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变动
“你小点声!”
主编皱起眉, “刷”地一声将文件从他的手上抽回,他越过透明的玻璃向外张望,观察其他人的动向, 确认没有异常以后才松了口气:“不到宣布最终结果的那一天,一切都有可能。但我们不得不提前做好准备。告诉赛琳, 我需要两份稿件,用来应对不同的结果。”
“抱歉抱歉”
年轻的男人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后脑,慌忙接连不断地重复着同一个单词。
这也不怪他反应太大。
几乎没有人相信索尼能够在Betamax案中胜诉翻盘,虽然案件已经持续了接近十年, 但绝大多数电影行业和媒体行业的从业者心中早已经有了答案。
最高法院不可能放任索尼让一台制作盗版的机器在市场上流通。
家用录像机和录像带绝对不可能也不可以被允许运用于电影电视上。
它无疑会影响本就不佳的影院票房,将岌岌可危的好莱坞七大逼上绝路,甚至彻底摧毁电影行业,让数十万人因此失业。
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一半的联席大法官认为索尼无罪?
主编将美国法院长期以来争论的焦点看得更加透彻,嘴上依旧留有余地, 但他已经确定, 索尼能够在这场持续了十年的官司中胜诉。
有关Bebamax最大的争议主要是好莱坞普遍认为高科技的发展威胁了版权人的利益,环球更是认为索尼公司制造和销售录像机的唯一目的是为了引诱消费者录制电视节目, 包括好莱坞拍摄的电影, 因此作为“帮助侵权者”需要为消费者的版权侵权行为承担责任。
但奥斯蒙德·格里菲斯的BEST租赁公司推出的录像带赠品和租客会员制度却将盗版录像带扼杀在了摇篮之中。近几年的营业额持续上涨,借助影片租赁业务赚得盆满钵满, 公司近一年的营业额甚至一跃超过了迪士尼和环球营业额的总和,势头正盛,发展飞速。
事实已经证明, 录像带服务带来的不只是坏处, 如果处理得当, 它不仅不会摧毁电影行业,反而还能够延续影片的保质期。BEST通过租赁录像带赚到的租金一度与影片票房持平, 甚至高于电影票房。这样看来,录像带产业反而变成了传统电影业的一条新出路,它可以让电影走进普通人的家庭,让普通观众可以随心所欲地选择自己想看的电影。
不知不觉中,电影评论界对于录像带的评价风向也发生了改变,许多人真正接触录像带以后,都不约而同地给出了好评。
原因也非常简单,电影评论家的门槛偏高,需要的不仅仅是专业知识,还有丰富的胶卷储备。多数影评人在撰写评论稿件时,都需要找到自己收藏的同类型影片,反复观看电影对比细节,才能使自己的观点更具说服力也更具真实性。
但胶卷因为含有银盐价而格昂贵,且对保存条件极为挑剔。稍有不慎,胶卷就会损坏失去影像,时间稍长,画面的质量也会有所下降。再加上影片的拷贝数量有限,普通人很难通过常规渠道买到胶卷收藏,尤其是对于评价和票房较差的电影来说,制片厂一般只会将很少一部分胶卷赠予头部影评人,电影从院系下映以后,制片厂一般都会将少许的电影胶卷送进仓库储存,剩下的全部回收,提取并重新利用胶卷中的银盐。
所以多数影评人和普通观众普遍难以收藏电影,想要观看揣摩过去的老电影,唯一的途径就是关注电视台的动向,等待电视台夜间播放经典老电影或者花钱点播经典电影。倘若有人想要看一部冷门小众的老电影,就只能到一些偏远州租不起最新电影胶卷只能播放旧电影的老破小影院碰碰运气。
录像机和录像带的面世,完美地解决了电影胶卷昂贵、难以保存,运送困难等等一系列问题。而BEST租赁公司甚至贴心附赠了观众最想看的拍摄花絮和因为时长问题无法剪进正片的镜头,也难怪它会乘着新风引领热潮,受到影迷们的关注和喜爱。
种种迹象无不表明,录像带和录像机的用途不仅仅是制作盗版,它可以被恰当地使用,可以被当成制片厂的新赚钱途径,持续萎靡的好莱坞七大甚至有可能通过租赁录像带重新振作。
就连状告索尼的环球都有心考虑投资录像带产业,时刻关注市场反响和民众意见的联席大法官的观念自然也发生了改变。
可是三年前,甚至一年前、半年前,在充斥整个行业的质疑声中,谁敢像奥斯蒙德·格里菲斯一样极具魄力,毅然决然地投资备受猜忌诋毁的录像带租赁业务?
几乎是所有人都相信,一旦最高法院下达判决书,录像带租赁产业的未来就完了,所有投资付之东流。关门大吉都是最好的结果,说不定录像带租赁公司还得步上索尼的后尘,将所有家底拿出来赔偿给好莱坞的制片厂。
谁又能想到,租赁公司的大胆实验,居然改变了大法官的看法?
斯莱德、BEST、孩之宝、任天堂仿佛受到上帝眷顾一般,奥斯蒙德·格里菲斯看好的企业和项目总是能在备受怀疑的低谷中翻盘,他做出的决定就像连续两届获得奥斯卡最佳导演奖和最佳影片奖一样充满不可思议的奇迹。
*
奥斯蒙德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将几张试妆照片随手放至桌角。
导演行业内部有一条被多数导演奉为真理的秘密:只要打磨处一个很好的剧本,并找到优秀出色的演员,导演的工作就已经完成了75%。
对于选角,奥斯蒙德心中自有考虑,但无论是经纪人迈克尔·奥维茨,还是斯莱德电影公司的高层管理者,几乎都在委婉地劝说他,不要像以前一样选用岌岌无名的新演员。
奥斯蒙德清楚他们的考虑。
电影的投资越高,就越要考虑电影亏损的可能。
要制作一部站在世界顶点的科幻巨制,斯莱德首先要考虑的并不是《红辣椒》能否像奥斯蒙德之前的电影一样大赚特赚,甚至收获相当于成本几十倍的票房。
而是它能否保证不会亏本。
作为一家成立时日不长的独立电影制片公司,斯莱德需要制作的并不仅仅是公司的所有者奥斯蒙德·格里菲斯的电影,还要付出奥斯蒙德承诺给出的电影投资,让公司看好的项目得以进行、宣传发行,维持公司的运行等等。
制片公司自负盈亏,不会干扰奥斯蒙德的其它财政,管理层上下主要考虑的是公司的未来,新生的幼芽是否会因为一部投资过大的电影而中途夭折。
并不是不信任奥斯蒙德,斯莱德毕竟是奥斯蒙德一手创立的,全世界不可能有第二家公司像斯莱德一样全心全意地信任着奥斯蒙德做出的所有决定。
斯莱德之所以踌躇犹豫,最主要的原因是《红辣椒》是一名日本作家笔下的科幻作品。这些年来,改编自境外作品的好莱坞电影,没有一部影片获得成功。
奥斯蒙德明明拥有着繁多的选择,如果想要拍摄一部科幻片,他可以拍摄科幻大师阿西莫夫赫赫有名的经典《基地》系列、《机器人》系列,海莱因的代表作品《星船□□》,托马斯·品钦堪称神作的《万有引力之虹》
好莱坞热衷于改编热门文学作品,就像是热衷于为大火的IP拍摄续集一样。它们不一定能为制片厂带来太多的收益,但一定能保证稳妥,不会亏本。
但《红辣椒》却不一样,它在北美没有读者基础,难以保证最基础的票房。
如果在选择演员时不选定一些足以维系票房、吸引观众走进影院的明星演员,《红辣椒》剩下的唯一票房保障就只有奥斯蒙德·格里菲斯本人。
相对应的,奥斯蒙德也是唯一的风险承担人。
假如影片不遂人愿,票房失利,奥斯蒙德就不得不独自承担所有的攻击与不满。这无疑会削弱他在好莱坞的影响力,抹黑奥斯蒙德现有的名声。
无论是迈克尔·奥维茨还是斯莱德的几名高层管理者都认为,奥斯蒙德应该邀请波姬·小丝、利亚姆·海恩斯这样金字塔顶端的青少年偶像饰演男女主角、简·方达、达斯汀·霍夫曼这样的老牌影后影帝饰演重要配角,凭借个人影响力担保票房并且与奥斯蒙德平分责任,共同承担风险。
但选角导演列出名单上所有演员为试镜准备的试妆照与试妆镜头以后,奥斯蒙德似乎更属意于因为欣克利枪击案而沉寂的女演员朱迪·福斯特和没有任何电影经验的华裔舞台剧演员尊龙。
奥斯蒙德的个人喜好倾向无疑让斯莱德高层、迈克尔·奥维茨,选角导演甚至为《红辣椒》的选角付出了众多努力的选角工作室和殷勤地提供了诸多帮助的演员工会头痛。但没有人敢到奥斯蒙德眼前放肆更别说当面否定他的想法,胆子最大的也只敢旁敲侧击一通,委婉且不着痕迹地在恭维的间隙插一两句自己的看法倾向。
毕竟,他奥斯蒙德·格里菲斯是谁?
好莱坞目前最成功的独.裁制片人、投资商,史上唯一一名蝉联获得两届奥斯卡最佳的20岁导演,斯莱德就是他的一言堂,任何人、哪怕是导演工会主席、好莱坞七大制片厂的所有执行总裁,在奥斯蒙德面前发言之前都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捧着他供着他,揣摩着奥斯蒙德的脸色努力讨好他,小心发言。
现在唯几有资格在奥斯蒙德面前随心所欲发表任何言论的人,大概只剩下奥斯蒙德的几名好友,还有他的长辈、导师,斯坦利·库布里克、马丁·斯科塞斯这一咖位的导演、
所以提建议只是提建议。
如果奥斯蒙德坚持,无论迈克尔·奥维茨和斯莱德都拿他毫无办法,只能顺着奥斯蒙德的想法筹备工作,甚至殷切地一再提议为《红辣椒》增加预算。
在会计的计算下,《红辣椒》目前的成本预估已经达到了惊人的三千万美元。别的导演都在苦苦哀求制片厂,求着制片厂给自己更多的拍摄预算时,全世界的制片厂都巴不得跪着求着给奥斯蒙德送钱。迪士尼和华纳甚至争着抢着、不惜拿出五千万投资仅仅为参与《红辣椒》的制作,不求利益的大头,只求负责海外的发行,从斯莱德手上分一杯羹。
奥斯蒙德对此的回应是一概不予理会。
除非他效仿诺兰,热衷于追求实景拍摄,又是炸飞机又是炸大楼,否则《红辣椒》根本用不了这么多投资。
更何况他最近与自己的会计专研出了一套全新的省钱大法。他计划在英国的松林制片厂租借一块影棚,这样做符合美国税法第48条减免税规定,通过合理运用规则,他可以将《红辣椒》以先卖后租再卖的方式,借助英国的伦巴底银行,将电影的版权卖给英国的投资者,再用租赁的方式将版权还给斯莱德。最后再归还给斯莱德,让斯莱德拥有对电影的完全控制权。
看似毫无作用地倒腾了一翻版权所属,实际上却可以通过美国政府和英国政府的法律规定,申请各项补助资金,合法享用租税减免补助金,电影还没开拍,就可以先白嫖1000万美元。
相较于英国,德国政府甚至没有要求电影必须再得多拍摄,也没有要求必须雇佣德国人,法律只要求德国制片公司进行监制,且该公司拥有电影的版权与日后的部分收益。
同样转移版权的操作再拿到德国用一遍,又能捞到800万美元。
这意味着,奥斯蒙德只需要拿出150万美元塞进中间人的口袋,就可以毫无风险地为《红辣椒》拿到1650万的电影投资。如果计划可行,斯莱德后续的所有电影就可以全部采用这个套路,空手从各国政府的口袋中套取现金。
事实证明,在好莱坞,如何拍片不是艺术,如何做生意才是。
但是,太多的利益总是会悄无声息地改变人的想法,促使一部分人滋生出自私自利的念头。
电话铃声响起,带来了一个糟糕的消息:达斯汀·霍夫曼认为《雨人》不仅仅是一部足以争奥的作品,它很有可能在上映以后斩获巨额的票房利润。
所以达斯汀·霍夫曼要求更改他的工作合同,退还一部分工资,换取影片上映以后一定比例的利益分红。否则就向媒体透露“艾伦·史密西”的真实身份。
第232章 工作
再次经历背刺, 奥斯蒙德的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见怪不怪,奥斯蒙德早已经司空见惯了。
毕竟整个好莱坞就是一台被利益驱使着运行的庞大机器,只要有利可图、只要合约存在漏洞, 齿轮便会毫不犹豫地逆向旋转。
唯一令奥斯蒙德疑惑的是,达斯汀·霍夫曼还想在《红辣椒》中客串角色, 他还要在来年的奥斯卡竞争中依靠斯莱德的公关争抢奥斯卡最佳影帝奖。霍夫曼已经在好莱坞工作了几十年,早已经被练成了人精,他熟悉圈内的规则,怎么会如此不理智, 放弃长远的未来,执着于眼前浅短的利益?
稍加询问,事情很快就有了新的转折。
原来所谓的威胁是达斯汀·霍夫曼的经纪人绕过了霍夫曼本人、罔顾霍夫曼本人的意愿提出的无理要求。
霍夫曼对这件事毫不知情。
霍夫曼的经纪人一直因为达斯汀·霍夫曼在《雨人》剧组中拿到的片酬感到不满,也就是说,他对自己拿到手的佣金抽成并不满意。
《雨人》片酬少, 工期长, 霍夫曼为了演好角色,还准备了将近半年的时间。如果只是这样还可以忍受, 但霍夫曼却在《雨人》拍摄结束以后, 选择了参演奥斯蒙德的新电影《红辣椒》,并拒绝了经纪人找来的同档期高片酬的商业巨制。
双方未能及时协商一致, 经纪人的经济状况又出了问题。他因为偷税被IRS查处,急需一大笔钱来补上税金,以免IRS收押他的房产, 资产拍卖。
“百般无奈”下, 才想出了越过雇主敲诈勒索奥斯蒙德的“蠢”办法。
奥斯蒙德不怎么相信这个蹩脚的理由。
他更相信是有人为霍夫曼的经纪人填上了税金漏洞, 亦或者给了他别的好处或者别的承诺,教唆他报复霍夫曼, 借着霍夫曼的名号四处挖坑。
或许经纪人不想将事情做绝,所以才刻意做了件令人震惊的蠢事。
整件事的内幕究竟如何,奥斯蒙德没再过问,达斯汀·霍夫曼向他承诺,会尽快摆平所有问题,绝对不会让这种小事削减《雨人》在来年奥斯卡上的竞争力。
但这却给奥斯蒙德提了个醒。
无论是他还是迈克尔·奥维茨都下意识地认为演员和经纪人以及演员自身的利益一致,却从来没有想过,如果与他们协商一致、承诺保守秘密的演员一旦与经纪人或者团队的某个成员闹崩,对方出于利益考虑或者报复性地曝光艾伦·史密西的秘密,他们又应该如何应对?
