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由提醒,林秋宿如梦初醒般打了个激灵,一点一点地挪回谢屿身边。
似是意识到自己真的有点过分,并为此感到自责,他迟疑地眨眨眼睛,讨好似的喊了声对方名字。
谢屿撇过眼瞧他,看着无动于衷。
林秋宿垂眼反思了下,觉得这个称呼不够亲近,显得没什么诚意。
于是,他嗓音脆生生地补充:“小屿哥哥。”
少年叫起哥哥来清亮好听,没有半分迟疑忸怩,也毫无矫揉造作。
他天真柔软、小心翼翼,亲热地在向年长者试探。
声音飘进谢屿的耳朵里,身体变得有点僵,心却不自禁化成一滩水,怎么也凶不起来了。
他错开林秋宿的视线,勉强让表情保持自然。
“我说,你今晚怎么突然不对劲?”谢屿清咳了一声,淡淡问,“我变成讨厌鬼了是吗。”
林秋宿把脑袋压得低低的,轻声嘀咕着否认。
“没有,是、是我怕离你太近,要是惹来别人误会,不就毁你清白了。”
他说得冠冕堂皇,生怕谢屿指责自己虚伪,用余光偷偷观察对方的神态。
谢屿面上一派平静,却拿腔拿调地说:“战战兢兢半天,原来是怕玷污我的名声,对小屿哥哥这么好啊?”
林秋宿:“…………”
怎么回事?
虽然口头蒙混过去了,心里却完全没觉得开心?
林秋宿暗自磨起后槽牙,精致的眉眼浮出苦恼,再瞪向谢屿时,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只见谢屿眼里含笑,显然已经心知肚明,猜到他为什么突然刻意避嫌。
林秋宿顿时有一种撒谎被抓包的感觉,有几分慌乱地埋下头,没再出声反驳。
谢屿早就察觉到林秋宿的别扭,本来一头雾水。
刚听完对方满脸正经地扯淡,说在维护自己清白,他又险些直接笑出声。
同时谢屿也恍然大悟,林秋宿之所以突然反常,转折点就在商场销售曲解了他们的身份。
当时自己压根没把这事往心里去,但林秋宿不知所措,开始在意距离。
恐同成这样吗?谢屿困惑地想。
电子屏幕上的楼层数字不断跳动,两人平稳地升上十二楼。
然后移门慢慢打开,外面正好有一个男生在等着。
那人的额海略微遮到眉心,但正好没挡住明艳的瑞凤眼,过肩的长发染成浅亚麻色,松松地扎成一把很日系的小揪。
他的卡套上自绘了一只打瞌睡的q版小人,寥寥几笔便让人物活灵活现,工牌在姓名一栏写着[苏应钟]。
苏应钟似是准备去外面溜达一圈,动作丝毫不着急,抬眸望见电梯里的场景之后,惊讶地啧啧两声。
他眯起眼:“哇,谢神终于开始吃小孩了?从哪儿骗来的美少年?”
谢屿径直走到门禁处,扭过头稍抬下巴,示意林秋宿赶紧跟过来,顺便不以为意地回答他的问题。
“你别给我编造罪名,他是clear的亲弟弟,谁能禽兽到对朋友亲戚下手?”
苏应钟嘟囔:“clear怎么想的,敢把弟弟托你照顾?可别说,兄弟俩长得挺像,都很好看嘛。”
他新奇地打量林秋宿,越看脸上笑意越浓。
“我最喜欢小帅哥啦,能不能跟你交个朋友?”他道。
林秋宿不擅长应对这类场面,青涩地笑了一下,清丽的脸庞闪过拘谨。
这份笨拙的惊慌落在苏应钟眼里,他觉得有意思,更加兴致盎然。
只可惜苏应钟没来得及再搭讪,谢屿就凉凉地出声阻拦。
他还将身子侧过去,稍稍遮住了苏应钟的视线,不让对方继续观察林秋宿的反应。
“少逗他几句,他不爱和陌生人讲话。”谢屿道。
苏应钟并不介意谢屿言语里的抗拒,慢悠悠地抱起胳膊。
“如果clear警告我也就算了,你和他弟弟充其量是临时室友,干嘛护得和你家的一样?”他不服气。
谢屿讲得义正辞严:“林观清把他弟活蹦乱跳交我手上,我不得把人完整还回去?被你拐跑了怎么办?”
他再是话锋一转:“处理事故的那帮人在哪儿开会?”
