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沈栀栀醒来时, 天光大亮。她?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然而才伸到一半差点吓得闪了腰。

    这是?什么地方?

    她?茫然地打量陌生的床。雕花梁架下,鸦青色暗纹帷幔垂落, 玉抱金枕立于床头, 身上是?顶好锦缎罗衾。

    沈栀栀沿着罗衾软被?缓缓看,被?褥的另一头裴沅祯一脸温柔地坐在对面,望着她?。

    她?“嚯”地起身。

    “这这这这是?怎么了?”

    裴沅祯勾唇, 声音有些哑:“醒了?”

    沈栀栀扯住被?褥:“大人怎么在这?”

    “这是?我的床。”

    “那”沈栀栀艰难地问:“我为何在这?”

    “正如你所见,我们昨晚”他缓慢地、闲散而愉悦地开口说:“共度了一夜。”

    “!!!”

    沈栀栀如遭雷劈, 大惊失色难以置信目瞪口呆——

    “我们难道”

    在她?惊恐的目光中?, 裴沅祯缓缓点头,甜蜜地“嗯”了声。

    “嗷!”

    沈栀栀羞愤欲死地钻进被?褥。

    她?哀嚎了一阵,又蓬头垢面地钻出来。

    “大人,我们昨晚真的那个了?”

    “嗯。”裴沅祯平静。

    “你还是?不是?人?”沈栀栀大怒:“我记得我明明喝醉了的, 你居然乘人之危。”

    沈栀栀含怨瞪他。

    裴沅祯也?不恼。他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襟,丢出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大雷。

    “就是?因为你醉了,我才阻止不了你。”

    “什么?”沈栀栀不解。

    “昨晚我带你回来,原本想送你回小?院, 可你非要?轻薄我。”

    “我!轻薄!你?!”

    “嗯。”裴沅祯点头,将右脸侧给她?看:“这个你该认得吧?”

    那不是?唇印么?

    看见那个大大的唇印,沈栀栀凌乱了:“我亲的?”

    “嗯。”

    “嗷!”

    沈栀栀又狂躁地钻进被?褥:“我没脸见人了我!”

    裴沅祯闷笑。

    过了好半天, 沈栀栀钻出来, 如丧考妣:“大人, 我们商量商量如何?”

    “商量什么?”

    “那个我昨天喝醉了, 并非有意轻薄你。”

    “你想始乱终弃?”

    “这叫始乱终弃?”沈栀栀瞪大眼。

    她?都没跟他好过, 叫什么始乱终弃。

    “我是?无心之过,当时喝醉了难以自持。”

    还难以自持, 裴沅祯想起昨晚她?在梦里?找了个男人,且毫不矜持地喊脱衣服,就气不打一处来。

    “可我被?你亲了是?事实,我堂堂大曌首辅,头一回被?个女人亲,这口气咽不下。”

    “”

    沈栀栀憋了憋,说:“有什么咽不下的,大人也?没吃亏啊。再说了,大人以前狎妓时就没被?头牌亲过?”

    “”

    裴沅祯问:“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狎妓?”

    沈栀栀两根手?指笃定地指着双眼:“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不只我,船上的侍卫也?看见了,还有奚神?医,还有冰倩姐姐。”

    裴沅祯一噎:“你们看见的只是?表象,其实我与那些头牌并没做那种事。”

    “你骗鬼呢!”沈栀栀十二万个不信:“青天白日请头牌上船,难道只是?在屋子里?聊天?”

    “确实是?聊天。”

    沈栀栀撇嘴,上下打量他,神?色几番变化——先是?狐疑,后?是?嫌弃,最后?满脸同情。

    裴沅祯被?她?这副同情的神?色弄得莫名?其妙:“何意?”

    “没,”沈栀栀说:“我总算知道大人为何一直不娶妻了。”

    裴沅祯预感不好,额头青筋猛跳。

    果然,沈栀栀下一句说:“大人是?不是?有隐疾?”

    “”

    裴沅祯忍无可忍,一把?将人扯过来:“我有没有隐疾,你现在可要?验一验?”

    沈栀栀吓得哆嗦,挣开他,立马爬回去。

    她?戒备道:“你有没有隐疾关我何事?我只是?猜测而已。”

    “自然关你的事。”

    沈栀栀不懂。

    “沈栀栀,”裴沅祯默了默,眸色温柔起来:“你可还记得昨夜醉酒前说的话?”

    沈栀栀懵,虽然她?记性好,但说了哪些话是?真的不记得了。

    “你昨夜说当我的妾,我仔细回想,此事你恐怕”

    “大人,安大人有急事找您,已在书房等?候。”

    这时,侍卫在门外?禀报。

    裴沅祯停下,喉咙动了动,最后?道:“罢了,我回来再跟你好生谈。”

    他起身下床,走了两步又倒回来捏沈栀栀的脸。

    “乖,等?我!”.

    裴沅祯离开了,留下心绪凌乱的沈栀栀。

    他最后?一句话说什么来着?

    当他的妾?

    他果然贼心不死,想纳她?做妾。

    沈栀栀茫然了良久才回过神?,见自己衣裳完好地穿在身上,蓦地一顿。

    搞了半天,她?跟裴沅祯共度一夜也?只是?亲了下脸。

    好险!好险!

    沈栀栀赶忙起身,简单拾掇了下跑回自己的小?院。

    时菊在门口做针线,时不时往外?头望,见沈栀栀回来,她?松了口气。

    “栀栀,你总算回来了。”

    沈栀栀胡乱点头:“时菊,你快去帮我打水来,我洗脸。”

    “哦,好。”时菊放下东西。

    过了会,她?端盆进来,欲言又止地看向沈栀栀。

    “你想说什么?”沈栀栀问。

    “栀栀我听?说你昨夜在大人的屋子歇的?”

    沈栀栀惊愕:“你们都知道了?”

    时菊点头:“整个府上都知道了,有人还看见大人亲自将你抱进去。”

    “”

    “!!!”

    完了!

    她?沈栀栀在府上是?彻底没脸做人了!

    “栀栀,”时菊问:“昨晚你跟大人成了?”

    “成什么!”沈栀栀冤枉得很:“我也?就亲了他一下,其他什么都没做。”

    时菊震惊:“你亲了大人?”

    “”

    沈栀栀自我多嘴地打了下嘴巴。

    “反正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跟大人什么都没发生。”

    “哦。”时菊给她?拧帕子.

    书房。

    安俊良着急地等?了会,见裴沅祯进来,就说:“谢芩逃了。”

    裴沅祯脚步一顿:“我布下天罗地网,他怎么逃的?”

    “裴公放走的。”

    裴沅祯沉脸:“妇人之仁!”

    “他今日放走谢芩,他日必自食恶果。”

    安俊良道:“毕竟养了十多年,真心当儿子来教?的,不忍见他死。”

    “我已派人继续追杀,只不过谢芩此人狡猾,除非他主动露面,否则等?闲难抓到。若是?他逃回南汌,恐怕更不易。”

    “大人,”安俊良问:“谢芩逃了,朝堂那些人可要?继续监视?”

    默了片刻,裴沅祯道:“不必在他们身上浪费工夫,你派人秘密监视裴彦,切忌打草惊蛇。”

    “监视裴彦?”

    裴沅祯点头:“我试探过他,他知道六年前射杀阿箐的人是?谁,却一直不肯跟我透露。”

    “那人”裴沅祯细细琢磨了会:“要?么是?他在意之人,他有心包庇。要?么是?裴彦不敢得罪的人,他有把?柄在对方手?中?。”

    安俊良面色微凝:“好,我这就去办。”.

    沐浴过后?,沈栀栀坐在廊下发呆,一会儿咬手?指,一会儿揪头发,面目纠结得很。

    时菊端着早膳过来:“栀栀,我听?说大人出府了。”

    “哦。”沈栀栀麻木地应声。

    见她?如此,时菊好笑:“你先吃饭吧,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这不是?你以前说的?”

    沈栀栀苦着脸点头,跟时菊进了屋子。

    “栀栀,接下来你怎么办?”时菊问。

    “什么怎么办?”

    “你对大人做了”时菊指了指唇:“大人没罚你吧?”

    提起这事,沈栀栀叹气,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罚倒是?没罚,可他居然”

    “居然什么?”

    “他提纳我做妾的事。”

    “那你答应了吗?”

    沈栀栀问:“你就一点也?不惊讶?”

    “其实吧”时菊说:“我倒是?希望栀栀你成了大人的女人,那样?的话你就可以留在府上不走了。而且你当了大人的女人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多好啊。”

    沈栀栀心情复杂地默了会:“可我不想当他的妾,当妾有什么意思?再说了,他不是?马上要?娶公主了吗?”

    “也?是?。”时菊点头。

    少顷,她?问:“但大人会放你出府吗?”

    毕竟沈栀栀胆大包天亲了大人,而大人没责罚她?,说明大人实在喜欢她?得紧,又岂会轻易放她?回去?

    沈栀栀听?了这话,顿时放下筷子:“对哦,我倒是?没想这个。”

    “栀栀,若是?大人不让你走,你又该怎么办?”

    沈栀栀也?有点愁。

    时菊道:“其实我既想你留下来跟着大人,又想你离府回村。”

    她?说:“我听?说金昌公主要?嫁给大人,但这个金昌公主是?个性子娇蛮的,平日在公主府爱打骂下人。听?说她?刚来京城时,有人不小?心冲撞了她?的车架,那人被?她?鞭打去半条命。”

    “这样?的人进府当主母,你自然没好日子过。虽然我想你留在府上作伴,可我却不想看见栀栀你受苦。”

    沈栀栀突然心情沉重。

    也?不知是?听?时菊说裴沅祯不会放他离开,还是?听?说金昌公主嫁给裴沅祯。

    她?淡淡道:“想那些做什么,反正不论如何我都要?赎身离开的。”

    “我不吃了,你收拾吧。”沈栀栀站起身:“这会儿头疼,我去外?边走走。”

    “好。”

    沈栀栀沿着游廊走,想去后?院找阮乌来着,然而经过甬道时,听?见墙的另一边有人窃窃私语。

    她?停下来。

    “听?说王婆子的女儿死了。”

    “死了?她?女儿前些日不是?嫁了个富贵老爷当妾吗?她?走路都是?鼻孔朝天、看谁都瞧不上眼的模样?。”

    “才死的,嫁进去不安分跟主母争宠,被?主母打死了。”

    “那富贵老爷不拦着?怎的任她?打?”

    “主母是?个横的。再说一个妾而已,跟奴才有什么分别?打死就打死了,断气之后?一卷草席丢去了乱葬岗。王婆子昨日请假出府,就是?去乱葬岗找尸体去了。”

    “啧也?怪可怜。”

    “可不是?。”

    沈栀栀听?得心惊肉跳,汗毛直立。

    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跑回小?院收拾东西。

    时菊诧异:“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沈栀栀面色捉急:“时菊,我恐怕今日就要?走了,不能在府上久留。”

    “这么急?”

    “不急不行。”

    沈栀栀想起早上裴沅祯离去时,说让她?等?他回来商量纳妾的事。

    她?哪里?敢等??

    “对了,”她?扭头问:“你此前说大人出府了?”

    “啊,”时菊点头:“我听?人说的,也?不知去办什么事,早膳没用就出门了。”

    沈栀栀的心口砰砰跳:“那就好。”

    她?收拾好东西,又吩咐了辆马车等?着,然后?赶紧去见管家。

    管家得知她?要?赎身离府,很诧异:“你想清楚了?”

    “嗯。”沈栀栀点头:“想得非常清楚。”

    她?说:“我的卖身契约期满了,好像就在这两天,您看一下。”

    管家派人去取卖身契书,看了下日期,说:“日子倒是?这两天,不过你是?大人的婢女,赎身出府的事我得问一问。”

    “还问什么?我此前已经问过的。对了,那天你也?在场”沈栀栀说:“你不记得了?在凉亭的时候,我问大人可否准我赎身离府,大人说随我意愿呢。”

    管家回想了下,是?有这么回事。

    他默了会,再次确认:“你真的想好了?”

    “嗯,想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另一边,裴沅祯出门处理桩打架纠纷。按理说这种小?事不该麻烦到他这,可打人的和被?打的身份皆举足轻重,旁人不好论断,只得请他入宫。

    起因是?这样?,安国公的孙子在戏楼把?金昌使臣打了,这让金昌皇子觉得很没脸面,金昌皇子告到了皇上跟前,要?求务必严惩安国公之孙。

    然而安国公是?个护犊子的,儿子儿媳战死沙场,只留下这么个独苗苗。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哪里?舍得让人严惩?再说了,是?那金昌使臣出言不逊在先。

    是?以,两拨人争论不休,听?得裴沅祯脑仁疼。

    金昌国的脸面要?维护,而大曌也?不能让为国捐躯的英魂寒心。是?以,事情闹到最后?各打五十大板,再由皇上亲自设宴请金昌使臣和安国公同席,裴沅祯当和事佬劝说,此事才算平息。

    如此折腾下来,一整天就过去了。

    裴沅祯从宫里?出来时已是?晚上亥时。上马车便径直吩咐车夫回府,他惦念了一天,早上沈栀栀那副娇憨模样?一直浮现在脑海。

    但路上正巧遇到裴沅瑾。

    裴沅瑾跳上马车:“二哥去哪?”

    裴沅祯道:“回府。”

    裴沅瑾笑他:“二哥一脸春风得意,可是?因好事将近?”

    裴沅祯勾了勾唇,默认。

    “嘿!还真是?好事将近!”裴沅瑾好奇:“是?金昌公主的事?”

    “旁人不知罢了,怎么你也?起哄?”裴沅祯面色淡了些。

    “难道是?”裴沅瑾惊讶:“那小?丫头?”

    见他没反驳,裴沅瑾笑嘻嘻:“恭喜二哥抱得美人归!来来来,既然遇上了咱们兄弟二人吃酒去。”

    “今日不得闲。”

    “这么晚了,二哥还有何事忙?哦”裴沅瑾忽然会意,拍了下脑袋:“我问这个岂不多余?二哥当然是?要?回去会佳人。”

    “罢了,”他啧啧两声:“我还是?归家吧,今日原本想留在凝香馆,奈何父亲派人来催。”

    说完,他告辞下了马车。

    很快,马车继续启动,朝裴府而去。

    裴沅祯阖眼靠着车壁。

    他饮了点酒,眉目风流,唇角噙着浅浅笑意。

    早上走时让她?乖乖等?着的,想来,她?等?了一天该着急了。

    第92章

    戌时末, 裴沅祯回到府中?。

    游廊下熙熙攘攘挂着些灯笼,虽不算亮堂,却莫名令他心中?明媚。

    往回觉得清冷的?府邸, 此时此刻竟也觉得温馨美好起来。

    想起她还在等自己, 裴沅祯转过影壁后又加快了脚步。

    到了明辉堂,他问?:“沈栀栀呢?”

    侍卫先是愣了愣,随后诧异回道:“沈姑娘走了。”

    裴沅祯点头, 想来她也不会老老实实待在屋里等他。

    “去喊她过来”看天色太晚,想了想, 又说?:“罢了, 先去问?问?她是否歇下,若是不曾,让她过来一趟。”

    “大、大人。”侍卫跟见鬼似的?,心下打鼓。

    听大人这意思?, 是还不知道沈姑娘已经赎身离府了?

    可沈姑娘今日上午就走了,东西收拾得干干净净,后罩楼小院也已空空荡荡。

    他迟疑了会,忐忑提醒道:“大人, 沈姑娘她不在了。”

    裴沅祯脚步顿了顿,凌厉扭头:“不在?”

    “沈姑娘她她赎身离府了。”

    倏地,像是有人泼了盆冷水, 裴沅祯整个人僵住。

    手脚沁凉。

    他面色沉下来, 犹如冬日深潭, 平静得令人不寒而栗。

    “谁让她走的??”.