奥斯蒙德疑惑地叩动着手指,陷入沉思。
是他的错觉吗?
这样一来,霍夫曼的经纪人过于刻意的行为,反倒像是一种隐讳的提醒。
*
《红辣椒》的第二次试镜如期而至。
经过选角导演的不懈努力,最终有资格站在奥斯蒙德面前的主演试镜演员们只剩下42名女演员,31名男演员。
奥斯蒙德不着痕迹地用余光瞥了一眼身侧的两名选角导演。
两人油光满面,就算从早上七点就开始工作仍然精神抖擞。
就是不知道他们俩是全凭专业素养挑选了这一份名单,还是收取了部分价格高昂的礼物。
奥斯蒙德翻开演员的简历,示意选角助手开始工作,叫试镜名单上的第一名演员来。
吉娜·切斯特
第一名试镜演员是位典型的美式金发高挑姑娘,演员本人与试镜照差别不大,20岁上下,青春洋溢,热情大方。
美中不足的是,她一走进房间,奥斯蒙德便闻到了一些煎培根的味道。
起初他以为只是他的错觉,大概是女孩身上喷了一些特别的香水。
然而当选角助理替他端来咖啡时,女孩却甜甜一笑,大大咧咧地眨着一双棕榈色的眼眸询问奥斯蒙德是不是还没有吃过早饭。她说着取出一个还未拆封的三明治,径直递到了桌上。
奥斯蒙德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作为好莱坞著名导演,掌控整部电影筹备拍摄过程中所有大事小事的决定权的导演兼制片人,被人研究、剖析喜好,设计“巧合”在所难免。
但这并不代表,他会吃这一套或者被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三明治打动。
利亚姆能通过试镜中拿到《失乐园》的男主角,究其原因既不是他在选角导演、演员工会的监督下、在众目睽睽下送了早餐,也不是因为奥斯蒙德喜欢三明治。
奥斯蒙德轻抬眼皮,状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左侧的选角导演。他立马了然于胸,露出笑容,看似不明道理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抢过了奥斯蒙德面前的三明治递给助理处理:“是我们的错,忘记提前提醒演员们。为了避免干扰演员表演,所以这里禁止食用任何有严重气味的食物。”
吉娜脸上的神情僵硬了一瞬,即便尽力调整,唇角依旧残留着尴尬的笑意。
经纪人号称“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的捷径没能起到应有的作用,反而还害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她摸不清奥斯蒙德的态度,一时间茫然不知所措。
即使还没有开始表演,但试镜已经到此结束。
无论她接下来表演了什么,水平如何,都无法改变结局。一步错棋足以宣告她的死刑,为几年来不懈的艰辛努力和苦苦挣扎画上句号。
最糟糕的时候,她翻过餐厅后巷的垃圾堆,偷偷从垃圾里翻找同事丢弃的折断了后跟的高跟鞋,用胶水将它们粘连,才能有一双像样的鞋子参加试镜。
本以为抓住了唯一的机会
她果然还是更适合返回家乡,听妈妈的话,老老实实地在乡下的镇上担任服务生维持生计。
“切斯特小姐”
一声略有些低沉磁性的男声唤回她不适时的思绪。
吉娜慌忙地抬起头,正对上坐在桌后正中央打量着她的奥斯蒙德的双眸:“呃,抱歉。我的表演”中途就被叫停了吗?
她的灰心丧气倒是比毫无神气的表演生动几分。
奥斯蒙德神色平静,身体略微前倾,直白地询问道:“你贿赂选角导演了吗?”
“什么?”
吉娜一愣,旋即慌忙地摆了摆手:“当然没有,我没有这样做。”
将吉娜的名字加入试镜名单的选角导演脸色略有些难看。
吉娜在这次试镜中的糟糕表现确实很有问题,作为选角导演,他难辞其咎,第一名试镜演员的表现就如此糟糕,他难免会被奥斯蒙德指责,丧失与奥斯蒙德再度合作的机会。
演员工会在场的监督人脸上的神情稍有微妙,她看天看地假装自己很忙并未关注眼前的状况,显然也没能想到第一名试镜演员就出现了令人如此窘迫的困境。
“我愿意相信你没有贿赂选角导演”
奥斯蒙德顿了顿,观察着年轻女演员的神态:“那么你能站在这里的唯一原因就是你的演技、你的实力。这也是我筛选演员的唯一衡量尺度,你不用理会刚才的插曲,重新表演一次,全凭支撑你进入第二轮试镜的演技再来一次。听明白了吗?切斯特小姐。”
他、他居然愿意不计较自己的弄巧成拙?甚至还可以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吉娜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睛。
虽然奥斯蒙德的语气算不上友善,但他此刻在吉娜的眼中却像极了长着翅膀的天使。
“明白了!谢谢你,格里菲斯先生!”
试镜重新开始,坐在奥斯蒙德左侧的选角导演却突然站起身,借故暂时离开。
奥斯蒙德头也不抬地挥了挥手,状似无所谓地让他放心离开,实际上却在开门的间隙瞥了一眼自己坐在门外的助理。
助理心领神会,悄声跟了上去。
奥斯蒙德并非是要将被填充进试镜名单中的演员筛选出来踢出试镜行列。导演与选角导演必须相互信任,最好能达成长期的合作,奥斯蒙德这是在为自己物色一名审美一致且不会被随意收买的合作伙伴。
他从文件中抽出一张填满了半页单词的A4纸,递给表演结束的吉娜:“来试试照读这几句台词。”
她的外形条件更适合影片中的一名女配。奥斯蒙德更倾向于将《红辣椒》的女主角交给朋友朱迪·福斯特,但如果能在试镜中找到更符合红辣椒人设、演技更加出色的演员,奥斯蒙德也不介意更改主演人选。
四十多名女演员逐一出现在试镜摄像机面前,有的耳熟能详家喻户晓,有的没有任何表演经验,表演与诠释却各不相同,各有各的特色。
就连刻意设计,凸显人物特征,更显人物真实性的小动作,都被四十多名不同的演员分别设计出了二十多套。更有仔细专研了原著的演员携带了服饰道具,在现场借助服饰更加鲜明地扮演了梦境中与现实中两个截然不同的红辣椒。
男主角的戏份不多,并不代表着男演员之间的竞争激烈程度就有所下降。甚至有三名男演员自作聪明,短时间内通过使用微波炉加热冰激凌,喝冰激凌糖浆的方式增加了四十多磅体重,只为了更加贴合原著中男主角的形象。
他不是要求选角工作室在选角说明上表明了吗?
奥斯蒙德扶额叹息,他要的明明是帅哥。哪怕放在人堆里,也能一眼引起女性观众注意的帅哥!
看着眼前固执地在自我介绍阶段称呼自己为杰瑞的西恩·潘(为了试镜方便以及影片本土化,奥斯蒙德分别为几个重要角色起了几个常见的名字方便称呼。男主角的名字被暂时定为杰瑞),奥斯蒙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暂时关停了身后的试镜摄像机,站起身离开了试镜房间透气。
有时候奥斯蒙德觉得自己实在难以应付极端的方法派演员。
还没有拿到角色,西恩就已经沉浸于角色之中了。但西恩·潘的形象与奥斯蒙德的构想完全不符,他还是更喜欢尊龙。
还没走到酒店特供给抽烟人士使用的露天吸烟阳台,奥斯蒙德就闻到了一股烟草焦熏的气味。
他轻轻蹙起眉,还是选择了停在窗边。
自从焦虑症的症状有所缓解,奥斯蒙德便开始尝试着戒烟,尽可能只使用尼古丁贴片和糖果放松情绪。
原本他不会对试镜演员的工作产生任何不适或者担忧,然而无论是利亚姆的问题,还是柯克里安和霍夫曼经纪人的提醒,都像是一根刺一样扎在他的血肉之中,令他无法忽略,总觉得似乎有什么正在脱离他的掌控,悄无声息地生长。
“口香糖?”
身边熟悉的声音伴随着朝他伸来的手掌响起。
奥斯蒙德侧目去看,发现同样参与了这次试镜的基努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窗边。
秘密任务结束以后,基努就重新做回了自己。他的头发稍有些长了,明明是为了试镜前来,形象看起来却有些不修边幅,唇角还残留着未来得及清理的胡茬。
奥斯蒙德眉头一跳,接过他手上长条包装的绿箭:“你小子不要仗着配角已经到手就这么随意好吗?你看起来像是参加了什么摇滚乐团的巡演,日夜颠倒,连续好几天睡在汽车旅馆里。”
基努得到的角色在电影中的戏份不少,试镜主角,只是走个形式上的过场。
看向奥斯蒙德,基努惊讶地张大嘴巴:“你怎么知道?我没和你提起过吧?”
他还真是去看了喜欢的乐队巡演,工作结束以后,他就展开了“高强度”的放松。买了五张票演唱会门票,从洛杉矶到路易斯安那,场场都没落下。昨天晚上刚刚结束最后一场演唱会,今天早上乘坐飞机,直飞洛杉矶前来酒店赴约试镜。
奥斯蒙德无言,干巴巴地嚼了两下口香糖,将视线移向窗外。
“利亚姆今天怎么没来?我原本邀请他和我一起去看演唱会的,但是他拒绝了。我记得他一直挺喜欢这支乐队的,我原本还打算今天好好谴责他一下的。”
基努顺势将手肘撑上窗台,侧头询问奥斯蒙德。
受到加拿大口音和个人性格影响,基努并没有在洛杉矶交到太多朋友,多数也只是点头之交。多数时候,他更希望能和自己的老朋友待在一起。
“他有事要忙,回多伦多了。”
奥斯蒙德像是被他话中的某个关键词吸引,重新将目光放回了他的脸上:“哪支乐队?”
“新秩序。英国乐队。”
好像是个听过的名字,但利亚姆从来没对他提起过。
奥斯蒙德将口香糖压至舌底,询问道:“你确定他喜欢?”
“喜欢的吧。”
基努挠了挠自己的头,被他问地有些不确定:“反正我挺喜欢的,而且他又不讨厌他们的歌。你问这种问题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和你说不喜欢新秩序吗?”
“那倒不是。”奥斯蒙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需要在生日和情人节苦恼送什么礼物的人当然无法理解这种甜蜜的负担。”
看样子基努并不确定,但这也算得上一条值得记下的知识点。他没准可以搞到一些乐队的周边和签名照之类的东西送给利亚姆充作礼物。
总比送不出去的鲍勃·迪伦和琼·贝兹的签名强。
“谁说我不苦恼了。”
基努咋舌,单身人士怎么你了?他小声地嘟囔着:“我情人节也要给妈妈和妹妹送花的好吗?生日礼物也得绞劲脑汁挑。”
第233章 梦境
如同锦缎一般闪烁着莹亮光晕的极光, 像一条涓流一样,顺着河岸静静流淌。雪屑从空中落下,隐入光带, 消失不见。巨大的独角鲸自蜿蜒的极光河流末端浮现,鸣叫一声从光中跃出, 游上天际。
眼前绝不可能在现实中出现的场景,却被奥斯蒙德手中摆弄的摄像机忠实地记录了下来。
用手触摸也不会察觉到异样,真实到列文虎克用显微镜观察也无法察觉出问题的特殊场景,这就是他不久前刚刚从系统处得到的任务奖励[魔术道具·SSR]。
由于获取较为困难, [魔术道具·SSR]物有所值,除却面积以外几乎没有任何缺点。不限时不限次更不限量,想用多少次、想构建出怎样天马行空的场景全部随心所欲,道具拥有着心念一动,它就能随之变化。
配合雇佣的美术场景设计师提供的设定稿件使用, 奥斯蒙德能够轻易地拍摄出现代特效技术想都不敢想的真实背景空镜。
80年代的私人计算机堪堪算得上是刚刚起步。电脑特效技术撑死了也不过能制作一些《星球大战》那样的特效字幕, 很像是PPT、Flash软件早年提供给学生学习的字幕跳出、闪动动画。
即便是这样简单的动画,造价依旧高昂地可以吓退一众制片人, 短短十几秒的字符特效, 特效公司张口就敢要八千美元起步的价格。
而《大白鲨》的特效技术几乎被卢卡斯的工业光魔垄断。但实际上工业光魔制作的特效也不怎么样,
可想而知, [魔术道具·SSR]构建的场景对这个时代的电影业来说,根本就是降维打击。
眼前的极光河流骤然消失,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湮灭在了空气之中, 巨大而空旷的仓库恢复了原本的样貌。奥斯蒙德关上摄像机, 合上镜头盖, 脸上的神情难掩激动。
[怎么样?体验效果相当不错吧?]
