎折腾。”
继而他转身,又跟身后的几位年轻学生道:“该做的检查我开好单子了,你们落实一下,出报告了第一时间送到我这边来。”
几人齐齐道:“好的,齐教授。”
从俞枕夏的角度看不到病床上那人的脸,只能看到他包裹在蓝白条纹底下的半边身体,和一只骨感颀长的手。
仅是如此,也让俞枕夏不住地出神。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屋里的老教授已经交代完重要事情,只等其他人对接后面的检查项目了。
于是,他转身而出,一把将房门完全拉开,不料看到门外站着一个相貌过人的女陌生子。
齐教授之前听学生八卦过‘俞枕夏’的事迹,却没见过她本人,便纳闷地问了句:“姑娘,你是……?”
话毕,屋内几人的目光也欻欻欻地落到俞枕夏的身上。
与此同时。
身后走廊,电梯门‘叮’地一声脆响。
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一手拎着外套,一手举着电话,从电梯里疾步而出,额头上满是汗:“商总,您别急着回国啊,那边不是雷暴天气吗?!我已经到医院了,随时跟您汇报商少的情况……”
门外,俞枕夏没有回话。
透过老教授的肩膀,她终于看到了那个人的脸。
商贤予的脸。
齐教授得不到回应,又问了一句,可他的声音幻化成了一阵风,悄无声息地从俞枕夏的耳边掠了过去。
她只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砰砰砰——
像烟花绽放、像心鼓擂动、像一位身披黑衣的神秘人趁着夜色来敲响她的房门。
而她紧张地隔着门询问:“你是谁?”
神秘人褪下黑帽,露出里面绚烂流动的色彩,鲜花从里面冒出来,彩虹从里面飘出来,世间舂夏秋冬从里面一个个跳出来……
它们包围着商贤予,齐声说:“是你的爱!”
那声音令她震耳发聩,也令她心门窦开。
俞枕夏先是朝老教授笑了一下,接着她绕过对方,迎着所有人的目光,一步步走到病床前,带着笑说:“你好,我叫俞枕夏,对你一见钟情了,非你不可。”
众人皆是一惊。
走到门口的商氏总秘书脚步一滞,目瞪口呆,愣了一下才继续道:“商总,有个女的刚跟商少表白了……汇报完毕。”
商贤予自己的身体比书中要瘦一些,头发长了一些,嘴唇发干,有些起皮了。
他缓缓地舔了一下自己的唇,目光之中,是跟俞枕夏如出一辙的热切与情深。
“好啊……”他笑了一下,苍白的脸上泛上几分薄粉,“那,今天就是我们第一天交往了。”
商贤予蜷缩了一下手指,抬起小臂,拉住了俞枕夏垂落在身侧的两根手指。
他说:“余生,请多指教。”
……
大洋彼岸,商贤予的霸总老父亲捏抓手机,焦急地踱来跺去,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一见钟情?交往?等等,他身体确定没什么大问题是吧?医生怎么说的?算了算了……你把电话交给阿贤!”
由于商贤予刚醒不久,对话时间不长。
两父子说话,一个牵着刚刚上任一分钟的女朋友,淡定自若;另一个絮絮叨叨,如老妈子一样问个不停,从身体状况问到情感生活。
“你那女朋友……怎么回事?”
助理捂着电话跟他形容了一遍全过程,商继武怎么都不敢相信,另一个男主角居然是自己的儿子。
此时,病房中只剩下了商贤予跟俞枕夏两人,总秘去等报告了。
俞枕夏坐在床边,商贤予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的面庞,笑道:“一见钟情。”
这话,从现实角度来说,一点也不错。这确实是她跟商贤予第一次见面。
一见,便钟情。
商继武:“……你知道人家叫什么呀,就一见钟情?”
“知道啊。”商贤予说,“她不是说了吗……叫俞枕夏。”
操碎了心的老父亲刚提起一口气,还要说话,电话那头的一个名字猛地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带着惊人的熟悉。
俞枕夏?
下一瞬,他想起了自己何时见到过这个名字——他儿子的书房抽屉中,有一块名牌在其中躺了很多年。
很多年。
商继武脑中思绪如潮,嘴巴里吐出来另一句话:“她今年几岁了?”
得到确切答案后,商继武倒算了一下年龄问题,眼前一黑!
他知道自己儿子是什么样的人,一见钟情这一套说法,他是存疑的,再加上女方那个特殊的姓名……
“……”商继武举着电话的手微微颤抖,表情古怪,“行吧,等我回国了再好好问你。”
当天,俞枕夏办理了出院。
也是当天,她搬到了商贤予的套间病房里。另一个房间里有可以睡的床,本就是医院给陪床的家属准备的。
下午,商贤予做了不知多少项检查,幸好结果都是好的。
脑侧的伤口在昏迷期间已经愈合了,只留下一条缝合疤,视力甚至有些好转了,只是他躺的时间太长,身体比较虚弱,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谨听医嘱,好好复健。
商氏的总秘书跟商贤予是熟人了,商贤予作为中间的桥梁,给俞枕夏简单介绍了一下对方,就算认识了。
总秘本打算留在医院,架不住小情侣自己乐意,也架不住公司那边频频打来的电话,被商贤予劝了回去。
商贤予刚醒过来,医生说过,饮食方面还需要注意,哪怕肚子里饿得慌,但也只能少少地吃一点。
饭后,两人终于从各种事情,各样情绪中放松下来,能够好好聊一聊了。
俞枕夏想起穿过镜面前的事情,止不住地后怕。
她以为自己回到了现实世界,没想到却是一段融合了她与商贤予的真实记忆的虚假现实世界。
里面的所有现实中的人,包括那个醒来的商贤予,都是虚假的存在。
商贤予也仍心有余悸。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在最后关头出现过的几位书中人物,尤其是林白薇。
她拨动了时间,然后化为了尘埃。
那么,书中的世界还存在吗?
那些跟他们相处过的人,还有那只时而听话,时而调皮的商小狗……
两人强行压下这个让他们有些胸闷的猜想,如今书中世界的一切都是未知。
毫无疑问的是,是书中人物拯救了两人。
半晌。
俞枕夏才闷声道:“我们离开了之后,书里面会这么样?”
一本书,白纸黑字,用最齐整的字体印刷出满篇的墨香,书中的文字一行行、一列列……谁会想到,文字的底下藏着一个虚构却真实的世界呢?
商贤予摇摇头。
“夏夏……”他沉思片刻,望着俞枕夏,眼眸中有着说不清的认真,“我想重修《昨日玫瑰》这本书,先发表在网络上。”
俞枕夏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如果书中世界真的又一次崩溃,如果这一次它无法再重建,那么商贤予亲手写下不同的文字,是否可以改变这一点呢?
尽管两人都是猜测,但说干就干!
因此,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除去做检查、复健、吃喝拉撒等日常事宜,商贤予与俞枕夏都沉浸在修文一事上。
期间,商贤予还跟框框的负责人进行了一场网络会议。
原版《昨日玫瑰》这个项目终究是黄了,不过最后也算是皆大欢喜,这事暂且按下不表。
另一头的大洋彼岸,商继武还没回国,起先是因为国外恶劣的自然天气耽搁了行程,后来则是看商俞两人相处得太好,便没急着回来。
他对俞枕夏态度温柔,还连发几个大红包,说回国后一定要正式见面,好好聊聊。
在虚假的现实世界中,俞枕夏是认识商继武的,不过那个人物形象是基于商贤予脑中的印象,虽跟真正的他有些差距,但大差不离。
她很喜欢这个看似凶煞实际上温柔有趣的叔叔,跟他相处得很好,还经常在视跨洋视频电话里一起吐槽商贤予。
大部分时候,商贤予都处在埋在笔记本电脑后面该改剧情的状态,闻言,忍不住探出头来,抱怨一句:“我还在这儿呢。”
顺便一提,在商叔叔屡次的旁敲侧击之下,俞枕夏满头雾水,去问商贤予:“为什么叔叔老是问我跟你以前认不认识?见没见过面?”
当时正值清晨,商贤予正在洗漱,准备待会儿去复健室,闻言咬着牙刷笑起来,笑得腰也弯了。
俞枕夏不满地捏了捏他腰间的软肉,商贤予一个激灵,像只大壁虎一样贴到旁边的瓷砖墙面上。
俞枕夏冷冷逼问:“快说。”
“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了么……”商贤予嘴里还有泡沫,口齿不太清晰,“他以为我跟未成年女孩儿有交往来着。”
俞枕夏:“???”
喵喵喵?
商贤予提示道:“名牌。”
俞枕夏眼前一黑:“……”
她瞳孔地震,不可置信地说:“……那时候我才十二三岁吧?”
商贤予面不改色:“所以我爸觉得我可能是个变态。”
重修多年前的成名作并免费发表在网络平台上这一操作,在外人的眼里,这个作者指定脑子有大病,图什么?吃力不讨好。
但商贤予还是这么做了。
因为要修改个别角色的命运线,他再一次阅读多年前自己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文字,痛苦扶额。
“好尴尬……我当时一定是太抑郁了,才写出这么胃痛的剧情。”商贤予按着删除键,默默道。
年少时,他看似阳光,但也只是把常年笼罩着死亡的抑郁藏起来罢了,给中同名同姓的角色安排这样一个结局,也是他深夜神经敏感时的产物。
对于当时的商贤予来说,死亡就是这样一件莫测的事情,它或许不会来,或许明年来……
或许,在你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它就来了,然后恍惚间,无情地取走你的性命。
在适当的范围内删删改改,又给全文润色一遍,商贤予登陆他的作者账号,直接登陆微博,发出了第一章 的长图。
参商V:不满意原来的故事,所以重修了一遍,见谅。愿那个世界的你们都安好。[长图.jpg]
商贤予的作者账号粉丝不多,也就十来万,但俞枕夏则不一样,活粉一大堆。
在商贤予发送成功后,她火速转发,给他带了带热度。
商贤予这条博文底下有书粉、也有从俞枕夏那里跑过来的。
“成名作重写?女神你在干什么啊!!!!!”
“我看完了,好香……文风比以前成熟很多,但原本的味道还在,读起来更吸引我了……女神牛批!”
“从热夏大大那里来的,呜呜呜,看到原版改编项目不上线的消息了……我爆哭!!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我的两个女神互关了?!”
“热夏大大身体还好吗?框框之前发公告延期,说你病了,现在怎么样?你好久没出现了……”
见有一堆粉丝关心自己,俞枕夏又发了一条报平安,解释了原委。
想当初俞枕夏也以为‘参商’是神秘的女作者,见他的读者们一口一个女神,还挺有意思的。
商贤予发文的速度很快,书中剧情如火如荼地发展着,博文底下的留言渐渐都在关注剧情,俨然成了读者讨论区。
“啊啊啊!!我的商宝去哪里了,居然没参加恋综?而且跟女主完全哥俩好的气氛……女神你到底在想什么!”
“深情男二换人了??变成那个叫严惑的了??谁啊?”
“举手报告——我知道是谁!在原版里是一个痴迷俞枕夏的舔狗,是个背景板人物来着。”
“少了挺多撕逼打脸戏份的,加了很多小甜饼剧情……啊,好好磕。”
“女神的水平一如既往!好看!”
