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薇确实不擅长那些,毕竟她生命里的前十三年都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吃个饱饭。
这会儿被晋阳当众说出来,若是前世,她一定会下意识去看大长公主的反应,然后跟晋阳争个高下胜负。
可是如今她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人不喜欢你总能找到一百个理由不喜欢,哪怕费尽心思的讨好,哪怕活成她想要的模样。
郗薇随手开始收拾桌上的叶子牌,“晋阳姐姐说得对,我确实不太擅长太学所授的那些功课,成天光琢磨怎么玩儿了,大过年的,老祖宗跟太后舅母还要让我学功课不成?我最近想了个叶子牌的新玩儿法,要不咱们继续来玩儿牌呀。”
张太后本意只是教训自己女儿两句,倒没想到意外戳到了郗薇,她心中正暗自后悔,听了郗薇这话立马附和道:“这提议倒也不错,衡阳,你快说说。”
大开年的大家聚在一起,本就是为了逗太皇太后开心,谁也不想吵闹起来,安乐公主是个会看眼色的,也跟着附和,“郗丫头惯来点子多,快说说,是怎么个玩法?”
看大家都好奇的看了过来,郗薇抓了把叶子牌在手中,随手抽出两张,“这一堆牌总共六十张,四个人每人分得就是十二,出牌的张数至多为二,每人一轮,点子大者先出,轮数少者为胜,如何?”
新城公主不解,“只比点子大小,不管是童子还是关侯或者其他?”
郗薇点头。
大家纷纷议论起来,这玩儿法听着倒比从前简单许多,且更刺激有趣,晋阳公主不甘大家的目光都在郗薇那里了,索性直接拍手,“就这了,那输了的可还是跟从前一般拿银票来?”
“银票多没劲儿,咱们要玩就玩儿个大的,”郗薇微笑,“谁输了,赢家就在她脸上画上一笔,如何?”
啊?一时间女孩子们有些害怕又有些跃跃欲试,晋阳公主第一个就报了名,还挑衅的看着郗薇。
郗薇自然不会怕她,徐寿安也加了进来,这种事情总不好拉上长辈的,看新城公主躲在后面,太皇太后给指了妙玉。
妙玉本有些犹豫,张太后劝了两句,她看了眼郗薇便也不再推辞。
太皇太后、张太后、大长公主、安乐公主几个长辈就坐在一边边喝茶边看着几个小辈玩儿。
......
半个时辰之后,晋阳公主尖叫了一声,将手中的叶子牌一把扔了,“我不玩儿了不玩儿了,每次都是我输!这里面肯定有诈!”
说罢,她起身回头,众人看着她脸上的小胡子跟黑鼻头,都忍俊不禁,就连太皇太后,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张太后拉过了她,一边耐心的为她擦脸,一边笑着数落,“你个小傻子,有什么大点劲往外甩,每次最后剩个小点你能比赢谁?那不是憋死在手里了,偏还每次不长记性。”
晋阳公主一想也是,气呼呼不说话了,众人看她这样,越发忍不住笑出声来。
郗薇强迫自己没有去看大长公主的表情,只细细的为太皇太后解释着玩儿法。
一时间殿内气氛还算融洽,不过这气氛很快就被一个声音给打断了。
倒是未见着人,只一个尖锐哀怨的声音远远自殿门口就传了进来。
“母后,母后,章家实在是太过分了,您可得为儿臣做主呀。”
众人心照不宣对视一眼,这声音呀没别人,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就见一宫装美妇掀开珠帘进了来,不是馆陶公主是谁。
馆陶公主甫一进殿,就朝着上首的太皇太后那里奔去,一边走一边抹眼泪继续吐槽,她辈分高,小辈们赶紧识趣的给她让地方。
“那章乾实在是太不把儿臣放在眼里了,章家真是......呜呜,真是可恶。”
章乾是英国公的第四子,馆陶公主的驸马。
馆陶公主是孝帝的幺女,太皇太后年纪大了,见不得小辈哭,尤其是打小看到大的,见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赶紧拉了她坐在一旁,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哭成了这样?你莫急,慢慢说。”
太皇太后久居深宫,好些事都不知道,但对住在宫外的公主们,英国公府的这些事情自然早就传到了耳边。
馆陶公主跟驸马章乾的感情前两年倒也不差,每每进宫,馆陶公主还会时不时的秀一下恩爱,但是这两年,章乾就有些不像话了,没少在外面沾花惹草。
“母后,那章乾前些日子跟个歌姬厮混,我打发了那贱人,结果这两日他又找了个舞姬,甚至直接在外面包了院子不回来了,您说说,他这是打谁的脸呢?”
