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宁元昭的控诉下,玄霓的罪行一一揭露,除了咬过宁元昭许多次外,还咬死了他们侯府最大的那尾锦鲤!
顾景懿慢悠悠地说:“真是罪大恶极。”
宁元昭:“就是的。”
顾景懿:“小侯爷想怎么处置它?”
宁元昭真诚道:“罪罪相抵,公主不如把我的‘活罪’给消了吧。”
他一边说,一边将玄霓呈到顾景懿面前。
顾景懿捞起玄霓,指节分明的手指和蛇尾一同滑过宁元昭的手背,宁元昭不由微颤了下。
“小侯爷倒是会组词,我这里可没有罪罪相抵一说。”顾景懿注视着他,“一事归一事,玄霓的错,我会补偿你。至于小侯爷,该罚还是要罚。”
宁元昭:“那殿下想给臣什么惩罚?”
顾景懿俯身,一缕青丝垂落至宁元昭脸侧,宁元昭礼貌地避开了两分。
顾景懿恍若不觉,不紧不慢道:“待我想好了,小侯爷自会知晓。到时,来这里找我就是。”
宁元昭面上很是冷静,回道:“好。”
夜闯公主府这事暂且告了一段落,玄霓咬人这事似乎也不了了之。
宁元昭最后是穿着前驸马的衣裳离开的。
……公主说,既然他有缘穿了,便送予他,不必再送还。
白色显眼,但宁元昭似乎天生有种让自己不被发现的能力,即便穿着如此华贵的衣裳,也能很快融于夜色。
待他的身影彻底消失,顾景懿神色微冷地伸出手指,端倪起指尖上未干的血珠。
——宁元昭的血。
他捉玄霓时沾到了一滴。
那点红色在他眼中不断扩大,慢慢占据住他全部视线,他受到蛊惑般,轻轻舔掉了那滴血。
很甜很暖,难怪玄霓总是喜欢借机咬一口。
蛇早已厌倦了冰冷。
*
至于宁元昭这边,他依旧没走正门……翻的墙……
抱着湿了的夜行衣和公主给的治伤药膏。
一路上他小心避开了人,没让人看见自己名贵的“新衣裳”。
终于回到自己小院时,他莫名松了口气。
屋内点着烛火,应当是宁亦舟在里面。
他推开门,果不其然看到了黑衣的少年。
“小舟,给哥哥倒杯茶。”他一屁股坐到宽凳上。
宁亦舟将倒好的茶端到他手边,疑惑道:“主子,你怎么如此紧张?”
宁元昭一口气干掉茶水,摆摆手没说话,有点功败垂成的丧气样。
宁亦舟给他倒了第二杯水,又问:“这夜行衣是怎么回事?你身上穿的又是何人的衣物?”
宁元昭喝完第二杯茶水,心绪稍微平静下来,他思考了下言辞,缓缓将今夜发生的事情告知于宁亦舟。
他说:“有位姑娘……她的东西落到我这了,我想着悄悄给她还回去,没想到被那姑娘捉了个正着,还泼了一身水。”
宁亦舟:“居然会被那姑娘捉住么?她是位武林高手?为何不光明正大还她?夜闯闺房,确是有些猥琐了,主子,你以后还是少看些侠盗姻缘之类的话本子。”
宁元昭:……
宁元昭:“被捉住是个意外……我在城中的名声你也知道,走正门还东西,万一被什么好事之人看见,明天又要满城风雨,损害人家姑娘的清誉。”
宁亦舟:“主子偷偷摸摸还物,定是被那姑娘误解了意思,她才泼了水。想必后来主子解释清楚了,那姑娘也理解,所以给主子找了身新衣穿。”
宁元昭点头。
宁亦舟:“主子对那姑娘有意?”
这话倒把宁元昭问住了。
毫无疑问,公主是极漂亮的,漂亮到他看见第一眼便心折,甚至生出了交好追求之意。
可这一切在知道公主是他的救命恩人后又悄然改变了。
那种心跳过快的钟情感变成了一种依赖般的敬爱,就如同前世一般,他像是细弱藤蔓一般缠着他的大树,他不想公主丢掉他,他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去。
幸运的是,公主不仅没有丢掉他,还对他有些过分的纵容。
他甚至觉得自己被纵容得有些娇气了,但是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无法承受这份纵容消失的后果。
他从没有对公主生出过什么男欢女爱的亵渎心思。
不敢。
也不配。
他能感受到公主的存在,就够了。
这样的情感已经深入了宁元昭的骨髓中,随着他从上一世到这一世。
难改难消。
他想,他需要公主,公主是最能让他安心的人。
他愿意为公主做任何事,他或许会和公主成为关系很好的君臣、姐弟,亲人……
唯有夫妻,他不能妄想。
谁会想要和尊敬至极的人共度良宵?他可不是色胆迷天的小人!
何况,今朝的他,今朝的公主,都与前世不同了……公主明显对他无意,谁会喜欢一个偷进自己闺房的男人!
就算公主对他起了杀意也是应该!