“挠地板……我的商,我的意难平!那个严惑成了男二,他降番成背景板,我好痛苦……”
“对比了一下,感觉原著比较胃痛,重修版的流露着一股无痛小甜饼气息……女神是不是恋爱了?”
评论褒贬不一,商俞两人都没有太在意那些言论,重要的是——希望书中世界也能圆满。
很快,商贤予更新到了结局章。
“好耶,商商失去了男二番位,但活到了最后!”
“商:这男二的名分不要也罢!”
“好甜好甜好甜,没有什么撕逼打脸奇葩极品出没,大家都是小天使的感觉真好!!!我治愈了!”
“我也是!好治愈!”
“除了俞枕夏和严惑2333”
“楼上的,他们只祸害了彼此哈哈哈哈哈,我大爆笑!”
“小说里其他嘉宾在旁边吃瓜样子就是我看文的样子……”
“这个版本太美好了!最奇妙的是,人物性格看起来根本没什么变化,但随着剧情的调整,整篇文在原来的基调上覆盖上了一层童话的美好感,看得我好想辞职去旅行……”
“会说话就多说点!”
“好不舍,就完结了,还没看够。”
“咦???看我刷出了什么好东西?”
“嚯!是番外!”
“是番外耶!番外的主角是商商,一本满足。”
“啊啊啊啊——看完了,商不仅痛失男二番位,在林白薇身边默默守护的痴恋也变成兄弟情……他现在居然还有了新CP?!”
“新版的兄弟情不香嘛,我喜欢哈哈哈哈,有点爽。”
“可恶……被番外杀到了!!商的CP属性跟他配一脸,摩多摩多,我还想看!”
“被杀到+1”
“呜呜呜……怎么这样!!就写到两个人相遇的那一刻!我还想看!”
“这个番外确实写得好……被最后那一段吸引到了,挺好的,等待了那么多年,终于遇到了真爱的女生。”
“233还有狗。”
“对,还有狗!描写得可爱死我了!”
不过,不管读者怎么催更,商贤予都没动静了,一切的落点都恰到好处,不需要再赘述了。
了却了一桩心事,医院这边也有一个好消息。
商贤予的身体恢复得很好,复查时医生看着报告,面带笑容地说他可以出院了。
两人办理了出院手续,回病房收拾东西的时候,难得地一同陷入沉默,尤其是当他们的手指在不经意之间叠在一处……
商贤予跟俞枕夏对视了一下,眼神中颇有一种天雷勾地火的感觉。
这段时间,两人之间的接触并不密切,只有牵手、拥抱、与偶尔的亲吻。
商贤予轻咳一声,先开口:“东西比较多,不然出了院,还是先住你家吧……比较近,而且我家太久没住人,得打扫。”
这阵子俞枕夏在自己家和医院之间两点一线,也煞有其事地点头:“嗯,我也觉得。”
其实这两个人纯粹是不想分开,也都心知肚明——这一搬进去,就不会再搬出来了。
除非一个去了别处,另一个人也跟着去。
就这样,俞枕夏载着商贤予和一些行李回到了自己的家。
从一楼到二楼,每一块区域都介绍了一遍。
最后,俞枕夏打开了自己的房门:“这是我的卧室……”
话毕,她顿了顿,犹豫着……要不要再继续介绍一下隔壁的客房?
不曾想,商贤予面容平静地点点头,然后自然而然地拎着装有自己衣物的行李袋走了进去。
俞枕夏抿抿下唇。
“床……不是,卧室挺大的,”他在屋里环视一圈,把行李袋搁在脚边,朝俞枕夏张开双臂,“睡得下我们两个……”
俞枕夏脸一烫,见商贤予的耳尖也有点泛红,磨磨蹭蹭地走过去,把自己塞到他怀中。
商贤予的双臂揽着她的双肩,俞枕夏则搭着他的腰。
离开了医院,回到了私人环境,两个人莫名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尤其是俞枕夏,一下子变得懒洋洋的,动也不想动。
俞枕夏又摸了摸他的腰背,切实地感受到商贤予虚弱的身体在近日的复健锻炼中已经回到了原来的水平,结实了不少。
她满意地眯了眯眼。
健康就好。
这个点,日头已经西斜。
两人抱了好一会儿才松开,俞枕夏推推他,说:“你先去洗洗吧,我去超市买点吃的喝的,顺便给你买点生活用品。”
商贤予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站在原地,盯着俞枕夏,如撒癔症一般。
俞枕夏:“快点去啦。”
商贤予勾着她的手,目似点漆,上前讨了一个吻,又揉了揉俞枕夏的脸:“我去超市买东西,你在家里收拾吧,开车回家的时候我看到超市在什么位置了,挺近的。”
说到‘家’这个字,两个人的心里都有一种隐秘的欢喜与满足。
见俞枕夏不赞同,他又说:“今晚我来做饭吧,别老是吃外卖了,乖乖。”说完,又补了一句:“以后也都给你做。”
俞枕夏没办法,送他到玄关处,从柜子里掏出家里的备用钥匙递给他。
在商贤予穿鞋出门前,俞枕夏张了张嘴,想叫住他说些什么,可咬了咬唇,还是没把人喊住。
商贤予快去快回,手上多了两个大袋子,里面种类繁多,两人把袋子放到餐厅桌子上归置。
该放冰箱的放冰箱,该放浴室的放浴室。
过程中,俞枕夏见商贤予裤兜鼓鼓的,像是塞着一个窄窄的方盒子,由于裤子比较修身,那个盒子露出一个角,是粉色的,看上去几次要掉出来。
“这是什么啊?”俞枕夏指尖探过去,要把显然是新买的方盒子抽出来,“你拿出来就好,看着好容易掉。”
商贤予忽地一侧身,不让她碰。没想到躲过了俞枕夏,却因为动作太大,那个方盒子吧唧一声,掉到地上。
两人的眼神双双射向那个躺在地板上的粉色带塑封的纸盒。
商贤予:“……”
俞枕夏:“……”
空气静默了几秒。
商贤予默默弯腰,把盒子捏起来,重新塞进裤兜里,动作温吞地转身上楼:“我去放到房间里……”如果忽略他急促的脚步的话,看起来确实挺淡定的。
“啊?哦……好,咳……好,你、你去吧。”
俞枕夏脸通红,一句简单的回答磕巴成了语文老师不认听的模样。
可惜了商贤予费了好大劲做出的这一桌美食,做饭的人和吃饭的人双双心不在焉,都努力装作一副醉心饭食的样子。
俞枕夏干巴巴:“这个菜很好吃。”
商贤予给她夹了一筷子,也干巴巴:“多吃点。”
吃到最后,还剩下不少,明天还能再吃一顿。
两人一同收拾桌子,由于是商贤予下厨做做饭,所以俞枕夏自觉地提出自己来刷碗。
商贤予不理她,已经打开了水龙头刷洗了,厨房里霎时间就剩下了哗哗的水声。
瓷碗被擦洗干净,放到一起时发出的轻微叮咚声都清晰可闻。
商贤予背着身,突然说了句:“我洗就好了,你先去洗澡吧。”
他这句话的语气,跟下午时俞枕夏的语气大不相同。
起码那时候俞枕夏不会感到一阵口干舌燥。
俞枕夏只觉得自己眼睛一睁一闭,自己已经从楼下跑到了楼上,身上还带着潮气,已经穿上了睡衣,站在卧室的中央,神情茫茫然的。
……嗯?
我是谁?
我在哪儿?
谁偷走了我的时间?
太阳已经下了班,月亮在半空中嘲笑她的迷糊,星星在旁边一闪一闪,似在起哄。
“唰拉——”
俞枕夏蓦地拉上窗帘。
少刻。
商贤予也回了屋,沉默地拿出一套睡衣进了浴室。
俞枕夏全程在另一边的飘窗小沙发上抱着抱枕戳手机,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商贤予,仿佛正在专心致志地玩手机。
实际上,她的注意力压根没放在手机上,手指在键盘上胡乱地戳着。
商贤予在洗澡。
过了一会儿,水声停了。
浴室里有一声小小的‘咔嗒’,是掀开洗发露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水声又响了。
商贤予洗了多久,俞枕夏就分心了多久,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就见自己在备忘录里打下了一串乱码。
……好紧张!
两个人都有些臊眉搭眼的,之前的几次亲昵接触记忆仿佛被藏在床底下的魔法师挥动小棍子,施了个咒语,一键清零了。
商贤予坐在床边,咳了两声。
俞枕夏抬眸瞟他一眼。
就见商贤予从松软的枕头底下掏出来一个熟悉的粉色窄方盒子,一本正经道:“我买了个东西,你要不要来看一看?”
俞枕夏:“……”
咳……
看就看。
两人躲进小被窝,给小盒子拆了装,给盒子里的小袋子拆了装,给自己拆了装又给把对方拆了装。
俞枕夏有点紧张。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如此深切地坦诚相待。
商贤予撑着胳膊在她上方,顶光被他的身形遮掩,因此,俞枕夏被笼罩在阴影之下。
阴影里藏着许多暧昧的小秘密。
商贤予的头发有些长了,没有吹干,有一滴水顺着头发流到额角,又沿着肌肤,无师自通地摸到了长长的睫毛。
小水滴颤颤巍巍地悬在他的睫毛上,反射着银白色的光。
俞枕夏呼吸沉重,忍不住伸手摸上他的脸,然后,白皙的指头穿过墨黑的发,夹在指缝中往后捋了捋。
商贤予的整张脸露了出来,平日里看着有些冷淡的脸竟有些狂热,单眼皮显得他慵懒又性感。
俞枕夏收回手,他说:“谢谢。”
“……”俞枕夏,“不客气。”
商贤予:“那我可以不客气吗?”
俞枕夏紧张得想要去做数学题,要知道她可是艺术生:“求求你了,不要再讲骚话了……!”
商贤予忍不住抿唇笑了一下,一边的嘴角微勾,难得地显现出几分凌厉的攻击性。
微笑时,他睫毛一颤——
那滴悬而未落的小水珠刹那间被甩出去,不偏不倚,恰好掉进了俞枕夏的眼中。
它就像是掉进滚热油锅里的一滴水,本就一触即发的气氛登时被引爆,空气中噼里啪啦作响,商贤予跟俞枕夏堵着对方的嘴,争夺着对方腹腔内残余的氧气,引起一阵阵的颤栗,却忍不住抱得更紧。
恨不得两个人融成一个人。
过了一会儿。
商贤予仰起头,往后捋了一下散落的额发,发出一声喟叹,长颈微弯,曲线优美动人。
就在这一刻。
他拥有了俞枕夏,俞枕夏也拥有了他。
从此,我属于你,你也属于我。
我们终于占有了彼此的肉身,代价是双手奉上自己的灵魂。
永远都不能赎回了。
商贤予摸了摸脸,问俞枕夏:“老婆……你觉得怎么样?”