穿着比格犬皮肤的系统适时发出声音,骄傲地将尾巴都摇成了螺旋桨。
系统出品, 必有保障。
奥斯蒙德点了点头,毫不吝啬赞美:“很厉害。”
特效的效果比他想象中的好了太多,肉眼根本无法分辨魔术场景与现实的区别,场景甚至还能通过使用者的想法调节光影,省去了搭建光照设备的麻烦(奥斯蒙德深感怀疑,搭建了光照设备可能也不起作用)。
这样一来,他对于《红辣椒》的最后一重疑虑也随之,可以放心大胆地排期开机。
奥斯蒙德为《红辣椒》敲定的最终主演人选没有变动,选择了他一开始就较为看好的朱迪·福斯特和尊龙担任男女主角。
为了配合尊龙,奥斯蒙德差遣伊莱娜找来了香港的美术场景设计师设计更具中国特色的场景。
而设计师为了迎合《红辣椒》这部科幻电影的风格,竟然糅合了威廉·吉布森上市不久的小说《神经漫游者》提出的赛博朋克风格,借助霓虹灯、高大的建筑以及中式灯笼、中式神话等等,设计出了一系列颇具特色的中式赛博场景。
奥斯蒙德非常喜欢这种融合了东方古韵味和未来科技的特殊场景,尤其喜欢设计师绘制的一半机械、一半是披着青苔的石头的石狮子npc。
不过赛博与科技仅仅只是电影中的一部分元素。
奥斯蒙德将影片从各国政府那里赚来的投资大头投用于了美术设计,除了中式赛博以外,他还让伊莱娜想方设法联络了中国的知名动画电影制片厂上海美术制片厂,试图劝说他们用极具中国特色的水墨风动画,将小哪吒和孙悟空添加进《红辣椒》中。
上美影虽然没有在第一时间答应,但确实在认真考虑奥斯蒙德提出的合作意向。美苏两国的情况不容乐观,但是这并不妨碍上美影和好莱坞在艺术制作方面达成合作。
伊莱娜信心满满,她联络了《原野》的导演凌子和制片厂的高层帮忙打通关系说情,现在只用耐心等待结果,由于斯莱德帮助《原野》捧得了一座珍贵的奥斯卡奖杯,所以伊莱娜这次敢挑着眉向奥斯蒙德打包票,上美影绝对会同意这次的合作。他们唯一需要考虑的问题只有上美影制作的水墨动画较为耗时,需要在胶片上一帧一帧绘制,动画精美但是工期较长。
奥斯蒙德的《红辣椒》源自小说版的《红辣椒》,但是与小说内容并不完全一致。《红辣椒》毕竟是一个梦境侦探的故事,穿插着大量的稀奇古怪的梦境,所以奥斯蒙德并不希望它像《盗梦空间》那样,全部由真人演绎,反而更期望它展现出各不相同的镜头与梦境,整体效果更贴近《瞬息全宇宙》。
所以他借助尊龙的一些人脉,联系到了一些在好莱坞打拼的华人造型师,要求他们设计一些中式独特的恐怖元素。这些造型师也并没有让奥斯蒙德失望,他们带来了脸上贴着黄符,穿着清朝官服,只会跳着移动的僵尸和穿着大红嫁衣红盖头的鬼新娘:“僵尸是香港电影中很常见的恐怖题材,不过在好莱坞的流传度比较低,但美国华裔普遍还是比较认可的。”
科幻、动画、恐怖奥斯蒙德思索着,又差遣作为主演的尊龙,联络了在美华裔中华戏剧协会,提出与他们合作,出资恳请他们为电影中一个两分钟的场景排一出较为简单的戏剧。
奥斯蒙德给得太多,对方欣然同意,甚至建议用布匹为《红辣椒》搭建一个特殊的电影拍摄场景。
除去中式元素,奥斯蒙德还安排了一些耳熟能详的作品作为电影中的梦境。比如莎翁经典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萨维德拉的经典作品《唐吉可德》、乔治·卢卡斯脍炙人口的《星球大战》、库布里克远近闻名的《2001太空漫游》、斯皮尔伯格的《E.T.》、科波拉的《教父》、马丁·斯科塞斯的《出租车司机》、华纳的《猫和老鼠》还有奥斯蒙德自己的《忠犬八公》。
你想看罗密欧与朱丽叶终成眷侣?来看《红辣椒》。
你想看E.T.和小男孩在太空漫游?来看《红辣椒》。
你想看朱迪·福斯特重新饰演《出租车司机》中的角色然后一枪爆头小约翰·辛克利?来看《红辣椒》。
你想看《忠犬八公》中的一家人美满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来看《红辣椒》。
说《红辣椒》的前半部内容是集百家之长、弥补原作遗憾的同人作品也不过分。它看似投机取巧到处致敬,但就问你看不看吧?
经纪人迈克尔·奥维茨不由地啧啧称奇,论圈钱能力,奥斯蒙德永远是奥斯蒙德,他敢在好莱坞称第二,绝没有人敢跨越他称自己为第一。
这些镜头剪成预告片拿出去给影迷一看,谁不挠头迷糊?哪个忠实的影迷观众不哭爹喊娘争着抢着想要得到一张电影票?
“《红辣椒》的续集我都替你想好了。你就这样拍吧,继续拍一些结尾人都死光的意难平电影,然后在《红辣椒》的续集里面给它们全部补上真正的Happy end。哪怕这电影拍的再糟糕,也总有人买账。”
迈克尔·奥维茨甚至兴致勃勃地给奥斯蒙德支招,虽然没有内容支撑,圈钱的嫌疑太过明显,但总会有影迷为了真正的大团圆结局掏钱走进电影院,通过票房赚个几百万应该不成问题。
比起被奥斯卡干扰的《雨人》,《红辣椒》的拍摄过程非常顺利,拍摄的进度比奥斯蒙德想象中的还要快上许多。
朱迪·福斯特不愧是未来的奥斯卡影后,对于影片节奏的把控相较于好莱坞业内经验丰富、四五十岁出头的影后们也不逞多让。在学校的进修并未让她的演技与台词功底有所下降,欣克利枪击案带给她所有的影响和打击反而变成了磨练刀锋的砾石,让她对自己的情绪掌控和电影节奏的调动更上一层楼,为《红辣椒》贡献了极为精彩的表演。
在梦境之中,她如同少女一般热情澎湃,像一轮永不落下的太阳,艳丽的红辣椒,调节、治愈着病人的情绪。
在梦境之外,她是行业精英,冷静绝决,逻辑缜密地追寻着蛛丝马迹,从细节中刨析出罪魁祸首。
想要扮演好两个角色,并且让两人的形象鲜明,但仍旧留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联系对于年轻演员来说并不容易,但朱迪却很好地吃透了红辣椒的角色,她一点就透,将纸面上的红辣椒活灵活现地展现在了镜头之上。
而作为话剧演员,第一次出演电影的尊龙居然能在与朱迪对戏时不落下风,就连奥斯蒙德也无法通过自己拍摄的镜头察觉到两人表演经验并不对等。
他的样貌也不用多说,尊龙的五官深邃,哪怕是美国人,也能够欣赏他这样独具异域风格的英俊,剧组里有他和客串配角的基努、阿汤,直接导致每次在摄影棚开始拍摄之前,都不得不提前喊来保安,将其它影棚来串门的无关人员以及不知道的怎么溜进摄影基地的影迷驱赶出去。
但伊莱娜对此持不同意见。
“早早赶到摄影棚蹲伏的又不止是女粉,你完全不认为他们是冲着你来的吗?”
要论咖位和知名度,整个《红辣椒》的剧组有谁能比得过他奥斯蒙德?
奥斯蒙德眉尾一跳,无法理解:“什么意思?我不配有女粉吗?”
谁让你这么理解了?
伊莱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的意思是,他们不止是影迷,还有其它剧组的工作人员,所以更有可能是仰慕你,想来瞻仰一下,和你近距离接触一下。”
纠结他们是来看谁的有什么用吗?
反正都会被赶出去。
奥斯蒙德兴致缺缺地耸了耸肩,垂下头翻看计划表。
几乎所有的梦境都要使用合成技术,所以《红辣椒》大部分的拍摄都是无实物拍摄,十分考验演员和导演的功底,所以奥斯蒙德有些担忧接下来基努的表演,但好在他提前使用了[井然有序]挂件,应该能为基努后续较为考验台词功底和微表情的拍摄部分保驾护航。
不出意外地话,《红辣椒》应该能在两周内完成拍摄。
拍摄结束以后,《雨人》就会进入试映环节,而他必须装出一副奥斯蒙德·格里菲斯忙于《红辣椒》后期制作的模样,让艾伦·史密西同时出现在媒体的镜头之中。
第234章 《雨人》上
九月, 重新回到学校进修的荣恩从邮差手上拿到了一份特别的邮件。
小巧的纸箱看似平平无奇,但它却来自斯莱德独立制片公司。
荣恩的心脏跳个不停,小心翼翼地用衣服包裹着纸盒, 一路冲回了宿舍,还没忘记让室友拿从学院借来的相机录下他的开箱经历。上一次他收到来自斯莱德的礼物他就忘记了录像, 这次说什么也要录一段视频留作纪念。
拆开纸箱,荣恩兀地瞪大了眼睛,惊呼了一声口中不停地呢喃着:“我的天啊!我的天”
纸箱中装着一只别着孩之宝标签的雪橇外形毛绒玩具,附赠了一封感谢信和两张邀请函:“尊敬的荣恩·李先生/女士, 感谢您一直以来对斯莱德电影公司的的支撑诚邀您参加《雨人》的内部试映会,期盼您拨冗莅临。随信附赠《雨人》内部试映票券两张,公司周边礼物一份。”
耶稣在上!
他苦苦等待的《雨人》终于迎来试映,虽然它的导演不是奥斯蒙德让荣恩觉得非常惋惜,但荣恩坚信, 作为奥斯蒙德的死忠粉丝, 他能够在电影成片中找到属于奥斯蒙德足够多的个人痕迹。
如果电影本身质量够硬,《雨人》四舍五入一下也能被归进“奥斯蒙德宇宙”之中, 算奥斯蒙德导演的半部电影。
“好了, 兄弟,是时候亲自去见见我们的神秘导演, 艾伦·史密西了。”
荣恩面对镜头,得意洋洋地看向提着手提摄像机,嫉妒地眼睛都发红的室友, 语气带着些对艾伦·史密西的不信任与轻蔑。
“求求你了, 亲爱的、我的兄弟、我的义父!他们给了你两张邀请函, 带我一起去吧!”
室友麻利地关上摄像机,迫不及待地抱住了荣恩的大腿哀嚎:“这可是斯莱德寄出的邀请函, 也就是说奥斯蒙德会到现场吧?求求你了,我想和他合照,想要他的签名!那可是奥斯蒙德!我为了他什么都愿意做!不如这样,我负责承担你整个学年的伙食费?”
哪怕每天都吃食堂,整个学年的伙食费也不是一笔小开支。
荣恩忍不住咋舌,一向抠门的室友竟然能这么大方?
他高高举起两张邀请函:“好了好了,你先起来,有话好好说。奥斯蒙德不一定会出席,毕竟这只是内部试映会不是首映礼。就连导演和演员们也不一定会在试映会上现身。坦白说,我觉得奥斯蒙德几乎没有出现在《雨人》试映会上的可能性,我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
“啊?”
室友如他方才看到邀请函一样瞪大了眼睛。就在荣恩以为他会沮丧失落时,室友却兴奋地抓住了他的手臂,激动地嚎叫道:“你是说还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太棒了!”
荣恩:“”
“老兄,你的概率论该重修了。”
室友潇洒地一甩头发,自有他独特的理解:“挂科等于补考,补考等于多考一次。第一次考试59分加上补考60分,相当于我的概率论拿到了119分。所以我的分数比整个学院所有人都高,我是概率论的天才。”
难道他真的是天才?
荣恩的唇角颤动两下,紧急结束了话题,他尤其担心话题继续下去,室友还会整出“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代表着连续进出试映会影院100次,他就一定能在试映会现场撞见奥斯蒙德”这样的逆天言论。
然而。
谁能想到,内部试映的当天,室友还没有使出“改命神技”,眼尖的荣恩就在人群簇拥的中心发现了他心心念念的身影:“耶稣啊——还真是奥斯蒙德!”
可惜他邀请与他共同出席试映会的并非是室友,而是高中毕业舞会时的舞伴,另一位奥斯蒙德铁粉,丽芙。
丽芙激动地抬起挂在脖子上的女士相机,聚焦镜头对准被闪光灯围绕的奥斯蒙德。
试映会不是什么严肃的场合,所以奥斯蒙德并未穿着西装,他只穿了一件黑色的套头衫,搭配简单的CK水洗色牛仔裤和一双深棕色的马丁靴,装束看起来和街上的青少年没什么区别。
长焦镜头中的奥斯蒙德面带微笑,在保镖的保护下与影迷和记者打着招呼,挤过人群,走进试映影院。
但丽芙的重点可不是他今天穿了什么样的衣服,而是他的手臂。尽管距离遥远,但这对她的相机来说都算不上什么,丽芙如愿地看到了他手腕上偶尔显现出的黑色发圈。
她找好角度,在奥斯蒙德的身影消失在视野范围之前接连按动了十几下快门。
“你又在拍什么发圈?”
荣恩无法理解她的行为,嘀嘀咕咕道:“也许那只是一条特殊的手绳。”
丽芙只露出微笑,并不言语。她抬起手指了指自己头顶与影视剧中侦探头顶如出一辙的猎鹿帽,无声地彰显她今天的身份。
*
“来吧。”
奥斯蒙德整理好西装的袖扣,坐到了化妆镜前,侧头示意早已经准备就绪的化妆师开始工作。
助理将他拖下的衣服整理好,递给了早已经烫好头发,此时惴惴不安在一旁等候的基努。
《雨人》的电影时长为133分钟,算上开场前的等待、互动时间,也就是两个半小时。留给造型师的工作时间并不充裕,必须争分夺秒完成乔装。
奥斯蒙德为媒体们安排了一个电影试映结束以后简短的交流环节,给他们一些可以发表在报纸和杂志的素材的同时,也是将内部试映当成了首映礼乔装的彩排练习。
*
说是内部试映会,但整个放映厅却没有出现太多的制片厂高级管理者,占据了近一半席位的都是同荣恩一样的幸运观众。剩下的少部分观众胸前不是挂着记者证就是挂着影评人的证明。
荣恩好奇地四处张望着。
不仅刚刚现身的奥斯蒙德没有在影厅露面,就连《雨人》的主创团队也没有,无论是导演还是演员,没有任何一个人坐在观众席位上。
毕竟这是内部试映会,甚至不是面向投票评价的影迷们的正式试映会。荣恩不免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余光却突然瞥见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巴尔克·齐默尔曼,知名影评家,荣恩很喜欢他对奥斯蒙德电影做出的一系列高度评价,不知道这次他还能否一阵见血地抓住电影的核心,贡献出一份精彩的影评。
巴尔克同往常那样调整好了自己的坐姿,确保自己能够全神贯注地投入于电影。笔记本被摊开放在他的腿上,巴尔克已经习惯了不低头书写字符,即使影院一片漆黑,也无法干扰他及时记录重点信息。
像之前一样,他们这些拿到了邀请函的观众都是与片方签署了保密合同的,被禁止对外透露影片的电影内容。但是他们可以提前撰写好稿件,在影片正式上映后的第一时间抢先发布。
满怀着期待。
巴尔克像影厅中的其它观众一样,聚精会神地看向眼前硕大的银幕,等待着电影开始放映。
影厅陷入黑暗,整个放映厅随之陷入寂静。
屏幕骤然一亮,为电影改版的雪橇在劈里啪啦滴落着雨水的地面上绕出一个水纹的圆圈,象征着斯莱德的拥有者奥斯蒙德名字的首字母O。
与多数美国人不同,奥斯蒙德并没有选他的姓氏制作标志。也许是因为相较于字母G,环形O更适合添加动画使用,巴尔克猜测着,期待地望着银幕等待着接下来的画面。
紧接着出现在银幕上的就是米高梅经典的雄狮吼叫logo与联美的标识动画连体的UA。证明《雨人》由米高梅-联美投资制作。
漆黑的幕布上,白字构成的硕大主创名单依次闪过。
荣恩极为失望,电影的导演被确定为艾伦·史密西,奥斯蒙德的名字没能和他并列一起出现在主创名单中。
简短的主创名单终结于汤姆·克鲁斯的名字,画面由暗转亮,镜头聚焦,为观众们展示了一副昏暗的画面。
与电影开头斯莱德标志极为相似的雨天。
光线昏暗。
大雨敲打着玻璃,冲刷着窗外的玫瑰丛。
叶片与花瓣混合着泥水淌过泊油路。
一个年幼的孩子在窗内现身,他注视着窗外的暴雨,挥舞着手臂道别:“再见,雨人。”
镜头缓缓移动,将焦点汇聚于孩子的视线镜头,泼天的雨幕之中,站着一个漆黑的身影。
字母浮现于漆黑的身影之上——《雨人》。
雨人到底是什么?雨中之人?它和小孩又有什么联系?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故事。
巴尔克在笔记本上画上一个问号。
他确信影片开场镜头出自奥斯蒙德之手。
只有他能够如此轻松地借助短短几秒的时间勾起观众的好奇心,牢牢把控着节奏,引导着观众怀揣着疑惑投入剧情之中。
镜头由雨天转场,雨幕之中,一个男人穿着单薄的雨衣,仰头大喊着:“这里!将它放下来!”