馆陶公主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吵得太皇太后头疼,她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原来就是他们小夫妻俩的事情。
馆陶公主跟安乐公主都不是太皇太后肚子里出来的,但是待遇千差地别,无他,安乐公主会审时度势,同样是出身皇室嫁进公侯之家,忠勇侯府被安乐公主捏得死死的,而英国公府却日日鸡飞狗跳。
大长公主看太皇太后不停捏着眉心,拿出了长姐的范儿,“你堂堂一个公主,跟个歌姬有什么好计较的,拿捏她有一千种法子,何必脏了自己的手,非要闹得人尽皆知。”
“我让公公婆婆去处理此事,他们都毫不做声,我心里窝着火呢,我不去谁去?”
馆陶公主理直气壮,“长姐,我不是你,你除了母后撑腰,还有那么多拥趸,太傅也是个谦谦君子,不像我家那个,哎,当初盲婚哑嫁的,如今吃了亏回来,竟是连娘家都不为我出头了。”
说罢,竟然一点公主仪态也不顾,径直在殿中哭了起来。
太皇太后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当初除了大长公主是自己请婚,安乐公主跟馆陶公主的婚事都是她做主的。
大越驸马不得担任要职,那些文人清贵是很不愿意尚公主的,她只能把目光放在不袭爵的勋贵后代身上,为了她俩的婚事那时候她废了不少心思,没想到到头来还得了这种埋怨。
前两年的时候听她抱怨,太皇太后还招了英国公夫人进宫来谈话,结果她又护着自家驸马,反倒让太皇太后没脸,如今见她这样,太皇太后的身体本就不好,心也冷了,压根不想再管。
“馆陶,哀家可以帮你去训斥一顿章乾,甚至可以再帮你敲打敲打英国公夫妇,可是然后呢?”
“闹一架回头又贴了上去,那你这样哭哭啼啼进来抱怨,除了让人看笑话还有何用?”
馆陶公主得了训斥,哭声非但没小,反而更大声更委屈了,一众小辈都没有说话,郗薇抬眼,就看见了帘幔后正兀自垂泪的章瑶。
她是馆陶公主跟驸马章乾的独女,父母闹得如此难看,其实最难堪的是她,她甚至没有勇气站到殿中来。
前世她其实是不喜欢章瑶的,因为她看见她总觉得看到了自己,那个被父母忽视的自己,她想的是要夺得大长公主的关注,而章瑶却总是胆小懦弱哭哭啼啼。
可是也许是重生了一次,也许是知道了自己并不是大长公主的亲女,现在的她对那种渴望释然了许多,对章瑶反倒多了丝同情与恨铁不成钢。
太皇太后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嬷嬷赶紧将手杖递上,太皇太后接过,摆了摆手,朝张太后道:“哀家老了,精力时有不继,听着这些琐事头疼,就先去休息休息了,你们姑嫂留下宽慰宽慰馆陶,至于小辈儿,让她们先自去玩儿吧。”
“是,母后。”
张太后应下。
嬷嬷搀扶着太皇太后回后殿了,几个小辈也陆陆续续走出了殿。
晋阳公主新得了一只大彩龟,兴冲冲邀请小姐妹们去她宫里观赏,郗薇跟妙玉默契地推说有事,晋阳公主本就是顺口一问,闻言开开心心拉着徐氏姐妹去她宫中了,新城公主跟章瑶也跟在后面。
一时间就只剩下了妙玉跟郗薇两人。
慈宁宫开阔,两人站在回廊下,任何人自此处经过都能听见她们的谈话。
“衡阳,上次为你画的画像,我已经画好了,保证形神兼备,你要跟我去我宫中看看吗?”妙玉停了半步等郗薇上来。
谁知郗薇迟迟没有动,只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妙玉摸了摸脸颊,有些不自然道:“怎么了这是?这么看着我?我将将脸上的墨汁没有擦干净吗?”
郗薇收回了目光,忍不住冷笑,“表嫂可能不是脸没擦干净,而是心没擦干净。”
妙玉闻言,脸色变了几变,好不容易定下神来,故作淡定道:“此言何意?”
“表嫂久居深宫,想来对宫中各种私密知之甚多,”她靠近了她的耳畔,“不知道有没有听过一种叫钩吻的秘药?”
钩吻二字一出,妙玉整个人都颤了一颤,不过她很快镇定了下来,“衡阳怎么忽的对药材起了兴趣?不过正正好,我最近读道家经典倒偶有提起此物,不若去我宫中,咱们好好探讨探讨。”
远远看着,两人面对面站着,似在说着什么女孩子间的小秘密,可是离得近了,就会发现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
郗薇还有什么不明白,除夕夜那晚她中毒的事情跟妙玉绝对脱不了干系,但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这是为何,看她兀自往郁翠宫走,她赶紧提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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