俞枕夏却一把揪着他的头发,把他拉下来,张着嘴咬上了他的喉结。
商贤予懂了。
俞枕夏是在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别跟我客气。
……
浴室里。
两个人挤在浴缸里,水满了,甚至快要溢出来,在浴缸边缘要掉不掉地荡着秋千。
商贤予抬手,摸了摸俞枕夏湿漉漉的发,水顿时哗啦啦地砸在地上。
两个人的皮肤都白,因此身上的痕迹看着就愈发地惊心动魄。
商贤予半坐着,后背靠着浴缸边缘,俞枕夏缩在他的怀里,累得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商贤予却是精力满满,将她抱进抱出的,一点也不吃力。
当到商贤予举着用吹风机给她呼呼吹头发的时候,俞枕夏已经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她环着商贤予的腰,整个人软趴趴的,脸颊贴在他的腹肌上,挤得嘴巴有点撅起来,像橡皮小黄鸭那样。
摸了摸俞枕夏头发,确认已经吹干了,商贤予关掉吹风机,顺手捏了一下她的嘴巴,温柔道:“躺着吧,可以睡了。”
俞枕夏岿然不动:“累。”
商贤予掐着她的腰,把她单手侧抱在怀里,另一手拎着吹风机放到原来的位置,然后才带着俞枕夏回床休息安睡。
没到沾上床单,俞枕夏迷糊了一会儿,又不困了。
她侧身睡着,枕着商贤予的一条胳膊,商贤予仰躺着,也没睡意。
屋子里的灯都关了,只有墙壁上一盏星星灯散发着微弱的暖光。
商贤予动了动,跟俞枕夏挨得更紧了,小声问:“老婆,睡了没?”
俞枕夏:“没有呢。”
商贤予说:“问你一个问题。”
俞枕夏:“问。”
商贤予动了动,转过身来跟她面对面,说话时,热气扑在俞枕夏的颈侧,柠檬味的沐浴露很香甜:“我表现好吗?”
黑暗中,俞枕夏笑了一声。
商贤予逼问她:“快说。”
俞枕夏蜷缩在他怀里,一只柔荑从他的衣摆底下钻进去,摸了摸腹肌。
商贤予拎着她的手腕,将其无情地拖了出来:“不说不给摸腹肌。”
俞枕夏:“老实说……”
商贤予:“嗯……”
俞枕夏:“挺舒服的。”
商贤予没说话,就是用力亲了俞枕夏的侧脸一下,发出一声重重的‘啵’。
没想到,接下来俞枕夏又说:“乃至于,现在又有点想……”
商贤予又在暗搓搓搞小情侣攀比了:“我跟你不一样,我在浴缸里就开始想了,就是不好意思告诉你。”
两人达成共识,一拍即合,拍了又拍。
临上车前,这两人新手上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副心虚胆颤的模样。可一上车……好家伙,油门一踩,六亲不认,狂飙出去十里地还浑然不觉。
总之是把商贤予写过的同人小文章play玩了个遍。
两人忙了大半宿,挨得紧紧的,睡到第二天中午才又活过来。
次日,快到一点。
俞枕夏慢悠悠睁开眼,炙热的阳光被窗帘拦于室外,但屋子里已经亮了。
原本两人是抱在一起睡的,俞枕夏一扭头,只看到商贤予的后背,上面红痕遍布,都是俞枕夏嘬出来的印子。
俞枕夏被商贤予这身印子吓了一跳,心想这是我干的吗?没有吧??说商贤予去尼罗河游了一圈被食人鱼啃了她都敢信。
她又一低头,发现自己身上更严重,这……起码游了两圈!
俞枕夏动了动,发现从四肢百骸传来一阵酸痛,宅女体质一朝运动过度,下场就是笔挺的长腿变成了软面条。
也就是这么一动,俞枕夏抬高了上身,由此看到商贤予并没有在睡,而是比自己早醒一步,正背着她刷手机呢。
看界面,应该是外卖APP。
俞枕夏一觉醒来没看到他正脸,有些许失落,顺口问道:“……你在干嘛?”
商贤予下单之后,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中有着说不出的麻木,默默将被子拉高,盖住下巴。
商贤予:“我在买乳贴。”
“乳……乳……”俞枕夏凭空发出剧烈的咳嗽声,脸涨得通红,“你买这个干嘛?!”
商贤予见她目光游离,不像是想认账的样子,把被子往下一拉,露出被啃得有些破皮了的那处。
看着着实有些可怜,牙印到处都是,左边立起来的那点都破皮了,微肿了些。
俞枕夏小脸一红,一时情急竟矢口否认:“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
商贤予:“我还什么都没有说。”
他面无表情道:“你不仅说我是柠檬味小O……”
俞枕夏捂脸。
商贤予不为所动,继续阐述事实:“还非要试试看这里有没有奶。”
俞枕夏在捂脸和捂耳朵之间犹豫不决。
“我说没有,你还不信。”商贤予语气幽幽,满脸呆滞,“一觉醒来,我这里好痛。”
天亮了,俞枕夏的脸皮回来了,驾照也被黑夜没收了。
她虽是放弃抵抗认账了,但还是指着脚腕上的几个牙印跟商贤予据理力争,企图跟他恩怨相抵。
说了一阵子话,两人又靠在一起,俞枕夏突然好奇:“你买了什么样的?”
商贤予:“不告诉你。”
俞枕夏跃跃欲试:“等下我帮你贴,怎么样?”
商贤予拒绝三连:“NoNoNo.”
俞枕夏:“YesYesYes.”
最后,俞枕夏还是帮商贤予贴了,两朵比拇指大一些的向日葵图案,可爱得不行。
俞枕夏贴完还挺满意的,连连称赞:“卡哇伊卡哇伊。”
商贤予一路‘八嘎八嘎’地踱步下楼做饭。
两人中日英三国语言轮换着交流,简直洋气得不行。
下午两点左右,两人才吃上今天的第一顿饭。
商贤予熬了一锅粥,又热了热昨天吃剩下的菜,就这样解决了一顿,然后又回楼上收拾床单被套。
等停歇下来的时候,太阳又落了,天际边霞光撕扯着云雾,混成一团,好不凄美。
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了?是不是哪里出了错?
商贤予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中,一摇一晃,他举高双臂,伸了个懒腰,身后传来俞枕夏的脚步声,她端着两杯热牛奶走过来,在另一张竹藤躺椅坐下,玻璃杯放在中间的小圆桌上。
藤椅吱呀吱呀,两个人像坐在摇篮里晃呀晃。
太阳还没彻底坠下山崖,在远山群峰上支楞着,像是被尖尖角给戳在那儿了。
一架飞机从它面前耀武扬威地飞了过去,两只飞鸟像两粒灰尘一样飘远了,三四五六只蝉还在挽留这个快要逝去的夏天。
俞枕夏的脸渡上了金光,微风拂面,黑发也映成了浅色,浅浅的微笑在这万丈金光中显现出神圣的意味。
她看景,商贤予看她。
看她这样美,这样好,这样安静地躺在自己身边。
一瞬间,商贤予对这片天地都充满了感激之情,再绚烂的文字也无法形容出他心中的澎湃。
因此,当俞枕夏侧头回来看他时,商贤予不由自主地轻声说:“老婆,我们结婚好不好。”
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流淌在俞枕夏身上的金色披挂。
俞枕夏愣了一下,又忍不住笑着撇过头去,肩膀不停地抖。
转回来的时候,俞枕夏故意哼了声,猛嘬一口奶,说:“花、戒指……你这怎么什么都没有啊?差评警告!”
藤椅发出吱呀一声。
商贤予站起身来:“那你等一下。”说完,他就转身往屋里走去。
俞枕夏:“……”
俞枕夏:“???”
不会真有戒指吧?!
真的有。
俞枕夏看着商贤予慢慢走出来,身姿挺拔,他手里捏着一个红色的绒面礼盒,方方正正,只有他一个手掌那么大。
她下意识地挺直腰,坐起来。
商贤予踱步到俞枕夏面前,缓缓地、轻轻地……单膝跪了下来。
他举起小盒子,一手托底,一手打开盖子——
里面躺着两枚一大一小的钻戒,在灿烂的金光中折射出动人的色彩。
商贤予把盒子往前一递:“戒指。”
接着,他拉起衣摆,飞快地露了胸前两朵可爱鲜嫩的向日葵:“花。”
最后,他笑了笑,说:“还有我。”
“这些,够了吗?”
俞枕夏眨了下眼睛,眼泪扑簌簌落下来:“够了。”
“还要什么,你说。”
“有你就够了。”
第75章
俞枕夏低头摆弄着戒指礼盒,开开合合,又挨个拿出来看一遍,再塞回去,像是个得到了最珍爱玩具的稚童,看个没够。
她眼眶通红,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顺着鼻尖流下来,嘴角却还勾着笑。
约莫是怕眼泪滴到戒指上,俞枕夏还特地把手上的物件挪远了点,看得商贤予莫名一阵软绵绵的心疼。
“本来想挑个好时候给你的……”他用手背给俞枕夏小心擦泪,温声道,“怎么还让你哭了呢?”
俞枕夏仍在把玩那小小的圆环,发现两枚戒指内侧均刻了他们名字首字母的缩写,又是一笑。
她缓缓把一只手伸出来,放进商贤予的手中。
商贤予心领神会,捏出钻戒套进她的无名指,尺寸完美贴合。
紧接着,俞枕夏也珍重地将稍大一些的男戒套住了眼前这个男人,如同给他套上了一层独属于自己的标记,简单的动作做得小心翼翼。
她的手甚至有些轻微的发颤。
“你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一点都没发现……”俞枕夏问。
商贤予与她对视,笑笑不语。
片刻后,两人心领神会,一同转移了视线。
商贤予站起身,挤进了俞枕夏的躺椅中,把她搬到自己腿上,从后面环抱着俞枕夏纤细的腰肢。
远方的夕阳更灼热了。
在消散之际,愈加肆意地张扬着自己的光与热。
两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答案——
大概,就是书中世界那场车祸之后吧。
商贤予想起在书中世界,医生告知俞枕夏她没有权力与资格为自己签署同意书,那一瞬间,俞枕夏眼中浮现的痛苦与绝望。
当时,他的意识困于体内,宛如地缚灵一般无法解脱,只能眼睁睁看着俞枕夏独自挣扎,一如他当初陷入循环那样。
他已经孤独了太久,而俞枕夏也同他一样。
因为相似,所以相通。
从小到大的遭遇与感情缺失,让俞枕夏封闭内心,不敢靠近人群,没人知道她到底有多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而商贤予的脑疾也一直是埋藏在他心底的一枚不定时爆炸的炸弹,再加上当初父亲过盛的保护欲……
不得不说,这两人的相识相知相爱,皆在于他们的目光穿透了虚假的肉身,看到了那一抹孤独的、相似的、独自闪闪发光的灵魂。
商贤予把下巴抵在俞枕夏肩上,与她一同欣赏落日余晖。
它下落了。
但明天还会照常升起。
“晚上虫子多,”商贤予说,“我们进屋吧,多的是时间再看。”
俞枕夏仍注视着两人指间的圆环,心不在焉地从鼻子里撇出一个字:“嗯……”
“哎……”商贤予幽幽叹了一口气,“我这个大活人就这样失宠了?”
“孤明日再翻你的牌子。”俞枕夏安慰道。
晚上。
两人打了个视频电话给远在国外的商继武。
商贤予牵着俞枕夏的手,朝他秀了一下戒指。
“爸,我跟夏夏求婚了嗷。”他晃了晃手,又扬着下巴,“给红包给红包!”