一款其貌不扬的蓝色轿车被吊绳放了下来。
雨天,预示着主人公的心情。
蓝色,预示着忧郁。
男人在暴雨之中被淋湿也要坚持工作,运送的还是看起来并不昂贵的轿车,说明他的工作不佳,收入不多,甚至可能缺钱。
主人公随着向下的镜头移动露出真容,他看起来二十出头,个头中等。在暴雨中捂住自己随风飞扬的雨帽,打湿的头发让他看起来极为狼狈。
镜头一转,他用毛巾擦拭着沾湿的棕发,进入了室内。
墙上挂着意大利、德国、日本的地图。
巴尔克叹息,这就是奥斯蒙德,这绝对是奥斯蒙德。
不到一分钟内,他给出的信息太大太多了。这三张地图进一步证明了主人公的工作与车有关,同时,德意日三个轴心国,也有可能是在暗示主人公的品行不佳,并非善类。
伴随着汤姆·克鲁斯走进房间,原本的雨声隐入人声,整个画面瞬间嘈杂了起来。
室内面积不大,拥挤地摆放着三张桌子,每张桌子上都堆满了凌乱的杂物。算上主角在内,一共三人,所有人都接起电话。
“不,先生,就在今天早上我刚刚和巴比特谈过”
“你被环保署退了几次件?”
“对,已经五个星期了,现在,告诉我”
所有人的语速飞快,参杂在一起,无法分辨出具体的内容。
伴随着的还有室内其它电话响起铃铃铃的尖锐响声,主人公夹着电话,一边愤怒地大声咒骂,一边在堆积如山的文件中翻找着什么东西。
巴尔克不受抑制地皱起眉。
人很容易被噪音扰乱情绪,他很轻易地被影片中刻意营造的氛围干扰,烦躁地搓动着手指。
但这些声音没必要去听。
他知道,奥斯蒙德会让观众清楚地听到他们需要了解的信息。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
又或者是主人公烦躁的心情已经被积压到了极点,汤姆·克鲁斯的脸颊微颤,显然是咬紧了牙——轰地一声,他将桌上堆积的文件推落在地,整个世界伴随着一声巨响陷入安静。
办公室的其它两人停下了动作,胆怯地望向他。
女职员颤颤巍巍地呼唤他的名字:“查理?”
“我肯定会有同情心的!”
查理大声咆哮着,无论是片内的人还是放映厅中坐着的观众,都清晰地听到了他的声音,也捕捉到了最重要的信息:“我tm借了我的朋友20万呢!知道吗?我把我的钱全都投在这些汽车上了。”
他心情不佳,而且很容易陷入烦躁。
巴尔克暂时为他画上了标签。
查理皱着眉,狠狠摔上电话。他没有理会安静的办公室中剩下的不知道是他的同僚还是下属的俩人,拾起外套,踩着落了一地的文件走出了房间。
镜头集中于房门上,再次开启,打开它的却是一个年轻的姑娘,她撑着雨伞,面带笑容越过雨幕,打开查理的车门,坐上了查理的副驾驶座。
查理的糟糕心情延续到了约会上。
他暗沉的脸色让女孩收敛了笑容,尝试询问他有什么心事。
心事?
太多了。
查理思绪万千。
雨天导致的塞车绵延不绝,一眼望不到尽头。
此起彼伏的喇叭声进一步增添了观众与查理心中的焦躁。
看得出来,查理竭力想要保持镇定,但是在女友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询问和汽车棚顶不堪重负滴落的雨滴影响下,查理终于伴随着尖锐的喇叭声爆发:“你到底想和我谈什么?好吧,你想谈?你这一天过得怎么样?苏珊娜。”
“这不是我想谈的内容。”
苏珊娜同样恼火。
而查理就像是一个被戳破的气球,愤怒地吼叫着。
借款、贷款、欠款、房贷、工作的不如意,各种政府机构给他的车行的压力、令人恼火的客人每一项,全都撕扯着他。
巴尔克缄默。
查理的问题很简单,这是成年人的压力,每个人都被各种有关于钱的问题压倒。
他几乎已经可以确定,钱,就是《雨人》这部电影主人公在电影中最主要的主观需求。
荣恩侧头,一个移动的人影吸引了他的注意。梳着一头长发的女人在前排落座,莱恩听到有人轻声叫着她的名字:“伊莱娜”
伊莱娜露出歉意的笑容,在前排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她还没来得及观看《雨人》的成片,希望她来得刚刚好。
银幕上一对情侣的争吵还没来得及爆发,车载电话的铃声突兀地响起,促使两人重新陷入沉默。
查理接通电话:“查理,我是莱尼,我们找了你好一会儿了。我接到了尼莫先生的一个电话,他是你父亲的律师,一直在找你,你父亲死了。”
查理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也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他甚至都没有眨一眨眼睛,冷漠、平静。
苏珊娜凝视着他的神情,隐隐含着担忧。
“查理?查理?”
莱尼疑惑他是否在听。
“嗯哼?”
莱尼的声音变得愈发小心翼翼,他以为他正沉浸与悲伤之中:“我很遗憾。你父亲的葬礼明天在辛辛那提举行,莫尼先生说你知道在哪里,我把他的电话给你”
查理的神色依旧毫无波动。
就仿佛他从莱尼那里得到的并非是他父亲死去的消息,而是邮差提醒他他将信件塞进了他的房子:“不需要,还有别的事吗?”
“就这件事,查理,还有什么事我能效劳?你只要给我打电话”
“好的。”
查理伸手切断电话,面色平静地侧头:“很抱歉破坏了我们的周末。”
他的父亲死去,他关心的只有周末的约会泡汤?
巴尔克微微挑起眉,这件事给他的打击甚至还没有塞车大。
女主苏珊娜与巴尔克一样疑惑:“周末?”
你关心的只有周末约会?
好在导演和编剧并不打算将答案当成什么秘密藏着掖着。
查理像是终于调整好了情绪,平淡地解释,他和他的父亲有着难以调和的矛盾。
在第二天的葬礼上,查理也表现地像是加缪笔下的局外人,他安静自持,神态自若,甚至对苏珊娜说道:“要不是为了知道遗嘱的详细内容,我肯定不会到这儿来。”
从某种程度上讲,查理和奥斯蒙德很像。
伊莱娜坐在椅上,紧紧盯着银幕上的画面,所以他非常善于调控汤姆的情绪,让他的表演更加真实,更加贴近查理的角色。
巴尔克此刻也几乎可以确定。
也许《雨人》的电影会围绕着查理缺失的家庭关系和情感展开。
这是电影中的常用套路。
在构建人设和故事框架时赋予主人公一个表面上就能看到的主观需求和一个看不见的、就连主人公自己也不清楚的,伴随着故事的深入才浮出水面的深层需求。
即编剧守则:“具有不同程度的个人不满和否定情绪的主角一直以来坚定的信念被迫动摇,他战胜自己的心魔,幡然醒悟。”
第235章 《雨人》中
辛辛那提是查理过去与父亲共同居住的住宅。
车库的门里停放着一辆曲线流畅优美的浅绿色跑车。
查理伸手, 轻柔地抚摸着它。这辆车似乎唤起了查理对于过去的一些回忆,只是从他紧皱的眉来观察,那似乎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苏珊娜望着园中缺乏水分的玫瑰, 忍不住呢喃:“应该有人给这些玫瑰浇水,它们就快要枯死了。”
谁应该来给这些玫瑰浇水?
当然是查理, 但在没有与死去的父亲和解之前,他绝对不会拿起喷壶。
苏珊娜并不了解查理,但她自以为了解查理:“你是你父亲的独生子,他45岁的时候才拥有了你, 可能他以为他根本不能有孩子了呢,他一定很爱你。”
但查理却对她的话嗤之以鼻,他走到她的身边,给她讲了个故事。
那辆他抚摸的跑车,是父亲绝不允许他触碰的。父亲总是说, 车是一件杰作, 车是要人尊重的,不是孩子们的玩具。他上十年级, 也就是16岁的时候, 带回家一张满是A的成绩单:“我问爸爸,我可以开那辆车吗?你直到, 带那些小伙子们出去兜风,就好像胜利后的凯旋。他说不行,但无论如何, 我还是偷了钥匙。”
“因为我应该得到它。”
查理注视着苏珊娜, 试图让她理解自己, 试图让她理解自己对父亲的愤怒。他并不是一个坏孩子,只是因为他受够了:“无论什么时候, 无论我做了什么,反正我做的任何事对他来说都是糟糕透顶的。他恨我,你知道吗?他恨我!”
“我和其它的孩子被警察拦下。因为我的父亲报警说他的车被偷走了,而不是他的儿子没有得到允许把车开走了。别的孩子们都被他们的父母保释带走,只有我被留在警局里,等候着那个不可能的人,整整两天。”
自此以后,他离家出走,再也没有见过他一面。
毫无疑问,查理是一个与写下了《E.T.》的斯皮尔伯格一样孤独的孩子。
他甚至也有一个童年时想象出的朋友,他向苏珊娜提起,小时候在他害怕时总是唱歌安慰他的雨人。
“后来呢?他怎么样了?”
查理像每一个成年人一样平静而麻木,他望着那丛快要枯死的玫瑰,走出镜头:“I just grew up(我只是长大了)。”
丧失母亲,丧失雨人,再到丧失父亲。
巴尔克不否认查理有些自私,过于追逐金钱,甚至蔑视死去的父亲,但也认为人们应当承认,查理没能从仅有的亲人那里得到应有的承认。
他认为那辆敞篷跑车是他应得的,不过像面对其它孩子被父母领走时一样,认为父亲本应该像其它孩子的父母那样保释他走出警局。
查理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甚至比其它的孩子表现的更好,可就是无法得到其它孩子的父母轻而易举交给他们的。
他应得的不是跑车,而是承认与爱。
他要的不是父亲口中的多么珍贵的、甚至要被人尊敬的跑车,而是父亲眼中与跑车一样重要的重视。
父亲的遗嘱让他的怨恨达到了顶点:“我还记得你离开家的那一天,充满了怨恨和自以为是,一心只想着你自己作为一个自幼丧母的孩子,我可以理解你的苦楚。只是你甚至拒绝假装你爱我或者尊敬我,这一切我都可以原谅。但是你不写信,不打电话,不用任何方式与我重修关系,这让我失去了一个儿子。我对你祝福依旧不变,我祝你心想事成。我在此遗留给我的儿子,查理·桑福德·巴比特”
“那一辆别克敞篷车。不幸的,就是这辆车终结了我们两人的关系。还有我那些获奖的,杂交玫瑰的全部所有权遗赠给他。愿它们提醒他美德的价值与完美无缺的可能性。”
至于他的庄园和不动产以及其它私人财产,全部都被托管。出去税和花销以外超过三百万美元的资产,变卖成一笔信托资金,受益人不是查理,另有其人。
查理难以置信,他愤怒地瞪大了双眸。他可以确信,他的父亲根本就没有原谅他,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即便他是他的孩子,他依旧恨着他,他要求他十全十美,可是哪有人能做得到?
如果可以,查理也希望自己这辈子可以不用再和父亲产生联系。但是他缺钱,无论是欠款还是贷款,都压得他喘不过气,他不需要三百万那么多,只要它能帮他偿清债务。
于是,查理绕开律师,通过信托银行查到了信托金的去向,他驾驶着父亲送给他的那辆别克跑车,带着苏珊娜,来到了沃尔布鲁克的精神病院,信托金的受益者是这里的一名病人,而布鲁诺医生则是他的受托管理人。
查理独自一人与不肯透露任何信息的布鲁诺医生辩驳争执着,留在车上的苏珊娜则有些无聊地和一个佝偻着的病人打了个招呼。
那名病人垂着头,没有拉开车门就跳上了汽车,坐到了驾驶座上,他目光呆滞地以45度看向地面,小声咕哝着:“我父亲的车。”
苏珊娜有些害怕,她试图与他交流:“这不是你父亲的车,这是我男友的车。”
病人却说:“对,我父亲让我在车道上开,我是个出色的司机。”
巴尔克挑眉,不愧是老牌影帝,达斯汀·霍夫曼的演技出众,他的目光似乎不聚焦,神经兮兮,在说话时不停地左右晃动自己的身体,声音总是不由自主地卡壳,发音方式古怪,毫无逻辑每一项都令人觉得怪异,将一名精神病人的异样表现地淋漓尽致。
“你确定吗?”
他仍然不看苏珊娜,目光聚焦于某个虚无缥缈的空白:“我总是在星期六开这辆车。上一次,我们还开车到离家28英里的地方去了。从没有在星期一开过。”
查理从布鲁诺的办公室走出,疑惑地看向苏珊娜:“他是谁?”
没人知道。
这个有些奇怪的病人只是突然跳到了车里,又在查理的瞪视下走下了车,他低声的呢喃被查理听到:“爸爸让我星期六驾驶着这辆车沿着车道慢慢走,那时候车椅是褐色皮革,现在它们是暗红色的。”
查理一愣,这辆车过去的车座确实是褐色的皮革。他打开车门,追上病人的脚步,询问他有关于这辆车的事,询问他的父亲。
病人说:“桑福德·巴比特。”
那是他的父亲。
查理愣在原地,种种猜想涌上心头,他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桑福德·巴比特?”
病人并没有停下脚步,他说出一个地址:“辛辛那提,比齐克莱斯特街10961号。”
那就是他家的地址。
查理惊愕地尝试伸手去拽他的手臂:“你的母亲是谁?!”