    管家慌慌张张跑过来, 才三月的?天, 却整个脊背湿透。

    他战战兢兢跪在台阶下,深知犯下大错, 半点不敢马虎。咚地跪下去,青石板发出骨头撞地的?声音。

    “大人,老奴该死!沈姑娘是老奴放走的?!”

    他砰砰磕头。

    “沈姑娘早上来找老奴,说?想赎身离府。老奴原想等大人回来问?一问?,但沈姑娘说?她已经问?过大人了。那?日在凉亭时,大人允诺随她意愿,老奴当时听了半耳朵,以为?”

    他继续砰砰磕头:“老奴糊涂!老奴该死!任大人责罚!”

    管家匍匐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额头紧紧贴着石板不敢抬起。

    明辉堂正厅里,大门敞开,灯火通明。而裴沅祯,面色阴沉地坐在太师椅上,不发一言。

    他盯着虚空之?处,手指摩挲玉扳指。

    眼里是虚晃的?烛火,脑里想的?却是早上他出门时,她娇俏的?模样。

    她跑什么?

    若是不想留下大可跟他说?一声,他裴沅祯堂堂七尺男儿,难道还会为?难个女?人不成?

    但他生气。

    气她前一刻还乖乖巧巧,下一刻就冷漠绝情地离开。

    与她相处三百多日,日日历历在目。即便她不喜欢自己,可他自认待她不薄。

    然而,她就这么走了。

    连声招呼都不愿跟他打。

    过了会,侍卫抱了个箱子过来。

    “大人,这是沈姑娘走时留下的?东西,交代务必还给?大人。”

    裴沅祯缓缓挪眼,视线落在箱子上。

    “打开。”

    侍卫打开,箱子里头是满满当当的?珠宝首饰。有此前岱梁官员送的?,也有回京后他送的?。

    望着那?些首饰,裴沅祯心下寸寸发寒。

    她恐怕不知,他从未有女?人的?首饰,为?了讨她喜欢,这些是特地让人去最好的?首饰铺子打的?。

    但她将他的?一腔心意视如敝屣,居然想拿去送人。

    得知不能当钱,现在又还给?了他。

    在她眼里,自己恐怕还不足一两银子重要。

    裴沅祯冷笑。

    他闭了闭眼,倦怠地往后靠。

    阖眼后,那?些相处的?过往如走马观花浮现。

    她躲在廊柱后鬼鬼祟祟的?样子。

    她站在石榴树下,捧着桂花糕讨好的?样子。

    她穿着烟紫长裙站在客栈楼梯口,歪头问?他好不好看的?样子。

    还有她在榆水村小院里,对老人说?“岱梁的?官不管你们,京城的?裴大人管,他是好人。”

    她顶嘴,她生气,她胆大包天,甚至在昨夜,她还亲了他

    裴沅祯自己也诧异。

    他活了二十多年?,以前种种他分毫没印象,竟只记得了跟她的?点滴。

    他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一个女?人而已!

    走就走吧,何必在意?

    裴沅祯试图将那?些点滴画面从脑海里丢出去。

    他揉了揉额头,随后起身走去墨韵堂书房。

    平时若是有烦心事,他就会写?字,大抵能慢慢静下心来。

    今天也如此,他只需一副字必定能忘记她。

    “研墨!”他厉声吩咐。

    侍卫愣了下,小心翼翼询问?:“大人,沈姑娘走了,属下去喊个伺候笔墨的?过来?”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忽地,裴沅祯心里的?火气升到顶点。他转身拔出侍卫的?刀,架在他脖颈上。

    侍卫惊恐地望着他:“属、属下知错不该提、提这个名字。”

    裴沅祯满脸戾气,刀尖只需轻轻一划,这人就会死在他面前。

    以前,若是写?字也不能静心,他必定要见血。

    他身体?里某种恶劣的?东西在堆积、咆哮、狂欢

    杀意在眸子里闪现。

    就在这时,奚白璋跑过来。心下大骇,硬着头皮上前劝阻:“你消消气,我听说?你又受伤了?来来来,动?怒对身子不好,我且看看你的?伤。”

    裴沅祯强行压下身体?里那?股暴戾,敛下眼睫。

    将刀丢给?侍卫,侍卫立即腿软地退出门。

    “你说?你,用计就用计,干嘛非得自己以身涉险?”奚白璋放下药箱:“况且你大费周章布局,最后还是让谢芩给?逃了。”

    此时此刻,他得赶紧说?点正事让裴沅祯冷静下来,否则今晚怎么都得死一两个人了。

    裴沅祯没吭声,坐着一动?不动?,任他查看伤口。

    奚白璋先是看了他肩上的?伤,蹙眉啧啧:“谢芩下手够狠,好不容易长出来的?新肉被他搅得稀烂。”

    “你不疼?”奚白璋说?:“居然还能忍着去宫里待了一整天。”

    “还好我回来,不然你忍到明天伤口发脓可就不好了。”

    他用镊子一点一点地将搅烂的?肉挑去,有些还连着活肉,他也一律扯断。

    如此动?作若换做旁人定会疼得鬼哭狼嚎,而裴沅祯却仿佛不是自己的?身体?,眉头都不皱半分。

    他沉默而坐,一动?不动?,满脸谁惹我谁就死的?郁气。

    奚白璋清理好死肉后,又给?他细细消毒,撒上药粉帮他包扎起来。

    随后又看了看他后背的?剑伤。

    剑伤是他故意派人所刺,刺得不深,倒还好。

    奚白璋忙完后,边收拾东西,边嘱咐:“你这小半年?来不是生病就是受伤,如今回京了就好好养养,别仇人还没死你就先熬不住了。”

    说?完,他起身欲走。瞥他这副被女?人抛弃要死要活的?模样,本想劝两句。

    最后还是算了,摇头出门.

    奚白璋走后,裴沅祯也没写?字,这么安静地坐着。

    也不知坐了多久,守夜的?侍卫换了两轮,裴沅祯还在坐。

    直到蜡烛燃尽,直到天际发白.

    近日,朝堂的?文?武百官们发现裴沅祯越来越阴晴不定,皆胆战心惊。

    仅仅早朝,就发落了十数人。

    大理寺查出许多人私下贪污受贿,有的?虽没跟岱梁牵扯,但也一律按罪名抄家罢官。

    其中?牵扯最大的?要数兵部。兵部保管军机武器不当,先是乾州卫所指挥使佥事窃取火药,后有官员勾结南汌旧部私下买卖兵器。

    兵部尚书以渎职之?罪押入大理寺,停职待查。

    此事闹得人人惶恐,噤若寒蝉。

    就连龙椅上的?皇帝也感受到了裴沅祯的?情绪,识趣地在早朝上没反对他的?意见。

    是以,连着几?日,文?武百官们战战兢兢。才上朝就盼着快点下朝,一下朝后个个跟劫后余生似的?抹汗回家。

    有几?人瞧见裴沅祯的?背影出了金銮殿,便围在一起说?悄悄话。

    “到底发生了何事?惹得他像个煞神似的?。”

    “听说?去别院游湖时遭遇了刺杀。”

    “他又不是头一回遭遇刺杀,以前还少?了?”

    “也是。”

    “那?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像”礼部侍郎王大人挠了挠胡须痒痒,不大确定地说?:“听我家夫人说?,好像是裴大人府上丢了个小丫鬟。”

    众人:???.

    沈栀栀走了,悄无声息走了几?天,裴府下人度日如年?。

    安俊良看不过眼,劝裴沅祯:“若是放不下就去找回来。”

    裴沅祯冷嗤:“你哪只眼睛见我放不下?”

    安俊良讪讪,心下却很是鄙视。

    嘴硬做什么?如今全京城都知道他裴大人放不下。

    也不知是哪个走漏的?风声,说?裴沅祯最宠爱的?婢女?跑了,裴沅祯到处发疯。

    只是这话没人敢在裴沅祯面前提罢了,他还自以为?掩饰得好。

    英明神武如他,居然也会栽倒在女?人身上。

    想到此,安俊良暗笑。

    “你笑什么?”裴沅祯不善掀眼。

    安俊良举手,无辜:“我没笑啊,一点也没笑。”

    “你心里在笑。”

    “”

    忖了忖,安俊良问?:“大人真不去寻沈姑娘?这也才离开几?天,若是再晚,恐怕人就回村了。”

    他闲闲地、气死人不偿命地说?:“到时候你后悔也来不及,说?不定沈姑娘在村里嫁了人,连孩子都”

    “她爱嫁不嫁!与我何干!”裴沅祯怒目。

    “是是是,无干无干。”安俊良叹气。

    这人就是个疯子,沾不得男女?情爱。最好他忘情绝爱重新开始,旁人也能少?受些折磨。

    他想。

    安俊良从袖中?掏出封信笺来,提正事:“这是岱梁那?边送来的?,孟钦德有些事决断不下,急马派人送来”

    “大人,”这时,侍卫来禀:“有人在城门口发现了沈姑娘的?踪迹。”

    裴沅祯一顿。

    安俊良也一顿。

    他缓缓看向裴沅祯,就见他只默了片刻,飞快起身出门。

    第93章

    城外, 有一家伐木坊。此时,沈栀栀一身?粗布青衣,头上还包着块布, 正叉腰站在小院中。

    “这些和这些都要, 丈长的榆木留十根,剩余的推成三尺长半尺宽的木板,木板不能?太薄, 得有半指厚。”

    “姑娘,这么做费工夫, 得加钱。”

    “加什么钱?我昨日跟你们商量好的, 买一批木材,你们负责推成板。”

    “我们这只?卖木材不卖板,你若要我们推成板,自然?得按木板的价钱算。”

    “对啊, 我也只?是买木材啊,工匠的钱我另出就是。费工夫也只?是费工匠的工夫,与你们卖木材有何关系呢?”

    “姑娘,账可不是这么算。”

    “那怎么算?”

    沈栀栀伸出手指, 利索地掰扯:“木料费、搬运费、茶水费我给?了没?将?这些木材推成板的工匠费我也照样给?,这不就结了?哪里?还多出其他工夫?”

    “”

    卖木材的小兄弟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张嘴想反驳,竟觉得她说得挺有道理。

    “罢了罢了, 要不是近日生意不好做, 我实在不想接你这一单。姑娘算盘打得太精明, 一点利润也不留, 尽让我们挣辛苦费。”

    沈栀栀卖惨:“小哥, 我就容易么?我一个女人家出来做点买卖,回去还得奉养八十老?母、三岁小儿。”

    “你不是还没成亲吗?怎么有儿子?”

    “捡的。”.

    商定好价钱, 沈栀栀心满意足回城。

    赎身?出来后,她并没急着回村,因为?此前答应了尤冰倩在京城待两个月。

    尤冰倩要开医馆。按她所说,这是她人生第?一次开医馆,希望沈栀栀能?留下来等到开业那天。

    沈栀栀这么干等着没事做,索性也帮尤冰倩张罗起来。

    开医馆不是小事,各处都得精打细算。而修缮买木料沈栀栀懂一些,便自告奋勇承接了这差事。

    未免被认出来,她乔装得隐秘。这两日进出城门还好好的,不料今日就出了变故。

    她才走?到城门口,就有一群侍卫骑马冲过来将?她团团围住。

    有人喊:“快去禀报大人。”

    沈栀栀大惊,但想跑也跑不了。

    她缩在城门墙角,欲哭无泪。

    裴沅祯赶来的时候,就见?她贴着城墙而站,低头不敢看他。

    他挥手,让侍卫们退下。

    侍卫们把远远看热闹的人撵走?,不过片刻,城墙角落安静下来。

    裴沅祯骑在马上,目光凛冽地盯着胆大包天的沈栀栀,半天不言。

    沈栀栀顶着他阴沉的视线,犹如千斤重,头越垂越低。

    过了会,她抬起脸,笑得比哭还难看:“大人,好、好巧啊。”

    裴沅祯没说话,依旧面无表情盯着她。

    沈栀栀咽了咽喉咙,脸上的笑逐渐僵硬,快笑不下去了。

    索性破罐子破摔。

    “奴婢哦,我现在不是你的婢女了。”她说:“我的卖身?契约已经期满,离开合情合理。况且大人早就同意了的,为?何还”

    “为?何不告而别?”

    裴沅祯打断她。面容盛怒,出口的话却含着几分委屈。

    沈栀栀一怔。

    “为?何不打招呼就走??”裴沅祯问:“我哪里?待你不好,你要如此绝情?”

    “你若不想留在我身?边不留便是,我不会强求你。可你”

    裴沅祯冰冷了两日的心,慢慢融化,却化成了一摊酸涩的水。

    沈栀栀低头不吭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手足无措。

    “沈栀栀,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可怕?”

    “你也觉得我是个臭名昭著无耻卑鄙之人,不值信赖?”

    “我裴沅祯喜欢谁人喜欢得堂堂正正,从不屑勉强女人。你走?自然?可走?,我今日来不是要捉你回去,而是”

    “而是什么?”沈栀栀心里?莫名难受起来。

    “来问你一句”裴沅祯停了会,低声说:“你真的从未喜欢过我?”

    哪怕一丁点?

    以前欢欢喜喜喊他“大人”,真就没半点情意?

    “我”

    沈栀栀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也不敢回答。

    若说她其实是喜欢的,那裴沅祯还会放她走?吗?

    若说从未喜欢,可此时看裴沅祯伤怀隐忍的模样,她于心不忍。

    “你什么?”裴沅祯逼视她。

    “我其实想好好跟大人道别的,可是后来”沈栀栀深呼吸一口气,老?实道:“后来害怕大人纳我为?妾,所以才不告而别了。”

    “纳你为?妾?”裴沅祯面色变了变。

    “嗯。”沈栀栀点头:“我听说你要娶金昌公?主入府,而金昌公?主是个”

    她左右看了看,小声道:“金昌公?主是个蛮横的,我怕你硬要纳我为?妾,我小命不保,所以才”

    “所以才问也不问我一句,就赎身?跑了?”

    沈栀栀垂头不语。

    裴沅祯下马,缓缓走?近她:“谁跟你说我要纳你做妾?”

    沈栀栀茫然?了下,随后想到什么,她气愤地瞪大眼?:“难道我连妾都不配,你想让我当你的通房?”

    “”

    裴沅祯真想剖开她的脑袋,看看里?头装的什么东西。

    “我何时说过让你当通房?”他没好气:“我只?说过,我喜欢你。”

    轰地,仿佛吹来阵热风,天地间像个大蒸笼。沈栀栀脸烫、耳烫、浑身?烫。

    尽管她清楚裴沅祯喜欢她,可听他这么大剌剌说出来,她还是觉得很害臊。

    裴沅祯也臊。

    耳朵发红,却跟头遭喜欢姑娘的愣头青一样,越臊越勇。

    他继续靠近,抬手。

    沈栀栀下意识躲,却没躲过。

    她的脸被他捧住。

    缓缓摩挲。

    摩挲得沈栀栀头皮发麻。

    他声音清润低醇,宛若春风拂柳。

    他说:“我喜欢你,自然?不会委屈你做妾,也不会折辱你当通房。”

    沈栀栀听见?了擂鼓的声音,也不知是城墙上擂鼓,还是她心跳擂鼓。

    令她呼吸不畅起来。

    她费劲地想着,他这话是何意?

    是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愣愣地望向裴沅祯。

    裴沅祯早已没了之前的怒意,此时面色平静,眸子温柔。

    “沈栀栀,”他问:“若我娶你为?妻,你还要走?吗?”

    “我我我”

    沈栀栀结结巴巴,心里?像有千百只?小鹿乱窜,有那么一瞬间听不明白这句话。

    “我不会娶公?主,也不会娶旁人,若只?娶你,你还要走?吗?”

    “我、我大人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当然?,我一直都知道。”

    沈栀栀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问:“为?何?”