在自己老爸面前,商贤予有些幼稚,俞枕夏在一旁抿嘴笑。
商继武人狠话不多,直接一笔巨款到账,叫他们想买什么买什么,又问两个人打算什么时候结婚,还说了他交代完手头上的事情,马上回国,都要结婚了,怎么说双方家长也该见见。
由于商贤予的病症,商继武曾经对他保护欲过盛,简直到了偏执的地步,那时候都是做儿子的来迁就他这个做老子的。如今商继武很开明,在人生另一半的选择问题上,他觉得好,没用,儿子喜欢才是最重要的。
商继武看得出,两人是真心相爱的,眼里都装不下别人。
起初,他只是因为儿子对俞枕夏一眼就能看出来的重视而对俞枕夏爱屋及乌,但是在这段时间的交流相处中,他已经真切地认可了俞枕夏这个人,非常满意这个未来儿媳妇,自然而然地把对方归到自家的小圈儿里面,犹如老母鸡护崽一般。
反正,只要商贤予能跟俞枕夏好好的就成,家庭背景那些都是虚的。
问及父母与家庭背景相关话题,俞枕夏顿了顿,老实说:“叔叔,我跟我生身父母基本上不怎么联系了,要办婚礼的话……他们应该都不会来,我也不想他们来。”
闻言,商继武很淡定。
商贤予紧了紧两人交握的双手,他早就听俞枕夏说过一些了,但也只知道大致情况,这也是他想早日结婚的原因之一。
“我的生父是天谕集团的俞潮,我妈叫邵芳龄,他们现在都各自拥有自己的家庭……”俞枕夏摸了摸鼻子,“几年前我跟他们撕破脸,说过以后不会再联系了,见了就当不认识。”
这件往事,说起来,又是一笔烂账。
不过,俞枕夏一点也不后悔。
天谕集团,俞潮?
严格来说,商继武跟俞潮是同辈人,不同的是,他是白手起家的小镇少年,俞潮是眼高于顶的世家公子,虽然认识,但玩不到一起去。
商继武老早就听说过俞潮花天酒地的浪荡事迹,酒肉皮囊一副,索性娶了一个厉害老婆,据说婚生子就一个儿子,但在外面的私生子女倒是有好几个,情人多得数不过来,他老婆的心都在事业上,除非影响到她的地位和儿子的继承权,倒是不怎么管这一方面。
商继武心中了然,却并不在意这些,看出俞枕夏的脸色有些为难,似乎不知道往后从何说起,便开口道:“叔叔知道了,没联系就算了,但也还是要吃饭的,咱们自己吃啊,就回家里吃。”
他得意一笑:“叔叔手艺很好的,那臭小子只学了我的几成来着。”
商贤予开始拉踩:“屁,你多久不做饭了?”
“啧。”商继武撇撇嘴,五官看起来既凶又狠。
电话两头有时差,商继武那里还是白天,看背景是在办公室里。聊了没几句,他那边有人敲门进来提示会议时间到了,商俞两人摆摆手,跟他道了个别就挂了电话。
睡前,两人商量着明天要做什么。
他们打算明儿起个早,先去逛逛家具类,往家里添置一些必需品。就从工作层面来说,商贤予跟她都是自由职业,居家工作。光是工作室,就得重新布置装修一下。
娱乐与运动方面的设施也打算补充一些,以往俞枕夏一个人不觉得缺什么,怎么如今多了一个商贤予,就觉得这也没有,那也没有?
真是奇了怪了。
定好明日的行程,两人互相监督着养生,早早就睡下了。
昨夜初次亲密就缠了许久,因此今晚两个人都没那个心思,就单纯搂着睡。
星月高悬于天。
底下,一对有情人一宿好眠。
上午十点出头,商贤予驱车到了市中心,却没有先带俞枕夏去家具城,反而是来到了翰墨香宅小区,里头的建筑楼层偏低,风格偏中式,看不出是个年岁已久的老小区,只觉得很有格调。
俞枕夏坐在副驾驶中,看着窗外的风景,有些疑惑:“这是哪儿啊?”
“我家。”
商贤予看着前方,熟稔地左移右拐,最后停在一处带院子的单元楼下,流利地倒车入库。
俞枕夏睁圆了眼,被商贤予拉着走了进去。
两人乘电梯上了顶楼,一梯两户,商贤予带着她走向左侧那一户,往门上的电子密码锁输入了一串密码,并慢动作地边按边叮嘱俞枕夏记住。
门开了。
里面是三室一厅的,整体风格是简中式的,阳光透过雕花小窗,落在空荡荡的地面上。室内异常的空旷,看上去不像是住了人。
俞枕夏:“?”
商贤予默默道:“这栋楼都是我家,我爸住对门。”他拉过俞枕夏,把她抱进怀里,又说,“小时候,我一跟他吵架就跑,又不敢跑太远,就到这里蹲着……还想着要搬到隔壁自己住,不理他,不过每次天一黑我就自己回去了。”
“所以……”他问,“你愿不愿意陪我搬到隔壁一起住?也不是一直住这里,来回住,看心情。”
俞枕夏自己在近郊的别墅区一个人窝了几年,也鲜少出门玩,自己埋头赶画稿,日子一天一天就过去了。而今经历了一场玄之又玄的穿书,起初只觉得社死又麻烦,每天都想回家窝着,后来,俞枕夏跟商贤予相恋之后,她已然放开身心,沉浸在恋综节目的约会中,终于体会到了不一样的悠闲的快乐。
因此,她觉得自己目前的住址不免有些偏远了,对搬家这件事接受良好。
现在于她而言,住哪里是小事,跟在乎的人在一处才是最重要的,更何况,商叔叔现在也是她生命中难得的重要之人,她一点也不觉得勉强,而是满心期待。
俞枕夏重重点头,又强调道:“好啊!”
商贤予亲了亲她的脸:“你先看看这里的格局,然后我们再去逛家具,要买两份呢。”
这确实是一个很重的任务。
跟以前买东西快到飞起的状态不同,这一次,两个人都认认真真,左右对比着,才挑选出自己最喜欢的款式花色,逛了一整天,才买完大件——床、柜、桌椅等等。
一路上,两个人边逛边商量着,中央花园小区那套房子只有三间屋子,一间主卧,一间用来当做工作室,一人一半,最后一间么……就安排成了书房兼投影影音室,用来休闲。
两人又去隔壁商城买了些电器寄到两边家里去。
等俞枕夏和商贤予歇下来的时候,天都黑了,城市的霓虹按时亮起来,接替了太阳的工作,照亮了这个人间。
俞枕夏许久不曾这么累过,简直累趴,靠在商贤予的身侧一动不动:“吃饭,吃饭……”
商贤予比她好一些,摸着俞枕夏的脑袋,也说:“我也饿,估计能吃下一头牛。”
于是,两人去到附近一家很有名的空中餐厅吃饭。
没想到,就这么巧,遇到了‘老熟人’。
俞枕夏一开始压根就没发现对面路过的那个身着西装,揽着女伴的男人是自己认识的,她偏头跟商贤予说话,跟那一男一女擦肩而过,身后忽的传来一句——
“俞枕夏?”
俞枕夏与商贤予同时应声回头。
只见身后那男人眉眼不羁,嘴边挂着的笑满是浪荡的味道,一头微长发往后梳着,几缕发丝有些滑了下来,落在眉梢处,浓眉之下是一双耷拉着的眼,此时流露出几分饶有兴味的神色。
商贤予问:“认识?”
俞枕夏无语道:“不熟,走吧,”
那人身旁的女伴的目光落到俞枕夏的脸上,惊艳地瞪大了眼,又立即掩饰了这一情绪,语气里透着不客气:“沈少,这谁啊?”她以为俞枕夏是这位花花公子的旧情人,有些担心自己地位不保。
沈唐没理她,歪着头,看了看俞枕夏身边的商贤予,嗤笑一声,问:“这就是你……找的男朋友?眼光不怎么样啊,还不如当初跟了我呢。”
俞枕夏的脸猛地黑了下来,表情变得很冷漠。一旁的商贤予也皱了皱眉,却不是因为他贬低自己,而是他嘴巴里对俞枕夏的不尊重。
俞枕夏跟商贤予今天出门一趟,目的明确,逛街买家具等物品,少不得多走几步路,所以打扮得很休闲,怎么舒服怎么来,他们也不是非高奢品牌不可的人。
在这种场合下,比起另外两人,看上去确实衣着普通了许多。
因此,沈唐的神色愈加高傲起来:“以前我追了你那么久,啧……你是一点情面也不给啊,我还以为你眼光多高呢。”
俞枕夏不耐烦听他说这些,拉着商贤予就要走,沈唐却跟上来几步,在两人身后继续说:“当时你妈都同意我追你呢,这位老兄……能过你妈那关吗?哦,他知不知道当初……”
俞枕夏知道沈唐因为当初自己屡次拒绝他的事情而记恨,若是平时,她就把他当空气了,然而听沈唐句句不离商贤予,似乎还想要挑拨两人的关系,俞枕夏便当场王菲附体,停下来,回头道:“管你什么事啊?”
沈唐挑挑眉,有些惊讶于她的变化。
时隔几年再遇俞枕夏,他发现自己还真没忘了这个女人——
漂亮得不像话,总是独来独往,跟人交流时总是很紧张,极力避免目光交流……看起来像一只很可爱的猫,总是防备着每一个靠近的人,认生,却很少伸爪子挠人,只是躲在床底下发抖,不肯出来。
却不知道……这样会让人对她更感兴趣啊。
曾经的沈唐就是其中一个。
可惜……俞枕夏当初都快被她那个势利眼的妈亲手送到自己手上了,也可惜,她那天喝了那么多酒,怎么就醒过来了呢?
此时,俞枕夏脸色不虞,目光与他相对,不见一丝躲避,简直把‘嫌恶’写在瞳孔中了。沈唐却觉得,俞枕夏这样露出锋芒的模样真的是……太美了,这种攻击性让她的美貌更上一层楼,很亮眼。
沈唐知道俞枕夏跟俞家一刀两断,且也跟自己亲妈撕破脸的事情,看他们的衣着,以为俞枕夏找了个普普通通的男朋友,一时间,便又起了心思。
他忽略了俞枕夏身边同样脸色冷漠的男人,松开女伴的腰,上前几步,真心实意地问:“给个联系方式?”
商贤予听了几句,就知道这人不是好东西了,当即翻了个白眼,化身青年那英,难得地出口成脏:“妈的,最烦装逼的人。”
俞枕夏:“噗。”
沈唐一愣,气笑了,问他:“你知道我是谁么?”
论起家世背景,商贤予一点也不比沈唐差,只高不低。不过商继武只想儿子开心就好,见商贤予从小就对经营企业没兴趣,反而是跟他母亲一样爱看书,便任由他去了,自己在霸道总裁的岗位上一干就是几十年。
商贤予很少参与他生意上的社交,外人只知道商继武有个文学系的高材生儿子,似乎身体不是很好,反正是没见过人,再具体的,便不知道了。
所以在沈唐这个二代圈子里,没人知道这个人就是商氏的公子,沈唐本人也只把他当做一个没眼色的路人角色。
商贤予怎么可能怵他,冷冷道:“你是顾北城本人到场都没用。”
然而,在场四个人,只有俞枕夏懂他的梗。
“老子不姓顾!”沈唐还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听好了,我叫沈唐,是……”
商贤予却不怎么给面子,拉着俞枕夏转身就走,还坦荡荡地对她说:“快被油死了……老婆,我们快走,不然等下就要‘邪魅一笑’警告了。”
沈唐气急,在后面骂了两声,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显然还要找事。身旁的女伴靠上来,娇滴滴地喊他的名字,沈唐不耐地推开她:“滚!”
