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格握着这半截腰带,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找希格娜当面对质。


    此时,已经重新和好如初的夫妇二人,也再次回到了帐篷。


    在爸妈进门的瞬间,拉格下意识地把腰带团成了一团,塞进了身后的衣服箱子。


    整个下午,帐篷里的一家三口都沉浸在各自心绪之中,丝毫没有察觉到身旁亲人们的异常。


    很快就到了晚餐时间,拉格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神情憔悴的大祭司,不禁感到有些心疼。


    平时丰神俊秀的老爷爷,如今因为连日来衣不解带的照顾伤患,充血肿胀的眼睛下,有着两团浓重的青黑。


    拉格知道熬夜的人往往食欲不振,于是体贴地将大祭司面前略显油腻的烤肉,换成了清淡的炖菜。


    因为自己对医学的了解,只是个门外汉,所以她试探地向大祭司提出,如果有外伤需要她的神力辅助,自己随时都可以前去帮忙。


    闻言大祭司眼角和嘴角扬起的笑纹里,充满了慈祥与欣慰。


    转头向哈尔和澜举杯说道“这次战争,松恩幸有拉格希尔德王储殿下,我们的损失比预计的要少了很多。”


    哈尔和澜和大祭司隔空碰杯后,澜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嗔怪地看着大祭司“您即使脱下了世俗的身份,但也毕竟是拉格的长辈,以后叫她拉格就好,不用这么拘束。”


    大祭司没有接话,只是点了点头,见大家已经吃的差不多了,他放下手中的餐具,擦了一下嘴角,整襟危坐地看向餐桌上的众人。


    “正好有件事情,需要向陛下们请示一下,是关于对各大贵族们嘉赏的安排您们是否已有决定?”


    哈尔和澜也都放下了餐具,澜示意周边站着的侍从全部退下。


    而哈尔沉思片刻后,正色道“与黑胡子的这场战争,我希望在明天先举行处决仪式,以此抚慰我们战士的英灵。


    然后,我将当众宣布,将发起松恩对法瑞赫的复仇之战。


    在对法瑞赫战争结束前,我不准备晋封任何的北境贵族。”


    说完,哈尔看了妻子一眼,澜略微思索了一下后,手指交叉放在桌子上,有些为难地提出“南境贵族们,部分的女继承人和女性贵族回归了瓦尔哈拉,所以接下来他们可能会采取联姻的方式……”


    说到这里,澜停顿了一下望向哈尔,哈尔立刻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我会让南境贵族们,在接下来的战争中,占据多数席位。”


    对于夫妇二人的决定,大祭司并没有提出异议,只是突然点了拉格的名字,“拉格殿下,你的意见呢?”


    说实话,被点名的拉格一脸懵逼。


    她穿越过来才2个月,做王储也只是上任了1个月。


    现在的她既不了解各大家族的利益纠葛,也不清楚松恩王国内部,权利平衡的分布。


    但纵观维京的整个兴亡史,王权与贵族们之间的斗争从未中断,就如同北欧诸神与巨人族间的永无止境的斗争。


    从周围人的只言片语中,拉格大概推断出,现在的松恩王国应该是由于合国的缘故,存在着“南北派系”。


    既然是解决两大集团和王权之间的权利争夺,拉格想当然地认为,最好的办法是引入只忠诚于王族的第三方势力集团,从而与南北两派形成牵制。


    “我想分封一些在这次战争中,有杰出贡献的奴隶们,给予他们贵族的头衔但不会分封领地。


    特别是这次救了我的奴隶奥拉夫,据我观察,他武力高超、头脑灵活,心思也很缜密。


    再加上他在战场上救了松恩的王储,这个理由足以让他成为新势力的领头人,从而与南北贵族间形成牵制。”


    听完这话儿,桌上其余三人都面面相觑,而哈尔更是面露懊恼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


    他叹着气在心里安慰自己,毕竟以前的女儿还未开智,再加上不会开口说话,所以体弱多病的她从小到大都被保护的很好。


    这不能怪女儿,拉格不像自己是从小生活在波云诡谲的宫廷之中。


    但现在,既然已经将拉格,立为了松恩的第一继承人,那么政治手腕这块就必须尽快培养起来了。


    下定决心后,哈尔安慰地拍了拍妻子的大腿,恳切地看向大祭司“您辅佐了两任君王,澜更是由您一手带大。


    我请求您成为拉格的老师,希望从启程之日起,由您始教导拉格如何做一个合格的王储。”