“艾利洛·巴比特。”如同背书一样,病人说道:“死于1965年1月5日”
他垂下头看向手表,似乎是想要回忆具体的时间点,亦或者他的回答已经到此结束,他需要按照时间按部就班地规划自己的生活。
他是他素未谋面的亲生哥哥。
巴尔克震惊。
影片中,从办公室走出的布鲁诺医生望着满脸复杂的查理,给出了肯定的回答:“雷蒙是你的哥哥。”
*
雷蒙是高功能自闭症患者。
查理透过门,看向自己正在观看着电视节目的亲哥哥,他被天生的疾病影响着感官的刺激输入,大脑对讯息的处理反应迟钝,他没办法表达自己,人们无法通过传统的方式,了解他的情绪。
雷蒙有自己的一套规则,吃饭、睡觉、穿衣、观看电视的任何时间都被详细规定,如果这些常规惯例发生任何偏离,雷蒙就会觉得非常恐怖。
不过,无论布鲁诺医生说了些什么,查理都不在乎。
没人告诉过他他还有个哥哥,那他也不会将他当成自己的亲人,他只想要钱,他只在乎钱,只要能从雷蒙手上拿走本该属于自己的一部分,他就立刻离开。
一个糟糕的念头在查理的脑海中诞生。
雷蒙没有金钱的概念,但是受托管理人布鲁诺有,如果他带雷蒙离开,并以雷蒙要挟精神病院,布鲁诺总会想办法解决他的问题。
他并不是要伤害他,他只是想要通过他得到应得的那部分遗产。
查理将他的念头付诸行动,他哄骗苏珊娜、雷蒙和他的护理,声称要带雷蒙到洛杉矶观看雷蒙喜欢的棒球赛,和苏珊娜一起将雷蒙带上了车,开始了三人“短暂”的旅行。
苏珊娜察觉到雷蒙因生活环境的改变而产生了强烈的焦虑与不安,要求查理送雷蒙回疗养院,却遭到了查理坚决的拒绝。
显然,查理冷漠的心已感受不到令人温暖的手足之情,当雷蒙兀地出现在查理生命中时,查理没有为生命中忽然多了一位亲人而欣喜,他从未考虑自己的行为会对雷蒙带来的不安与伤害,他带雷蒙离开不是出于家人的爱,他对向他提出质疑的苏珊娜解释:“雷蒙得到了所有的钱,而我什么都没有。”
苏珊娜难以相信,查理就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偏激、令人难以理喻也令人难以忍受。她潦草地穿上外套,收拾好衣物,转身离开:“无论三百万美元对雷蒙来说有没有意义,你都是在抢他的东西,查理,你疯了!”
雷蒙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待在酒店房间内,安静地读着他的书。
时至中午,查理沮丧地领着雷蒙外出用餐,雷蒙看向服务员的胸卡,念出她的名字,也念出了她的电话号码。
雷蒙解释,他在电话薄中看到过服务生的电话。
他没有其它书可看,就记下了电话簿中的信息,到目前为止,他已经记到了字母G开头的组织或人的电话。
查理有些意外,但他并不在乎。
他敷衍地转移了话题,询问雷蒙是否饥饿。
在雷蒙按部就班的计划表中,星期二是吃三明治的日子。精神病院的三明治必须夹着一根横向切成三段的完整腌黄瓜。
查理检查了一番,三明治中夹着腌黄瓜,但是他并不在乎它是否完整。
但是雷蒙并没有用餐,他需要他的牙签插着三明治,按部就班地食用。
查理简直烦不胜烦,他想要敲诈的布鲁诺医生暂时出差,离开了精神病院,他无法联系到他,只能等他回来。在那之前,他必须确保雷蒙待在自己身边,可是他就不能让他稍微轻松一些吗?
“你可以试着拿手吃。”
查理试图通过劝说减轻自己的麻烦,但雷蒙却固执地摇了摇头。
他必须严格地遵守他为自己的划定的规则,不然就会恐惧畏惧。普通人很难理解,但雷蒙无法反抗。他已经四十多岁,每天都像这样,按部就班地生活。
雷蒙哀嚎着发出尖锐的叫声:“完整的黄瓜!完整的黄瓜!我要牙签!我要牙签!”
他的声音让餐馆内的食客全都顿住了动作,疑惑不解地看向突然作怪的男人。
查理十分尴尬地拽住了他的手臂,试图让他停下,但雷蒙毫不理会他的劝说,像是一只无法停止的报警器那样,不顾一切地嚎叫着。
巴尔克摇了摇头。
绕过中间叙事的部分,影片重新找回了开头的节奏。频繁的噪音,令人焦虑尴尬的状况,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查理和观众。
雷蒙无法给查理他想要的,他只是一个麻烦,一个负担,他促使查理重新走上极端,成为促使查理焦躁愤怒的另一个源头。
慌张的服务员在捧着牙签盒走至他们身边时,不小心踉跄一下,将牙签摔到了地上。几百甚至上千根牙签掉落在地上,滚落到沙发和餐桌下面。
一团糟。
查理深吸了一口气,但是他清楚,向雷蒙发火毫无用处,还不如先将小费拿给服务员,解决眼前的麻烦。
雷蒙却中止了尖叫,他看向地上的牙签,呢喃着数字:“246根。”
“什么246?”
查理掏出零钱,递给无措的服务员:“麻烦帮我拿一个完整的腌黄瓜,横向切成三段?”
“246根牙签,一共有246根牙签。”
雷蒙说道。
查理懒得理会他,顺口询问服务员:“这一盒总共有多少根牙签?”
“250根,先生。”
她看了一眼牙签盒上标注的数字,回答道。
“数字很接近了,雷蒙,好了,你的腌黄瓜和牙签都来了,把它吃完,填饱你的肚子。”
服务生看了一眼牙签盒的内部,神情微愣,露出笑容:“盒子里还有4根。”
查理回过头,不敢相信地望着她,接过了她手中的牙签盒。
*
牙签只是个小小的插曲。
雷蒙依旧惹人讨厌,他在车上用古怪的腔调不停地重复着车载广播中的声响,让本就因为苏珊娜离开和开了太久车而心烦意乱的查理更加焦躁。
查理在路边停下几十年前产的别克跑车,他打电话给莱尼询问情况,他的朋友正在四处找他偿还借款,但贷款支付期逾期导致查理的汽车被扣押,必须得拿出一笔钱及时还上贷款,才能让资金链重新运作。
他再次抱着希望打给布鲁诺,索要一笔金钱,然而布鲁诺只是在电话中不停地劝说他将雷蒙送回沃尔布鲁克。他不能给查理想要的答复,无法从信托中取出一部分交给查理,“赎回”雷蒙。
查理还想要说什么,一回头却找不到雷蒙的身影,只能留下一句“那么我们法庭上见。”,便匆匆挂了电话。
“雷蒙。雷蒙?雷蒙!”
他离开电话亭,慌张地向四周张望着,突然发现雷蒙抓着他不离身的包,正尝试着无视红灯,横穿斑马线。
查理的心中一慌,连忙追了上去,他举起双手向被迫刹车的司机表示歉意,充满地追上差点被车撞到的雷蒙,精神未定地将他扑到在地:“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差点就要被撞死了!老实待在我身边不行吗?!”
雷蒙害怕地颤抖。
却并非因为差点夺取他性命的轿车。
他哀嚎着陷入恐慌,仅仅是因为他没有穿内裤。他的规则中,他必须要穿从辛辛那提街O街400号购买的凯马克牌32号内裤。
但是查理完全无法理解他。
他明明为雷蒙准备了新的贴身内裤,他为什么不穿?有什么区别?为什么一定要恪守他烦人的规则?
第236章 《雨人》完
生活在现代快节奏社会中的每一个人, 都维持着匆匆的脚步,追名逐利,不停地拨打接通一个又一个电话。面对形形色色的人, 各式各样的工作,卑躬屈膝和颜悦色或者焦躁愤怒大嚷小喝。
纷乱的心就像是蔚蓝天空中交错的飞机拖痕, 蓝天白云呼啸而过,眼罩遮住的双眸看不清旅途的美景,看不清女友处处的反对下竭力维护他的那颗心,看不清云层深藏的雨痕。
查理仓皇焦虑地在机场接通、拨打着电话。
贷款、欠款, 像是一张透不过气的网。唯一的救星,身旁的300万美元却在在走进候机室时如同报警器一样响起,再次发出尖亢的惊叫。
巴尔克恍惚地看着,他极少在观看电影时感到不适,但雷蒙却像是个披着成年人外皮的婴儿, 扰乱工作, 令人束手无措,他知道, 查理已经达到了极限。
雷蒙害怕乘坐飞机, 他准确地说出每一家航空公司距离最近的事故,导致多少人丧失。
倒不如说, 别有用心的故事暗示雷蒙怕的是查理的生活方式,太快了,如同陀螺一般旋转, 静不下心看一本书, 停不下脚步看路边的野花。嘈杂的汽车马达, 城市的烟尘,拥挤的人群, 如同飞机事故一样将人们的情感吞没,促使他们变成为了生活奔波的僵硬机器,齿轮。
查理不理解,他愤怒地放弃,抱怨着兄长的烦人,无可奈何地领着他走出机场。他只能放弃飞机,拖延欠款,开着那辆象征着他与父亲决裂的跑车,载着哥哥返回加利福尼亚。
可雷蒙怕的不仅仅是飞机,行驶途中,雷蒙目睹高速公路上的交通事故,应激发作,查理不得不再次放弃高速,他缓慢地开着车子,跟在强行下车不行的雷蒙身后,将车开上二级公路。
车子驶过镜头,另一辆逆行的车辆带来黑夜与雨幕。
雷蒙不愿意在雨天前进,莱尼又带来了糟糕的消息:查理不得不立马拿出八万元来偿还给供货商,不然他就拿不到客户预定购买的新车。可是他被彻底地困在了公路上,想要重返加州,至少要花费十天左右。该怎么还上这八万美元?
可以看出,查理的耐心几乎要被消磨殆尽,他对雷蒙越来越不耐烦,但雷蒙却在他不耐地将牙刷递给他时,不经意地提起了雨人。
“雨人?”
查理在一瞬间瞪大了双眸,侧头诧异地看向雷蒙。他确信,他向苏珊娜解释那次,是他唯一一次提起雨人。
雷蒙的目光依旧呆滞,他接过查理递来的毛巾擦拭嘴唇:“是的,你说雨人。”
“Rain Man?我说雨人?”查理凝视着不断左右摇晃着身体,让人下意识厌烦的雷蒙,蓦然抓住了什么:“我过去是不是想说雷蒙(Raymond),结果说成雨人?”
实际上,雨人也是儿童自闭症的别称,而编剧却将它融入了雷蒙的名字。
“是的,滑稽的雨人。”
雷蒙将毛巾挂上置物架,转身离开,在查理身侧的镜中重现身影。
这也是一个摄影构图上的技巧,让电影中的人物发生位移,但仍然让两个人同时出现在同一画面中,同时,也象征着雨人在查理的心中,从未离开。
查理的视线追随着他移动,轻轻蹙起的眉和微张的唇都彰显出他的意外:“你?你是雨人?”
镜头不变,汤姆·克鲁斯也未曾移动位置,雷蒙在镜中走出门,短暂地消失了十几帧,很快垂着头重新返回,就好像预示着,在他童年害怕时永远陪伴着他的雨人重新以雷蒙的面目,正式地走进了查理的心。
雷蒙因为短暂而突发的生病而离开。
他左右摇晃着,在医生口中,不会表露自己的情绪的雷蒙似乎只能通过惊人的记忆来表述他的情感:“那是1965年1月,俄亥俄州,辛辛提那,比齐克莱斯特街,10961号,星期四,下着大雨,每小时120mm以上你在窗里,朝着我挥手。”
“‘再见,雨人。再见,雨人。’”
查理困惑地小幅度摇了摇头,所以雷蒙就是那个小时候哄着他,给他唱歌的人。他唱的什么?
“看见在阿尔及尔的市场”
“送给我的照片和纪念品”
“当你随梦浮想联翩时请你记住”
雷蒙哼唱起曲调,这是鲍勃·迪伦为《雨人》撰写的新歌。
查理忍不住跟着他一起唱了起来,他对这首歌有一些印象,伴随着这首歌的旋律,他似乎隐隐约约响起了小时候的事。雷雨的天气,他害怕出门,但是兄长的臂弯是温暖的,歌声是轻和的,促使他闭上双眸,沉入梦乡。
这是一个足够温情的画面,昏黄温暖的灯光,查理突然找到了童年陪伴他的雨人,放下了对哥哥的嫌恶也放下了被债务压迫的焦躁。
直到查理坐下身,打开浴缸的热水水龙头。雷蒙回头看见他的举动,却莫名发出了痛苦的哀嚎,他再次应激,晃动着手臂,“啊啊啊”地叫个不停,焦急地推搡着查理,试图将水龙头关闭:“坏!可怕!可怕的坏!可怕的坏!”
查理惊愕地瞪大双眸,他试图阻止,雷蒙却转头不停地用自己的手拍打自己的脑袋,发出阵阵刺耳的嚎叫。查理举起双手,尽自己的最大努力让雷蒙冷静下来。
雷蒙却仍旧念念有词:“坏!热水!热水烫宝宝!”
查理尝试着将手掌搭上他的肩膀:“什么宝宝?我?”