女伴不甘地咬着唇,只好独自走了。她看了看自己臂弯挎着的包,心想这人虽然活烂性格差,好歹出手还挺大方的……
餐厅包厢内。
侍者引着商贤予和俞枕夏两人来到他们订好的位置落座,又在一旁推荐了些菜品,两人利落地点完单,侍者收了菜单才走。
商贤予笑了笑,伸长手,揉了揉俞枕夏气鼓鼓的脸:“刚刚还面无表情呢,怎么现在就气成河豚了呢?虽然这样也很可爱,但是……我不希望你不开心啊。”
俞枕夏不说,他也不问那个沈唐是谁,跟她是怎么回事。
俞枕夏揪住他的手,把脸埋进他的掌心里哼哼唧唧了几声,才主动道:“那个人好讨厌!”
商贤予点点头,十分认同。
沈唐这人,俞枕夏跟他真的不熟。
第一次见到这个人,是在她大学时期,沈唐偶然来她的学校,见过她一面,从此就缠上她了,全然不顾俞枕夏的冷淡与拒绝,就跟听不懂人话似的,给她造成了极大地困扰。
最让人气愤的是,沈唐买通了她的舍友帮他助攻,得到了自己的课表,总是来她面前刷存在感,俞枕夏越是不搭理他,他竟还越起劲了。
除此之外,他还联系上了俞枕夏亲妈邵芳龄,后来发生的事情狠狠加剧了俞枕夏对人际关系的厌恶与恐惧,直接社恐升级,恨不得一个人宅到天荒地老。
那件事,现在想起来,俞枕夏还觉得恶心又厌恶。
简单的说,就是邵芳龄觉得沈唐家世不错,不顾俞枕夏的意愿,想要撮合她和沈唐,俞枕夏说了几次也没用,最后都让沈唐登堂入室了。
那时候,俞枕夏为了筹备雕塑展忙得日夜颠倒,睡眠少得可怜,一忙完就回了趟家,倒头就睡。
说起来,她从学校搬回家就是因为受不了舍友帮着沈唐说和。
她们说,沈唐对你挺好的,很上心,自己的事情放到一边,天天跟在她屁股后面跑,还懂浪漫,多好呀。
她们都说,沈唐条件那么好,错过了就可惜了呀,试一试又能怎么样呢?
邵芳龄也说,你现在年轻不懂事,以后就明白妈妈的苦心了。
但是没有人听见俞枕夏一遍一遍地说——
我不喜欢他啊,我真的不喜欢他。
她真的很讨厌有人在宿舍楼底下给她唱情歌,喊她的名字,把她拦在人多的地方当众告白,起哄的人仿佛把她架在火上烤,只要拒绝,就流露出她不识趣的神色。
讨厌得不得了。
可是她的亲生母亲,不仅把她当做一个跟俞家闹的工具,还企图让她完成自己没有做到的人生理想——嫁给一个有钱人。
所以,邵芳龄才会在她昏昏入睡的时候,邀请沈唐上家里来,让他们共处一室。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沈唐欣赏了半天她的睡颜,刚把手掌贴上俞枕夏的脸侧,俞枕夏就醒了过来,当即躲到一边,惊疑不定。
沈唐挑眉说了原委,俞枕夏靠着墙打电话给邵芳龄确认事实,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她直接打了110,报警。
沈唐都被她惊到了。
后来的事情,现在想起来都是乱糟糟的一团,反正闹得很难看。
“那时候,我真的特别愤怒,好像整个人被火烧着,又热又暴躁,一刻都冷静不下来,”俞枕夏插起一块商贤予帮她切好的牛排,吃进嘴里,腮边鼓鼓地说,“特别是后面,那边的人过来打圆场,警告我不要闹得太难看的时候……”
那边,指的就是俞家的人。
俞枕夏咽下肉块,又喝了一口橙汁:“后来,我还特地回了一趟大学宿舍,把沈唐送给她们的东西全都砸了剪了,估计那些人都觉得我是疯了吧。”
二十来年,俞枕夏就疯了那一次。
那愤怒几乎要将她烧成灰,她花了好久的时间才冷静下来,跟所有人都断绝关系,一个人住,一个人生活,也愈发社恐了。
也就是那时候,她一脑袋钻进了漫画这个坑里,同时,因为她的画工极其惹眼,漫画插画两手抓两手硬,人气稳步攀升,商业价值不言而喻。由于俞枕夏醉心工作,产出量惊人,大大小小版权的版权买了不少,赚了不少钱。
不过,那些刻在心口的伤疤,是再多的金钱都无法拂去的。
俞枕夏以为自己这辈子大概就这样过去了,她不觉得一个人有什么不好,可能是她太倒霉,没能遇上那些美好的情感,屡屡与之擦肩而过……如今想来,上天可能就是把这些倒霉攒了起来,给她兑换了一个大奖。
俞枕夏拆开包装——
哇,一只商贤予。
她的特别大奖拍了拍她的头顶,目光与她对上,眼眸中尽是认真:“是他们不好,你没错,我还要感谢你那时候那么勇敢,不然,我怎么会遇到你这么优秀的老婆啊?”
“对吧?我没错吧?”俞枕夏冲他笑了笑,“所以你也不要因为今天的事情生气,浪费感情。”
她现在只想跟商贤予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闲时看花,忙碌时能坐在一处垂首写作、绘图。要是累了,就抬起头看看对方,对视一笑之后再感叹一句……
啊,时间过得真的好快。
其实这些也算是陈年旧事了,如今再说起来,俞枕夏的心情没有很大的起伏,没想到反而是商贤予仰着头,闭眼长叹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声音居然有几分隐隐的哽咽:“我不是生气,是遗憾。”
俞枕夏问他,遗憾什么。
说起来也是好笑,自从在一起之后,他们两个有种轮流变哭包的既视感。
这次换商贤予把脸埋进她的掌心了,俞枕夏的巴掌小,只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他蹭了蹭,说:“遗憾……为什么没有早点遇到你,如果那两场梦中里发生的事情是真实的就好了。”
商贤予说完,恨不得原地找个抽屉,从里面揪出一只哆啦A梦,从它口袋里掏出一个能够穿越时间的小道具,回到过去,跑到俞枕夏身边陪她经历风雨,也路过晴天。
“算了吧。”俞枕夏皱了皱鼻子,“现在想想……我们相遇相识的契机真的太玄乎了,能和你像这样坐在一起,我已经很满意了。”
“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俞枕夏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接着刻意停顿了一下,见商贤予抬眸看她,才继续说道,“谢谢你让我恢复了对人类男性的喜爱。”
商贤予一下子笑了出来。
当晚,回家后的商贤予果然验证了一下俞枕夏所言是否属实。
属实。
相当属实。
第二天,本计划着还要出门购置各项摆件的两人又困又累,实在起不来身,干脆抛开俗事,搂在一起睡了个天昏地暗。
后来陆陆续续几趟才买完了大概买完了单子上的东西。
一部分填了近郊别墅区的地址,有几个大件是工作人员上门送货且帮忙安装,两人不必费什么力气;另外的大部分都是中央花园小区的房子里需要的,商贤予嘱咐过店家,电话沟通过后再安排送货上门。
处理好这边的事情,两人检查完家里的电器和水,才带着行李箱驱车去往市中心小区那里,同时联系家具等物品送货上门。
行李箱很轻,里面就装了些衣物和其他日用品,商贤予一手拖着它,另一手拖着自己的亲亲老婆上电梯,这一次,他们去了对面的另一户屋子。
“嘀——”
密码锁应声而开。
一入门,就见玄关走廊的墙上摆了大大小小的相框。俞枕夏换上拖鞋,慢慢地走着,那动作比蜗牛爬树还慢——她的目光从每一张相片上扫过去,照片有的是一个人,有的是两个人,最多的时候是三个人。
那明显是一张全家福。
男人身子高大雄厚,穿着一件短袖衬衫,露出一条花臂,看着不像是个好人,但是他搂着身边女人的动作很温柔,眼神落到女人怀中约一岁的小婴孩身上,显得有几分铁汉柔情。
女人一头乌黑的长发,被梳成了一条松松垮垮的鱼骨辫,垂落在左侧的肩膀前,眼睛笑得眯起来,鹅蛋脸看起来尤其温柔,特别是看到怀中的孩子正伸手够自己的辫子,神情柔和得似在发光。
俞枕夏伸手摸了摸照片上那个一丁点大的婴孩,也忍不住笑了笑。
商贤予放好东西,倒回来找俞枕夏,站在她身后,说:“被我萌到了吗?”
“叔叔这个花臂,”俞枕夏的指头微移,“好酷。”
“他以前还真的混过一段时间,幸好认识了我妈,及时回头是岸。”说着,商贤予也抬起手,指腹在照片上女人的头上轻抚了一下,“可惜我妈身体不好,去得早,我两三岁时就病逝了。”
他带着俞枕夏一张张看过去,跟她讲照片底下发生的故事,最后……俞枕夏仰起头,微微踮起脚尖,看向一张挂得特别高的照片。由于位置太靠上,相框透明玻璃的反光太强,让俞枕夏看不清里面是什么内容。
商贤予突然顿了一下,说:“没什么好看的,走吧,我带你去看我的房间。”
……嗯?
不太对劲。
俞枕夏眯了眯眼,抬手捏住他的下巴,盯着他的眼睛。
果然,商贤予的眸子往旁边移了移,她又用手指挠了挠商贤予的下巴,哄道:“呼噜呼噜,给我看。”
“……”商贤予还能怎么办,他取下相框塞到俞枕夏手中,咳了声,努力镇定地说,“看吧看吧。”
俞枕夏定睛一看——
照片上,一个身着公主蓬蓬纱裙的小萝莉两只手作捧花状抵在下巴处,黑色的微长发看起来很柔软,使‘她’看起来很乖巧。萝莉的眼睛大大的,黑溜溜的瞳孔很水润,笑起来的时候,眼睑处挤出两条可爱的卧蚕,门牙有一个缺口,却不影响她的萌感。
俞枕夏:“……”
我老公,太萌了!简直萝莉正太一把抓!
