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什么。”
刘弘基尴尬地笑了几声,虽然不明白自己哪里说错了,但他明智的选择闭嘴。
眼见李世民冷哼一声,刻意挺了挺脊背,杜怀信憋住心底的笑意,赶忙打起圆场:“这是夸二郎心善呢。”
“二郎可还记得投壶那日?”
果然只有少年人很在意自己的年纪,这一点上,居然连李世民都不能免俗。
杜怀信看着故意绷着张脸的李世民,终于忍耐不住,咳嗽几声,将手捂住自己的嘴唇,实则是为了掩饰再也压不下的弧度。
李世民瞥了眼杜怀信,如此拙劣的演技,把他当睁眼瞎了不成。
看来还是习武的力度不够,回头就多安排几个人,好让他知道,不是什么人都能笑话的。
内心出了口气,李世民这才把目光放到刘弘基身上,仔细这么一打量,才发觉眼熟得紧。
“你是——”李世民拖长了音调,蹙眉回忆,终于从脑海的小角落里翻出了一段记忆。
“当日与我们擦肩而过的那人?”
“你居然还记得我?”刘弘基惊讶,本就是一面之缘,没想到这个散财童子记性这么好。
“怎么,你来留守府所谓何事?”
李世民目光越过刘弘基,落在杜怀信身上,继续道:“若是来应募的,就跟着我们二人走。”
“不是,”刘弘基摆摆手,凑近二人低声道:“我是听说留守在招募门客,若是留守不嫌弃,我觉得我可以胜任。”
这就有意思了,原是冲着从龙之功来的。
杜怀信将凑到面前的脑袋推开,指指身边的李世民,意味深长道:“你算是找对人了,我身边这位,便是留守府的二郎君。”
从天而降的喜悦一下便把刘弘基砸懵了,他当日可是真真切切围观过全程的,相比目前飘渺虚无的留守,他更愿意结交近在眼前的李世民。
刘弘基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无人偷听,不死心又上前几步道:“可我身份有疑,逃了征辽东的役,又以盗马为生。”
“你家留守可能庇护我?”
杜怀信还当是什么,拍拍刘弘基的肩膀轻笑道:“我同你一样,也是逃兵。”
总之现在的留守府内,一个两个全是逃兵,李世民没多大意外:“行,跟我进来吧。”
世道如此,不过是想活命罢了。
这场规模不大的募兵,一直持续到了三月中旬,因为此时一个更不幸的消息传入,那就是刘武周已经攻下了汾阳宫。
不仅如此,刘武周还与突厥暧昧不清。
这边献上了汾阳宫的宫女,那头送来了大批战马,一鼓作气直接打下了定襄,在突厥人的册封下,自立为王,号定杨天子。
王威与高君雅二人终于忍不下去了,李渊是皇亲国戚,他们可不是。
若是消息传到江都,杨广或许会继续宽恕李渊,但于他们则可能是灭顶之灾。
不过一个监视的活,哪个人不能干。
唐国公只有一个,但太原副留守、武牙郎将可以有很多个。
李渊依旧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在李世民的催促下,才慢吞吞地招募将佐,共商大事。
王威与高君雅的意思很简单,不能再拖了,事急从权,凭着李渊的身份地位,暂时专权兵事是可以理解的。
李渊顺水推舟接下的二人的奉承,同时任命王威与裴寂检校仓粮,分配军户。
高君雅巡逻城池,分配守城器械,所有人都在严阵以待。
李渊不再掩藏自己的心思,理所应当地开启了一场规模更为宏大的募兵。
期间,李渊只费了点心思,便轻而易举把刘文静从牢狱中捞出。
前后不过一个月而已,但大敌当前,也无人敢在李渊面前闲言碎语,至多背后发泄两句牢骚了事。
这下自己人基本算是齐了。
李世民、杜怀信、刘文静、刘弘基、长孙顺德等人各自募兵,轰轰烈烈的架势,一时席卷整个太原道。
李渊也在这种情况下遣人秘召河东的李建成等人,与长安的柴绍李秀宁二人,汇合共谋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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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太原更近的河东先一步收到了消息。
河东李府别院,李建成盯着下头站着的密使,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非是他不愿现在就走。
而是一则若是男丁全部出走,难免引人怀疑,二则李渊吩咐潜结英俊的事他根本没有办成,就这么空手而去,难免惹得李渊心中不悦。