是的。
雷蒙突然应激,只是因为他坐到了热水的边上。
“我没有被烫伤,我没有,你看我。没事的。”
雷蒙依旧摇晃着身体,痛苦不堪,但情况却好像比刚才好了一些,他说:“去华布克鲁的时候。”
查理这才明白,为什么雷蒙会被送走,为什么雨人会离开他。
因为他的哥哥雷蒙在抱着他洗澡的时候突发疾病,烫伤了自己,所以他的父亲才会认为是雷蒙弄伤了自己。
为了保护查理不会再次受到伤害,所以他们的父亲将雷蒙送到了精神病院。所以父亲在看到查理时,总是忍不住想到自己的另一个无法留在家中的儿子,才会不经意地对他有所苛责。
雷蒙冷静了下来,他走出浴室,口中却依旧呢喃着:“绝不能伤害查理·巴比特。绝不能伤害查理·巴比特。”
查理的心中百感交集,雷蒙对自己被送走毫无怨言,哪怕近二十年过去,他依旧牢牢记着不小心烫伤他的热水,和保护自己以免受伤。查理头一次主动遵循了雷蒙的规则:“来吧,十一点了,你该上床睡觉了。”他蹲下身,为雷蒙脱下了鞋子。
沿途的风景未变,但有什么似乎已经悄然改变了。坂本龙一与大卫·鲍伊合作的、颇具莫西干风味的风琴乐响起,雷蒙像以往一样看向道路两侧,欣赏着遥远的地平线上升起又落下的太阳。
在开车的间隙,查理也侧过头,橘红色的日光模糊了他的棱角。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查理主动领着雷蒙走进沿途的精神诊室,向护士和医师描述那些他也无法理解的专业词汇,仔细地向医生询问注意事项。
他并不是没有被父亲憎恨,也不是被雨人抛弃。
查理尝试着他开始理解这位哥哥,自己唯一的亲人,不再对雷蒙发号施令,而是学会了轻言细语的告诉他要怎么做。为了不让哥哥错过喜爱的电视节目,专门花了几百元买了便携的小电视。
他放弃日夜兼程赶路,反而在雷蒙表现出对路过拉斯维加斯米高梅大酒店的巨大招牌的好奇心时,领着他走进了赌城。
雷蒙过目不忘的天赋再次让原本不以为然的查理大吃了一惊,原本只是想陪他逛逛,雷蒙却一次又一次凭借记牌压中数字,将桌上的筹码全部笼到了自己的身边。
查理为之苦恼的、必须立刻偿还的8万美元欠款,轻而易举地被雷蒙赚到了手中。
当查理的速度慢下来,当查理放平心境,似乎一切都开始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了。
雷蒙甚至在赌场与一位漂亮的女孩艾丽丝协定了约会时间,他们约定在晚上十点相约舞池酒吧。
查理并没有将他放到一旁不管,反而主动询问雷蒙会不会跳舞,他亲自上阵,将手掌放至雷蒙的肩头,引导雷蒙搂住他,教会了他足以应付的简单舞步:“这就是跳舞,对,你做的真棒,你很会跳舞。”
短暂的喜悦冲昏了查理的头脑,他伸出手臂,在拉斯维加斯酒店提供的房间巨大的落地窗前,给了久别重逢的兄长一个大大的拥抱。
窗外车流涌动,灯火辉煌。
但是窗外,只有悠扬的舞曲和静谧的温度静静流淌。
伊莱娜向后靠在座椅上,她看向银幕,硕大屏幕上的雷蒙正在用他一贯僵硬的语气讲述他的约会对象:“她闪烁灿烂,就像是节庆假日一样美好。”
这句话本不该由雷蒙说出。
因为如同医生所说,雷蒙在片中的设定并不擅长表述自己的情绪,更何况是如此鲜明的爱意。而且他一向遵循着自己独特的计划规则,节假日对他来说与寻常工作的日子没有太多的区别。
这是她在片场亲眼撞见,奥斯蒙德夹带的私货。
就像是他用贷款和借款来直观地表述查理糟糕的处境以及他对金钱迫切的需求和压力一样,节假日这个寻常的词汇,对辛苦工作的他来说,对观影的成年人来说,足够浪漫和美好,用来形容一位爱人,再合适不过。
可惜这句话真正要赠予的对象不再现场,可惜片中的雷蒙被艾丽丝放了鸽子。
他跟随着弟弟重新出发,查理让他尝试沿着马路的边缘开车,这辆承载着查理不愿提起的童年的浅绿色别克敞篷车,又一次承载了查理心灵的回归,使他感受到了亲人在侧的温馨,让他重获了一份安宁。
巴尔克的猜测没错,查理没能实现自己的主观需求,却通过与哥哥的旅程,收获了自己的深层需求。
查理与雷蒙开车越过马路,他将车停在路边,诚挚的眼眸看向自己的哥哥:“我有被人照顾过,我有被人鼓励成为成为比想象中更好的人。虽然妈妈在我两岁时就去世,但是你和父亲一直照顾着我,还有苏珊娜,她一直在支持着我。”
一个无法正常表述情感的人,却始终在雨幕之中守护着他,给了他爱。查理放弃了争夺遗产,他想要和哥哥一起生活。
但是故事并未就此结束,《雨人》拥有的并非是好莱坞影片传统意义上的圆满结局,雷蒙在与律师的交谈中,表达他愿意离开精神病院,与查理一起共同生活,但他终究是个无法照顾好自己的病人,他在用微波炉加热食物时,差点引起了火宅,伤害自己。
而这也让查理明白,真正的爱并非是让哥哥留在自己的身边。即便不舍,但他清楚雷蒙比起与他共同生活,更需要医生、护理无微不至的照顾与科学的治疗。
这一次,换他为雷蒙在雨中撑伞,换他去体谅、关怀。强求不一定是好的,查理劝说着自己,将雷蒙的需求放在自己之前,他没有条件照顾好哥哥,所以他放弃了自己的主观需求,为了哥哥更好的生活。
只是这一次,雷蒙离开的时间是一个晴天。查理站在路旁,与缓缓移动的火车内雷蒙的视线相对,他像影片开头、像他小时候那样抬起手臂挥舞:“再见,雨人。”
鲍勃·迪伦的歌曲再次响起:
“没有你我将形单影只
或许你也和我一样孤独
乘着一架银色的飞机飞越重洋
看见雨幕里潮湿的雨林
回想着这一切”
影片至此拉上帷幕,巴尔克深吸了一口气,《雨人》是一场查理的心灵之旅,但有时,人们不得不收回手放弃。
*
电影结尾的歌声在影院侧边的狭小后台依旧清晰。
“没有你我将形单影只
或许你也和我一样孤独”
“嘟嘟”
电话里再次传来清晰的忙音。
独自坐在化妆间的奥斯蒙德紧紧蹙着眉头,他用力将听筒扣回电话的支架上,焦躁不安地从身上西服的口袋中寻找着糖果、尼古丁贴片和烟。
一切本该按照他的计划顺利进行。
但这是第一次。
利亚姆离开美国回到多伦多以后,第一次没有接他的电话。
第237章 火灾
“杰作——”
“好样的——!”
容纳了204人的放映厅内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和无法休止的掌声。
荣恩站起身, 配合着拍动双手。
占据数量较多的影迷情绪激动,他们对于斯莱德制片公司有一种爱屋及乌的宽容,发自内心而真诚地喜欢这一部新人导演初出茅庐的作品。
只是荣恩怎么看这部电影, 怎么觉得《雨人》中处处藏着专属于奥斯蒙德·格里菲斯的印记。
刻意设计的镜头、转场,藏在颜色和不起眼的小物什之中的暗示, 荣恩认为,没有人能像奥斯蒙德一样,不动声色地在影片中展开画卷,展现出他用昏黄灯光温柔包裹的声色俱厉的残忍和爱意。
患有自闭症的雷蒙无法与他人进行完整、正常的交流, 清晰地表达自己的情感。但是影片并没有将他塑造成需要怜悯和帮助的弱者,反而让他凭借固执成为亲情的坚定守护者。不得不说,这是对正常世界伦理道德的最大嘲弄。
处处都染着奥斯蒙德浓烈个人色彩的影片,却没有在cast名单上的任何一个角落标注奥斯蒙德的名字,无疑也是一种辛辣而荒诞的嘲讽。
说白了, 荣恩就是无法理解, 为什么奥斯蒙德付出了如此多的心血,却不在这部优秀的影片上署名。
伊莱娜站起身, 她的目光瞥向缓缓亮起的影院侧边的通道, 看到达斯汀·霍夫曼、汤姆·克鲁斯在角落阴影中的“奥斯蒙德”,他们即将在影院真正亮起的那一刻走出, 走上银幕前方的讲台。只是她却没有看到本该出现的“艾伦·史密西”的身影。
奥斯蒙德人呢?
伊莱娜皱起眉,冲忙地在掌声之中越过几人,从侧边的通道跑出, 直奔化妆间。
“艾伦?”
伊莱娜疑惑地推开门, 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咳嗽了起来:“咳咳你不是戒烟了吗?怎么又见鬼的你从哪翻到的雪茄?这是怎么了?”
室内用帽檐的阴影遮掩面庞的男人靠在化妆柜旁, 侧头夹着电话的听筒,熨帖得体版型普通但挑不出错处的西装此时却出现了少许的褶皱, 脸上铺着大片塑形泥和粉底的奥斯蒙德偏着头,双眸紧皱,空闲的两指指尖夹着燃烧的粗雪茄。
是的,燃烧的雪茄。
烟尾的火焰本该被吹灭,产自古巴的违禁品本该静静地燃烧,产生坚果油香的焦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同火柴一样燃烧着橘红色的火焰,产生不完全燃烧的黑灰色烟雾。
他脚边漆黑的痕迹灰堆证明,它已经不是第一支被暴殄天物,错误地燃烧殆尽的雪茄了。
奥斯蒙德抬眸望向她,被塑形泥包裹而略有些僵硬的脸上居然浮现起了些许茫然:“也许我应该报警?”
他并不认为自己在小题大做,现在的时间绝不是利亚姆的睡觉时间。之前打去电话,利亚姆不在时,也会有其他人代替他拿起听筒,转告他利亚姆外出,一会儿才会回来。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七八个跨越国际的电话如同坠入深井、抛进大海的石头,除了忙音以外,得不到任何回应。
他的心悸源自胸口残存的枪伤,覆盖在心脏上的痕迹,比任何话本中残忍的语句更具威慑力,久违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海水一样,自四肢蔓延,吞噬脊椎。
伊莱娜惊讶地张了张唇,注视着他指尖燃烧的雪茄掉落至地上,扬起小幅的烟尘波动,明亮的火焰被包裹,熄灭消失。
她无法理解奥斯蒙德的举动:“你冷静一点,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报警?”
耳边响起罐装一般不真切的欢呼声,它来自隔壁的放映厅,证明几名主创已经走进了放映厅。
奥斯蒙德看着她,给出的理由看似幼稚可笑,但他的神情执拗,好像坚信他给出的理由是足以证明天塌的铁证:“利亚姆不接我的电话。”
她还以为怎么了。
伊莱娜松了口气,尽量放缓了声音安抚奥斯蒙德的情绪:“放轻松,他只是没接电话而已,也许他临时有什么急事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你会这么粘人?别担心了,也许等你和媒体交流完,他就会将电话打回来。”
她也好、系统也好,甚至是他自己,脑海中纷杂的声音全部都在劝说着自己放下心来,给他一点时间,也给利亚姆一点时间。
法蓝色的瞳孔不安地颤动着,奥斯蒙德飞速地浏览着眼前的系统商城,他试图在繁多的目录中寻找到什么道具来帮助他缓和眼下的状况,但劝说和安抚都是徒劳,他的身体更加诚实,腹部很快就传来久违但熟悉的不适。
恐惧症是对情景永久回避的条件性焦虑,他清楚自己现在就像是一个经典性的预期性焦虑病例。担忧某件事情终会发生,忧虑日积月累,却在某个时刻遇到了可能会导致坏事真正发生的直接证明。
不,只是没接一个电话而已。
这证明不了什么。
奥斯蒙德站直身体,手指揉按了两下自己的太阳穴,他尝试使用认知疗法缓解自己的状况,片刻之后,他沉默着在欢呼声的催促下挂上了持续反馈忙音的电话。抬手压低帽檐,跟着伊莱娜走出房间,走向放映厅。
*
利亚姆喜欢注视着一切走上正轨,慢慢变好。
所以他喜欢耕种与等待的过程。
稚嫩渺小的种子在湿润的泥土中破壳,嫩绿的压挣开束缚,自土壤中钻出,窥见光亮的日轮。
柔弱的芽、怒放的花,能为他带来他所渴求的挣扎的希望。
轻躁狂依旧占据着他的大脑,让他每晚无法入睡,在凌晨过早地醒来,仍然觉得精力充沛。利亚姆习惯在凌晨五点拉开自己朝东的窗户,坐上飘窗,平静地注视着地平线上露出的光亮将黑暗终结,金线追逐着云朵,将它勾勒出一个人形的轮廓。
“奥斯蒙德。”
这是个饱含着特殊意义的单词。
利亚姆将额头轻轻地抵在了玻璃上,对他来说是黎明的钥匙,他需要他,等待开启华彩,等待肆意的流光,等待无尽的光芒将一切点亮。
等待下一个黎明。
返回梦之城洛杉矶,张开手臂,将一切的过往抛至脑后,简单地作为奥斯蒙德喜欢的利亚姆·海恩斯生活。
就像是剧本终章的“他们最终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一样,简单地画上句号。
金色的矛戈刺破黑暗,阳光倾洒在利亚姆脸上,却越来越刺目,如同火焰一样燃烧着。
他没有等来黎明。
只等来了熊熊燃烧的火焰。
利亚姆愣在原地,修剪的圆润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温热的鲜血顺着指缝滴落,落入土壤。
躁期他对自己的狂妄自信冲昏了他的头脑,他想尽了所有的可能性,唯独漏掉了他对自己最具信心的地方——对母亲的保护。
如同地狱延展的绘图,猩红而贪婪的火舌将整座建筑吞噬殆尽,它将每一块抵御黑暗的木头和墙砖,化为天空中不完全燃烧的滚滚黑烟。
身旁的库珀·杰诺维塞脸上带着惋惜,仿佛他真的无辜至极,只是乘车路过这里,目睹了一场糟糕的意外,完全不知道利亚姆过往的种种布置,也不知道房中居住的是谁。
利亚姆疯了一样冲进火场。
浓烟、炙热的高温,匮乏的空气,每一项都在推拒着他,他不在乎,焦黑的木梁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就像是塌倒的天穹,带着滚烫的火焰向下砸落,他毫不犹豫地用手臂撞开。
“先生,先生!”
消防员扯住他的手臂:“停下,这里很危险,请交给我们专业人士处理!马上出去!”
“我妈妈她,我,我不知道她在不在里面求求你们。”利亚姆尝试挣扎着,但他的手臂和腰都被人抓住,他无法继续前进,在火焰和焦炭中寻找希望。
*
“艾伦·史密西先生。”
台下的记者高高举起手,向奥斯蒙德发出自己的疑问:“能为我们解释一下为什么要为查理和雷蒙两兄弟安排一场原本没有必要发生的火灾隐患作为警醒?”
“他们原本可以生活在一起,迎来一个真正意义上完美的结局。”
“如果影片想要展现的是查理转变和他对亲情的渴望的话,最后与雷蒙共同生活在一起,难道不会更加凸显出本片的主题和立意吗?查理会帮助雷蒙,陪伴他融入社会,甚至有可能让他成为一个正常人。”
*
高压水枪不断冲刷着被火焰腐蚀的建筑。
它最终变为一片漆黑的焦土,断垣残壁,了无生机。
库珀平静地抚摸着手掌,他注视着双膝跪在地上,看起来也被剥夺了生息的利亚姆,悄无声息地勾起了唇角。
其实他是最聪明也最为欣赏的孩子,只是有些微不足道的瑕疵。利亚姆迟早会明白,他永远无法反抗,也永远无法逃脱。他会扩大他身上的缝隙,将它变为牢固的锁链,牢牢地栓在原地。
用一个死去了几年的女人。
一栋空置的房屋。
几张陈旧的照片。
*
“因为”
奥斯蒙德轻声叹了口气:“雷蒙是一个自闭症患者,医生告诉查理‘我是他最亲近的人,我照顾了他九年,可他却不让我碰他,他没有感觉的。’雷蒙的本能驱使他拒绝接触这个世界的一切,但唯独爱,唯独爱让他靠近查理。”
“查理与他的父亲不同。他将所有的一切掌控在自己的手中,但唯独爱,爱让他放弃,爱促使他将选择交给雷蒙。”
*
利亚姆长久地凝视着熄灭的光亮。
他徒有一具躯壳。
他感到悲伤。
第238章 照片
厚重的粉底液将清水染成肉色, 顺着指缝落下,滴落在瓷面上,和细腻的泡沫一起钻进下水管道消失不见。
奥斯蒙德接过毛巾, 胡乱地擦拭干自己的脸,五指将被水打湿的黑发聚拢向后。他轻轻蹙着眉, 深不见底的法蓝色眼眸蕴藏着焦躁和担忧。
“他还没有回电吗?”