想起商贤予在书中世界穿自己衣服的模样,俞枕夏不免望着他露出意味深长一笑,又有些可惜地摇摇头,发出一声叹息……
可惜了那些照片,不能带到真实世界。
不过么,问题也不大,‘原材料’就站在她跟前呢。
客厅与厨房布置得都很温馨,生活气息很浓厚,看上去尤其温馨。俞枕夏想了想,只觉得这里充满了‘家’的味道,不是什么大豪宅,却处处装满了屋中人生活的点点滴滴。
这儿也是三间卧室。
商贤予带着俞枕夏拐进最里面一间,他刚刚放行李的时候已经将门扉打开了,窗帘也拉开了,阳光马不停蹄地跳进来,刹那间,几乎在屋子里的每一寸打了个滚。
卧室很干净,即使许久不住人,里面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灰尘味儿。想来这些都是因为他亲爹,商贤予笑笑,按了按俞枕夏的肩膀,让她在床边坐下。
这栋楼是大户型,套内面积有近两百平,因此卧室面积不小,兼并了书房的功能,俞枕夏环视一圈,脑中可以想象出商贤予在这里工作休憩的光景。
她随意看看,忍不住走到那一面书墙前,一排排看过去……发现书籍的分类很是齐整,种类繁多,涵盖的领域一眼看过去都数不清。
里面还有漫画,俞枕夏的漫画。
她将之抽出来,翻了翻,这一册是她早期的作品,以她现在的目光来看,到处都是硬伤。翻到最后一页,一张书签忽的掉了出来。
书签是枫叶形状的,轻飘飘地在半空中打了几个卷,飘到俞枕夏的脚下。
俞枕夏捡起来,发现嫩橘色的叶型书签上写满了圆滚滚的字——她认真一看,发现这居然是商贤予的阅读体验。
【已阅。】
【女主好好看,西欧女王储帅我一脸,敌国国王男主好渣!】
【糟糕,磕上腹黑女王x忠犬黑皮奴隶了。】
【结局女主杀光狗男人哈哈哈哈哈哈,爽。】
这是俞枕夏自己编绘的一篇西欧背景下的幻想漫画,女主前期势弱,被各种欺凌,后来献祭了自己的灵魂,召唤来一位魔神附身到自己身上,在她需要的时候给予她非人的力量……总结的来说,这是一篇复仇向的恶女文学。
别问,问就是读者爱看。
当初还挺有人气的,连载期就有出版社来报价,并顺利出版了。
俞枕夏咬唇偷笑,用书挡着自己的下半张脸,瞥了一眼背对着自己换洗床单被套的商贤予,把书塞了回去,而后又坐到他书桌前。
桌面很整洁,俞枕夏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有趣的小东西,把手放到桌面上,趴在手臂上望着阳台的方向,发现阳台的扶手上安了一个小篓子,里面塞着一个小玻璃杯,土壤深黑的颜色很暗沉,有一颗圆滚滚的仙人球竖在其中。
俞枕夏多看了两眼,只觉得就连商贤予养的仙人掌都跟别人的不一样,似乎要更绿一些,更饱满一些,连刺尖尖都更浓密一些。
置身于此,她似乎进入了一段她无法触及的商贤予的过去,眼睛自动打开滤镜,看什么都觉得有趣。
俞枕夏轻轻地摇摇头,暗暗感叹:嚯,恋爱脑真的好可怕!滤镜可能有十八米那么厚,让拳王泰森来都不一定能打穿。
估计是已经在脸上焊死了。
……咦?
恋爱脑竟是我自己?
那没事了。
就在她摇头的时候,俞枕夏发现自己的下巴触到一处凹凸不平的地方,肌肤传来一阵轻微的摩擦感。于是她好奇地直起上身来查看。
然而,乍一眼看去,没什么异常,桌上连一个小纸片都没有。
再认真一看,上手一模,俞枕夏终于发现是哪里不对劲了,桌面边缘的地方被人用力刻了一行小字,这行字还挺平整的,不偏不倚。
俞枕夏凑近,一个一个字读过去:“拖稿小……”读到一半,俞枕夏就已然看清了后面的字样,立即陷入一阵深深的沉默中。
俞枕夏:“………………”
拖稿小唧唧会烂掉。
字体那么可爱,意义却那么沉重。
正巧商贤予又从外面走进来,给俞枕夏递上来一杯水,顺手放到桌面上,又用空闲下来的手揉了揉俞枕夏的脑袋:“休息一下。”
俞枕夏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看得商贤予莫名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问:“沾上了脏东西吗?”
“没有。”俞枕夏摇摇头,却压不住想使坏的手,上前拉开商贤予的裤腰,脑袋跟风作案,探过去飞快地往里面看了一眼。
商贤予一脸错愕:“???”
俞枕夏松手,今天商贤予穿得是一条灰色的运动裤,腰间有松紧带和绑绳,绳子在中间的位置绑成了一个蝴蝶结,在弹回去之际,绳尾甩出一个半圆的弧度,裤腰弹回商贤予的腰腹处,发出清脆的‘啪’的一声。
商贤予:“…………”
使了个坏之后,俞枕夏笑眯眯地站起身,跟商贤予一起收拾起东西来,把衣柜中不应季的衣服拿出来,再打开行李箱,把她和商贤予携带的几套衣物该叠的叠了,该挂的挂了,男装和女装一同被塞进一个柜子,显得格外亲热。
俞枕夏满意地点点头。
这几天的时间,两个人都要忙活隔壁的事情,暂时就住到这一边了。
等收拾完这边,两人又去隔壁打扫了一下,那儿本就不算脏,一下子就擦扫好了。没过一会儿,商贤予的电话嗡嗡地响起来了,送家具的工人到了,车就在楼下。
这一叮铃桄榔地忙活,又是小半个月过去了。
两人弄完近郊别墅,又弄完中央花园这儿,差不多过去了一个月。
随后,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气势汹汹地带走了这个夏天。
秋天匆匆而来,路人纷纷披上了挡寒的薄款风衣。
商继武在电话里嚷嚷了几次要回国,有一次都订好了机票,结果还是还能回来跟儿子和准儿媳妇团聚,在电话里骂骂咧咧的。
这下子终于要回来了,非要商贤予和俞枕夏两个人来接。
结果就是,通往机场的一路上都塞满了来来往往的车辆,他们两个就是其中一员,堵了老半天,走走停停,不料天公不作美,又飘起雨来,个别脾气不好的车主已经骂起来了。
好在跨国航班晚点,商贤予和俞枕夏误以为自己迟到了,结果到了机场,还等了半个小时才等到商继武。
尽管在视频电话中聊了许多次,甚至连商贤予小时候的糗事都倒了一堆,但俞枕夏第一次面见未来公公,不免有些紧张。
出站口有一大群拉着行李箱的乘客一涌而出,其中一个鹤立鸡群的高大男人格外显眼,不提那身高,光看脸,都无法泯然于众人。他后面跟着两个同样西装革履的下属,三人快步而出,各自拎着自己的行李。
俞枕夏眼睛好,第一时间看到商继武跟他两个特助,一下子把手举高,用力挥了挥,怕他没有看到,还踮起了脚尖。
商贤予紧跟其后。
商继武看到两人,严肃的脸一下子绽开了,看起来很年轻的脸突然有了几条皱纹,他侧头跟两位特助交代了几声,就独自朝两人走过来了。
他拍了拍两人的肩膀,笑着说:“等得久吗?走,今晚咱们在外面吃,我已经给朋友打电话,在香山定好位子了。”
路上,由商贤予开车,俞枕夏坐在副驾上,商继武大马金刀靠在后座里,三人一路交谈,话题很轻松,都是些家长里短的话,可气氛依旧很热闹。
香山公馆是一家会员制的会所,主营私家名厨餐饮。
到了前台登记,有一位经理态度很热络地将两人迎了进去。
商继武让两个小辈点菜,自己则是脱了西装外套,小心地搭在椅背上,打算先去一趟卫生间。离开前,他看到商贤予跟俞枕夏两个毛绒绒的脑袋凑在一起看菜单,忍不住伸出手掌在他们头上轻抚了两下。
俞枕夏有些不好意思,心底升起一股从来没有过的孺慕之情,暖流从心口处涌上脸颊,有几分发烫。这时候,她看了眼商贤予,却发现这人居然自然地用脑袋往后顶了顶,动作间,神色异常自然,俨然不是一次两次了。
点完菜,服务员退了下去。
没过一会儿,有两个身着牡丹旗袍的服务员上前来,一个抵着门,另一个端着圆盘,给他们上了一份餐前水果拼盘,水果鲜切雕花,摆成了一幅画,看起来极其美观。
这时候,门外传来一道略微熟悉的声音。
“你们怎么在这儿?”
商贤予跟俞枕夏双双回头看去,差点把白眼翻上天。
第76章
比起针锋相对的局面,俞枕夏与商贤予赤裸裸的不耐烦更让沈唐气急,这让他有一种自己在他们眼中仅仅是一个跳梁小丑的错觉。
事实上,他一点也没有感觉错。
俞枕夏和商贤予正是这样认为的,巴不得沈唐下一秒就离开自己的视线,还他们一个干净的用餐环境。
偏偏沈唐立即恢复了淡然的神情,嘴边挂着一抹嗤笑,抬脚上前几步,走进了包厢内。他随手捻了块水果吃进嘴里,微凉的汁水顺着喉咙而下,平息了他胸腔之中的躁意:“你……”
他想说他已经找人调查过俞枕夏了,知道她如今是个网络上知名的画家,也知道她前阵子因病就医,居然是因为工作过劳?后来那什么网站发了一则公告,说是跟她合作的那个大项目中止了,沈唐笑了笑,心想着俞枕夏这几年过得可不太好啊……
要是早早答应跟自己在一处,哪里还会落到这个地步?
没想到,商贤予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劈头盖脸一句话就打断了他的输出:“你不要脸。”
沈唐愣了一下,眼刀不要钱似的唰刷刷地甩向俞枕夏旁边那个男人身上,这人每次开口说话都特别气人,戳得他肝火直冒:“你他妈说话最好小心点!信不信我……”
沈唐话说到一半,又被打断了。
只见那男人慢悠悠地接话道:“让我在这个城市混不下去?”
“你知不知道……”沈唐又说。
商贤予立即接着说:“知不知道你是谁?”
沈唐:“我是……”
商贤予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你叫沈唐,上次说过了,我脑子没问题。”
几次对话被人堵在嗓子眼里,沈唐肉眼可见地暴躁起来。
一旁的旗袍服务员也看出他们之间不太友好的气氛了,正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神色中藏着几分惊疑不定。香山的规格很高,背后的老板是个大人物,但她们都是普通小员工,得罪不起来这里消费的客人。
沈唐拧紧眉,挑衅般地扬起下巴问他:“那你报上名来试试?你是哪来的大人物,这么牛逼?还真不怕死是吧?”
“你问我……”商贤予摆出一张冷漠嘲讽脸,挑了挑眉,用看智障一般的眼神看着沈唐,“我就要说?”
沈唐更气,有心想狠狠收拾一顿这个不长眼的小瘪三,但最近家里让他安分一些,便也不好明目张胆地打人泄愤,于是他压着火,点了点头,咬牙道:“行,你等着!”看他这样子,显然是有后手了。
说完,沈唐转身要走,皮鞋在地上发出踢踏的声音。
不曾想,商贤予却突然开口挽留道:“等等。”
沈唐以为这人是后怕了,冷笑着回头,自觉扳回一城,语气愈发张狂起来:“怎么?怕了是吧?你……”
商贤予叹了口气,指了指桌上缺了一块的果盘:“你偷吃我果盘儿了,付钱。”
“……”沈唐是真没想到他会说这个,满腔怒火撞到一块软绵绵的棉花上头,转了几圈,有种打到了自己的感觉,“你有病吧?!”
还偷吃?
他堂堂沈家三少,会偷吃他一块水果?