苏应钟不负责这些,但他思索半秒,就报出了会议室的号码。
“你来了就好,赶紧修完bug,里面快急得磨刀抹脖子咯。”
话里带有一种笃定,似乎只要谢屿到场,大家就有了底气,可以卸下心中惶惶不安的大石。
这是在日积月累的合作中,用能力积淀下来的认可。
虽然谢屿私下风趣随性,但专业上更多的是沉稳、理性和可靠,让人愿意交付信任。
所有人都会惊叹他的年轻,可是没人怀疑过他的才能,即便谢屿无意摆任何架子,依旧会被不自觉仰视。
走进办公区的一路上,林秋宿敏锐地感觉到,有些人朝谢屿打招呼,语气中甚至夹着崇拜。
最近两人渐渐消除生分,由于谢屿在他面前总是没个正经,林秋宿便时不时要拌几句嘴,相处更像打打闹闹的同龄人。
实际上,在另外的场合,谢屿好像很容易给别人距离感。
又或者说,更值得被其他人尊敬和憧憬。
林秋宿后知后觉地想着,再看谢屿忽地停步,自己也跟着杵在原地。
“这里是哪儿?”他东张西望。
谢屿指了个方向,交代:“怕你不认路,先带你到我位子上坐着,我要去开会了,待会儿有事打我电话。”
他没单独设立办公室,大家在同一方屋檐下工作。
这里是研发部门凑在一起,有程序、策划、美术各组。大家接触到的工作绕不开游戏,对电脑性能要求很高,统一配备台式机。
显示器上竖立一张立体名牌,上面显眼地标注使用者的绰号。
林秋宿望过去,很快找到了谢屿的座位。
[island|谢屿]
其他人都是一排长桌五个座位并肩工作,谢屿的工位左右没人,背后靠墙侧面靠窗,单独摆在角落。
大概平时要处理的公务很多,来当面商讨的同事也不少,一米长的桌子摆了三台液晶屏幕,又放了两把同样的椅子。
其中一把工学椅朝向很正,扶手上搭了一件质感很好的衬衫,毫无疑问是谢屿自己用的。
林秋宿想了想,在谢屿离开以后,坐到另外那把稍远的椅子上。
他没有事情可做,又不敢和别人搭话,于是一手撑住漂亮的脸,百无聊赖地四处乱瞧。
这里简直是风水宝地,处在大多数人的视觉死角,难以被抓到偷懒。
不仅如此,别的同事摸不摸鱼,望过去能尽收眼底!
这就是制作人的快乐吗?
林秋宿将身子坐正了,好奇地观察起来。
现在是晚上七点多,零零落落留下三十多个人,有的一边看虚拟主播,一边写代码,有的在拼装手办。
大家的桌面摆放得花里胡哨,仿佛在开展览会,有一个人还放了仓鼠笼子。
相比他们充实的布置,谢屿这边干净简洁到有些空旷。
没有零食没有靠垫,也没有海报或是玩偶。
耳机、键盘和座椅是自带的,配色并不跳脱,物品的线条弧度和主人一样利落。
电脑增高架旁塞了几本厚重的原文书,题目上包含复杂的专业词汇,远远超出高考英语的范畴。
林秋宿只能看懂零星几个单词,半猜半读,好像是讲解渲染技术的书籍。
他收回目光,轻轻地晃着笔直的腿,感觉在这儿窝得挺舒服,随即找到椅子上刻的品牌名,在淘宝输入想买同款,以后可以送给林观清当礼物。
没想到谢屿是个背地里纸醉金迷的玩意,一把椅子的价格居然五位数起步。
林秋宿微愣半秒,默默关闭页面。
这时,苏应钟拿了两杯饮品过来,笑眼盈盈地斜靠在桌角。
他友善地朝林秋宿打招呼:“hi,想喝橘子汁还是牛奶?”
林秋宿道:“谢谢,我喜欢果汁。”
苏应钟把右手的橘子汁递给他,表示这是园区的内供饮品,风味不错可以尝尝。
他套近乎地向林秋宿透露,往常林观清总喝冰美式,谢屿最爱点薄荷茶,这俩正好凑一份社畜提神醒脑双人餐。
“我叫苏应钟,画画的。”他介绍,“美术在东边那一片,颜值比这里写程序的高多啦,九颗脑袋十个色!你下回可以过去找我玩。”
苏应钟讲得很低调,不过林秋宿能感觉到,对方的职级不会低。
“这会儿谢屿不在,你可以把名字偷偷告诉我。”苏应钟勾起唇角。
他说得神神秘秘,仿佛他俩是背地里接头,要撬谢屿的墙角。
林秋宿有点哭笑不得,说完自己的姓名,被夸了句“真好听”。
接着,苏应钟凑近问:“小秋,最近你都住在谢屿家?相处得怎么样?”
