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庆确实是想来找茬的。陎州城地方不大,人多嘴杂,晏宁这两日在城里摆摊卖玉米的事儿早传入他耳朵里。


    不过这小子够精明,把摊摆到茶楼对面来了。这地方人多,离官府又近,他就是真想找麻烦也得先掂量掂量情况。


    刘庆被他气得牙痒痒。更可气的是,一见他们来,这小子二话不说直接叫那个瘸子跑进官府去找人去。刘庆简直要被他气笑,咋的,当真以为有姓董的在背后给他撑腰他就拿他没办法了?!


    越想越气,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他刘二公子的面子往哪儿搁?!


    府衙大门执勤的俩衙役也不是吃素的,一发现这边情况不对,两人一打眼色,还没等王阿平跑过来,一衙役就跑进府里找钱三通报去了。


    刘庆横眉竖眼,趾高气扬走到摊前。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晏宁对他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冷着一张臭脸。


    “哟,什么风把刘二公子吹来了。”


    “呵,这大马路上莫不是写了你的名字,我走不得?”刘庆鼻孔朝天,豪横地将装好玉米的铁锅一脚踹翻。


    干干净净的玉米棒子从铁锅里滚出来,转眼间沾满灰尘。


    晏宁拧眉,厉声道:“刘二公子,请你自重!”


    刘庆满不在意地讥讽一声,鞋尖踩在一根玉米棒上,碾着它滚来滚去,“玉米?呸,大言不惭自吹自擂!就这歪瓜劣枣的玩意儿也配叫「玉」米。”


    “呵,像您这样的人都能自称一声「公子」,它怎就不能叫「玉米」了?”


    “你!”刘庆语塞,气得怒目圆睁。


    哪次口舌之争他不是输给晏宁,但每次都坚持要自取其辱一番。晏宁把这归咎于,他是真的脑子有病。


    刘庆长袖一挥,咬牙道:“这些我都要了,全给我包起来!”等着老子我弄死你!


    晏宁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但能肯定他绝对没安好心。


    当即拒绝:“对不住,不卖。”


    刘庆:“你说不卖就不卖?!”


    晏宁:“我的东西,我想卖就卖不想卖就不卖。怎的,刘二公子上回想强买我的猫,眼下又想强买我的玉米?”


    刘庆:“不卖你摆什么摊!用这种态度对待买主?你生意还想不想做了?!”


    晏宁扬了扬眉,“我什么态度?两文钱一根的东西,难不成还要我学狗叫哄刘二公子开心不成?”


    刘庆:“你你………”


    晏宁眼珠子一转,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之色,“不过我学狗叫倒是挺在行,刘二公子若是想听的话,我不介意给您来一段。”


    刘庆:“…………?”这厮又想耍什么花样?!


    晏宁清了清嗓子,捏起声调。


    “这些我都要,全给我包起来!你说不卖就不卖?!不卖你摆什么摊——”


    “噗——哈哈哈……”十几步外,茶楼里的食客忍不住笑出声来。


    别看他们装作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暗地里个个支棱起耳朵,密切关注着玉米摊那边的一举一动呢。


    吃瓜看戏,从古到今都是国人最大的爱好也。


    刘庆怒不可遏,满脸涨红,活像一个打满气随时可能会爆炸的火球。


    “给我掀了他的摊!!!”


    打手们闻声而……一动不动。


    “愣着干什么!给我掀啊!”刘庆咆哮道。


    “掀什么掀?刘二公子这是想掀哪里啊?!”钱三爷气派出场,身后跟着两名衙差,端的是威风凛凛不怒自威。


    刘庆脸色一僵。


    “官爷您来得正好。”晏宁这次可不会让刘庆恶人先告状了,抢先道:“刘二公子欲买小民的玉米,小民忧心二公子金枝玉贵吃不惯小民这山间野货便好言相劝不卖予他,未曾想刘二公子非但不领情,还恼羞成怒要掀了小民的摊子。”


    “哦?”钱三斜一眼刘庆,要笑不笑地:“这就是刘二公子你的不是了,人好心为你着想,你怎能恩将仇报呢?”


    刘庆气得话都说不顺:“他……我……”


    “还好官爷来得及时,不然我这玉米这就被糟践了……”晏宁说着蹲下身,把滚落在地的玉米捡起来洗净,放回锅里。


    钱三:“快到饭点,玉米还没煮上?”


    “这不是被刘二公子耽搁了么,现在便开始煮。”晏宁吩咐王阿平生火。


    钱三马上道:“我先定十根。”


    “……您都连吃三天了,还没吃腻啊?”晏宁略显无语。


    “不腻不腻,还能再吃几日。”钱三笑道,“昨日大人也吃了一根,还夸了你。”


    “当真?”晏宁一听,心花怒放,“他怎么夸我的?快说与我听听?”