助理摇了摇头。
他刚才一直守着电话和奥斯蒙德的寻呼机,也没有收到任何来自利亚姆·海恩斯的讯息。
无论是打去长途的这一台电话,还是寻呼机,还是家中的电话、斯莱德公司桌上的电话, 全都与利亚姆无关,脆弱到一切断电话线,就杳无音讯。
奥斯蒙德闭上双眸,轻呼了一口气。
“帮我订一张去多伦多的机票。”
迈克尔·奥维茨难以自抑地瞪大了双眸:“你突然干什么?派对不管了?利亚姆是个可以为自己负责的成年人,他只是没接电话!”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经纪人, 十几年的职业生涯让迈克尔见惯了大风大浪, 他见过太多回家一趟就失去了联络的演员编剧,他们出于种种原因放弃职业生涯。亦或者只是需要一段清静的时间自我疗养, 疗愈心理疾病, 或者戒毒戒酒,根本不值得大动干戈。
但奥斯蒙德并未理会他, 他抬眸扬起下巴,看向了一旁等待他做最终抉择的助理,一字一顿:“机票、护照、签证, 我要最近的一班飞机。”
*
塔特·杰诺维塞焦急地在父亲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内来回徘徊, 他今天来的目的很简单, 向来与他竞争激烈的图南·杰诺维塞居然找人砸了他西边的赌场,连带着赌场地下的小作坊都被迫停业, 导致他的这个月的收入大跌,根本完不成父亲给他的任务。
昨天夜里,图南那个狗娘养的东西终于被他抓住了马脚,塔特一拿到证据,就马不停蹄地赶回了父亲的庄园。
不断接近的脚步声终于在来人推门而入时停下,然而来的却并不是父亲库珀而是图南。
“Bl*w Me!”图南身上沾着血污,一见到他就气急败坏地将沾满泥尘的衣服摔到了地上,双眼赤红地将塔特扑倒,一拳砸向他的面门:“你tm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
杰诺维塞兄弟姐妹的关系脆弱,为了利益斗争拉帮结派,仅能维持表面上的和和气气互帮互助,一旦生意被搅,就等于打响了战争的旗号。
狗娘养的塔特搞死了他几个得力干将,让他的“保镖生意”声誉大为受损。但图南不打算养精蓄锐暂避锋芒,前些天他狠狠地从这头老虎身上咬下一大块肉,现在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机。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两人扭打在一起还没多长时间,另一个推光了耳侧头发的棕发女人也加入了战局,她的子弹毫不留情地射穿了异母兄弟的大腿,只因为他和塔特争斗的时候,弄死了近几个月来她捧在掌心上宠的小白脸:“我他妈说过没有人能动我的人吧?你这蠢货杀了我的人,我的面子往哪放?!”
一时间,哀嚎声、咒骂声、佣人的惊呼声、物件砸在地板上破裂的声响乱作一团。
“闹够了没有?”
沉重的手杖重重地在地板上拍了两下,发出沉闷的回响,老杰诺维走进办公室,一脚踩在不断哀嚎的图南手上,一杖抽向露出怪笑的塔特,目光警告性地看了一眼对着他身后露出饶有兴致微笑的西维亚。
可惜西维亚对经商,尤其是走私军火有几分天赋,仗着能力和父亲的喜爱肆意妄为惯了,察觉到父亲的警告,她不但没有收敛,还更加随意地朝着小她十几岁的异父兄弟利亚姆吹了一声轻佻的口哨。
利亚姆并未理会她,他的神情麻木,在距离门前十英尺左右的距离停下了脚步。
“你们都出去,把门关上。”
库珀·杰诺维塞的决定无人敢质疑。
装饰众多的办公室很快只剩下两个人与地毯上的一滩血迹,打斗与咒骂声很快在门前响起,但无人理会。
利亚姆走向桌前,他竭力维持着冷静。
如果不是库珀说他有有一件有关于母亲的东西交给他,恐怕他会当街拔枪,毫不犹豫地杀了这个男人。
“我知道你并不爱我,敬我。但我一直都很器重你,满足你的各种需求,甚至容许你去美国留学,纵容你当个演员。”杰诺维塞脸上露出微笑,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慈眉善目的普通老人:“为你付出了这么多,我从来没有央求你回报给我什么,但你现在已经长大了,不能将家族责任抛在一边,丢了家族的脸面,和一个男人搞在一起”
利亚姆僵硬的面容骤然出现了裂缝,他的瞳孔猛地收缩,手指从两支袖口抽出零件,咔擦一声脆响,已然将一把组装好的小口径手.枪握在了手中。
库珀·杰诺维塞从不会在意儿女私生活太多的细节。
西维亚钟爱的男男女女形形色色甚至还有她的兄弟姐妹,就连库珀自己也有和他维持着暧昧关系的男性下属,“一个男人”,不是训诫,而是警告。
“放松,我的孩子,即便你想要和我撕破脸皮,但虎毒尚且不食子,更何况你是我最爱也最看好的孩子。”库珀面带微笑,笃定利亚姆绝不会开枪。他了解利亚姆,在确定一切有关于他在乎的人所有的状况之前,他绝不会冒险行动。
他慈祥的眼神看起来只是想像任何一个一样颐养天年的老人一样摸一摸儿孙的头,拍一拍他们的肩膀,放下手掌的左手却从随身携带的钱夹中掏出一张照片,放在桌上推给了利亚姆。
照片上只有一个女人,一个衣衫褴褛,靠坐在墙边的女人。照片的环境很暗,像是地下室,她背对着镜头,但利亚姆还是一眼就认出。
那是他的妈妈。
库珀·杰诺维塞望着他,唇角无法抑制地扩大:“她很想见你。”
*
一盆冷水被狠狠泼在加德纳的身上,让他从短暂的昏厥中重新清醒。
夹断的手指几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他的牙齿全被拔光,鲜血混合着涎水顺着合不上的口淌落。
巴尔抓住他的头发,强迫加德纳抬起头,对上一双如同寒冰一般凌冽令人心生寒意的眼眸。
利亚姆。
纵然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加德纳还是忍不住心生颤抖,逃避似地闭上了双眸。
“说话。”
利亚姆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指节被他捏地泛白,声音却藏不住疲惫和憎恨。
“我救了你的妻子,你说过,为了报答我,你会用生命来保证我母亲的安全。我信任你,才把她托付给你她在哪?她在哪!你回答我啊!加德纳!”
在巴尔的酷刑手中熬了几个小时的加德纳最终还是屈从于内疚和自责。
“我”
被拔光了牙齿的加德纳声音含糊不清,他重新睁开双眸,含着巨大愧疚的眼眸落下泪水:“我对不起你,利,我对不起你,她,她在首领、在库珀的手上!被他锁在庄园的地下室里!”
利亚姆是他的恩人,但是但是
巴尔愤怒地抓着他的脑袋,将他的头砸向桌子:“你这叛徒!混蛋!”
刺鼻的血腥味充斥着整个室内,令人牙酸的骨骼断裂的声音应声响起。但利亚姆却抬手制止了巴尔,他修长的手指从桌上抽了两张抽纸,擦干净了加德纳眼前的血液,面色平静地走出房间,牵回一个被遮住了双眸的小姑娘。
加德纳愧疚的眼泪突兀地停止,他满怀恐惧地瞪大了双眸:“莉莉怎么会,你怎么会在这里?库珀我不是把你和妈妈、爷爷奶奶一起送出国了吗?你妈妈呢?妈妈在哪里?”
他无法理解,库珀向他保证了家人的安全。
而他抱着必死的决心,为库珀的计划画上完好的句号。
加德纳惊恐地看向如同修罗一般,平静地站在门前的利亚姆:“利!利亚姆!求求你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别扯上他们!是库珀!他用我的家人威胁我!你别伤害莉莉和我的家人。”
他的家人。
利亚姆望着他焦急恐慌的模样,一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那么他呢?
他的母亲呢?
利亚姆深吸了一口气,冰蓝色的眼眸注视着加德纳,重新问了一遍自己的问题:“她在哪?”
加德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谎言会被利亚姆揭穿。
明明他已经做了所有准备。
他的嘴唇因为恐惧不停颤抖着,满嘴的血让他的声音含糊不清:“我说!我说求求你,别伤害我的家人,我死有余辜。库珀,库珀用我的家人威胁我,我没有办法她,她已经死了。你刚到美国不久,她听说你在库珀手上,就就跑了回去,我,她,库珀一怒之下,就失手杀了她。”
但他不想就这样失去利亚姆这张王牌。
早已经有所预测的库珀在失手杀死了她之后,将她的尸体重新摆好,拍摄了许多看不清具体状况的照片,作为要挟利亚姆的把柄。
这样的真相,还不如他与库珀联手编造出的谎言。
利亚姆向后退了一步,将骤然疲软的身体靠在墙上,如果母亲还活着,哪怕是被杰诺维塞利用至死,他也心甘情愿。
但现在。
什么都晚了。
原来一切从开头就错了。
他还不如,毫不知情地死在那个春天。
*
飞往多伦多的头等舱,四个小时,二十分钟后开始登机。
奥斯蒙德独自坐在VIP候机室内,沉默着翻着机票和自己的证件、加拿大的长期签证。
一张未被发现的,藏在加拿大长期签证内的纸条突然悄无声息地滑落。奥斯蒙德眼疾手快,下意识地将掉落的纸条抓在了手中。
被他捏皱的纸条上书写的明显是利亚姆的笔迹,奥斯蒙德一愣,匆忙将机票证件放在一旁的座椅上,指尖颤抖着抚平纸条的褶皱。
“奥兹:
很抱歉让你找到了这张纸条,但愿你读到它时,还没有踏上前往加拿大的旅途。不知道未来发生了什么,也许是我失联了,也许是你从报纸上看到了什么事件,也许是你派来跟着我的侦探给你传递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
但是无论发生了什么,我恳求你放弃旅途,掉头回家,返回我们的家。无论如何,不要来多伦多。
你是我唯一的胜算和最后的归所,求求你,留在国界线外,引我回家。
——你的小狗”
第239章 电话亭
尾翼标注着泛美航空的标识的中型客机在空中呼啸而过。
奥斯蒙德隔着玻璃凝视着窗外的暗沉的天空, 不由自主地轻声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几张纸撕得粉碎,塞进了垃圾桶内。
他痛恨无能为力的感觉, 但也清楚,哪怕他前往多伦多, 也与电影中被加塞了一个关系户一样,帮不上任何忙,反而会拖累对方。他能做的,只有等待, 只有相信。
*
陪着丽芙在街边的柯达洗印店将她拍好的照片快速洗出来,荣恩一边望着街上稀少的行人,一边搓着手为自己取暖。
“荣恩?”
拿到了纸袋包裹的照片,正在逐一检查的丽芙突然发出了疑问,她转头看向荣恩, 递给他两张照片:“你记得我说过, 奥斯蒙德手上一直戴着一个黑色的发圈对吧?”
荣恩接过照片,扫了两眼照片上的内容:被保镖簇拥着走进影院的奥斯蒙德。他的衣袖下确实藏着一只不仔细观察就看不到的黑色发圈。
这证明他今天也戴了那只发圈。
荣恩点了点头。
丽芙又递给他一张照片:“你看这张。”
这张照片的主人公并不是奥斯蒙德·格里菲斯, 而是在电影结束以后, 坐在坐席最中间的神秘导演艾伦·史密西。
荣恩将疑惑的目光递给丽芙,他不清楚自己应该看什么。
丽芙的神色凝重, 她咬了咬嘴唇,伸手指了指艾伦·史密西的袖口——那里藏着一只明显被人向上推了些许,只露出一小截, 很难被轻易观察到的黑色发圈。
荣恩一愣, 重新拿起奥斯蒙德的照片对比了片刻, 惊讶地脱口而出:“难道他们俩戴的是情侣款?!”
你这人
丽芙满头黑线,手疾眼快地捂住了他的嘴。她扫视了一遍四周的环境, 见没有人将目光集中到他们身上,才略为放心地松了口气:“相比情侣款,从没有摘下过墨镜和帽子的艾伦·史密西和奥斯蒙德·格里菲斯是同一个人的可能性更大吧?”
绝无可能!
荣恩呜呜呜了半天,才终于从丽芙的手下挣脱:“奥斯蒙德恨不得在电影里埋上万条暗线,擅长用光影、颜色、名画、典故等各种各样的细节暗示故事走向如果他真的要扮演另一个导演,你觉得他会在这种细节上出错?只是巧合罢了。”
巧合也是一种可能。
但丽芙更相信自己的猜测判断:“假如说,这条发圈对他来说非常重要,不会轻易摘掉呢?”
*
举着香槟酒杯与其它高管谈笑的伊莱娜余光突然瞥见一个令她颇感意外的身影。
她的神情一愣,随口找了个接口,微笑着与围在她周围的几人告别,将香槟放至侍者的餐盘上,提起裙摆越过人群,匆匆追了上去。
如果没看错的话,她刚刚看到的人应该是并未受邀却出现在了派对上的格芬唱片和影业的老板——大卫·格芬。
即便没有与格芬撕破脸皮,但奥斯蒙德肉眼可见地不爽格芬。自从奥斯蒙德投资了MJ的唱片公司以后,格芬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减少了与奥斯蒙德的往来。
但他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伊莱娜小心谨慎地借着人群遮掩自己的身影,她看到格芬端了一杯酒,面带笑容地朝几个认出他的来宾打着招呼,只是目光乱飘,显然像是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人。
他拉住一名路过的侍者,低声询问了两句,又不耐地挥挥手,放他离开。
伊莱娜坐上沙发,背对格芬,以免他发现自己认出自己,等他的身影消失在通往洗手间的走廊,伊莱娜才故作不经意地从方才被格芬询问的侍者的托盘上拿了一块小点心,将折叠的纸钞塞进他的手中,低声询问格芬问了他什么问题。
“哦,那位先生问我艾伦·史密西先生和奥斯蒙德·格里菲斯先生在哪里,但是我没在派对上见到他们两位,就说我不知道。”
格芬找艾伦·史密西和奥斯蒙德干什么?