    “什么为?何?”

    “为?何要娶我?”

    沈栀栀脑子嗡嗡地,稀里?糊涂去探裴沅祯额头:“大人是不是病糊涂了?”

    裴沅祯脸黑:“我适才的话你一句没听见??”

    “听见?了。”沈栀栀缩回手。

    “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我不知道。”

    裴沅祯眸子暗下来:“你仍要走?是吗?就一点也不曾对我心动过?”

    “不是”沈栀栀呐呐道:“也心动的,但不敢。”

    听见?她这话,裴沅祯眸子又亮起来。

    此时此刻,他心里?开满了花,这世间美好如画。

    斑驳的城墙像映着霞光溢彩,连路过的小狗也觉得眉眼?可爱。

    还有眼?前的人,从未有哪一刻令他这么顺眼?过。

    他压着笑,唇角却还是不由?自主杨起来。

    欢喜如潮水汹涌猛烈,他原地踱步了两圈,最?后望着沈栀栀,千言万语化作满眼?星光。

    沈栀栀见?他这模样像中邪似的,隐隐担忧:“大人,你怎么了唔”

    下一刻,她被他扯进怀中,紧紧抱住

    城墙上,一众守城侍卫,目瞪口呆。

    第94章

    城墙上, 趴着一个个黑脑袋。

    这些守城护卫都是年轻小伙,有的还未成亲甚至连女人都没喜欢过,好奇地伸长脖颈瞧。

    兵马司指挥使将鞭子对了几折, 一路跟敲瓜似的。

    “瞧!瞧!还敢瞧!下头那位也是你们能瞧热闹的?给我?站好!”

    “是!”有个护卫立即站直, 洪亮应道。

    沈栀栀听?见了,恍然醒神,忙从裴沅祯怀里退出来。

    裴沅祯不?大?乐意。

    “大?人, 这里人多。”她说?。

    裴沅祯勾唇,拦腰将她带上马。

    沈栀栀猝不?及防, 慌张地扯住他衣袍:“我?们要去哪?”

    骏马疾驰, 春风拂过她的面庞,丝丝凉凉。

    裴沅祯回了她两句,但她没听?清,却?并不?迷茫。

    这一刻, 裴沅祯带她去任何地方她都愿意。

    渐渐地,沈栀栀笑起来.

    城外河畔,干涸了整个冬季的水淅淅沥沥流淌,蓝天白云倒映在?水中。

    阳光和煦, 河畔野花芬芳。

    裴沅祯骑马停下来,长臂将沈栀栀揽在?身前。

    “大?人带我?来这做什么?”

    沈栀栀感?受到他心口的跳动,无端地变得紧张起来。

    “你不?是嫌城墙下人多吗?”

    “可可你带我?来这么远, 一会还得回去呢。”

    “回去做什么?”

    “我?今日原本是帮冰倩姐姐出城买木料的。”

    裴沅祯问:“你这几日一直住在?尤冰倩那?”

    “嗯。”沈栀栀点头。

    默了默, 裴沅祯道:“若是我?不?来找你, 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躲着我?了?”

    沈栀栀不?语。

    老实讲, 她赎身之后, 整个人怅然若失。

    她这么些年盼着归乡,可真正自由的这天, 心里却?并没多欢喜。

    比起故乡,京城更令她熟悉。京城有尤冰倩,有时菊大?壮,有阿檀和狗大?人。

    还有裴沅祯。

    但她却?不?得不?回去,京城始终不?是她的家。

    起初出府的那两天心里确实空落得很,后来帮尤冰倩做事忙碌起来后,也渐渐释怀了。

    就像裴沅祯说?的,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她总不?能在?京城待一辈子。

    原本是计划等尤冰倩的医馆开业后她就回村的,竟不?想

    她感?受裴沅祯有力的臂膀箍着自己,他结实的胸膛就在?身后,让她靠着,给她依赖和安全?。

    这一刻,沈栀栀才明白,这些天的迷茫和彷徨从何而?来。

    原来她真的舍不?得裴沅祯。

    “在?想什么?”裴沅祯轻声问,下巴凑过去搭在?她肩上。

    “在?想”沈栀栀胡乱扯了个理?由:“在?想这几日狗大?人过得如何了。”

    “还有吗?”

    “也想阿檀。”

    “还有呢?”

    “还有什么?”

    “你就不?想我?吗?”

    他灼热的气息洒在?耳畔,微痒,撩人。

    沈栀栀脸颊烫起来,羞赧道:“偶尔也想的。”

    裴沅祯轻笑,将她又揽紧了几分。

    “城墙下的事你还没答应我?。”他说?。

    “答应什么?”沈栀栀装傻。

    “”

    裴沅祯闷了闷,分明清楚她明知故问,自己却?无可奈何。

    彼时在?城墙下说?的话,这会儿?却?怎么也说?不?出第二遍。

    他气恼地用下巴戳了戳沈栀栀肩窝,惹得她发痒轻笑。

    少顷,裴沅祯微微侧头,唇瓣不?经?意擦过她面颊。

    两人皆怔了怔。

    就听?他低声问:“沈栀栀,留下来陪在?我?身边,好不?好?”

    他气息温柔,拂在?耳廓,无端地撩人。

    沈栀栀被他弄得整颗心都乱了。

    他催促:“好不?好?”

    “太、太突然了,你就不?能让我?考虑一下吗?”

    “考虑多久?”

    沈栀栀昂起下巴,唇角翘起:“这很难说?,我?近日挺忙的,等得闲了再考虑。”

    她模样娇娇俏俏,裴沅祯莞尔。

    “好,那你慢慢考虑。”他说?。

    两人骑马沿着河畔走,红的紫的白的小花,细碎而?明艳地铺了一路。

    裴沅祯阖眼搭在?沈栀栀肩上,从未挪开。

    沈栀栀见他许久没说?话,偏头看了看:“你睡着了?”

    “没有,只是有点累,靠着你歇会。”

    沈栀栀仔细端详他的脸,几日不?见,他憔悴了许多。面色疲惫,眼睫下有淡淡的乌青。

    她问:“朝堂的事很辛苦?”

    “还好。”

    “那为?何所?累?”

    “夜里睡不?着。”

    “为?何睡不?着?”

    “你说?呢”

    “”

    沈栀栀羞臊又甜蜜,不?知如何接话了。

    裴沅祯闭着眼睛,缓缓勾唇。

    过了会,她说?:“你既然累便回去歇着吧,我?也得赶回去忙呢。”

    “还要忙什么?”

    “冰倩姐姐正在?张罗开医馆的事,我?帮她筹备。”

    尽管不?舍,却?也知丢下一堆事出来寻沈栀栀,该回去了,毕竟安俊良还在?等他。

    裴沅祯点头:“我?送你回去。”

    说?是这么说?,却?迟迟没动作,马仍旧慢悠悠地走。

    “怎么了?”

    “沈栀栀,”裴沅祯望着她:“跟我?回府如何?”

    沈栀栀忙摇头:“我?不?能回去了。”

    “为?何?”裴沅祯蹙眉:“你还想回村?”

    “不?是。”沈栀栀说?:“我?已经?赎身出府,这么回去像什么话?再说?了,我?已不?是你的婢女,以什么身份回去呢?我?现在?住冰倩姐姐那,院子虽小了些但过得挺好。”

    裴沅祯默了默,“罢了,随你喜欢。”.

    人逢喜事精神爽,说?的就是裴沅祯这样的。

    跟心爱女子心意相通后,他一头扎入爱河不?能自拔,有时候走在?路上突然一脸温柔。

    裴府的下人们起初吓得不?轻,后来看得多了也就慢慢习惯了。倒是朝堂的百官们,久久不?能适应,且越发地毛骨悚然起来。

    因为?,今日早朝上,裴沅祯又一脸温柔地抄了两个官员的家。

    谈情说?爱也不?影响他心狠手?辣。

    下朝后,礼部王侍郎等人再次悄悄聚一起。

    “不?是说?人找回来了么?怎么还这样?”

    “莫不?是吵架了?”

    “吵架能满脸温柔?”

    “那只有一种可能了。”

    “什么?”

    “欲求不?满。”.

    裴沅祯在?城墙下搂抱女人的事,可一点也没瞒着众人。当天,这事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百姓们扎堆八卦,很是兴奋。

    大?街小巷,茶楼酒馆,人人都在?谈论裴大?人骑马一路追出城外,挽留心爱女人。有人还说?亲眼看见裴大?人面色慌张,差点要跌下马来。

    一时间,大?曌首辅裴沅祯的艳闻轶事被人津津乐道。

    而?当事人沈栀栀,苦恼得很。

    “我?这下是不?敢出门见人了。”她捧着脸哀怨。

    尤冰倩笑她:“京城百姓就是这样,茶余饭后喜欢闲谈八卦。况且又是裴大?人的八卦,百年难遇,谈的人自然就多。”

    “等过了这阵子就好了,传言会渐渐淡下来。”

    沈栀栀点头。

    尤冰倩坐在?她对面,记录了会账目,突然停下来打量她。

    沈栀栀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她打量了,无奈得很:“冰倩姐姐看什么?”

    “真好。”尤冰倩含笑:“有情人终成眷属,我?实在?羡慕你们。”

    她说?:“裴大?人是顶天立地的男子,英名盖世,栀栀你能得这样的人一心爱慕,实属福气。”

    她笑意中含着淡淡的凄楚,许是想起自身境况,些许感?慨。

    沈栀栀也停下来,默了会,开口道:“冰倩姐姐,其实我?有句话很早就想跟你说?了。”

    “什么?”

    “爱慕本是美好的事,若是爱慕一个人令你痛苦,为?何不?停下来?”

    尤冰倩愣了愣。

    她喃喃道:“我?从十二岁见到他就崇拜他,爱慕他。如今过去七八年,习惯了。其实,我?也不?知能不?能停得下来。”

    “或者?”沈栀栀说?:“你找一件喜欢的事做,让自己变得忙碌就能停下来了。”

    “这样有用?”尤冰倩稀奇。

    “嗯。”沈栀栀肯定地说?:“我?六岁时爹爹去世,我?娘在?我?十岁时也离开了。我?那时候每天都想他们,白天想夜里哭,如此习惯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我?决定卖身为?仆挣银子,有了钱后发现变得很充实,偶尔想起爹娘,也不?难受了。”

    “对了,”沈栀栀说?:“冰倩姐姐现在?不?是开医馆吗?等你开医馆忙碌起来,说?不?定真能淡忘呢?”

    尤冰倩只是笑了笑。

    过了会,她问:“栀栀,往后你怎么打算?”

    沈栀栀停下来。

    “我?还没想好呢。原本想回村的,可裴沅祯跟我?说?了那些话惹得我?心慌意乱。”

    “傻子,你难道舍得丢开裴大?人回去?”

    “自然不?能,可是那么多年的念想,哪能说?放下就放下的?”

    “栀栀,”尤冰倩道:“不?若你留下来与我?一起开医馆如何?”

    “我?不?懂医术。”

    “但你懂买卖啊。”尤冰倩说?:“除了开医馆,我?们还可以做别的买卖。”

    沈栀栀惊讶:“冰倩姐姐对赚钱也感?兴趣?”

    “不?是你说?的,赚钱会变得快乐吗?”

    两人相互一望,各自笑起来

    裴沅祯的八卦艳闻传得沸沸扬扬,这令金昌公?主极其尴尬。

    出门这两天,她不?仅听?了裴沅祯和旁的女人一耳朵,连她的也听?了一耳朵。

    原因无他,谁人都清楚她中意裴沅祯,而?且两国?也在?暗中商谈此事。

    可在?这个节骨眼上,裴沅祯却?闹出这等幺蛾子,令她颜面无光。

    婢女乌郦气鼓鼓地说?:“公?主,裴首辅实在?欺人太甚,公?主还没嫁他呢就闹出这等丑闻。”

    “您可是金昌公?主,身份比那个婢女高贵千百倍。如今他为?了个婢女便置您的脸面不?顾,往后嫁过去了,岂不?是让那婢女骑到您头上来?”

    “一个婢女而?已,到底有什么好的?难不?成貌美如仙?”

    明昭公?主面色沉沉。

    “公?主,”乌郦道:“那婢女存在?一天公?主便耻辱一天,我?们不?妨”

    她凑过去,对明昭公?主耳语了几句,然后道:“左右不?过一个婢女罢了,裴大?人难道会为?此跟我?们金昌为?敌?”

    “不?可!”明昭公?主说?:“这里是大?曌不?是金昌,况且眼下联姻在?即不?宜节外生枝。且容那婢女得意,待本公?主成了裴沅祯之妻,必不?会让她有好下场。”

    思忖片刻,明昭公?主起身:“来人,备马车!”

    “公?主要去哪?”

    “去看看那个沈栀栀到底有多美貌。”.

    尤冰倩对沈栀栀商谈建议,沈栀栀考虑了一宿,觉得此举可行。

    她如今不?是裴沅祯的婢女了,留在?京城总要谋生。但跟尤冰倩一起开医馆她实在?使不?上力气,纯属占尤冰倩便宜。想了想,她决定自己开铺子做买卖。

    不?过做什么买卖尚未想好,打算回头问问裴沅祯。

    这日,用过早膳,沈栀栀陪尤冰倩出门去查看医馆修缮。

    两人才走到医馆门口,旁边立即停了辆马车。

    马车上下来个蓝衣金褙子丫鬟。先是在?沈栀栀和尤冰倩之间探究了会,随后颐指气使地看向尤冰倩。

    “大?胆刁民?,遇到金昌公?主的车架还不?避让?”

    沈栀栀一愣,转头去看马车,此时金昌公?主也正掀帘看向她们这边。

    不?过,她的视线同样落在?尤冰倩身上。

    两人来者?不?善,尤冰倩莫名其妙。

    她对金昌公?主福了福:“明昭公?主,此事误会。我?正欲进医馆,并非要冲撞公?主。”

    “你就是沈栀栀?”金昌公?主高傲地问。

    尤冰倩怔了下,这才明白过来,两人是来找沈栀栀的。

    而?且,应该还是来找茬的。

    “我?不?是,公?主找栀栀有何事?”她问。

    金昌公?主不?理?会她,视线移到沈栀栀身上,目光鄙夷地打量了片刻。

    “你是沈栀栀?”

    沈栀栀点头:“正是。”

    “大?胆!”那婢女厉声训她:“你一个贱民?见到公?主还不?行礼?”

    沈栀栀对这两人可没什么好感?:“我?已从裴府赎身,现在?非婢女身份,乃大?曌良民?。况且你们是金昌的公?主,凭什么要求大?曌的百姓对你们卑躬屈膝?”

    “好一张利嘴!”明昭公?主冷笑。

    今日原只是来瞧瞧这个沈栀栀长何模样,可此时见她如此放肆,若不?教训一番,往后她入了府,岂不?更猖狂?

    “乌郦,”她吩咐:“给本公?主掌嘴!”

    “是。”

    乌郦得意,怒气腾腾朝沈栀栀走过去,然而?才伸手?,突然“啊”地一声惨叫起来。

    明昭公?主抬眼看去,就见她的婢女惊恐地望着地上——那里躺着只血淋淋的手?臂。

    尤冰倩吓得大?跳。

    沈栀栀诧异转头,见旁边不?知何时站了个侍卫。

    他面无表情,掷地有声说?:“裴大?人吩咐,任何人胆敢冒犯沈姑娘,一律惩戒!”

    第95章

    明昭公主大怒:“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 这?是本公主的婢女!”

    侍卫仍旧面无表情?:“裴大人吩咐,任何人胆敢冒犯沈姑娘,一律惩戒。”

    “是么?”明昭公主冷笑下马车来:“若是本公主, 也要惩戒?”