    “想听啊?那明日再给我留十根玉米。”


    “成!没问题!”


    两人把刘庆晾在一旁,你一言我一语聊了起来。


    刘庆:“…………”简直要被气晕了!


    半响,晏宁仿佛这才想起他,佯装意外:“刘二公子还在这里呢?”


    我不在这里那我该在哪里?锅底吗?


    刘庆倒是脸黑如铁锅底,嘴角抽搐:“我正打算去茶楼吃饭。”


    晏宁冷笑:“哦,那您请呗,慢走不送哈。”


    “哼!”刘庆甩袖离去。


    晏宁看着他走近茶馆,小声呸了一句,朝钱三道:“多谢官爷解围。”


    “不客气。”钱三望着冒气的铁锅,摩拳擦掌。


    “嗳。”他问,“你这玉米快卖完了罢?”


    “明日还能再卖一天,余下的我打算留来做种子了。”晏宁回答。


    “种子?”钱三心头一动,“种子也拿来卖?”


    “当然了。”晏宁奇怪地看着他,“不卖留来作甚,小民家中人单力薄,又种不了那么多地。”


    “那感情好。”钱三又问,“那种子你要怎么卖?”


    “一文钱一颗,买五颗送一颗。”晏宁从容回道。


    钱三思忖片刻,低头一笑,“你这小子,很会做生意啊。”


    “嗐,我也要挣钱吃饭的嘛!”晏宁哂道。


    午间,天色愈发阴沉,狂风呼呼大作。地面风沙走石漫天飞扬,眼看马上就要下雨了。


    玉米煮好,茶馆掌柜朝晏宁喊了几声,示意他们把摊子收到茶馆里来避雨。


    两个衙役帮忙抬大铁锅,王阿平收拾了干柴和木板子,挑着箩筐一起躲到茶馆楼檐下。


    眨眼功夫,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掌柜的,借你张桌子吃顿午饭。”钱三喊了一声,从锅里捡出几根热乎乎的玉米,津津有味吃起来。


    “嗳,给我也来一根。”有食客道。


    “好嘞,两文钱一根,您随便挑。”晏宁笑。


    “那我也来一根……”


    食客们瞬间围拢过来。


    好吃,太好吃了。自打吃过玉米之后,糙粮米饭和馒头开始变得难以下咽,众人纷纷被玉米香甜软糯的口感征服。


    趁着大雨,食客们吃完后也不急着走,围坐成一圈,听晏宁拿着玉米秸秆又开始演说。


    听了半响,终于有人问道,“你说了那么多,我们又没种子,怎么种啊?”


    晏宁一拍大腿,“巧了!我有种子啊!”


    “真假?”有人怀疑道:“你连种子都卖?”


    他们这群人里大多是从商的商贩,从利益角度出发,若是他们有种子可不会拿出来卖,而是自己留着种,垄断玉米的贩卖渠道来挣大钱!


    “卖,为何不卖。”晏宁道破他们心中所想,笑道:“首先这种粮食好种,易留种,只要一颗种子就能种出千千万万棵玉米出来,我想一家做大那是不可能的,而且我也没有这种心思。”


    “比起抬高它的身价用来卖钱,我更希望它能走入寻常百姓家中,让老百姓都能安居乐业,吃上一口饱饭……”


    “说得好!”一人鼓掌道:“公子小小年纪胸怀却如此宽广,实在是令我等赧颜哪!”


    晏宁笑笑:“孟子有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此乃小民力所能及之事,理应如此罢了。”


    这么一说,众人更是火烧脸颊,脸上更热了。


    “那你的种子怎么卖?”有人当即就问。


    晏宁:“一文钱一颗,买五颗送一颗。”


    “嚯——”众人不约而同道,“这未免也太贵了罢!一根熟玉米才两文钱,一颗种子你却卖一文钱?”


    “非也非也。”晏宁笑眯眯地:“大老爷您稍安勿躁,且听小民细细道来。”


    “一颗玉米种子能种出一株玉米苗,一株玉米苗至少能结出两根玉米棒子,而两个玉米棒子又能得三百来颗种子。这么算下来,只要种上一季,您就能拥有三百颗种子。三百颗种子又种下去,如此反复,不过一年就能种上几亩地了,这妥妥的稳赚不亏的呀。”


    众人一琢磨,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不过……


    “哼!”刘庆坐在角落一旁,挑刺道:“说得比唱得好听,你怎么保证这玉米粒种下去就能长起来?又如何保证它一定能收成?!若是种到一半就死了呢?你赔吗?!”


    晏宁从善如流,淡道:“任何作物都有天灾人祸不能收成的风险,我自然也无法保证它一定能收成。”


    刘庆正要得意,却又听晏宁施施然道:“但若是诚心实意想种之人,买了我的种子种不出玉米的,那么我答应诸位,将购买玉米种子的钱一文不少地返还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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