    听完哈尔的请求,大祭司面露难色,想婉言拒拒。


    但哈尔不等他开口,就伸手制止了大祭司未言之语,继续说道“我知道您的犹豫是为了对王权避嫌。


    但我接下来将亲征法瑞赫。在我前往战场后,澜将独自统治松恩,剩下来唯一能托付且能信任的人只有您了”


    听完这话儿,大祭司想了想无奈地点头答应了。


    想到刚刚拉格对政治的理解,一脸头疼地在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安排王储接下来的课程。


    此时的拉格,并没有去操心自己马上要多出来的课程,而是在心里反复预演推算着接下来与尼奥尔德的赌约。


    她不仅要竭力抵抗身体内部产生的嗜血欲望,还要防止周围的人发现异常。


    为了确保自己能撑到处决结束,拉格甚至预先在袖子里藏了一把小刀,就为了现场加戏,从而减轻尼奥尔德的戒心。


    事实上,她也的确做到了。


    但胜利的滋味却并不如之前预想中的美味,反而像是一个被糖衣包裹着恶心的糖果,甜苦俱有。


    时间线重新拉回到现在。


    神痕闪耀下,因为生气得到补充而显得更为光彩夺目的拉格,看着自己脚下的血泊,还是不免生理性地厌恶着这一切。


    几十天前的她,连一只鸡都没杀过。


    几十天后的她,以同胞鲜血而活,却丝毫没有了畏惧感。


    拉格感觉自己仿佛打破了心中恶念的枷锁,放出了一只未知的野兽。


    她开始有些恐慌,她真的能走到最后,成功回家吗?


    成功回家后的她还是她吗?


    但这些都是很久以后,她才要面对的问题。


    拉格告诉自己,先解决眼前的一切,活在当下才有以后。


    接下来,哈尔趁机宣布了,松恩将会发动对法瑞赫的战争,以报此次冒犯之仇。


    所有的贵族闻言都欢欣鼓舞,显然接下来的战争意味着势力的重新洗牌,他们神色各异地盘算着,自己家族将在战争中处于什么位置。


    在众多贵族各怀心思地去帐篷里和爸妈议事后,拉格独自前往了大祭司所在的神殿,开始了自己的第一堂王权课。


    与外面人声鼎沸的热闹不同,神殿内部是十年如一日的寂静和与世隔绝。


    拉格静静地站着在门外,等着面前虔诚的大祭司完成今天的祷告。


    然后跟着他,一起来到了那个熟悉的休息室。


    拉格以为大祭司会就上次晚餐时,自己的建议究竟哪里不对而展开教学。


    但都没有,大祭司只是坐在她的对面,倒了一杯热茶,向拉格提出了一个问题“拉格殿下,在你看来国王的本质是什么?”


    拉格不假思索地回答着“是国家的统治者。”


    腾起的热气在半空中缓缓散去,大祭司高深莫测地凝视着拉格“那么统治的本质是什么?”


    国泰民安?国富民强?世界和平?


    拉格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但仍然找不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大祭司指了指墙上挂着的,那绣着松恩王族纹饰的挂毯,郑重其事地告诉拉格“是为了让松恩王国永存,而不是成为一朵历史长河中的水花。”


    大祭司沾着水在桌子上画了一个简易的舆图。


    从这个地图上可以看出,松恩两面环海,北部呈犄角之势包围着自立为“提波丝”的法瑞赫和摩尔,部分东北领土则与雷德尼,奥兰登斯两国接壤。


    东临汉德马克、威斯福德等一众小国,南面与丹麦隔海相望。


    仅从地图上的占据面积大小和战略区位上来看,松恩王国可以说是周围数十个国家中,最为盘踞一方的维京强国。


    唯一能从面积上能与之抗衡的,只有接壤最少的雷德尼和它的邻国奥兰登斯了。


    然后,大祭司又在松恩的版图上,圈出了一块,“这是旧提波丝所在,拥有着如今松恩北方的大部分领土。


    地形多为林地、河谷和悬崖。


    复杂的地形虽然易守难攻,但旧提波丝的贵族们大多孤立而治,人口数量偏少。


    所以当时的提波丝国王,整合贵族们形成一个商业同盟。


    利用海岸线和与多国接壤的优势,着重发展商业,将自己打造成为了当时周边各国的贸易中心。


    然后,通过财政供养雇佣兵,作为它的军事力量。”