    侍卫仍旧道:“裴大人吩咐, 任何人胆敢冒犯沈姑娘,一律惩戒。”

    沈栀栀见这?侍卫忠心耿耿、不畏权贵,暗暗佩服。

    裴沅祯到底给了他们多?少月钱啊, 居然连公主也不怕得?罪。

    明昭公主怒气滔天。

    她本不愿这?时候节外生枝,可?此时已经围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令她骑虎难下。若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 她金昌颜面往哪搁?

    她今日就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猖狂的婢女。如今金昌和大曌联姻在即, 她倒要看看裴沅祯会不会因这?个婢女而置两国结盟于不顾。

    “任何人?好得?很!”明昭公主缓缓朝沈栀栀走近:“本公主今日就要她还乌郦一只手臂。”

    说着,她从?护卫身上取过一把?刀,对着沈栀栀高?高?扬起。

    沈栀栀大骇,下意识往后退。

    尤冰倩紧紧握住她的手:“明昭公主, 这?里是大曌。你胆敢在大曌国土上杀人,就不怕引起两国战争吗?”

    明昭公主瞥了她一眼,不屑:“裴大人的护卫无礼在先,本公主何所惧?”

    说完, 她眸色骤然狠厉,扬刀朝沈栀栀砍来。

    沈栀栀吓得?闭眼,然而预想的疼痛并没发生。

    在明昭公主的长刀落下时, 侍卫提剑挡住了。

    “你放肆!敢拦本公主?”明昭公主气急。

    “裴大人吩咐, 任何人胆敢冒犯沈姑娘, 一律惩戒!”侍卫扬声道。

    沈栀栀心想, 大哥你别说了, 不然一会你也小命难保。

    不料,侍卫说完这?句话, 立即攻击过去。剑锋一挽,将明昭公主的刀打落在地。

    明昭公主啊地一声,握紧手腕疼得?龇牙。

    她盛怒,吩咐自己的护卫:“来人,把?他们都拿下!”

    “是。”

    明昭公主的侍卫长刀晃晃冲过来,就在沈栀栀以为她们人少斗不过必死无疑时,周围又窜出来几个侍卫。

    这?些侍卫与原先的那?个侍卫一起,将沈栀栀和尤冰倩团团护在中央。

    裴沅祯的侍卫都是受过严格训练及筛选的,在战场上能?以一敌百。当然,明昭公主的护卫也毫不逊色。

    两拨人打了一阵皆讨不着好后,停下来各自为营对峙。

    明昭公主见沈栀栀被?护在后头,毫发无伤,心里怒意更甚。

    这?时,金昌皇子听闻妹妹在街上与人打架,立即赶来。

    明昭公主见了哥哥,顿时变了个模样。此前的高?傲蛮横不再,拉扯着金昌皇子撒娇。

    “阿兄你要给我?做主,你看”她指着沈栀栀:“裴大人为了护一个贱婢,居然吩咐侍卫跟我?动手。我?可?是金昌公主,不日就要嫁与他。他如此不给脸面,这?亲事不和也罢。”

    “胡闹!”金昌皇子斥责:“和亲乃大势所趋,岂是说不和就不和的?”

    但明昭公主有句话说得?对,他的妹妹不日就要嫁给裴沅祯,而裴沅祯的侍卫却为了他的宠婢当街羞辱妹妹。

    这?口气,他如何咽得?下?

    他安慰道:“你放心,此事我?自会找裴沅祯讨个说法。”

    明昭公主恶毒地看了眼沈栀栀:“先说好,定要让他亲手把?这?婢女交给我?处置,不然我?绝不原谅他。”.

    金昌皇子带着明昭公主走了。

    沈栀栀愣愣地站在原地,心下恐慌。

    金昌公主最后的话她听见了,若是裴沅祯不把?她交出去,金昌公主必不会罢休。

    这?关系两国结盟,国事当前,她清楚自己微不足道。

    为了两国和平,裴沅祯会把?她交出去吗?

    想到此,她手脚发凉。

    “栀栀?栀栀?”尤冰倩在一旁喊她。

    沈栀栀回过神:“怎么了?”

    她顺着尤冰倩的视线往后看,这?才发现裴沅祯不知何时骑马赶来了,此刻正朝她伸手。

    “还不快上来?”他说。

    不知为何,沈栀栀突生一股委屈,拍开他的手,径自进了医馆。

    他若是拿她去给那?个金昌公主道歉,她就讨厌他一辈子。

    而且,即便?不拿,若是让她去给那?个金昌公主赔罪,她也不愿的。

    沈栀栀气鼓鼓地穿过医馆大堂往后院走,听见后头追上来的脚步声,她快步进了间?屋子,将门关上。

    大曌的裴首辅,穿着仙鹤朝服从?宫里匆匆赶来,就这?么的,吃了个闭门羹。

    门“砰”地一声关上,差点碰着裴沅祯的脸。

    “栀栀,”他一脸莫名:“你生气了?”

    沈栀栀在门后翻了个白眼,她都气成这?样了,他没瞧见吗?

    “你气什么?”裴沅祯问。

    他是真?心疑惑,却不想,沈栀栀被?他这?句话气得?又打开门。

    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横竖看裴沅祯不顺眼。

    “你想把?我?交给金昌公主处置吗?”

    裴沅祯诧异:“谁跟你说的?”

    “那?你想还是不想?”

    “你说呢?”裴沅祯见她气鼓鼓的模样娇俏可?爱,稀罕得?很。

    他上前去拉她:“你觉得?我?会把?你交出去?”

    “你把?我?裴沅祯看成什么了?我?裴沅祯岂是连女人都护不住的窝囊废?”

    沈栀栀一顿,心里大松了口气,同时涌出丝丝缕缕的甜。

    她态度软化,任由裴沅祯拉着,嘟囔问:“那?金昌皇子说要找你讨说法,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让他尽管来讨!不是要说法?我?给他就是。”

    听得?此,沈栀栀心里又放心几分,压着的唇角渐渐翘起来。

    裴沅祯捏她的脸:“倒是你,不分青红皂白就跟我?生气,你气性怎么这?么大?”

    “你都要娶金昌公主了,还不准我?生气?”

    “我?何时说的?”裴沅祯无奈:“我?此前早已说过,我?不会娶旁人。”

    “可?金昌公主想嫁你呢。”

    “那?是她自己想的,与我?何干?”裴沅祯故作委屈:“照你这?么说,全天下女人说要嫁我?,我?是不是得?以死谢罪才够你解恨?”

    “呸!什么全天下女人都想嫁你,说这?话也不害臊么。”

    裴沅祯勾唇,掌心摩挲她柔软的玉指:“小醋包。”

    沈栀栀脸色涨红,瞪他:“我?我?才没有。”

    “好你没有。”

    他一脸“我?知道你吃醋,但你说没有就没有吧”的表情?。

    沈栀栀气得?很,恶向胆边生跺他一脚:“你这?人真?讨厌。”

    裴沅祯一愣,继而笑起来。

    外头,尤冰倩微垂着眼,听里头两人说话,不自禁地也莞尔。

    过了会,礼部的官员寻过来:“裴大人可?在这??”

    “在的。”她说。

    礼部侍郎王大人急得?很:“唉,今日这?事闹得?全京城都知晓了,眼下不知如何收场,金昌皇子状告到了皇上那?,要裴大人”

    “罢了,我?且快些去请裴大人入宫。”他慌忙进去.

    听说要进宫,沈栀栀心里打鼓。

    这?会儿不用裴沅祯拉着,她自己就紧紧拉着裴沅祯不放。

    “大人,”马车上,她忐忑问:“真?没事吗?”

    “有我?在,无需担忧。”

    “可?若是皇上怪罪呢?”

    裴沅祯笑笑没说话,眉目闲适淡然。

    金昌皇子告到皇上面前,无非是想借皇权施压罢了。

    但他打错了算盘。整个大曌,只要他裴沅祯不同意,谁人也不敢逼迫。

    果然,等裴沅祯带着沈栀栀入宫时,在场只有礼部和都察院几个大臣在,而皇帝未免触犯裴沅祯霉头,早早寻了个身子不适的借口离开了。

    金昌皇子带着金昌公主等在那?,见裴沅祯领沈栀栀进来,冷冷低哼了声。

    “裴大人,”他上前拱手行?了一礼:“想必街上的事裴大人也听说了。裴大人的侍卫以下犯上,冒犯明昭公主,该当何罪?”

    “郗博殿下问得?好。我?大曌的侍卫维护大曌子民,敢问冒犯的是金昌哪一条哪一律,该当哪一罪?”

    “你——”

    裴沅祯也沉下脸来,视线扫了扫殿内众人,带着沈栀栀走上前。

    “今日之事,我?也正想向金昌皇子讨个说法。”

    “贵国公主在我?大曌国土上闹事,欺压大曌子民,这?是贵国的礼数?”

    金昌公主气道:“裴大人好会诬陷,我?何时欺压她了?分明是她顶撞我?在先,我?堂堂公主教训个贱”

    裴沅祯冷冷掀眼,目光寒如冰凌,金昌公主蓦地一颤,后头的话堵在喉中。

    “公主既说是她顶撞在先,那?我?倒要听听,是怎么个顶撞法。”

    沈栀栀做事向来机灵且会审时度势,遇到凶悍的她跑还来不及,又岂会白白冲上去顶撞。

    他敛了厉色,温和看向沈栀栀,语气平静而有力:“你只管将今日之事说来,我?为你做主。”

    沈栀栀原本还有些打鼓的,被?他安抚镇定下来。

    她说:“我?跟冰倩姐姐去医馆查看修缮情?况,才走到门口就遇一辆马车停下来。明昭公主的婢女当时下车来就指着我?们,说我?们遇到公主的车架没避让,然后又质问我?一个贱婢为何见到公主不行?礼。”

    “我?其实想行?礼来着,可?觉得?‘贱婢’一词不对,便?纠正说我?已从?裴府赎身,现在是大曌良民。她是金昌的公主,为何要求大曌的良民对她卑躬屈膝?”

    金昌皇子在一旁面色沉了沉。

    沈栀栀继续道:“我?没觉得?自己哪说错了啊,可?金昌公主生气了,非让婢女对我?掌嘴,侍卫为护我?这?才跟公主起了冲突。”

    她的话有条有理、逻辑清晰,落在空旷的大殿上掷地有声。

    不说金昌皇子的神色变化,就连其他官员,此前忿忿斥责裴沅祯宠爱个婢女没分寸的人,此时也脸色几番变化。

    皆不吭声了。

    都察院的一个官员听了,还颇有些气愤:“郗博殿下,这?便?是你口中说的金昌公主在大曌受辱的事?”

    “敢问,金昌公主之辱何在?相反,是她辱我?大曌子民在先,却恶人先告状。”

    “范大人,”金昌公主这?会儿冷静下来了,说:“我?只是让婢女吓唬她罢了,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没碰着,可?裴大人的侍卫却将我?的婢女手臂砍了,这?不是受辱吗?”

    其他官员听了,互相看了看,皆不好对此评判。

    有人看向裴沅祯:“裴大人,此事如何决断?”

    裴沅祯轻笑了声:“明昭公主好大的威风,我?裴沅祯的人也是你说吓唬就吓唬的?”

    他目光轻薄如雪,唇间?吐出的话,散漫中带着不可?一世的霸气。

    “你如此不把?我?裴沅祯放在眼里?还是说,在你眼里,大曌的土地便?也是你金昌的土地?”

    此话一出,金昌皇子面色大变,见妹妹还想反驳,立马拉住她。

    “明昭,”他沉声:“今日之事确实你之过,快给裴大人道歉。”

    “阿兄!”明昭公主憋屈,却也清楚裴沅祯这?话说出来分明是想撕破脸了。

    忍了忍,她只好上前:“裴大人,此前是我?冲动,还请裴大人莫要计较。”

    裴沅祯道:“给我?道歉就不必了,既是明昭公主冒犯了沈栀栀,理应公主跟她道歉。”

    明昭公主气得?发抖。

    让她堂堂一个公主跟婢女道歉,这?事传出去,岂不要被?天下人笑话?

    金昌使臣也觉得?此举不妥,公主跟个婢女道歉,这?不是明晃晃地羞辱他们金昌吗?

    有人站出来说:“裴大人,联姻在即,如此决断是否有失妥当?”

    “联姻?”裴沅祯像是听了什么笑话,唇角勾起抹讥讽:“谁要与你们联姻?”

    他淡漠道:“我?裴某人有家室,并不想娶公主。”

    闻言,殿内众人大惊。

    第96章

    从皇宫出来后, 裴沅祯带沈栀栀回了裴府。

    沈栀栀不大好意思?,马车到了门口,迟迟不肯下?去。

    “我们都?还没我去你府上岂不惹人?闲话?”

    “谁敢说闲话?对了, 你说什么”裴沅祯似笑?非笑?睨她?:“我们还没什么?”

    沈栀栀羞赧, 想?起他此前在朝堂上说的那句“我裴某人?有家室”,脸颊更烫了。

    “你之前胡说什么,”她?低着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说你有家室, 你就?不害臊?”

    裴沅祯慢悠悠地:“我说我有家室,指的是?储玉院那些人?, 你不会以为”

    沈栀栀顿怒, 恶狠狠瞪他:“我什么都?不以为!你既然自己有家室了那你自己过去吧!”

    她?气呼呼起身,欲钻出马车却倏地被人?拉住。

    沈栀栀跌回座位上,使劲挣脱:“你放开?,我要回去了。”

    “你去哪?”

    “你管我去哪, 反正我不想?理你!”

    裴沅祯忍俊不禁,紧紧攥住她?手腕:“你这个醋劲,还没入府就?已经把莲池淹了。”

    他说:“储玉院是?怎么回事你不知道?我何曾正眼瞧过?分明是?逗你玩的。”

    “你把我当小狗呢逗我玩?”

    “好了,莫气, 不该如?此逗你。”裴沅祯说:“我此前说有家室,这天底下?除了你还能?有谁人??”

    沈栀栀停下?来。

    “你可别胡诌啊。”她?压着唇角:“我一个黄花大闺女还没嫁人?呢,被你这么一说, 全天下?都?知道我跟你不清不楚了。”

    裴沅祯将她?拉近了些:“你想?怎么清楚?还想?去嫁旁人?不成?”

    “有何不可?若是?你对我不好, 我当然要”

    裴沅祯目色阴恻恻, 毫不客气捂住她?嘴巴:“你想?也别想?!”

    “”

    裴沅祯才懒得管她?害羞不害羞的, 径直将她?拉下?马车, 还大剌剌当着裴府所有下?人?的面将她?拉进书房。

    沈栀栀:“”.

    两人?回府没多久,礼部尚书领着几个官员匆匆追过来。

    “大人?, ”礼部尚书行了一礼,问:“大人?此前在殿上说的话是?何意?”

    裴沅祯坐在太?师椅上,面无表情:“陈大人?是?想?让本官再说一遍?”

    陈大人?叹气,苦口婆心劝他:“十年前,大曌边境起乱,其中以金昌最猖獗。金昌犯我边境多年,幸得大人?力?挽狂澜率军退敌,这才换来这几年大曌百姓安宁。”

    “眼下?,金昌蠢蠢欲动,难不保故态复萌。当然,倒不是?我大曌怕他,有大人?在和螭虎军在,大曌自然不怕。可打?仗苦的是?百姓,以战止战何时休?下?官以为联姻倒是?个极好的主意。金昌与大曌联姻,不仅可保我大曌至少十年不会再起战乱。而且金昌物产丰富,铁矿与铜矿正是?我大曌所稀缺的,若是?联姻能?与金昌开?放矿产交易,对我大曌来说有利无弊啊。”

    裴沅祯冷笑?:“你会算计别人?的利益,难道别人?不会算计你?”