更别提李渊身侧还有个向来得宠的二弟,李建成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他与这个二弟自小便不甚相熟。
他自小受的是长子世子的教育,从小便被告知要继承国公的位置,在李渊外任之际,向来是留在老家的。
而二弟,却是一路随李渊赴任各地,根本连面都没见上几面。
哪次不是来去匆匆。
更别说这个二弟自小主意就大得很,压根不需要什么所谓兄长的照顾。
相比之下,他与被窦母嫌弃的李元吉关系反倒更亲近些。
但李元吉,却是全府上下最厌恶李世民的人。
因着眼角的一块胎记犯了忌讳,长得不好看,李元吉自幼不受窦母宠爱,对比最讨长辈欢心的李世民,落差不是一般的大。
更别提李世民自小聪慧,是挂在耶娘嘴边将来必有出息的孩子。
与李元吉这般几乎透明的人相比,李世民是一个是在阳光下肆意生长的少年郎,能力性格几乎样样是反面,李元吉不可谓不愤恨。
许是因为与李元吉亲近的缘故,又许李建成自己也说不清的古怪情绪,他现在对这个二弟抱着隐隐反感的心态。
潜意识告诉他,李世民将来一定会威胁到他的地位。
于是,隐秘的嫉妒让他不想被李世民比下去。
再等等吧,再等等再走。
这是李建成反复思量后给出的答案。
密使失望地走出书房,迎面撞上一脸阴鸷的李元吉。
本以为肯定会迎来一顿打骂,不曾想李元吉只是盯了他半晌,自顾自走进了书房。
密使擦擦额边的虚汗,稳了稳发软的双腿,这才快步离开了。
鬼知道平日暴戾的李元吉怎么突然放了他一马,还是早点远离的好。
书房内,李元吉大喇喇坐在椅子上,吊儿郎当冲李建成开口:“大兄,是太原那来人了?”
“这个时间点,估计是催着我们赶紧动身吧。”
李元吉心不在焉地把玩着腰间的玉佩,随口猜道。
“再过段时日吧,近日不知为何隋军守备森严,不好轻举妄动。”
李建成下意识隐瞒了另一个原因,想到近日来结交豪杰屡屡碰壁,他就不自觉心烦意乱。
“这有何难?丢下智云做挡箭牌不就得了。”
话音未落,李元吉甩着玉佩,一个不留神摔碎在地,发出刺耳的“咔擦”响声。
“可惜了。”
李元吉喃喃,颇为心疼,这可是花了他大价钱买回来的玉佩。
除却一开始的心头震颤,李建成诡异的没有回话。
李智云不过一个庶子,确实算是一个好法子。
若是……
“大兄居然没有反对。”
李元吉凑近李建成,冲其嘲讽一笑,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的大兄,看来也只是嘴上念念而已啊。
心里头指不定怎么想呢。
李元吉哼笑。
别以为他年纪小好糊弄,大兄这般的根本不够他看。
“胡闹。”李建成被戳中心思,讪讪反对,故作疾言厉色。
“哼,我都是为了大兄着想,大兄若觉我胡闹,我便不在大兄面前惹人厌烦。”
说完李元吉连个礼都不行,自顾自走出书房,只余满脸尬尴的李建成留在原地。
河东种种暂且不提,这边太原的动静着实大了些。
也不知是不是李渊认定天命所归,抑或万事大吉,连掩饰都懒得掩饰。
这样的阵仗难免使人疑心,远的有马邑李靖,他当机立断决定伪装囚徒,秘密前往江都告发李渊。
近的自然是王威与高君雅二人。
长孙顺德和刘弘基什么身份,这二人又没隐瞒过往,打听一下就知道了,两个逃兵罢了,这样的人怎可统兵。
而且说是事急从权,可看李渊的态度,是半点不想把权放掉的架势。
怕是,李渊想反啊。
府宅厅堂内,王威与高君雅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得出了这个最坏的结论。
高君雅咬牙,现在太原一地兵事全权交由李渊处置,若是贸然出手只怕打草惊蛇。
“你看,用祈雨的法子如何?”王威思索着近日种种,忽而想到天象,已是大半个月没有落雨了。
高君雅一拍手,欣喜道:“好极。”
“李渊是留守,若是用祈雨的借口,他必无法反驳。”
顺着王威的话,高君雅眸子越来越亮,接口道:“到时去晋祠祈雨,早早埋伏人手,待李渊独自一人进入后,果断拉杀之,对外便宣称勾结突厥。”
“可行!”王威点头,便接着与高君雅商量起具体事宜了。
厅堂窗下,一个下人模样的人隐匿在阴影中,偷偷将这一切收在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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