商贤予淡定道:“反正没让你吃,不问自取就是偷。”
“行,拿去吧,够你在街上乞讨几天的业绩了吧?”沈唐边回嘴攻击,边从兜里掏出钱包,看也不看,随手掏出一叠百元钞票,甩到地上,红色的纸币在空中翻滚几下,躺了一地,光是目测就有七八百元。
商贤予又用一种看冤大头的眼神看他。
这让沈唐更有一种自己做了傻事的错觉。
操——
这人究竟是哪来的?!
怎么这么会气人?
沈唐怎么也压不下这口气,正要打电话给另一波狐朋狗友打电话,让他们找几个人过来蹲着,今儿怎么着都不能丢这个面子……
手刚伸进裤兜里,他就跟一个极其高大的中年人在门口狭路相逢,面对面撞了个正着。沈唐踉跄一下,手机掉到地上,随口骂了一句。
跟他相撞的人正是商继武。
他上了个厕所,结果烟瘾犯了,便走到吸烟区抽了根烟,最后又回头进到卫生间洗了一把脸才回来。由于怕衬衫被沾湿,商继武还特地摘了袖扣,把衬衫的袖子挽起来,露出遒劲的小臂,还露出了一小半花臂纹身,在外貌与身高加成上,看起来特别不好惹。
商继武本还想说句道歉的话,不成想这一抬眸,就接到了自家儿子的眼神信号。
商继武:“……”好像懂了什么。
父子俩的这一默契要回溯到许多年以前。
在儿子特别小的时候,他妻子就去世了,商继武跟妻子两边的亲戚都不多,就算有,往来也不密切。商继武既忙于工作,又舍不下儿子,便把商贤予带在身边,转了几次学,平时由保姆看顾。
有一次,刚转到新学校,还人生地不熟的商贤予非要爸爸亲自接送他上学,还得穿黑西装,戴墨镜,还要有一个特别的仪式——
那就是帮他拉开车门,并毕恭毕敬地行礼道:“恭送少爷!”
商继武不明就里,还以为是儿子换着花样地跟他闹别扭,便按照他的意思做了,不得不说,在校门口做这种事,还挺羞耻的……
然而,在好长一段时间之后,商继武才知道,在那段时间里,学校里居然有高年级的不良学生欺负自己儿子,欺负他一个人独来独往,便朝他勒索钱财。
知道事情原委的商继武气得不行,当即就要去学校理论。
结果,才上小学的商贤予摇摇头,说这事他已经完美解决了。
商继武不解,问他怎么解决的?
那时候,小商贤予缩在沙发里,把一本书架在双膝上认真地翻看着,嘴巴里漫不经心地解释道:“书里都有写啦,爸爸好笨。”那声音奶里奶气的,让商继武心又要化了。
直到商继武发现那本书的名字叫做《□□太子爷是我竹马》
商继武:“……”他儿子到底是给自己安了什么人设啊!
怪不得后来有几次他去接商贤予放学,还看到有比他明显大几岁的学生给他零食吃,还以为被簇拥着的儿子人缘特别好!
这么多年过去,商继武的反应速度和脸皮都比以前有所增长,他先是将到了嘴边的道歉咽了回去,接着将袖子又往上挽了挽,脸沉下来,挡在了沈唐身前。
看清了对面有些油头粉面的男人,商继武心里还诧异了一下,怎么是沈家的小纨绔?他挺看不上这个人的,前些日子听说他跟一个女明星闹出了点事情,网上风风雨雨,搞得他爸跟大哥都有些头痛。
他也是偶然看到这一八卦才跟眼前这人对上号的。
就是不知道他怎么跟自家儿子儿媳产生交集了?
沈唐虽是个纨绔,平时除了吃喝玩乐,基本不怎么干正事,但也在几个重要的社交场合见过商继武,只是当时他只顾着那几个臭味相投的朋友玩在一处了,没有仔细认过人,现在只记得眼前这个中年人似乎跟自己父亲在宴会上聊过天,更甚至于……他父亲还是态度更热络的那一个。
沈唐想了半天,仍是想不起来他叫什么,犹豫了几下,不知道该喊什么。
商继武却淡定地说了句:“是沈唐啊,你爸最近还好吧?”
沈唐刚要回话,岂料商继武就是做做样子,根本没把他当一回事。不等他反应过来,商继武便已经大跨步绕过他,站到商贤予身边,毕恭毕敬地弯腰致歉道,语气满是讨好:“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贤少久等了,莫见怪……待会儿我自罚三杯,行不行?”
挺霸气一人,现在居然伏低做小起来,跟一个小辈如此做派?
沈唐的眼中挤满了不可思议,忍不住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下一刻,刚刚还无视沈唐的商继武又看了看他,上前拍拍他的肩膀,用一种‘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目光打量着他,欣慰道:“小沈,没想到你还认识贤少啊……这位可不轻易跟人交朋友。”
沈唐目瞪口呆地想:这年轻男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但商继武的话顶到这里了,他只好僵笑两声:“呵呵,是啊,太巧了。”
商贤予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盯着他,端着一盏茶举到嘴边浅浅啜了一口,嘴角勾起的弧度落在沈唐眼中,一瞬间变得惊悚可怖起来。
沈唐的额边霎时淌下一滴冷汗,万一真得罪了什么大人物,事后被他父亲他大哥发现,那是真的要褪一层皮了!
他连忙找补了几句,话里话外有一股跟商贤予示弱的意味,便落荒而逃了。
围观了商家父子一唱一和的俞枕夏:“……”
这是什么情况??
旗袍女服务员也懵了。
商贤予把沈唐留下来的钱都给了她们做小费,两人便开心地离开了。
商继武这才随意地坐下身了,将一块雕刻成小玫瑰形状的西瓜塞进嘴里,问道:“怎么回事啊?地上还一堆钱?”
“刚刚那人付费装逼来着。”商贤予回答道。
俞枕夏想了想适才的全过程,发现商贤予的总结实在太精辟到位了。
商贤予:“我就不一样,我免费。”
俞枕夏:“噗。”
三人聚在一起,把这事的前因后果交代清楚了。商继武当即怒道:“这狗皮膏药还要搞事是吧?早知道刚刚就玩得更开一点,居然就让他这么跑了!”
俞枕夏微窘,问道:“他估计已经在后怕了,叔叔……你们刚刚这么玩,就不怕被发现吗?”
“发现又怎么样?装逼犯法吗?”商贤予很淡定,“而且不一定会发现哦……估计他都不敢往外说吧。就算说了又怎么样?哦,商氏的董事长兼总经理没事逗着他玩儿啊?他谁啊?这是闲出屁了吧……”
最后一句拉踩落到商继武的耳中:“啧。”
俞枕夏吃吃笑了几声。
一个沈唐带来的小小不愉快很快就消散了。
另一头,沈唐却食不下咽,着实担心受怕了好几天,甚至难得地回家住了几天,在自己父亲和大哥身边旁敲侧击,却问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接着又等了几天,确认了没被人找麻烦,这才安下心来,但也不敢再去找俞枕夏跟那个男人的麻烦了……
这些都是后话了。
这天,俞枕夏跟商家父子的这一顿饭吃了许久,边吃边聊,最后每个人都不动筷了,商继武才捞起在椅背上放着的外套,从外套内侧的兜里取出一个红包来,递给俞枕夏:“夏夏,这是叔叔给你准备的见面礼,本来想在饭前给你的,就是无关紧要的人打断了……现在给你也是一样的。”
俞枕夏惊了一下,当下立刻坐直身,双手接过来:“谢谢叔叔!”
这是一个很厚的红包,商继武一进门就脱了外套搭椅背上了,显然是回国前就特意准备好的。
“还叫叔叔啊?”商继武笑笑,眼尾浮起几条鱼尾纹。
商贤予也抿嘴笑,撑着下巴看俞枕夏从迷茫到明悟,似乎手上的红包突然变得千斤重一般,她的神情也变得很凝重,有几分踌躇,也有几分忐忑……
俞枕夏顿了顿,在两个商姓男人期待鼓励的目光下,慢慢吐出一句:“……爸爸?”
商继武笑开了,极大声地应了一句:“哎。”
吃饱喝足,天也不早了。
三人驱车会中央花园小区。
几人跟来时的坐位一模一样,商贤予开车,俞枕夏双手捏着改口红包坐在副驾里,商继武一人坐在后座,但两个手肘分别抵在膝头,上身朝前弯曲,跟两人说话。
俞枕夏全程都很兴奋,同商继武说话都要加个前缀。
爸爸。
这两个字,在俞枕夏的人生中不算一个好词。
小时候每次上俞家,邵芳龄都会揪着她,指着俞潮对她说:“那是你爸爸,叫人。”
然而当小俞枕夏一眼照做之后,换来的却不是善意与接收,而是她亲生父亲的无视和隐隐的厌烦,以及其他所有人的敌视与鄙夷。
后来俞枕夏再大一些,懂事了,知道自己家是个什么情况了之后,邵芳龄再让她喊俞潮‘爸爸’,她便不会再喊了,只闭着嘴不说话,做一个锯嘴葫芦。每每如此,邵芳龄都会懊恼又生气地往她背上甩一巴掌,并骂道:“哑巴了啊?”
这着实不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可如今,这两个字似乎有了不一样的温度。
当晚,商继武忍不住喝了点小酒,朝着照片里的女人说了很久的话,最后才呼呼大睡去了。
俞枕夏睡不着,把脸贴在商贤予的胸膛上,听着耳边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忽然觉得眼角有点湿热,可谁也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一遍又一遍地将嘴唇碰到一处去,明明没有任何一个字从唇瓣里跑出来,却像是什么话都说尽了。
外头秋雨簌簌,屋子里很安静。
良久,商贤予才低声道了句:“睡吧。”
俞枕夏闭上眼:“嗯。”
今晚会做个好梦吧?