    大祭司又指着另一部分土地,眼神里充满了怀念,继续说道“而当时作为它邻居的旧松恩,土地则多为山丘和平原。


    因为气候温暖,所以物产还算丰富。


    但与周围接壤的商道却被领国把持,平坦的地势就只适合村庄和人员的繁衍。


    所以较之北境贵族,我们拥有更为强悍的军事力量。”


    听后拉格用自己的理解,在心里总结了一下。


    简单来说,当时哈尔爸爸的旧提波丝,人少钱多,是一个以商贸为发展重点的国家。


    而当时澜妈妈的旧松恩,人多钱少,是一个以武力和农业为发展重点的国家。


    大祭司用布擦干了桌上的水痕,从架子上一个盒子里取来了两枚硬币。


    “当时,因‘英俊者’西格德一世更为偏爱二皇后玛丽所生之子——黑胡子,哈拉尔德王储始终面临这着流放危机。


    而自王后陛下之父,海格四世战死沙场后。松恩内部也展开了,以王后陛下配偶权为争夺中心的内战。


    两方同时还面临着,周围各国的趁火打劫和掠夺土地。


    因此,大皇后维吉尼亚和我共同签属了哈拉尔德和澜两位陛下的婚姻契约,在西格德一世暴毙后,双王共治,成就了如今强大的国家——松恩”!


    大祭司慎重其事地将两枚硬币放在拉格的手心,紧紧地握了一下后,双手合十,手肘撑在桌上看着拉格,目光如炬的眼神里正反射着烛光中跳动的火焰。


    “合国之后,两位陛下平息内乱,打退了周围的豺狼虎豹。


    当时,王城之中的广场上,每天都悬挂着几十具大贵族们的尸体,几年间从未间断。


    但是,每年仍有那些家族的年轻继承者们,来参加狩猎季。”


    大祭司单手敲了敲桌子,“制衡的确是目的之一,如果仅为了加入第三方势力进行牵制,那么,服务于王族的‘代理’贵族们,完全可以成为您所说的第三方势力。


    可这些新贵年年都会被替换,形成派系斗争的始终只有南北两派。


    所以拉格殿下,我希望在回王城之后,第二堂课前你能想明白这个问题。


    到时,你就能理解,两位陛下对这场战争做出的一系列安排,背后的用意是什么了。


    当然,这也是第一堂课,我留给您的课后思考。”