    “你也说了,金昌蠢蠢欲动极易故态复萌。金昌国主野心勃勃,近年来吞并其周边数个小国。在他们眼里,大曌是?锅里的肥肉,不是?不想?吃,只是?暂时够不着罢了。”

    礼部尚书惊了惊:“这”

    “陈大人?久居京城不问边境之事,但凡你向兵部稍稍打?听,便可知从去年开?始,金昌屡屡挑衅我大曌边城。挑衅而不攻,却在今年突然提出和亲,你以为目的何在?”

    “大曌早在金昌的谋划之中,和亲只是?试探罢了。若我今日答应娶公主,明日金昌铁骑就?敢南下?进犯你信不信?”

    礼部尚书呐呐不敢多言:“下?官下?官思?虑不周。”

    “回去吧!”裴沅祯没好气撵人?。

    “是?是?是?,下?官这就?走。”

    等礼部尚书等人?离开?,安俊良进来,好笑?道:“我瞧着陈大人?出门时不停擦汗,你是?不是?语气太?凶了?”

    裴沅祯头?也未抬:“一群酒囊饭袋,不往如?何增强国力?上使力?,倒热衷裙带结盟。金昌使臣画个大饼他们就?信以为真,如?此愚蠢怎么还有脸来劝我?”

    说完,见安俊良静默睇他。

    裴沅祯抬眼:“看什么?”

    “你似乎变得有些”安俊良笑?:“不一样了。”

    “哪不一样?”

    “有烟火味了。”安俊良说:“以前哪有耐心跟他们解释这种?事?今日不仅解释得细致,末了还骂人?骂得如?此利索。”

    裴沅祯做决断从未理会旁人?,聪明的自然懂,愚笨的解释也没用。没想?到他今日如?此耐心,实属罕见。

    安俊良禀报了些事,又跟裴沅祯商议了会后,也离开?了。

    沈栀栀在书房后头?的隔间?小榻上歇觉。

    她?迷迷糊糊睁眼,入目的是?裴沅祯放大的俊脸,吓一跳。

    “大人?忙完了?”沈栀栀坐起身。

    “忙完了。”裴沅祯在一旁坐下?来,视线落在她?微乱的领口处。

    那里,露出半截纤细白嫩的锁骨。

    他瞥了两眼,不着痕迹收回视线。

    “饿了吗?”

    沈栀栀看了看天色,这会儿快午时了。她?穿好鞋,说:“我得回去了,医馆只冰倩姐姐一人?,想?必忙不过来。”

    裴沅祯寡淡地觑她?,唇角拉平:“你只惦记你的冰倩姐姐,就?不管我了?”

    沈栀栀诧异:“大人?这话从何说起?”

    裴沅祯说:“这个时候,即便你不饿我也饿了,你就?打?算这么走了?”

    不然呢?

    沈栀栀眨眨眼,不解其意。

    裴沅祯没好气捏她?脸:“陪我用午膳,如?何?”

    “这叫管你?”沈栀栀说:“若我不留下?来,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吃饭了?”

    裴沅祯缓慢而认真点头?,“嗯”了声。

    他这模样跟耍赖的狗大人?一样,沈栀栀心下?嫌弃,脸上却忍不住笑?起来.

    沈栀栀留下?来陪裴沅祯用午膳,用过午膳后她?原本想?走的,裴沅祯又拖她?去莲池散步消食。

    后院莲池离明辉堂很近,从明辉堂后罩楼穿过道月门就?是?。

    以前沈栀栀刚进府时,曾去储玉院卖过胭脂水粉,卖完了就?会特地绕一圈沿着湖泊游廊走,再经过莲池赏一圈景致。

    莲池景致还是?那样,池中莲叶田田,花骨朵含苞待放。

    可这次跟裴沅祯来此,心境却截然不同。

    她?不再是?这的婢女,而是?跟裴沅祯心意相通的人?。

    沈栀栀站在莲池桥上,颇是?感慨。

    “想?什么?”裴沅祯问她?。

    “没,就?觉得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一年过去了。”她?说:“去年荷花开?的时候,我还来这采过莲子?呢。”

    裴沅祯想?起来,她?做了份莲子?羹去书房讨好他,还听说她?为了采摘莲子?掉进池中生病了。

    沈栀栀也想?起了这事,当即剜了眼裴沅祯:“我为了讨回那点钱容易吗?你不声不响将我的钱挖走,挖走就?算了居然还不肯还我”

    裴沅祯赶忙捉住她?的手:“我错了,我若是?早知有今日,当时就?不该藏你的钱。”

    沈栀栀见他认错这么快,勉强满意。

    哼了声,欲抽出手。

    却怎么也抽不开?。

    沈栀栀左右看了看,低声斥他:“做什么?这可是?你府上,万一下?人?瞧见我们拉拉扯扯。”

    裴沅祯含笑?,不仅不放,反而手指插\\进她?指缝间?,与她?交握。

    沈栀栀一愣,脸颊隐隐烫起来。

    也不挣扎了,任由他牵着走。

    三月的天说不上热,偶尔还会有一阵凉风吹来。

    两人?散步,都?是?沈栀栀说裴沅祯听,可渐渐地,她?停下?来。

    所有感官都?集中在跟裴沅祯交握的手上。

    上午她?也跟裴沅祯牵过手,但彼时急着进宫,一心担忧不曾察觉。原来,跟他牵手的感觉这么好。

    当然,也有一点不好。

    也不知是?他太?热还是?怎么的,手心汗津津的,惹得她?不大舒服。

    过了会,见她?沉默下?来,裴沅祯转头?看她?:“怎么了?”

    “没,没什么?”

    沈栀栀尽量忽视手上的灼热,她?努力?找了个话题。

    “对了,冰倩姐姐说想?让我跟她?一起开?医馆,可我不懂医术也帮不上忙。但冰倩姐姐提醒我了,我若想?留在京城定要有点谋生的本事,不能?光让你养我吧?”

    “为何不能??”裴沅祯不以为意:“虽然养你费钱,但再养十个八个我也养得起。”

    “居然还想?养十个八个,你想?得美!”

    “”

    沈栀栀横他一眼,继续说:“就?算你养得起我也不想?让你养,我有手有脚,我自己能?养我自己。”

    “好。”裴沅祯很好商量:“你高兴就?行。”

    “我想?好了,”沈栀栀说:“我打?算做买卖,所以”

    她?转问他:“你觉得我做什么买卖好?”

    裴沅祯怕她?不小心掉池里了,抬手虚虚扶住她?腰肢。

    “你想?做生意有何难,我帮你安排就?是?。”.

    沈栀栀被裴沅祯牵着在莲池转悠了好几圈,他才派人?送她?回小院。

    尤冰倩早已从医馆回来,见她?来了,忙问:“怎么样,金昌公主的事解决了吗?”

    “嗯。”沈栀栀点头?:“已经处理好了,大人?不会把我交给?金昌公主处置。”

    尤冰倩笑?:“我就?知道裴大人?会护你,只不过你为何这么晚才回来?可是?金昌公主太?难纠缠?”

    沈栀栀羞赧:“我回了趟裴府,大人?要我陪他用午膳。”

    她?不好意思?,忙岔开?话:“冰倩姐姐用过午膳了吗?”

    尤冰倩指了指天:“裴夫人?,你看这会儿是?午膳的时候吗?过不久就?得晚膳了。”

    “呀——”沈栀栀捂住脸,通红:“冰倩姐姐何故打?趣我?”

    “这哪是?打?趣?大人?在宫里那句‘我裴某人?有家室’,早就?传得人?尽皆知了。”

    “”.

    当天傍晚,小院大门被敲响。彼时沈栀栀正在吃晚饭,忙起身去开?门。

    见来人?居然是?裴府的管家,诧异得很。

    “你是?不是?走错门了?”她?问。

    管家笑?道:“沈姑娘,没错,老奴就?是?来找你的。”

    “找我做什么?”

    管家派人?把几个箱子?抬进来,放在院中,然后道:“大人?说沈姑娘想?做生意,让老奴把府上的铺子?产业都?交给?您,往后裴府的生意买卖皆由沈姑娘打?理。”

    他让人?把箱子?打?开?:“这些是?去年到今年的账册,一共三百五十本,铺子?、庄子?等产业一共一百六十二处。”

    “还有他们”他指着身后跟着的几人?:“皆是?府上的账房先生,以后听姑娘差遣。”

    沈栀栀望着几箱子?满满当当的账册,傻眼。

    她?只是?想?开?个铺子?做点小生意,裴沅祯把偌大家业都?给?抬来了!

    第97章

    沈栀栀望着地上几箱账本, 懵了懵,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尤冰倩闻声出来:“栀栀,这些是??”

    “这些是?裴大?人送来的, ”沈栀栀无?奈:“我同他说自己?想做生意, 不料他给?我安排了这么多。”

    尤冰倩惊讶:“裴大?人居然这么有钱!”

    沈栀栀从她口中听到这么句,又诧异又好?笑。

    她蹲下身,抽出本账册翻了翻, 苦恼:“我哪会看这些?我以?前从未学过看账,平日里都是?粗略记账来着。”

    “管家, ”她说:“劳烦你抬回去吧, 我只是?想做些小生意罢了。”

    “这”管家有些为难:“大?人说以?后?这些全数交给?沈姑娘打?理。”

    “可我不会啊。”

    “不会你就学。”尤冰倩斩钉截铁说:“栀栀,裴大?人偌大?家业总归要你经手。从现在起,你不妨开始学起来。”

    她悄悄在沈栀栀耳畔道:“这么多产业呢,想来裴大?人平时忙于朝政无?心过问, 你放心假以?人手?”

    沈栀栀一?想,也是?这个理。

    “但我现在是?管不来这些的。”沈栀栀忖了会,对管家道:“我从里头?挑一?家铺子练练,其他的继续按照往常经营着如何??”

    管家笑:“就按沈姑娘说的办。”

    沈栀栀挑了许久, 最后?选了家东三街的干货铺子。铺子不大?,且这两年略有亏损,沈栀栀便想拿这家试试。

    “正好?这铺子在冰倩姐姐医馆对面, 届时我们也有伴了。”她说。

    尤冰倩笑.

    裴沅祯当众拒绝了金昌的联姻, 这让金昌使臣很是?没脸, 没过两日, 气咻咻地回国了。

    金昌公主的马车出东城门?时, 有百姓吐唾沫。

    “呸!一?个邻国的公主在大?曌的土地上欺压百姓,还想嫁给?裴大?人, 做梦!”

    其他人听见了,也纷纷附和:“对!做梦!”

    马车里,金昌皇子听见了,面色沉沉。

    这一?趟拜访大?曌,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裴沅祯早有防备,看来回去得跟国主谏言还不宜起战。大?曌此前虽有岱梁之乱,可朝堂上下并非一?团散沙,有裴沅祯在,始终难攻克。

    金昌使臣入京,由礼部相迎。金昌使臣回程,也是?礼部寥寥几个官员相送,显得冷冷清清。

    这事在京城也就谈论了几天便淡了。

    然而,“裴某人有家室”这话却?令百姓们津津乐道许久。

    更津津乐道的是?沈栀栀此人。

    众人皆知她曾是?裴沅祯宠爱的婢女,却?不想,裴沅祯竟宠爱至此。

    宠婢没什么稀奇,毕竟凡是?富贵子弟身边都有一?两个宠婢。可从宠婢混着混着,混成?“家室”的就不多见了。

    而且还是?大?曌首辅裴大?人的“家室”,尽管还未成?婚,可裴大?人都当众这么说,想来八九不离十?了。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能得裴沅祯如此喜爱,竟不惜为她拒绝貌美的金昌公主?

    一?时间,关于沈栀栀的猜测沸沸扬扬。

    有说她是?仙女下凡,比金昌公主貌美百倍。有说她其实是?大?族后?人,流落民间身不由己?当了婢女。也有说她年幼时曾救过裴沅祯的性命,使得裴沅祯对她一?见钟情至死不渝。

    八卦嘛,当然是?越玄乎越受欢迎。

    是?以?,最后?这些传言全部合成?了一?种说法:沈栀栀乃大?族后?人流落民间明珠蒙尘,她美若天仙倾城之姿令裴沅祯一?见倾心,后?来裴沅祯得知她竟是?小时候救过自己?的恩人,更是?对她情根深种。

    这就说得通了嘛!

    为何?拒绝金昌公主?

    为何?多年不近女色的裴大?人突然对个女人爱死爱活?

    “太感人了!”茶楼里,有个妇人擦了擦眼角:“没想到裴大?人居然是?个情种。”

    “可不是?,裴大?人看着冷冷清清,却?不想如此有情有义。”

    “沈栀栀真是?命好?!”

    “羡慕不来!”

    此时,沈栀栀还不知道旁人对她传言至深。她带着侍卫出门?,打?算去看看那?间干货铺子。

    马车才在东三街口停下,就有人频频朝她打?量。

    沈栀栀莫名其妙,问侍卫:“我脸上有东西?”

    侍卫们摇头?。

    沈栀栀从铺子里出来后?,已是?快午时,便吩咐马车赶去醉香楼。

    她此前跟尤冰倩约好?了,午膳在醉香楼用。

    醉香楼是?京城很有名气的酒楼,汇集天南地北的名菜,其鹌子水晶脍堪称一?绝。

    她到的时候,尤冰倩还没来。

    掌柜的见她进门?,忙上前相迎:“沈姑娘,用膳?”

    沈栀栀惊讶他为何?认得自己?,不过也没多问,点头?道:“我与人有约,可有雅间?”

    “有有有,楼上还剩一?间,小的这就带沈姑娘上去。”

    这时,旁边一?个贵女气呼呼上前来:“李掌柜,我适才问你是?否有雅间,你怎么说没了?”

    “哎呦,孟二小姐。实不相瞒,这最后?一?个雅间寻常不对外开放,是?留给?东家的。”

    “不对外开放却?为何?让她去?”

    “因为”掌柜的讪讪:“东家说了,若是?裴府的女眷来此用膳,可行方便。”

    “”

    孟二小姐又气又妒,看了眼沈栀栀,低哼了声。

    沈栀栀听见“裴府的女眷”这话颇有些不好?意思,上楼时问:“那?是?哪家的小姐?”

    掌柜说:“大?理寺卿孟大?人家的千金。”

    “哦,”沈栀栀又问:“掌柜的怎么认得我?我头?一?回来你们这呢。”

    “这有何?稀奇?全京城都认得你啦。”

    沈栀栀震惊。

    掌柜笑道:“沈姑娘有所不知,京城的百姓们对沈姑娘好?奇得很,私下里有人卖沈姑娘的画像呢。”

    “呐”他指着楼下大?堂一?桌,其中一?人拿着张女子画像观摩。掌柜说:“那?画里的人就是?沈姑娘啊。”

    这时,正好?听见楼下大?堂那?人赞道:“眉眼灵动,清秀出尘,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此女子虽不说倾城国色,却?也比得广寒宫仙女下凡。难怪把裴大?人迷得不着六\四。”

    “”.

    从那?之后?,沈栀栀若非必要鲜少?出门?,即便出门?也是?乘马车直接去铺子里。

    尤冰倩见她像躲洪水猛兽似的,摇头?好?笑。

    两人一?个忙着经营铺子,一?个忙着张罗医馆,傍晚回到小院后?同坐聊天说笑,日子过得还算惬意。

    没多久,小院又来了几人。

    沈栀栀见时菊抱着包袱站在门?口,不解问:“时菊你怎么来这了?”

    时菊笑:“栀栀,我是?来伺候你的。”

    “伺候我?”

    “嗯,”时菊点头?:“你走后?,陈管事果真派我去做旁的事,可我怎么也做不好?,后?来跟陈管事说想继续当你的丫鬟。陈管事向大?人说了此事,大?人准了。”

    她指着身后?跟着的几人,说:“她们也是?同我一?起来伺候你的。”

    沈栀栀探头?瞧了眼,三个婢女、两个婆子并一?个小厮。

    她瞠目结舌:“这么多人?”