公主偏偏没有……
就像前世每一次纵容他的坏脾气一样……
所以他有点失控了,失控地表现出了前世才有的亲近。
不应该这样的,公主明显有很多的秘密,他不知道……不知道就意味着危险……他得保全家人,保全自己……
宁元昭努力将一切都理得清楚明晰,无奈理着理着,心里却乱麻麻地缠了一片,周身丧气感更重了。
宁亦舟见宁元昭久久沉默,以为他被戳中了心事,又有所顾虑不好说,于是主动道:“主子明年便十八了,如果真的喜欢,不如告知老夫人,让她替主子问问。”
宁元昭:“我与她……说来有些复杂。”
宁亦舟眉间疑惑更深,他从没见过宁元昭如此纠结怯懦。
“难不成她的家世很高?追求她的人太多,你难以脱颖而出。”宁亦舟说,“我见你衣裳的料子罕见贵重,又是男衣,应当是她兄弟的吧,既然能拿来给你,想必你在她心中并没有那么差……”
宽慰到这,宁元昭周身丧气竟不减分毫。
宁亦舟直觉这事很是蹊跷,刚想再问,就听见宁元昭说:“不是她兄弟的……”
“那是?”
“是她相公的。”
“什么!”
宁亦舟彻彻底底惊着了,“主子!您喜欢上了一位有夫之妇?”这情况确实复杂!
宁元昭摇摇头,“不算,她相公早死了。”
宁亦舟沉思许久:“寡妇的话,倒比有夫之好太多……”
宁元昭:“不能这么说……停了停了!这事暂且放着,我们都不要想了……”
在宁亦舟层出不穷的问题下,宁元昭的心绪是越来越乱,生怕再和宁亦舟聊下去,会露出什么关于公主的端倪来。
“你今晚来我院子,是干什么来了?”他索性直接扭了话头。
他扭得生硬,宁亦舟怎么会看不出来。不过他不想讲,宁亦舟便也不会追问,不管他想做什么,宁亦舟都会全力支持。
当然,若是钦慕有夫之妇这等事,宁亦舟还是要劝一劝的。
宁亦舟回说:“主子让我查的莲花,有了几分眉目。”
宁元昭:“怎么样?”
宁亦舟:这种莲花,很是罕见,品质极佳,通身都可做药,可是药三分毒,毒就毒在莲花瓣上。”
宁元昭眉心微皱,“细说。”
宁亦舟:“这莲花瓣具有很好的镇痛麻痹之效,用一两次暂且无妨,但用的多了,药效便远不如初用时好了。最重要的是,人若长久地用,不仅会变得依赖,还很容易躁狂疯癫,折损寿命。”
镇痛……依赖……莲花尚且如此,那香必定有过之而无不及……
公主知道吗?
她那样聪明。
宁元昭:“……有没有解法?”
宁亦舟:“只能不用,再慢慢地养着身体,滋养进补,久而久之,或许能恢复如初。”
宁元昭的心蓦地痛了一下。
宁亦舟见他又沉默下来,低了声音,用一种很严肃的语气说:“主子,这莲花是否牵扯着什么不可告人之事,我要不要深查一番?”
他缓声说:“既然不可告人,便不会叫你查出来的,今夜之后,你就当不知道不认得这莲花就是。”
宁亦舟:“……你不要做危险的事情。”
宁元昭猜测,这小子脑子里一定又上演了什么奇怪的猜测。
他无奈道:“别瞎想,我就是见这莲花奇特,才想着查一查。放心,我能有什么危险的事情可做。”
他神色里有种宁亦舟看不懂的认真,不像是在说假话。
他说:“小舟,我是最惜命的。”
*
夜色渐深。
宁亦舟离开后,宁元昭将自己浸在了热气腾腾的浴桶中,边侧屏风上正搭着顾景懿给他的那身衣裳。
衣裳上有独属于公主的香气。
他想,或许是经年累月的熏香,才使得不再有人穿的衣服都染上了味道。
又苦又甜的滋味仿佛重新出现在他口中。
是公主那碗参汤的味道,大补之物,他喝得出来,公主没有说谎。
不好喝……
没有人会喜欢这种味道。
他站起身,擦净身体,窝进被窝间。衣服上的气息漫在屋子里,护佑着他进入梦乡。
宁元昭重生后第一次梦到了顾景懿。
——梦见了他被救回来的第三天。
自从下狱之后,他总是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脑海中尽是血腥弥漫的侯府和顾琰冷漠无情的脸。
即便后来被顾景懿救走,这种难眠之症也没有得到丝毫改变。
顾景懿每天都会来陪他,然后在他睡着的时候离开。
他学会了装睡。
那天晚上,他又像往常一样装着睡着。
不同的是,这一次,顾景懿没有离开,而是捏了捏他的脸颊。
“睡不着吗?小阿昭。”顾景懿直接戳穿了他。
他睁开眼睛,以自己都听不见的声音“嗯”了一声。
顾景懿摸摸他的眼睫,轻轻笑了声,说:“刚好我也睡不着,小阿昭陪我一起吧。”
顾景懿躺到了他身边。
那种独特诡魅的香气亦在瞬间笼罩住他。
他猛然闭上眼睛,不敢再动。
不知过了多久,顾景懿的呼吸变得均匀平缓,他猜测顾景懿睡着了。
他微动手指,却碰到了顾景懿的长发。
他悄悄将那缕发丝握在手心,很轻很轻地握着。
他忽然有了一点微妙的安心,和一点久违的困意。
那之后,顾景懿每一天都会陪着他一起睡觉。
那缕发丝也每一天都会被他攥在手心。
后来他担心发丝太顺滑,会从他的手间滑落,让他再也找不到,所以一点点攥得更紧。
好在顾景懿没有发觉。
他可以继续好好地握着了。
睡梦中的宁元昭手指张开,好像要握住些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只是最后握了个空。
他没有醒来,脸蛋却不高兴地皱了皱。
公主殿下,什么时候可以再握一握你的头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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