    拉格若有所思地走在了回帐篷的路上,却发现此时整个营地都人来人往。


    奴隶们在忙着拆卸各种工具,贵族们也忙着指挥随从收拾打包。


    原来不知不觉间,明天就是返回王城的日子了。


    回到帐篷的拉格,并没有看见哈尔和澜的身影,反而是遇见了已经等待自己多时的奥普西亚。


    听他说明来意后,拉格有些犹豫,但看着奥普西亚期待的小眼神,还是答应了明天会和希格娜共乘一个马车,沿途帮忙照顾她的请求。


    虽然拉格还没想好,要以什么态度去面对那个,对自己屡下杀手的婶婶希格娜。


    但目前当务之急,是落实与尼奥尔德的神魂契约。


    在奥普西亚道谢离开后,趁着众人都在外面忙着收拾行李的空隙。


    拉格深呼吸了几下,画下了法阵,召唤尼奥尔德上线。


    在召唤前,拉格已经做好了会被尼奥尔德冷嘲热讽或者拖延签订的准备。


    然而,上线后的尼奥尔德,竟然没有对拉格进行百般刁难,直接拿出了准备好的契约内容。


    在拉格耳边,一字一句地复述了一遍,甚至贴心地留给了她仔细考虑的时间。


    反复在心中审核了三遍后,实在查不出问题的拉格,咬咬牙按照尼奥尔德的指示,在手指上划了一口子,用鲜血在额头神痕上画下了契约的法阵,然后一字一句地念着。


    “我,夏染·拉格希尔德在欧德穆布拉的见证下,与神灵尼奥尔德定下神魂契约。


    由夏染·拉格希尔德拥有这具身体的绝对控制权,但每月需向神灵尼奥尔德,提供两壶生气或与之等价之物。


    如尼奥尔德未经夏染·拉格希尔德自愿同意,强行夺取其身体控制权。


    则尼奥尔德即刻返还并支付夏染·拉格希尔德,五倍生气代价或与之等价之物。”


    神契完成后,尼奥尔德略带疲惫地问了拉格一个问题,“身为人类,弱小如蝼蚁的你为什么敢与神灵抗争?为什么你不害怕?”


    得到答案后的尼奥尔德,并没有再和拉格多说什么,直接抽身离去。


    而心中巨石卸下后一身轻松的拉格,歪着头若有所思地回想了一会儿,总觉得刚才的尼奥尔德状态很差诶,而且全程他的注意力好像都不在这里呢。


    作为被腹诽的对象——尼奥尔德,现在的确如拉格猜测的那样,正在忙着另一件大事。


    一位相貌如皎月般的英俊男子,身着一袭白衣赤足缓行在一个死寂的旷野之中。


    明明四周除了猩红的土壤,天地之间再无其他生物。


    但透过被湿透布料下,隐约可见他紧绷肌肉和顿挫的动作,显然周围的空气里遍布着可怕的威压。


    尼奥尔德的表情也不再带着以往若有如无的淡然微笑,取而代之的是敛容屏气的专注。


    从他紧抿的嘴唇和发丝上不断落下的汗珠,都无不显示着,此时他所承受的巨大痛苦。


    周身的皮肤因为长时间的行走,从毛孔里渗出了密密麻麻的血珠,汇聚成血流,在脚下的红土上留了了几处深色的痕迹。


    然而,尼奥尔德却似乎毫无痛觉,看到不远处终于出现了一个如同小点般大小的建筑身影,他瞬间眼神一亮。


    既然发现了此行的目标所在,尼奥尔德攥紧拳头,身体竭力前倾。


    但抬起后,停滞的左脚却迟迟无法跨出那一步,半空中弯曲的膝盖甚至已经开始被挤压变形。


    终于因为力气耗尽,尼奥尔德被弹回了那座黄金神殿。


    他仰天躺在地上,穹顶上繁复的神纹加重了他脑中的眩晕。


    尼奥尔德不耐烦地抬起左手遮住眼睛,丝毫不急着去处理身体上,那扭曲变形的右手和翻折的左腿。


    突然尼奥尔德发出了一声嗤笑,笑容里充满了对自己的嘲讽。


    耳边浮现起刚刚那个女孩的回答,“我是弱者,也会害怕啊。


    但我是一个喜欢和强者战斗的弱者,我从不害怕去打破接近你们的高墙。”


    呵,真狼狈啊,与高高在上的他相比,尼奥尔德不也是个弱者,然而我的选择却是向更弱者挥刀……


    如果那个女孩是我,她会怎么做呢?


    这时,一个充满了疯狂的女人声音打断了尼奥尔德的思考,她愤怒地质问着“你是不是又失败了!”


    闻言,尼奥尔德并没有生气,唇角轻扬带着似有似无的微笑,只是用神力勾勒了一个简单的建筑轮廓,悬浮在掌心之上。


    女人惊喜地尖叫着,大殿里的烛火忽明忽灭,就连桌上的酒杯都全部应声碎裂“对,就是这里,我在他的最后一瞥中,看到的就是这里!”


    等到肯定回复后,尼奥尔德直接收回了神力,低着头面无表情地掰正自己的手脚,不容拒绝地告诉女人“那么,把你的神血给我,我会再去一次。”


    女人沉默了一会,最后还是咬牙答应了这个条件“好,只要你能带回他,不仅是我的神血,你当初的条件我都会答应!”


    尼奥尔德眉眼含笑地看着半空中不存在的女人,语调轻柔地说,“那么来签订神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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