    “我跟她们三个负责伺候你日常起居,婆子是?做饭洗衣的,还有小厮干些跑腿驾马的活。”时菊问:“栀栀,你说好?不好??”

    好?是?好?,谁不想有人伺候?只不过

    她转头?望了眼逼仄的小院,这是?尤冰倩的地方,她带这么多人伺候不合适。

    尤冰倩听了,笑她平白忧虑。

    “有婆子来洗衣做饭,我也能省许多力气,何?乐而不为?”

    于是?,时菊她们就被留了下来。

    所幸院子虽小却?屋舍多,收拾收拾也能挤得下。可次日,阿檀和狗大?人也搬过来了。

    阿檀眼眶红红:“栀栀姐姐不要阿檀了吗?”

    沈栀栀原想托尤冰倩照看阿檀,可谁知尤冰倩被家里撵出来且还生着病,她便不好?提此事。

    赎身出府前嘱咐时菊先照顾,等刘淳来京城了,再将阿檀送去刘淳那?。

    如今时菊来了小院,阿檀在裴府孤独,偷偷哭了一?宿。陈管事得知后?,禀报给?裴沅祯。

    裴沅祯索性让人把阿檀也送来了。

    阿檀过来,阮乌撒泼打?滚也要跟着过来。出门?时利索地钻进阿檀的马车,旁人拦都拦不住。

    就这么地,一?人一?狗可伶巴巴地站在门?外。

    沈栀栀瞧了瞧身后?挤得满满当当的院落,又瞧着一?人一?狗还有两箱子行李。

    叹气:“算了,养一?个是?养,都留下吧。”.

    四月初二,清明。

    京城的百姓在清明这天都有出门?踏青的习惯。沈栀栀忙活了大?半个月原本也想召集阿檀和时菊去踏青的,不料裴沅祯提前一?天让人传口信给?她,说带她出门?。

    清明这天,裴沅祯的马车早早在小院门?口等着了,而沈栀栀还在屋里拾掇。

    侍卫们面面相觑,天底下能让大?曌首辅等的,也就这沈姑娘了。眼见等了快半个时辰,也没人敢去催促。

    所幸,没多久沈栀栀出门?来。

    一?上马车就问:“好?不好?看?”

    她今天选了件累珠叠纱粉霞茜裙,还从裴沅祯送来的那?箱首饰里挑了支珠钗。

    裴沅祯靠在车壁上,掀眼静静地欣赏了会,没说好?看也没说不好?看。

    “过来。”他招手。

    “干嘛?”她挪脚过去,细细打?量他。

    这才发现他今日有些不一?样。

    一?身石青色道袍,随意而闲适,面目温和中带着丝疲惫。

    裴沅祯拉她坐在旁边:“让我靠会。”

    他偏头?靠在她肩上,又阖上眼。

    沈栀栀问:“昨日没歇好??”

    “唔”

    “朝堂的事很头?疼吗?”

    “嗯。”

    裴沅祯握着她的手,缓缓摩挲她温润的指腹。

    沈栀栀坐了会,问:“我们去哪?”

    “带你去个地方。”.

    裴沅祯带她来的是?城西一?处破旧的宅院。

    这宅院有些年岁了,门?口的一?对抱鼓石经风催雨打?,还缺了一?角。

    “这里是??”

    “我母亲的牌位在这,今日过来上炷香。”裴沅祯淡淡道。

    “哦。”

    沈栀栀隐隐猜到这里是?哪了。

    裴沅祯的母亲是?裴缙的外室,想来这里是?他小时候跟母亲和妹妹住的地方。

    他上前敲门?,开门?的是?个年过六旬的老人。盯着他仔细看了半天,才笑起来:“小祯来啦。”

    裴沅祯点头?。

    那?老人见他身后?跟着沈栀栀,笑容变得大?了些:“哎呀,这是?小祯媳妇?”

    “这么多年了,你每次来都是?一?个人,今年总算带媳妇来了。”

    沈栀栀尴尬:“老人家,我现在还不是?呢。”

    裴沅祯扭头?瞥了她一?眼,唇角浅浅勾了勾。

    宅子很干净,看来老人经常打?扫。他领着裴沅祯和沈栀栀往里走,进了内院,裴沅祯停下。

    “你在这等我,我进去片刻就来。”

    “嗯。”沈栀栀点头?。

    今日阳光明媚,早上出门?时还温暖和煦,这会儿日头?高,渐渐闷热起来。

    沈栀栀走到廊下躲阴凉。没过一?会,那?位老人搬了张矮凳过来。

    “小祯媳妇你坐。”

    沈栀栀赶忙接过来:“老人家我真不是?他媳妇。”

    老人家没理会,兀自在一?旁台阶坐下。开怀地说:“这下好?了,小祯有媳妇,他娘在下头?该高兴了。”

    他指了指屋子里,正是?裴沅祯进去的那?间,说:“里头?是?小祯的娘和妹妹,他每年都会来上香。”

    “他从这出去的时候还这么小呐”老人比了下腰的位置:“没想到一?转眼这么大?了,都有媳妇了。”

    “小祯媳妇,你是?哪的人啊?”

    “淮州梅南村的。”沈栀栀无?奈回答。

    “小祯媳妇长得真好?看,以?后?你们的孩子肯定也好?看。”他叹气:“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活到那?一?天。”

    “小祯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他。他聪明得很,比别?的孩子聪明,他娘教他读书,他一?学就会。”

    “你看,”他骄傲地指着西边的一?堵墙:“那?些都是?他三岁时写的字。”

    沈栀栀转头?看过去,只见墙上已经斑驳得模糊,却?隐隐能看见半面墙都是?稚嫩的字迹。

    老人说:“他小时候想出去玩,他娘就跟他说等他学会写一?百个字了,就准他出去玩。那?时候他才三岁哇,天天学字,就写了这么多。”

    “不过后?来他还是?没能出去,他爹不准许,那?时候他难过了很久。”

    沈栀栀静默看了会,好?奇问:“他小时候没出门?玩过吗?”

    老人家没回答她,仍旧满脸骄傲地说着裴沅祯小时候聪明的事迹。

    他慢慢说,沈栀栀静静听。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吱呀一?开,裴沅祯从里头?出来。

    他望了眼这边,朝她招手。

    沈栀栀起身过去,老人家也跟着过去。

    “小祯跟你娘说完话了?”

    裴沅祯点头?,牵着沈栀栀往外走。走到门?口,让侍卫从马车里把东西搬下来。

    老人家笑嘻嘻道:“又给?我带这些?我老啦,没牙,咬不动啦。”

    裴沅祯对他比划了两下,他忙点头?:“好?好?,这样也行。”

    沈栀栀这才明白这位老人根本听不见。

    等两人出门?后?,老人家拉住沈栀栀,说:“小祯媳妇,明年你再来啊。”

    沈栀栀看了看裴沅祯,局促地点头?:“知道了,明年会再来的。”

    转身时,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见裴沅祯笑了下。

    上马车后?,她缓了缓脸上的温度,道:“你来祭拜你母亲为何?不早跟我说,害我穿成?这样。”

    她以?为裴沅祯带她去踏青,便打?扮得很是?鲜亮。

    裴沅祯道:“无?碍。”

    “现在去哪?回府吗?”沈栀栀问他。

    “我今日休沐,带你去崇安寺看桃花可好??”

    “哦。”

    沈栀栀点头?,却?莫名地,心情湿漉漉的。

    裴沅祯拿了份邸报来看。

    过了会,沈栀栀开口:“那?位老人家跟我说了你小时候许多事。”

    “嗯。”

    “你小时候没出门?玩过吗?”她问。

    裴沅祯视线专注在邸报上:“你对我小时候的事很好?奇?”

    沈栀栀摇头?,随即又点头?。

    “老人家说你小时候很聪明,为了出门?玩,三岁就学会写一?百个字。”

    裴沅祯很平静:“我从出生长到五岁,一?直住在那?里从未曾出门?。”

    沈栀栀张了张口,想问为何?从未出过门?,但很快自己?想明白了。

    裴沅祯的母亲是?外室,裴缙惧内,怕养外室的事暴露,想来是?不会让裴沅祯出门?的。

    五年时间住在那?座院子里,像住在个精美的牢笼中。

    沈栀栀又想起在荆城过年时,奚白璋曾跟她提起裴沅祯不喜过年的事。

    他母亲死后?,他跟妹妹进了裴府,被丢在个偏僻的院落。裴家觉得他们兄妹是?耻辱,逢年过节不曾喊他们上饭桌。渐渐地,他也就不喜欢过年节了。

    默了会,沈栀栀又问:“那?你小时候过年吗?”

    她很快补充:“住在这的时候。”

    裴沅祯放下邸报,抬眼温和看她:“为何?想问这些?”

    “就突然想问问。”

    “过来。”他伸手。

    沈栀栀乖乖过去。

    却?被裴沅祯带着坐在他膝上。

    沈栀栀顿时一?惊,想起身。

    “别?动。”裴沅祯按住她:“就这么坐着,我想抱你一?会。”

    他声音低醇慵懒,带着些倦怠。

    沈栀栀脸红,却?也没反对。

    他将她搂进怀中,下巴搭在她的肩头?。缓缓道:“我的过去无?趣,不说也罢,倒是?说说你。”

    “说我什么?”

    “说说你小时候。”

    “我啊,”沈栀栀回忆了下:“我小时候可喜欢过年了,我娘亲会给?我大?大?的封红。然后?我藏在枕头?下,第二天等她们出门?了,就悄悄跑出去买炮仗。”

    “我是?我们村最大?胆的姑娘,旁的姑娘听见放炮仗还捂耳朵,我从来不捂的。”

    裴沅祯笑。

    “后?来有一?次不小心将隔壁刘婶家的鸡窝炸没了,被我娘打?了一?顿,还把我的压岁钱没收了。”

    “那?以?后?还有封红吗?”

    “有,但我娘说帮我存起来以?后?上学买纸笔用。”沈栀栀嘟哝:“她可太会省了,连我这点小钱都不放过”

    沈栀栀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裴沅祯安静听。

    过了会,他突然喊她:“沈栀栀。”

    “嗯?”

    “我想亲你。”?

    沈栀栀还以?为听岔了,忐忑着又问了遍:“你你说什么?”

    裴沅祯退开,深邃的眸子望向她:“我很想亲你,可以?吗?”

    “”

    可以?是?可以?,但这种事为何?要问出来?问出来了,叫她怎么好?意思答应嘛!

    难为情死了!

    沈栀栀羞臊,低头?。

    “好?不好??”裴沅祯追问。

    “你这人”沈栀栀忸怩:“我若说不可以?,你就不亲了吗?”

    “不会。”裴沅祯哑声道。

    他眸色暗下来,像起了层薄薄的雾。

    穿过浓雾,他缓缓靠近,寻着她唇畔的气息。

    轻吮

    第98章

    裴沅祯的动作极轻, 先是在?她的唇角吮了吮,后沿着她的唇线摩挲。

    沈栀栀犹如置身云雾中,她大睁着眼?睛, 茫然且愣怔。

    全身的感官都在?唇上。

    那里, 呼吸紊乱而灼热,不知是她的,还是他的。

    裴沅祯吮了片刻, 捧住她的脸,将她下颌抬起来?些。像对待世上最美好的臻品, 珍惜且小心翼翼。

    他摩挲了会, 欲探入她口中,却寻不到缝隙。

    “张嘴。”他哑声命令。

    沈栀栀乖乖听他的话张开唇。在?他探入的那一刻,脑子里轰地?,仿佛炸开无数绚丽的烟花。

    大睁着的眸子被春风拂满水汽, 氤氲迷离。

    她情?不自禁地?攀上裴沅祯的脖颈,像不慎闯入深林的鹿。

    惊慌、紧张、迷茫

    裴沅祯动作渐渐急切起来?。

    他像头一回尝到蜜糖的孩子,欢喜而好奇,尝了又尝, 探了又探。

    过?了会,他明显地?感受到脖颈上的手臂抗拒。起初还攀着他,现在?开始推他。

    裴沅祯怔了怔, 缓缓退开:“怎么了?”

    “我我呼吸不过?来?了。”

    裴沅祯诧异:“你这个傻瓜, 没呼吸吗?”

    沈栀栀摇头。

    “为何不呼吸?”

    “不敢。”

    顿时, 裴沅祯无奈又忍俊不禁。

    沈栀栀分?明见他耳朵也红得不行, 却还笑话自己, 也不知哪来?的一股胆气。

    “那我再试试?”

    她说完,在?裴沅祯错愕的目光中, 凑过?去,一把将他脖颈抱住。

    唇瓣贴上去。

    裴沅祯愣了愣,感受她大胆而莽撞的吻。

    她先是笨拙地?学着他此前的方式,在?他唇瓣上摩挲,然后,探入。

    这冲击实在?大,令裴沅祯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他垂眼?看沈栀栀。

    目光扁平而温柔。

    沈栀栀毫无章法?地?亲了会,一开始的那股胆气在?他的视线里渐渐退去,最后缓缓停下来?。

    裴沅祯不解:“为何停了?”

    沈栀栀低头:“你看我做什么?多臊人啊。”

    “你现在?知道臊了?”裴沅祯好笑:“适才谁扑过?来?的?”

    “可分?明是你先你先亲我的。”

    活了十几年,自以为胆大的沈栀栀,却败下阵来?。

    比脸皮,还是比不过?裴沅祯。

    她缓了缓呼吸,问:“你还亲吗?”

    裴沅祯也在?缓呼吸,这是他头一回亲女?人,竟不想感觉如此好。

    他还想继续。

    沈栀栀以为他结束了,准备从他膝上下去。然而才一动,腰肢就?被他搂住。

    “干、干嘛?”沈栀栀心一跳。

    “我还想”

    沈栀栀不好意思?别过?脸,压着唇“哦”了声。

    裴沅祯问:“行吗?”

    这人!

    为何总要先问她!

    沈栀栀咬唇,不说话。

    “好不好?栀栀?”

    “我若说不好呢?”沈栀栀故意道。

    “嗯。”裴沅祯些许遗憾,手不舍地?揽着她腰。

    “”

    沈栀栀着急,她也想继续呢。

    跟裴沅祯亲吻的感觉实在?好,那是她从未有过?的、欢快的体验。

    她气鼓鼓瞪过?去:“裴沅祯,你到底还想不想亲?不想就?放开我。”

    裴沅祯愣了下,唇角缓缓勾起来?。

    “你也喜欢是不是?”

    “才没有,”沈栀栀别过?脸:“我是见你很想,所以才”

    “难道你不喜欢吗?”

    “你亲得我疼,我为何要喜欢?”

    “”

    裴沅祯默了默,也不知想到什么,他手掌用了些力道。

    沈栀栀腰疼:“做什么?”

    裴沅祯目光幽幽地?:“你嫌我做得不好,比不上别的男人?”

    沈栀栀瞪大眼?睛:“我没有!我何时跟旁人做过?这种事?”

    “你有!”

    裴沅祯没好气问:“沈栀栀,你梦里是不是嫁人了?”

    “啊?”

    “你不仅在?梦里给自己找了个男人,还跟他做亲密之事。”

    “亲密的事?”

    沈栀栀傻眼?,慢慢回忆了下梦里那个从浴池中走出来?的美男子,顿时有点心虚。

    然而,她这模样在?裴沅祯看来?,就?是承认!

    他脸黑,手上用力了几分?,将她腰肢箍得紧紧的。

    “那人到底是谁?”

    “什么是谁?”

    沈栀栀结结巴巴,哪里好意思?说那人叫肖策?她索性装傻不承认。

    “你莫要冤枉我,我梦里的事我自己都不知道你如何得知?”