林秋宿模糊道:“还可以吧。”
也就是房子里十来个电灯坏掉一半,砍断过一把菜刀,糊过屋主一脸泡泡糖……
苟活而已。
“能和island处得还行,你很厉害了诶!”苏应钟道。
根据林秋宿对周围的观察,谢屿在这儿很受欢迎,但感觉苏应钟的意思……
好像有八卦!
苏应钟稍挑眉梢:“想不想听他犯的浑?”
林秋宿点头,他想呀,当然想!
苏应钟是个颜控,和漂亮的人闲聊对他来说是一种疗愈。
所以他很乐意与林秋宿分享见闻,喝过一口牛奶后,慢条斯理地往下说。
之前组里招进来一个实习妹子,活泼的白富美对island一见钟情,又是写情书又是送便当。
其实对island萌生好感的大有人在,平心而论,谢屿确实是很容易让人心动的对象。
出于同事关系,正常人会及时打住,保持应有的分寸和体面。
可是那一次,谢屿拒绝好意之后,实习生坚持不懈地送了好几次爱心饭菜。
“有一回盒子里是糖醋里脊,他不要吃给我啊,居然扔回去了,第二天就出现在垃圾桶里……暴殄天物的东西!”苏应钟叹息。
林秋宿津津有味地听着,附和:“怎么浪费食物啊!”
据苏应钟说,实习生辞职返校之后,事情没有完,她靠着人脉关系,托公司的总监替自己讲好话。
“总监暗示island多考虑一下咯,妹子家资源不错,对island没坏处,以后肯定用得上。”他说。
林秋宿微微歪过脑袋:“谢屿怎么说?”
“他直接在群里发,如果新中国成立的消息没通知到所有人家里,那么他现在好心地提醒下……”
苏应钟故作玄虚地停顿了下,又说:“现在卖身是违法的。”
他耸了耸肩膀:“island是真的敢,那是高管群,连董事长都在呢,把总监气得半个月不肯来公司。”
故事到这里结束,林秋宿简直不敢设想群里人的表情,憋笑憋得肚子疼。
苏应钟道:“谢屿就这脾气,骨子里很傲,拽得跟二五八万一样。要是哪里惹你不开心,林观清回不来收拾他,你可以和我告状啊。”
林秋宿愣了下,后知后觉苏应钟的意图,心领地点点头。
他们交头接耳地讲着琐事,话题回到两人之间。
苏应钟说自己前一阵被鬼压床,林秋宿很有兴趣地倾听。
没有过多久,谢屿处理完事故,远远就见到林秋宿和苏应钟在窸窸窣窣。
此时的聊天内容已经变成算命看手相,两人扭头见谢屿回来了,再默契地互相对视,神色中颇有些意犹未尽、恋恋不舍。
谢屿:?
刚被几个策划吹完彩虹屁,一转眼,谢制作感觉自己好像被孤立了。
“你用封建迷信残害祖国花朵?”谢屿问苏应钟。
“随便玩玩的嘛,我们没有当真啊,刚看出来小秋最近命犯桃花,事成了能响应政策抱三胎。”
在苏应钟的胡扯中,林秋宿笑得不行,也顾不上对谢屿客客气气,伸手就招呼对方也来玩。
谢屿没兴趣参与非科学的活动,把林秋宿拎回自己身边,又把苏应钟赶走。
闯祸的同事请吃披萨,被牵连加班的人人有份,外卖送到每个人的工位,谢屿的给了林秋宿吃。
食物正热乎着,咬下去香脆可口。
牛肉、芝士、披萨饼和配料的味道融在一起,分毫不相冲,吃完唇齿留香。
林秋宿饱得肚子疼,去停车场的路上,小声地哼哼唧唧。
谢屿纳闷:“撑得这么难受吗?”
“对呀。”林秋宿苦恼地蹙起眉头,嘟囔,“感觉现在这样至少有两个崽了吧。”
他怕谢屿不相信,握住谢屿的手腕,隔着一层夏季的薄衣料,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林秋宿高挑清瘦,吃得再怎么多,肚子也不会太鼓胀。
不像其他锻炼有素的男生那般有肌肉,他的身体线条勾勒得青涩柔和,像已经透粉但没成熟的水蜜桃。
……怎么会有人浑身软绵绵的?谢屿出神地想。
虽然掌心下覆着少年的t恤,但皮肤的温度浸染出来,让他指尖一动。
他慌乱地抽出了自己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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