一定会。
……
一场秋雨断断续续下了好几天,总没个彻底放晴的时候。
不知道怎么的,这个秋天过得很快,俞枕夏压根没什么切实感受,就连从爆肝劳模变身成为躺平咸鱼这件事情,在商贤予的循循善诱之下,也接受得十分良好。
惨的是在她社交账号底下嗷嗷待哺的读者粉丝。
商贤予那边也一样。
两人现在完全是享受生活模式,不过俞枕夏常常有灵感一闪而过,便快速记录下来,画成一个个小短篇故事,隔三差五地在社交平台上更新一下,有时候是几个格子连在一起的漫画小故事,有时候是单幅的插画。
小故事中多是三个Q版小人,记录了一些日常趣味小段子,插画的内容不一定,时而是人物侧脸,时而是街景,时而是一些花花草草。
说到花草,这不得不提起商继武。
人到中年的霸总商继武见他们两个自由职业天天宅家,居然嫉妒得面部全非,也不想上班了。商贤予跟俞枕夏本以为他就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他真的付诸行动了,花了一个秋天的时间,将权力下移,分散给几个信任的人,自己另行监督。
他辛苦了大半辈子,累计的财富够他们一家三口躺平几辈子的,而商贤予和俞枕夏也背靠不少版权,不是缺钱的人。
闲下来的商继武开始侍弄花草,成为了俞枕夏笔下的素材。
商贤予求婚已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只是两人至今还没领证,倒不是他们的感情出了什么变故。俞枕夏跟商贤予的感情一直很稳定,一次架都没吵过,热恋期未过,但已经有了些老夫老妻的架势。
俞枕夏隐隐察觉到商贤予是想就领证结婚这件事给自己一个惊喜,便一个字都没有问过,老实说,她也有件礼物要送给对方。
于是,在这个秋天,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分开工作。
日子不疾不徐,中秋节来了,又走了。
紧接着,就是国庆节。
国庆那几天恰好是商继武的生日,俞枕夏跟商贤予拉着他去迪士尼玩了一趟,什么项目都玩了个遍,商继武尤爱跳楼机,来回玩了好几趟,一头利落的短发根根竖起,却仍旧面不改色,获得了商俞两人的四个大拇指。
转眼到了十一月,立冬这一天。
商贤予起了个大早,也不让俞枕夏再睡,要把人喊了起来。
可天气冷了,起床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忽然变得异常困难,俞枕夏在厚被子里缩成一团,只露出一个头顶,就像一条圆鼓鼓的被子一夜成精了,长出了一头茂密的头发。
商贤予的手顺着被子的缝探进去,摸到了俞枕夏的脸,捏了两把,道:“宝宝,起来吧。”
俞枕夏迷迷糊糊的,半梦半醒,一时间不知今夕是何夕,只想在这床无比暖和的被中睡到天荒地老。
她摇摇头,想晃掉这只烦人的手。
晃不掉。
商贤予见她把脸伸出来透气,脸颊睡得有些红扑扑的,像一枚鲜嫩光滑的苹果,一下子不是很忍心把她挖出来了,满腔柔情不知归置到何处,想了又想,只好起身离开。
不出两分钟,商贤予举着一块热毛巾回来了。
俞枕夏仍闭着眼,其实她已经有些醒了,可大脑还顿顿的,察觉到商贤予的靠近,她小声道:“宝,你等我一下,我醒醒神。”
“嗯。”商贤予随意地应了一句,蹲到床边用热毛巾给俞枕夏擦洗面颊,动作轻柔温和,毛巾绵软,热气几乎要将每一个毛孔都熏开了。
俞枕夏闭着眼被他擦脸,擦着擦着,嘴角忍不住弯起来。
商贤予又借着毛巾余热给她敷眼睛:“昨天你在画室里坐了好久,热敷一下有助于解除疲劳。”
等商贤予进浴室洗晾毛巾再出来,俞枕夏已经坐起来了,一身厚厚的睡衣很减龄,她搓了搓脸,问:“今天要出门吗?”
“嗯。”商贤予把挤了牙膏的牙刷递给她,“刷牙。我去给你拿衣服。”
俞枕夏接过来,顺便从床上爬了下来,穿上毛绒拖鞋,拖鞋上的两只兔子耳朵一甩一甩的,她站在浴室门边看着商贤予,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感觉我都快被你养废了。”
商贤予头也没回,说:“我们这种刚有老婆的心机男是这样的,你逃不脱了。”
俞枕夏笑笑。
其实两个人的心里都明白,这话只是玩笑之语。俞枕夏确实不擅长家务活,但住在一起这几个月,她也不是全然做个甩手掌柜,只等着商贤予忙活,而是主动地跟商贤予分工劳动。
如今她也能做几个还算拿得出手的菜了,生活能力大幅度提升,一个人在家不吃外卖,自己煮点吃的,也不会饿死。
可要说,再让她回到曾经独居的那种生活,却是怎么都不能了……
商贤予翻出了一套情侣服。
内搭是一件白色长袖衬衣,外面一件大红色的毛衣,领口和袖口带有金色绣纹,下装是一条加绒加厚的深蓝色仔裤……两人面对面换衣服,看到对方身上还未消散的点点红痕,不由自主地笑笑,自然地交换了一个吻。
几个月过去,俞枕夏跟商继武陪商贤予去医院复查过几次,每一次医生得出的结论非常喜人,不知道是不是病好了,身体素质得到了全方面提升,商贤予的头发长长了许多,他没有去剪短,反而是用俞枕夏的头绳在脑后扎了个小辫,看着很有艺术家的味道。
还挺好看的。
此时,商贤予围了个周边款围裙在厨房里忙活,超夸张的蝴蝶结绑在他的细腰上居然不显突兀,俞枕夏也没闲着,在一旁打下手。
他们没算商继武的份,他的作息越来越早,前段时间沉迷于早起去公园晨跑锻炼,早就吃过了。当时,商继武还要拉着商贤予和俞枕夏一起,两人纷纷摇头拒绝,这位老父亲一个可以打他们三个,他们只是两个卑微的宅。
商贤予简单地弄了一顿早饭,拌了两碗葱油拌面,接着下了一锅之前包好的生馄饨,最后卧了两个流心煎蛋。
事后俞枕夏刷碗。
完事后,就见商贤予拉出两个已经收拾好了的行李箱走出来,手上还拿着她平时用来摸鱼画画的平板。
“……”俞枕夏问,“为什么我们看起来像是要出远门的样子?”
商贤予点点头,答道:“因为我们就是要出远门。”
前段时间俞枕夏接了个商稿,是某电影的主宣海报,出价不菲。俞枕夏挺喜欢那部电影的导演的,便接了下来。对方要求多想法也多,折腾了好些天才草草定了案。
交稿前几天,俞枕夏搂着商贤予嚎啕着想出门旅行,想出门玩,嚎完又认真地伏于案前,顺顺利利地交了稿,收了款。
商贤予早就悄没声地旁敲侧击问过她,往后半个月俞枕夏都没有商稿需要处理,他便暗暗做了个旅行计划——不得不说,自由职业就是这点好。
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商贤予很细心,各方面都考虑得非常周到,跟他出门,俞枕夏完全只需要做个随身挂件就好了。
第一站,是一个南方古镇,他们在那里看过一场灯会,换上了古代冬季服装,白色的兔毛领子围了一圈,商贤予在灯下吻了她。
再然后,他们去看了一次日出,就坐在索道之上,脚下是滚滚长河,两边的悬崖宛如被神斧劈开一样,两个人荡在半空中,远远地看到滚烫金黄的太阳一下子从地底下跳出来!
唯一的遗憾,是没有遇到一条等待收养的小狗。
第二站,是几百公里外的某个临海城市。他们吃了海鲜,却没下过海,天气太冷了。他们在那里呆了三天。
期间,两人去海产一条街开蚌壳,结果亏了不少钱,最后在一堆歪瓜裂枣的珍珠里挑出成色还不错的一部分,变成了两条手串。
离开的前一夜,酒店中,商贤予跟俞枕夏买了一个耳钉枪,消毒药水等工具一应俱全,接着,商贤予从行李箱的暗格里掏出一个扁平的首饰盒——
里面的黑色绒布躺着两枚红宝石耳钉。红宝石雕刻成了玫瑰形状,含苞欲放,通体晶莹剔透,被几片金叶包裹着,姿态优美诱惑。
俞枕夏自己的身体没有打过耳洞,这一夜,她与商贤予朝彼此开了一枪,弹药是一朵美艳的花儿,穿透血肉,带来一阵阵的酥麻感。
在这阵致命的酥麻之中,两人抱在一起,口舌相接,一次又一次地占有了对方,恨不得彻底融为一体,一时间,分不清是开了暖气的屋子更暖,还是他们摇摆中的身体更暖和。
俞枕夏裹着被子躺在商贤予的腿上,黑色长发缠绕在他指间,一会儿就被编成了辫子,她望着窗外寂静的夜,想对满天星辰说一说自己的心里话。
只是最后,听到这话的只有一个人。
她说:“好想看烟花啊……我们那时候也看了,对吧?”
商贤予笑笑,低头亲了亲她的侧脸:“嗯,看了。”
俞枕夏在他腿上躺了好一会儿,躺到快要睡着了,可忽然间,商贤予将她叫起来,用手指指引着她的视线——
星星掉下来了。
数也数不清的星辰如同失去了引力一般,轰然坠落,像一粒粒炸开的烟花,拖着长长的尾巴在黑色幕布上划出无数条绚烂的痕迹,继而浩浩荡荡地向整个宇宙告别了。
“新闻说……”商贤予噙着笑,漆黑的眸子里有比星辰更热烈的光火,“今晚会有一场十年难得一遇的流星雨。”
“这场烟花,好不好看。”
“好看。”俞枕夏深深地望进他的眸中,不由自主地说,“比什么都好看。”
“你到底是想说,我好看,还是烟花好看?”商贤予挑眉问。
俞枕夏直起上身,长颈后仰,与他靠得极近,呼吸相融,近得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她说:“烟花没有你好看。”
你最好看。
教我恨不得……余生都只看你。
后来,他们去了好几个地方,途中看过演唱会、去过漫展、甚至路过一个教堂,遇到过一对相爱的新人,白西服与白婚纱面对面站立,紧张又喜悦,神父庄重地问他们是否与面前的人共度余生?
纯洁的鸽子扑腾着飞起来。
俞枕夏和商贤予对视一眼,笑得开怀。
是的,他们愿意。
是的,我愿意。
愿意到,光是这么一想,就忍不住要笑出来了!
……
今年冬天格外寒冷,因此第一场雪来得也早。
在下初雪的这一天下午,两人回到了自己居住了多年的城市,熟悉的风扑在脸上,好似正夹道相迎着。
商贤予跟俞枕夏的第一件事不是回家,而是直接去了民政局。好消息是今天是工作日,排队的新人不多。
见两人拉着行李箱,不光是排队的新人,民政局的工作人员也忍不住多看了两人几眼。两人长相过人,穿着同款的短羽绒服,同款的大长腿触目惊心。
玩了一圈回来,不知道给商爸爸寄回来多少件快递和明信片,两人更是极有默契地胖了一圈,出门那天穿的白色衬衫已经有些小了,好在不明显,肉眼看上去没有什么变化。
俞枕夏紧张得不行,搓着拳头:“好紧张啊。”
商贤予点点头,附和道:“我也好紧张啊。”
紧张到拍红底照片的时候,两个人刚开始都忘了笑,眼睛瞪得老大,还是摄影师噗嗤一声笑出来,提醒两人放松,这才渐入佳境。
两人长得好,拍出来的效果特别上镜。有趣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吃同一家饭,睡同一张床,俞枕夏跟商贤予似乎越长越相像了,尤其是商贤予蓄了半长发的模样。
在做问卷调查的时候,工作人员还强调地问了几遍:“确定没有血缘关系吧?”
俞枕夏&商贤予:“真的没有!”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蓝色生死恋剧情?
我俩儿只是普普通通一小甜饼!
揣着两本热乎乎出炉的小红本,两人出了民政局,脑子里还晕乎乎的,站在门口不约而同地往回看了一眼,又看一眼。
俞枕夏头脑一热,问:“我们,这就结了?”
商贤予笃定地点点头:“结了。”接着,他忍不住环抱了一下俞枕夏,高兴道,“宝宝,这下你是我的合法老婆了。”
俞枕夏还没醒神,连忙摇摇他的手,说:“结婚证再让我看一眼。”
商贤予小心翼翼地掏出兜兜里的小红本,慢慢摊开——
俞枕夏:“哇哦。”
结婚证耶。
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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