    “你问我如何得知?”裴沅祯气闷:“那日带你去湖畔画舫,你吃醉酒,梦里嚷嚷着喊脱衣服。我问你喊谁脱,你猜你怎么答我的?”

    在?沈栀栀羞愤欲死的目光中,他清晰而缓慢道:“你说是你男人。”

    “”

    “你不仅在?梦里找了个男人,居然还如此热情?。”

    “”

    “我问你,那男人到底是谁?”

    沈栀栀欲哭无泪:“不说行不行?”

    裴沅祯心口堵得很:“行,但我问你,你梦中跟那人做了哪些?”

    “能做哪些?”沈栀栀抓狂地?说:“我就?只是喊他脱衣服看看水珠”

    “水珠?”

    “呃不是,”沈栀栀苦着脸笑:“就?是想看看他身材罢了。”

    “好看?”

    “不好看。”沈栀栀忙哄道:“没你的好看。”

    裴沅祯脸色勉强好看了点:“ 真?只是扒衣服看身材?”

    “嗯。”沈栀栀举手发?誓:“我一个黄花大闺女?怎懂那些?”

    “不是你说见过?很多世面吗?”

    “?”

    裴沅祯慢悠悠提醒:“俏寡妇与隔壁书生。”

    “”

    “我竟不知,我的栀栀居然早早就?懂得这么多。”

    “”

    沈栀栀抿唇,涨红着脸,最后忍无可忍,怒吼:“你到底还亲不亲?”

    这一声吼,差点把外头的侍卫们吼得栽下马。

    裴沅祯睨了眼?窗外,不动声色吩咐:“退远些。”

    “是。”侍卫们齐齐应声。

    沈栀栀骤然清醒,忙捂住嘴!

    裴沅祯无奈。

    安静了会,沈栀栀悄声问:“那你到底还亲不亲啊?不亲放我下来?。”

    她唇瓣红润,开合间隐约可见里头雪白的贝齿和粉嫩的舌。

    适才亲吻的感觉依旧萦绕在?他心头,是欲罢不能的滋味。

    他眸色暗了暗:“想。”

    说完,他将人拢紧几分?,让沈栀栀靠在?怀中。

    然后,缓缓噙住她红润的唇。

    这一回,他动作温柔,似乎有了此前的一些经验,开始变得有条不紊起来?。

    沈栀栀晕乎乎地?坠入他的柔情?中,指尖情?不自禁抚摸他的头。

    他发?丝漆黑浓郁,略粗,却极其顺滑,令她爱不释手。

    渐渐地?,手掌滑下,落在?他后脖颈的衣领处。

    裴沅祯的衣料极好,柔软且微凉,刚好缓解了她掌心的温度。

    她贪婪地?,不知满足地?徘徊在?他衣领、肩头。不小心触碰到他凸出的喉结,它?凶猛地?滑动了下。

    裴沅祯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

    “唔”

    沈栀栀这次是真?的快呼吸不过?来?了。

    她用力推他,他却根本没停下,却换来?他越加疯狂的吮吻。

    沈栀栀觉得自己快窒息了,浑身没力气,害怕坠落,只好紧紧扯着他的衣袍。

    在?他急切霸道的吻中,她难以抑制地?哭起来?。

    她用力捶他,挠他。

    裴沅祯陷入汹涌的快乐中,沉醉不可自拔。突然,感到脖颈一阵火辣辣的疼。

    他这才慢慢清醒。

    退开一看,沈栀栀满脸通红、泪眼?盈盈。

    她大口大口呼吸,不停捶打他:“你弄疼我了!”

    裴沅祯也大口喘气,任她打了会,随后捉住。

    沈栀栀气鼓鼓抽开手。

    他吮得她舌根疼,手臂像铁一样硬邦邦,箍得她腰也疼。

    “栀栀,你不喜欢吗?”难得地?,裴沅祯有些慌乱无措。

    喜是喜欢,可他太用力,若是能温柔些就?更喜欢了。

    沈栀栀说:“我疼呢。”

    “哪疼?”

    沈栀栀红着脸,凶巴巴地?瞪他,就?是没说哪疼。

    裴沅祯见她模样娇娇俏俏,连瞪眼?也这么可爱,真?是哪哪都合他心意。

    他将人重新抱进怀中:“那我轻点。”

    第99章

    马车从城西赶去城外?十?里地的崇安寺。

    一路上, 车内旖旎,气息混乱。

    裴沅祯也不知将人亲了多久,直到沈栀栀的唇舌发麻, 最后气喘吁吁地瘫软在他怀中。

    马车到了崇安寺山脚停下来, 车夫再三?犹豫才?小心翼翼地喊:“大?人,崇安寺到了。”

    裴沅祯闭着眼,缓了缓身上的燥热与悸动。

    过了会?推怀中的人:“还能走路吗?”

    沈栀栀又羞又怂, 觉得自己没出息得很。不就是亲嘴吗?自己怎么变成这?样?

    她尽量镇定地坐直,“嗯”了声。

    裴沅祯正欲放开她起?身, 又被沈栀栀拉住。

    “怎么了?”

    沈栀栀指着他的唇, 臊道:“这?里有东西。”

    “什么东西?”裴沅祯抬手摸了摸,见指腹上一抹红润。

    是她的口脂。

    他不动声色地拿帕子?擦去,问:“还有吗?”

    “没了,”沈栀栀懊恼:“可我的口脂都?被你吃光了, 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

    裴沅祯温柔笑:“不难看,青山绿水无边春色都?不及我的栀栀好?看。”

    “”

    他他他怎么突然变得油嘴滑舌起?来了?

    沈栀栀抬头奇怪地打?量,却?见裴沅祯耳朵微红面不改色迅速钻出了马车.

    崇安寺就在半山腰,前前后后栽种了许多桃树, 此时?桃花盛开,满山一片粉红。

    青瓦红墙就隐在粉色烟云中,恍如仙境。

    沈栀栀站在山脚往上望, 赞叹了声:“这?里真好?看!”

    裴沅祯视线清清浅浅落在她身上, 她在看远山, 而他在看她的黛眉。

    比起?满山桃花景致, 她眉眼间不经意?流露的娇俏妩媚更令他心动。

    他伸手:“走, 我带你上去。”

    沈栀栀四下看了看,拍开他:“有人呢。”

    旁边还有其他人下马车, 想必也是要去赏桃花的。他们见裴沅祯在此,远远地福身行礼,暗暗打?量这?边。

    沈栀栀不好?意?思,她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来此游玩。

    “我们走上去吗?”她问。

    “嗯。”裴沅祯含笑收回手:“这?条山道狭窄,只能徒步而行。”

    “就没别的路了吗?”沈栀栀说:“这?么多人瞧着呢,怪不好?意?思的。”

    裴沅祯莞尔:“通往崇安寺有两条道,一条是官道,一条是山道。”

    “那我们走官道如何?”

    “你确定?”

    沈栀栀预感不大?妙,但还是狐疑点头。

    然而换官道而行后,沈栀栀后悔了,她坐在马车里都?能听见外?头游人的声音。

    众人得知裴沅祯带沈栀栀来赏桃花,一路稀奇地打?量。

    路过一众夫人小姐们,目光或妒或羡地落在沈栀栀身上,令她头皮发麻。

    裴沅祯无奈,只好?带她上了寺院的藏经阁。

    藏经阁是寺院最高的楼,从窗户望出去,可俯瞰整个崇安寺景致。

    虽不能近距离赏桃花,这?般远远地赏春色也不错。

    沈栀栀坐在窗边,吃着糕点喝着茶,神色惬意?。

    倒是裴沅祯,即便今日?休沐也忙得很。

    他先是听了会?侍卫禀报又交代了些事,约莫忙了两刻钟才?得空过来。

    沈栀栀递了块糕点过去:“吃不吃?”

    裴沅祯瞥了眼,摇头。

    他只喜欢吃甜的,其他一概拒绝。

    “真的好?吃,寺院厨子?做的。”沈栀栀不管,将糕点塞入他口中。

    裴沅祯无奈衔住。

    过了会?,有侍卫进来禀报:“大?人,裴公家眷到了寺院,就在后院厢房歇息。”

    裴沅祯问:“裴公家眷谁人?”

    “裴夫人何氏。”

    侍卫道:“另外?,裴二老爷今日?也携家眷前来踏青,其女眷乃四小姐和六小姐,此时?四小姐和六小姐正在后山赏桃花。”

    “嗯。”裴沅祯淡淡应了声。

    沈栀栀听了,说:“裴二老爷看来是个疼女儿的,这?一路我瞧见多是妇人带孩子?前来,鲜少有男子?呢。”

    她这?话一落,裴沅祯眸子?微动,转头又吩咐道:“监视裴望和何氏,看他们在寺院都?做了些什么。”

    “是。”侍卫领命而去。

    沈栀栀不懂为何要监视这?两个人,但也没多问。

    她又递了块糕点过去:“你还吃不吃?”

    裴沅祯拉过她的手,握在掌心摩挲:“你吃就好?,我靠着歇一会?。”

    说完,他阖眼,偏头靠在她肩上.

    四月下旬,沈栀栀和尤冰倩的小院迎来了两位稀客。

    刘淳抱剑蹲在院中撸阿檀的脑袋:“小丫头你想不想我?”

    阿檀腼腆点头:“想的,刘淳哥哥你怎么现?在才?来?”

    “我祖母过寿,得等寿宴过了才?能离家。”

    “哦。”阿檀问:“我听栀栀姐姐说你要来京城考武官是吗?”

    “我爹是这?么想的。”

    “那你不想吗?”

    “我不想进宫当?武官,我就想当?裴大?人的护卫统领。”

    “可护卫统领是郝哥哥呀。”

    刘淳心里不大?舒服:“你什么时?候有别的哥哥了?郝靳比我大?那么多岁,他不是哥哥。”

    “不是哥哥是什么?”

    “喊他叔叔。”

    “哦,知道啦。”

    “阿檀真乖。”刘淳满意?地又撸了把她毛茸茸的脑袋。

    堂屋里,尤冰倩忍俊不禁:“刘淳心思单纯,跟阿檀倒是合得来。”

    她抬眼看向坐在对面喝茶的陈良焕,问:“陈将军跟刘公子?一同入京的?”

    “嗯。”陈良焕点头:“在下回京述职,正好?在路上碰见刘公子?。”

    沈栀栀问:“阿焕哥来京城述职会?待多久?”

    “暂时?不知,若是顺利很快就能回去。”

    “回岱梁吗?”

    “岱梁已经稳定,我带螭虎军回安州。”

    沈栀栀问:“阿焕哥是第一次来京城吧?回头我带你逛逛。”

    “说来我也挺遗憾呢,我虽然在京城待了好?些年,可鲜少出门。对了”她转头问尤冰倩:“冰倩姐姐是京城人士,你知道有哪些地方好?玩吗?”

    “若你得空,不妨也一起?去逛逛?冰倩姐姐这?些日?子?也累了,就当?放松身心。”

    她又问陈良焕:“阿焕哥觉得如何?”

    陈良焕看向尤冰倩。

    “我问你呢,你看冰倩姐姐做什么?”

    此话一出,两个当?事人顿时?闹了个脸红。

    陈良焕脸红耳朵红,局促地说:“栀栀妹妹的主意?极好?。”

    尤冰倩也有些窘,不着痕迹躲过他的目光,微微笑了笑:“我暂时?不知得不得空,但想来应该腾得出时?间。”

    “好?哇!那就这?么定了!”.

    裴府,墨韵堂书房。

    “大?人,”侍卫禀报道:“我们监视了半天?,裴二老爷在厢房歇了半个时?辰,之后出门寻两个女儿一起?赏花。”

    “何氏呢?”

    “何氏一直待在厢房里未出门。”侍卫道:“两人的厢房一墙之隔,属下认真查看了,并未发现?可疑之处。”

    等侍卫走后,裴沅祯若有所思。

    安俊良问:“你怀疑这?两人可疑?”

    裴沅祯道:“越是表面没有破绽的事越容易可疑。”

    “但适才?侍卫说了,两人各自在厢房,连房门都?没出,话也没说一句,或许是巧合?”

    “房门没出,不代表没见面。”

    安俊良惊讶:“你的意?思是?”

    裴沅祯道:“回京后,我一直派人监视裴彦和何氏。何氏很沉得住气,一直以来没什么动静,直到昨日?才?出门。”

    “她去寺院一不赏花二不上香,你不觉得可疑吗?”

    “确实可疑。”

    “还有裴望,平日?热衷四处打?转的人,却?突然带两个女儿去寺院赏花,你不觉得可疑吗?”

    安俊良忖了会?,问:“可这?两人能有何关系?”

    “有何关系,一查便知。”

    默了会?,裴沅祯吩咐:“你今日?就带人去查一查裴家的账册。”

    安俊良笑:“裴望管账多年,还从未听说过账目有何错漏,想来他做账天?衣无缝,我们恐怕难以查到什么。”

    “正是因为天?衣无缝,才?觉得裴望此人不简单。”裴沅祯说:“我真正要查的不是账册,而另有其他。”.

    出了书房,裴沅祯看了看天?色,打?算进宫一趟,走到门口突然停下来。

    问:“她正在做什么?”

    郝侍卫自然明白问的是沈栀栀。

    他如实禀报道:“大?人,沈姑娘正在平福巷接待刘公子?和陈将军。”

    平福巷街是沈栀栀和尤冰倩住的小院所在地。

    裴沅祯听了,蹙眉:“陈良焕何时?入京的?”

    他记得,此前陈良焕的书信里说明日?才?抵达京城。

    郝靳道:“刚到不久,约莫一个时?辰前。”

    一个时?辰前

    郝靳又道:“陈将军此前来了府上,原本想拜见大?人,得知大?人在忙便离开了。”

    裴沅祯默了默,吩咐:“去平福巷。”

    郝靳诧异:“大?人不去宫里了?”

    “晚些再去。”

    “是。”.

    裴沅祯到的时?候,小院里热闹非凡。

    沈栀栀正在杀鸡宰鸭款待刘淳和陈良焕。

    当?然,主要是款待陈良焕。因为陈良焕说上次帮她写信回村里,村长答应看好?她家的宅子?。

    沈栀栀高兴,亲自忙活起?晚膳来。

    陈良焕在一旁打?下手,问沈栀栀:“你还打?算回村吗?”

    沈栀栀停了下,说:“兴许以后会?回吧。”

    这?么多年回村的念想因裴沅祯搁置了,若是有机会?,她想带裴沅祯回去看看。而且离家多年,她父母的坟墓应该长许多杂草了。

    沈栀栀穿着围裙站在灶台前,继续忙活:“阿焕哥,你想吃辣的还是不辣的?”

    问完,见没人应她,转身一看,差点折了腰。

    裴沅祯站在门口,而陈良焕早已不见了人影。

    她懵了懵:“大?人怎么来了?”

    裴沅祯面上看不出情绪,不咸不淡问:“我不能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沈栀栀探头往外?看了看:“阿焕哥呢?”

    “你找他做什么?”

    “阿焕哥走了,谁帮我生火?”沈栀栀说:“总不能让你堂堂裴大?人生火吧。”

    “”

    裴沅祯走进来,往锅里看了眼,见她正在做青笋炒肉,心里不大?是滋味。

    他幽幽道:“我还从没吃过你做的菜。”

    “怎么会?没吃过?”

    沈栀栀手上不停忙活,边说:“我往回做桂花、做甜羹不都?是给你做的吗?”

    “可我没吃过这?个。”

    沈栀栀点头:“行,大?人若是得空留下用晚膳,届时?你也尝尝。”

    “我不吃嗟来之食。”

    沈栀栀诧异地瞪大?眼睛:“这?叫嗟来之食?”

    “不是特地给我做的,便是嗟来之食。”

    “”

    沈栀栀后知后觉回过味来,敢情裴奸臣这?是吃醋了?

    她压着唇,心里好?笑。

    但也没压得住,裴沅祯见她要笑不笑的,脸色黑了几分。

    “这?是给你阿焕哥做的?”

    “你怎么知道?”沈栀栀故意?逗他:“这?是我家乡菜呢,阿焕哥许久没吃了,也不知我手艺到不到位。”

    裴沅祯心口堵。

    见她转身去取调料,他问:“拿什么?”

    沈栀栀说:“帮我把盐拿过来,对,就是那个黑色罐子?。”

    裴沅祯拿了,却?没给她:“你手上不得闲,我帮你洒。”

    他舀了一勺出来:“这?么多够吗?”

    沈栀栀瞥了眼:“够哎你怎么洒这?么多下去?”

    裴沅祯无辜:“不小心手抖了下。”

    “”

    厨房不大?,他杵在一旁,沈栀栀行动不便本就有些嫌弃。这?会?儿见他故意?找茬,心下恼火。

    她说:“你能不能先出去?”

    裴沅祯长眉一横:“你这?是在撵我?”

    “”

    沈栀栀忍了忍:“大?人今日?不忙吗?”

    怎么还有空跑来这?吃陈良焕的醋?

    她早就说过跟陈良焕没什么,喜欢他那也是以前小时?候的事了,有必要耿耿于怀到现?在?

    沈栀栀放下锅铲,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看裴沅祯:“大?人若是想吃饭就留下,若是不想”

    “不想当?如何?”

    “不如何。”沈栀栀气归气,见他眼下还有些乌青,又心疼起?来。

    她说:“你留下,我单独给你做一道菜好?不好??”

    她态度突然软化,裴沅祯心口那股闷气也骤然散开了。

    “给我做什么?”

    “给你做道糖醋鱼怎么样?”沈栀栀压低声音哄:“我放多多的糖。”

    “唔”裴沅祯扬起?唇,矜持道:“你如此盛情,我留下便是。”

    “”

    第100章

    由于人太多, 晚膳分成了两?桌,一桌摆在堂屋,一桌摆在院子里。

    也不?知是裴沅祯气势太迫人还是怎么的, 阿檀不?敢跟他同桌吃饭, 拉着刘淳去坐院子。

    尤冰倩自觉不?适宜跟裴沅祯同桌吃饭,便也在外边的桌子坐下。

    陈良焕犹豫了下,对裴沅祯行了一礼, 跟着尤冰倩去了。

    如此,堂屋内便只?剩下沈栀栀和裴沅祯。

    沈栀栀撇嘴:“你看你, 平日总是冷着脸, 连小孩都怕你。”

    裴沅祯瞥了眼见?他像猫躲老鼠、而见?刘淳就有说有笑的阿檀,不?知想到什么,他认真问?:“小孩怕我?”

    “嗯。”沈栀栀点头:“难道你自己没发现吗?”

    裴沅祯默了默,说:“我知道了, 会尽力做好。”

    沈栀栀听这话莫名其妙:“什么尽力做好?”

    裴沅祯笑笑没说话。

    夕阳金霞灿灿,映在斑驳的墙上,小院一片昏黄美好。蔷薇树下,也不?知刘淳说了什么, 阿檀的笑声?欢快。

    裴沅祯夹了块糖醋鱼,慢条斯理嚼,难得地, 心下宁静。

    过?了会, 他问?:“你们这院子太小, 可要换个住处?”

    沈栀栀停下筷子:“换哪去?”

    “我在京城有几?处别?院, 你挑一处喜欢的就是。”

    想起什么, 沈栀栀问?:“大人有几?处别?院?”

    “唔兴许七八处吧。”

    “为何这么多?”沈栀栀撇嘴:“大人要这么多别?院做什么,莫不?是也想学?方冀金屋藏娇?”

    沈栀栀可还记得之前在荆城时, 方冀就有许多别?院,而且每一处别?院都住着个美人。

    裴沅祯有偌大的裴府还不?够,置办那么多别?院做什么?

    然而听了她这话,裴沅祯错愕了片刻,缓缓笑起来:“你怎么这么爱吃味?”

    他说:“这些都是手下人送的,有的是我自己置办的。”

    “你置办来做什么?”

    “有用。”

    “有什么用?”沈栀栀刨根问?底。

    “你真想知道?”

    “算了,”沈栀栀继续夹菜吃饭:“我不?想知道了。”

    “说给你听也无妨,”裴沅祯说:“有时候裴府不?方便关押的人,就会关在别?院中。”

    “哦。”沈栀栀戳着鱼肉,唇角翘起。

    裴沅祯见?她这模样?就爱得不?行,伸手道:“过?来。”

    “做什么?”

    “脸凑过?来。”

    沈栀栀悄悄看了看外头,小声?说:“这么多人呢,你别?胡来啊。”

    裴沅祯好笑:“你脑子里想什么?”

    他曲指往她额头弹了个暴栗:“以后不?许冤枉我。”

    沈栀栀捂着额头,怒瞪他:“那你也不?准欺负我。”

    “这就叫欺负了?”

    “难道不?是?”

    裴沅祯眸子意味不?明地盯着她,没说话。

    但沈栀栀总觉得他肯定不?是想什么好事。

    少顷,裴沅祯问?:“适才说搬院子的事,你意下如何?”

    “我倒是没所谓,不?过?冰倩姐姐肯定不?愿意,毕竟是你的别?院。而且”她说:“我在这住得挺好的,也喜欢这里,不?想搬了。”

    “也罢,”裴沅祯点头:“随你高兴就是。”

    用过?晚膳后,裴沅祯还有事要进宫一趟,只?是,离开时顺道把陈良焕也带走了.

    裴沅祯派安俊良去查裴家账目,此事突然,人人侧目。

    裴家家大业大,这么多年,里里外外的行当都是交在裴望手中,而且裴沅祯也从未过?问?此事。

    如今突然查账,难免不?让人多想。

    裴望得知消息,讪讪地赶来。

    “贤侄,可是账目上有纰漏?”他忐忑问?。

    “确实有些不?明之处。”裴沅祯道。

    裴望心惊:“哪些?咱们用的账房先生都是多年的老先生了,对裴家忠心耿耿。我时常叮嘱记账要仔细稳妥,竟不?想还有纰漏,若查出来我定会严惩不?贷。”

    裴沅祯将一本账册递过?去:“二叔且自己看看。”

    安俊良在一旁道:“裴二爷,这本账册上有多处不?明支出,数额虽不?大,可做账最?是讲究明与细。这么显眼的纰漏,裴二爷就没查过??”

    裴望慌张地接过?账册,然而当看清是哪些后,径自解释道:“贤侄有所不?知,这些支出是每月人情赶礼的汇总。因东西太过?琐碎繁杂,便汇成了一项。”

    “你也清楚,”裴望说:“裴家乃大族,平日往来、街坊往来、还有朝中往来的,每个月下来不?计其数。”

    裴沅祯听了有意思:“朝中往来是怎么回事?”

    “贤侄莫误会,”裴望说:“我是想着贤侄在朝中做官,得打点好官场。平日他们送礼过?来,若是不?回礼显得我们裴家目中无人。是以,我便思量着酌情回些。一来不?显得失礼,二来也好帮贤侄维系同僚关系。”

    裴沅祯不?紧不?慢道:“我竟不?知二叔为我的事如此费心。”

    裴望呵呵笑:“贤侄日理万机,哪有精力管这些小事?当然,贤侄若是觉得二叔此举不?妥,往后我便断了这些往来。”

    “可有礼册?”

    “呃有,我这就让人取来。”.

    裴望走后,书房安静。

    安俊良翻了翻礼册上的名单,说:“倒也还好,皆是朝中五品以下的官员,兴许平时巴结不?到你这,便将礼送去了裴望那。”

    奚白璋在一旁提醒:“你别?忘了,死在牢中的户部?清吏司常大人,和自缢在家中的杨佥事也是五品以下的官职。”

    安俊良一震:“你是说,裴望暗中跟这些人有勾结?”

    他难以理解,看向裴沅祯:“可他一个不?在朝的人勾结朝堂做什么?”

    裴沅祯沉默坐在桌边,没说话。

    “这案子越查越有意思了。”奚白璋说:“何家何戟,裴公之妻何氏,裴公养子谢芩,裴公,以及裴望。这些人到底利益相关在何处?尤其是裴望跟何氏皆插了一手,实在难以想通。”

    裴望跟何氏

    裴沅祯琢磨了会,若有所思道:“兴许,崇安寺后院厢房能找到答案。”

    闻言,安俊良和奚白璋皆朝他看过?去.

    夜晚,长风呼啸,崇安寺桃花纷乱。

    一顶轿子匆匆而至。

    须臾,从里头下来一人。

    他踩着地上的花瓣悄然往后院厢房而去。

    进了间?屋子后,他提盏灯四下看了看,然后轻启墙上的暗格机扩。

    很快,墙从中间?向两?侧移开,渐渐露出一扇门来。

    他叩了叩:“是我。”

    片刻,门打开,露出另一间?厢房的模样?。

    房内烛火微亮,纱幔重重落在地面。

    “你如此着急见?我,可是发生了什么?”一名妇人问?。

    这妇人正是裴彦之妻何氏,何姣英。

    “英娘,我恐怕被他怀疑了。”他在桌边坐下,接过?何氏递来的茶:“昨日,他大张旗鼓派人去查账册,虽查不?到什么,但定是已对我起疑。”

    何氏道:“你慌什么?那些账册无论怎么查,也只?能查到些不?相干的官员。官宦之家,谁还没个人情往来的?”

    “可你清楚这里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清楚,但我不?说你不?说,谁能知道?你非朝廷中人,谁会往旁的去猜想?”

    “英娘,我这心里还是不?踏实。查到我并没什么,我就怕将他也暴露,那么多年谋划恐怕就泡汤了。”

    “你约我来此就是为了说这个?”何氏说:“裴沅祯已经盯上我你不?知道,这个节骨眼你怎能轻易跟我见?面?”

    “我我心里没底,也没个谋算。”

    “越是如此,你越要沉住气别?自乱阵脚。赶紧回去吧,别?让人发现了。”

    “那你呢?”

    “我跟他说近日梦魇,来这里清修,过?两?日再回。”

    “英娘,”裴望突然从身后抱住她:“既如此,我今晚留下如何?我来的时候很小心,没人看见?。”

    他的唇在何氏的脖颈上急切探寻。

    何氏拍打他:“你疯了?这里是寺院。”

    “英娘,这么久了你难道不?想吗?”

    他的手从衣摆里钻进去,何氏娇喘一声?,闭上眼。

    纱幔里,两?人的身影纠缠,气息越来越浓,后头的话也没再谈下去。

    裴沅祯在外听了会,足尖一点,迅速离开了.

    马车里,裴沅祯阖眼静默。

    原来裴望跟何氏是这等关系。

    其实他早该看出来的。

    记得小时候,他跟裴沅瑾从私塾下学?爬墙,被发现后,两?人跪在院里受罚。

    何氏路过?,看似不?偏不?倚地为他们说话,实则句句暗指他教唆裴沅瑾。他无从辩驳,只?好一力承担下来。

    后来,裴望赶来将裴沅瑾领走,然而走之前,他跟何氏互对了几?眼。

    当时就觉得两?人的眼神些许黏腻,但彼时他年幼并不?知其中之意。如今看来,何氏与裴望早在多年前就有了首尾。

    没多久,马车停下来,外头侍卫道:“大人,到府上了。”

    裴沅祯睁眼,掀帘瞧了瞧外头天色,已是寅时,再过?不?久就该入宫上朝。

    想了想,他吩咐:“去平福巷吧。”

    “是。”

    马车又缓缓启动.

    沈栀栀是被热醒的。

    眼下天气渐渐闷热起来,她夜里睡觉贪凉,常常喜欢把腿露在外头。

    今日也不?知怎么的,整张软衾全裹在她身上,密密实实的,热得她冒汗。

    她迷迷糊糊掀被褥,抬脚蹬了蹬。

    觉得有些不?对劲,又蹬了蹬。

    下一刻,她倏地睁眼。看见?床对面坐着的人时,吓得惊呼出声?。

    裴沅祯眼疾手快地捂住她嘴巴:“是我。”

    沈栀栀拍着胸口后怕:“你大半夜不?睡觉,闯我的屋子做什么?”

    “我一会要去上朝,还早就过?来看看你。”

    “你不?声?不?响坐那,吓死我了。”

    裴沅祯轻笑:“谁叫你睡觉不?老实。”

    他一掀帘,入目的便是一双纤细白皙的腿。

    好看是好看,就是容易着凉,索性?拿被褥严严实实裹起来。

    裴沅祯问?:“还睡吗?”

    “你在这我怎么睡得着?”

    “那就陪我说说话。”裴沅祯将她抱入怀中,如往常一样?,下巴靠在她肩上。

    他做这个动作时,往往是比较疲惫的时候。

    沈栀栀心疼:“你夜里去做什么了?”

    “唔你怎么知道我夜里去了别?处?”

    “你身上有花香。”

    裴沅祯勾唇:“你就不?怀疑是别?的女人的香气?”

    “我自己做过?花露,自然懂得区分。花露的香气是混合复杂的,跟单一的花香不?一样?。”

    裴沅祯捏她:“竟不?想我的栀栀如此聪明。”

    沈栀栀骄傲地哼了声?,手不?经意摸到他肩上的伤疤,问?:“对了,你这里的伤好了吗?”

    提起这个,裴沅祯默了片刻。

    低声?道:“栀栀,有件事我其实瞒了你。”

    “你是不?是想说你假装受伤的事?”

    裴沅祯诧异:“你知道?”

    “哼!”沈栀栀气:“我早就知道了。”

    “什么时候知道的?”

    “回京的时候,无意中从奚白璋口中得知的。”

    裴沅祯摸了摸额:“你不?生气吗?”

    “我本想生气来着,”沈栀栀说:“可不?知为何气不?起来。”

    她垂眼:“你为我做了那么多,即便受伤也只?是想让我留下来,我非冷血之人,怎么忍心怪你?”

    “沈栀栀,”裴沅祯盯着她:“你居然都清楚,为何对我还如此绝情?”

    “我怎么绝情了?”沈栀栀说:“我又不?知道你心里的打算,我以为你想纳我做妾呢。”

    听得此,裴沅祯有些后悔。

    说来说去,还是怪他,若是早对她坦白自己心思,也不?至于走这么多弯路。

    沈栀栀继续道:“我其实喜欢你来着,可不?敢应你。在荆城,奚白璋说你时日无多的时候,我差一点就想应你了。”

    “我想着反正你也活不?久了,陪你最?后一程罢,大不?了我回村当个寡妇。”

    “”

    “后来回京得知你是骗我的,当时的心情怎么说呢?比起生气,我更觉得庆幸。”

    “幸好你没死,幸好我不?用背负一辈子的内疚活着。”

    她絮絮叨叨说着,身上的香气幽幽地萦绕在他鼻尖。

    而她衣衫单薄,领口之处露出点莹白的弧度来。从他的角度,不?费吹灰之力便可看得清楚。

    裴沅祯可耻地瞥了瞥,瞥了又瞥。

    心猿意马起来。

    “沈栀栀。”他突然喊她。

    沈栀栀停下:“什么?”

    听见?他呼吸粗重地问?:“你是不?是故意勾我?”?

    沈栀栀莫名其妙:“我哪勾你了?”

    “你就是故意的。”

    他声?音低哑,灼热的气息陡然压下去,噙住她的唇。

    很快,撬开她的口腔,温柔而霸道地吮吸。

    天际渐渐露出鱼肚白,床帐内,春色融融。

    不?知过?了多久,侍卫在外头提醒道:“大人,该入宫了。”

    裴沅祯闭了闭眼,用尽十?分力气才让自己停下来。

    “栀栀”他抵着她的额:“等我查出背后之人,立即娶你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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