这两人的联系太过特殊,让伊莱娜忍不住心生忧虑。
她再次塞了一张叠好的纸钞拿给侍者,遣他帮自己到走廊上看一看格芬正在干什么。
派对上的侍者经验丰富,并不会因为这些事情大惊小怪。帮人打探消息这种小事也做的十分熟稔,显然并不是第一次这样干。
他谄媚地笑了笑,放下托盘,绕了小半圈以后便佯装匆忙地推开了前往走廊的侧门,身影消失不见。
片刻之后,格芬重回派对,但他并没有久留,稍作寒暄之后匆匆离开了派对现场。
被伊莱娜派去的侍者也去而又返:“走廊没什么东西遮掩,我不敢走的太近,但他与一名中年男人做了简短的交流。我试着假装路过,但他们在我到达他们身边听到他们谈话的关键词之前就分开了。”
“中年男人?”
这派对上到处都是中年男人,有资格在斯莱德内部试映after派对上现身的都是业界精英,挤破了脑袋只为了在奥斯蒙德面前刷个存在感,恳请他和自己身后的势力谈谈合作与交易,中年人、中年男人,实在是太多了。
“对。”
侍者也清楚自己的描述太过模糊,他等待了片刻,隐讳地为伊莱娜指出了目标:“就是他。”
不看不要紧,一瞧清那人的面孔,伊莱娜便忍不住震惊,鹰钩鼻,红脸颊,普通到扔进人堆就找不出来的中年男人长相,但她见过这张脸几次,对他还有些印象——他是《雨人》剧组中一名重要配角的经纪人,至于名字,伊莱娜记不太清了。
她不由自主地站起身。
霍夫曼的经纪人出事之后,她便对类似的事件极为敏感,只因为当时核查雨人剧组时,他们习惯性地将演员与经纪人的利益一致化处理,没有严苛审核各位演员的经纪人。
经纪人身后还跟着一个弯腰驼背,用帽子和口罩遮掩自己,看起来极为可疑的男人。一出门就与他分道扬镳,但伊莱娜的直觉告诉她,他们两人、不,带上大卫·格芬,他们三人绝对有所联系。
侍者再次凑了过来,悄声提醒了一句:“我刚好在洗手间撞见那名先生整理装束,虽然我不敢确认,但他很像以前那名拿到奥斯卡最佳男配角奖的金童,蒂莫西·赫顿。”
蒂莫西·赫顿?
伊莱娜皱起眉头,再次塞给他两张大额纸钞,拎起手提包快速离开了派对。她找到一间电话亭,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将跑车在路边停下,她匆忙将电话打给奥斯蒙德的BP机,试图将刚才的所见所闻及时传递给他。
但是电话尚未接通,伊莱娜就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
一辆车灯被砸碎的黑色轿车,一路尾随着她还不够,居然将车子停在了距离她的跑车大约三百米的地方。
伊莱娜熟悉这种轿车。
一般来说,只有侦探才会选择将车头尾的车灯全部砸碎,并且撕下车身上的反光条,以免车灯和反光在偷窥、尾随时引起目标的注意和警惕。
眼下最正确的做法无疑是打给911报警,请警察介入。
但身为公关,伊莱娜已经习惯了在确认事情对自己有利之前绝不将警察和媒体牵扯入局。
更何况,她认为眼下将消息迅速传递给奥斯蒙德,阻拦他飞往加拿大,让他快速做出决策判断才是头等大事。
被转接的电话终于响起,透过线圈,伊莱娜听到了最为熟悉的,夹杂着沙哑、疲惫,鼻音浓重的磁性男音,她紧绷的神经一松:“太好了!你还没上飞机,听着,奥兹”
“哐——”
一声木棍重击玻璃门的声响打断了伊莱娜的话语,两个自黑色轿车上走下的男人仗着这里人烟罕至,竟然拎着从路边捡起的木棍,神色暗沉地击打着电话厅无法上锁的玻璃门。
“Bit*h,快点滚出来,就算你打电话给警察也没用。距离这里最近的警署立马派车来寻找你也得十五分钟,在那之前,你免不了受皮肉之苦,还不如乖乖听话”
伊莱娜上挑的眉紧紧蹙起。
对方并不是私家侦探,而是帮派分子,还是LA精神不定、贩卖毒品的瘾君子。他们两人的鼻中隔被腐蚀成了烂肉,促使伊莱娜非常轻易地分辨出他们的身份,但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半页被瘾君子缠上是最糟糕的消息。
但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他们跟了自己一路,仅仅只是抢劫?还是说他们和大卫·格芬是一伙的,是他们雇来的打手?
“伊莱娜?发生了什么事?你在哪?”
嘈杂的噪音明显也被奥斯蒙德通过电磁波捕捉,他撑起身体,困惑地询问道。
“我在比弗利山庄山脚前往郊区大约五公里的这条路上,右侧行道上唯一的电话亭”
伊莱娜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其中一个男人抢过了电话挂上,他将木棍横在伊莱娜眼前:“来吧,陈小姐,跟我们走,我们有些事情要和你谈谈。”
眼前的两个毒虫眼中虽然都带着浓重的血丝,看起来却不好对付,他们体格健壮,其中一个男人看起来更是有300磅重,一身的肥肉堵在电话亭门前防止她逃脱。
被困在如此狭小的空间内,哪怕长了翅膀都逃不出去。
伊莱娜挑眉看向他们两人,并没有急着开始思考穿着鱼尾裙的自己能否逃脱,奥斯蒙德是否能及时赶来。她冷静而清晰的思绪帮助她抓住了一个重点词——他们知道她是谁。
第240章 保镖
等到奥斯蒙德乘车赶到, 伊莱娜已经懒洋洋地坐在了自己的车内。她撕下的鱼尾裙尾端被套在其中一个男人身上,将他的手臂与一身的肥肉紧紧困束在一起。另一个则被她拿布条栓住手脚,绑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通过物理手段将两人制服, 她还不满意,絮絮叨叨地进行着魔法攻击:“你们都没有枪吗?也太逊了, 是不是看不起我?”
体型偏瘦的男人无法相信己方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居然输给了一个穿着高跟鞋的姑娘,固执地认为对方使用了中国神秘的功夫,或者巫术。
至于枪,车里倒是有两把枪, 但谁能想到对付一个亚裔小姑娘还要把枪拿出来?
“你”
奥斯蒙德一愣,将车停在路边:“看起来你学的自卫课程相当有用啊。到底发生什么事?”
欣克利案过去之后,伊莱娜就给自己安排了不少武术课程,现在看来,成果卓越, 足以充当课程的经典宣传案例, 哪怕真的撞上持枪的小约翰·欣克利,大概也有足以自保的能力。
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她盘发用的皮筋崩裂了。伊莱娜甩了甩自己披在身后的黑色长发, 不满地撇了撇嘴:“说来话长, 你有没有发圈?先借我用一下。”
说是询问,她的眼神却直勾勾地看向了奥斯蒙德的手臂。
原本试图下车查看她的状况的奥斯蒙德立马像是被烫到手一样缩手, 护着什么宝贝一样不悦地敛眸抿唇。
“小气鬼。”
伊莱娜撇了撇嘴,倒也没有强求,如果奥斯蒙德要她给他她为朱迪准备的东西, 她大抵也是不愿意的, 以己度人, 伊莱娜也能理解。
奥斯蒙德打开抽屉,将一张系着绑绳, 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车里的工作证递了过去:“用这个。”
避开试图挣开绳子的两名毒虫,伊莱娜大致讲了讲她在派对上遇到格芬一伙人的详细经历,包括现在被她制服的两个毒虫,他们确实与格芬有所牵连,但两人死活也不愿意吐露具体的细节。
“那个经纪人亚历克斯。”
奥斯蒙德的手指轻敲着控制台的台面,眉头缓慢地蹙起:“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是加拿大籍。迈克尔·奥维茨告诉过我,拍摄《冥王星》的时候,亚历克斯曾经赶在CAA之前,和基努·里维斯接触过,想提前将他签到名下。”
眼下这样关键的时刻,加拿大这一词汇在奥斯蒙德看来极为敏感。
霍夫曼的经纪人隐讳地提醒了他要小心剧组演员的经纪人,科克里安则提醒了他要警惕有人接触精神病院的“朋友”。
结合伊莱娜发现的状况,亚历克斯的种种行为倒是刚好符合这两条提醒,他无疑通过蒂莫西·赫顿接触到了科尔伽·史密斯,可能已经从被送进了精神病院的他口中得到了什么讯息。
只是奥斯蒙德尚且搞不清楚,亚历克斯与远在加拿大多伦多的杰诺维塞家族是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如果说格芬入局尚且情有可原,毕竟他们是竞争对手的关系。格芬敏锐的嗅觉或许促使他嗅到了扳倒竞争对手、摧毁眼下的斯莱德的快捷机会。那么加拿大经纪人、美国演员和富商之子怎么和LA本地毒贩黑手党扯上了关系又该如何解释?
倘若亚历克斯真的与杰诺维塞有所牵连,对于奥斯蒙德来说反倒是一件好事。他们出现在洛杉矶,隐秘地躲藏在自己的外围,甚至计划着什么,为的只可能是牵制利亚姆。
这至少可以证明,利亚姆还活着。
梗在喉头的巨大石头突然之间落了地。
奥斯蒙德紧绷的神经一松,长呼了一口气。
眼下的情况很复杂。
他不知道试图埋伏伊莱娜的两人是否已经将消息传递给亚历克斯,报警将两人带走是否会打草惊蛇。他不想就这样放走两人,但也不可能明目张胆地违背美利坚的法律。
看着仍然在尝试挣扎的两人,一直盘踞在他心中的想法很快就侵占了他的大脑,奥斯蒙德仔细考虑了一番可行性,沉吟了片刻,终于迎着伊莱娜的目光开口:“也许可以拿他们俩当敲门砖,把FBI引到加拿大去。”
为什么要把FBI引到加拿大?
加拿大到底有什么致使他如此紧张不安?
伊莱娜搞不明白,而且他想要以什么样的罪名引来FBI插手?
“间谍扰乱美国社会治安,试图绑架、伤害每年合法纳税上千万的美国公民、恐怖活动够了吗?”
几年来,他将金钱当作垫脚石,不断敛财的同时,还用它敲开了许多在职议员的大门。上到国务卿党鞭,下到LA地方议员,现在,就是他们该偿还“人情”、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伊莱娜的疑惑卡在嘴边,却无法适时问出,因为一辆可疑的黑色轿车,再一次停在了路边距离他们大约两百米处。
伊莱娜的身体紧绷,她怀疑是被绑在地上的两人不知什么时候传递了消息。但从车上走下的男人却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黑白西装,模样有些眼熟。
这不是
伊莱娜猛地转头看向奥斯蒙德,她记得,他是斯莱德制片厂掏钱为奥斯蒙德找来的保镖。
奥斯蒙德半眯起双眸,警惕地看向来人。他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行踪,保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似乎是为了打消他的敌意,身材魁梧的保镖在距离他们十米左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他朝着奥斯蒙德点了点头,开口解释自己的来意:“Sir,如果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他们的话,可以把他们交给我。”
他指的他们当然是地上的两个毒虫。
如同福至心灵一般,奥斯蒙德愣怔了片刻,猛然张嘴道出了他的身份:“你是利亚姆的人?”
什么跟什么?
什么叫做利亚姆的人?
伊莱娜震惊地望着他,难道利亚姆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背景?
眼前身高大约六英尺的男人却出乎她意料地点了点头,看不出太多情绪的眼眸注视着奥斯蒙德,等待着他的回答:“我被要求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保护你的安全,但是”
他的目光转向地上的两人,含义不言而喻——眼下的情况不适合交给奥斯蒙德和伊莱娜处理,只能由他出面。
“他现在怎么样了?你能联系到他吗?我要听到他的声音!现在!立刻!”
他们两人都不是重点。联系到利亚姆,得知他现在的处境才是重中之重。奥斯蒙德的语速飞快,他推开车门,情绪有些激动地抓住了保镖先生的手臂。
“如果你联系不到他,那么我也联系不到他。先生,你的优先级永远是最高的。”
“他的其它同伴呢?你总能联系到吧?!”
奥斯蒙德仍不死心,孔雀蓝色的眼眸熠熠生辉,满载着失而复得的浓烈希望。
但保镖先生给他的回答却是沉默。
他轻轻摇了摇头,解释自己的无能为力。
奥斯蒙德松开了手。
早知道他就不应该放他走,哪怕仅有百分之一的风险,也足以凭借可能演化成现实。
但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
他不是什么都不能做。
奥斯蒙德深呼吸一口,努力平定自己的情绪:“我知道了,我确实需要帮忙,你将他们两人带走,但不是处理。”
他轻轻蹙起眉,不太确定地询问道:“你们应该有那种手段吧?影视作品里常演的,迫使对方乖乖听话的手段。我需要你们,无论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将脏水泼给杰诺维塞。你”
“等等等等!等一下!”
伊莱娜难以相信地瞪大了双眸,她终于从两人的交谈之中,拼凑出了一个大概的答案:“什么意思?利亚姆是黑手党?”
她忍不住失声尖叫:“奥兹!你从来没有和我谈过这件事!这太危险了!”
但无论是奥斯蒙德还是保镖先生,此刻都没有理会她,眼下的状况比解释利亚姆的身份重要太多了。
“你可以暂时称呼我为肯。”
名叫肯的男人点了点头,肯定了奥斯蒙德的猜测,但他仍然疑惑:“你想要达成什么样的目的?利亚姆救过我的命,所以你不用怀疑我对他的忠诚,只要是你的要求、对他没有坏处的事,我都会尽可能想办法完成。”
伊莱娜从未见过奥斯蒙德露出此刻的表情,即便提起科尔伽,他也从未像现在这样恼怒。奥斯蒙德的声音就好像是咬着后牙槽挤出的言语,承载着怒火与愤恨:“我要他活着、平安无事地回到我的身边,我要善恶有报,我要杰诺维塞付出代价。”
可是
伊莱娜注视着肯将两人拖上后备箱,开车扬长而去,担忧地将视线移向奥斯蒙德,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他是黑手党,这太危险了,奥兹,你不应该冒这么大的险我不知道,但是,你没必要,你早晚会遇到一个”
奥斯蒙德扭动车钥匙,让跑车的发动机轰鸣着响起。他摆明了他的态度:不想继续听她的劝说。
但伊莱娜心中依旧存有疑虑:“你有没有想过?利亚姆是黑手党,他不可能干净,哪怕你想办法让FBI插手,解决他的难题,难道他不会在后续的清算中因为违法被捕吗?”
奥斯蒙德并未生气,也没有反驳她的话。他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前方的道路,出人意料地勾了勾唇角,声音平静得好似一条没有波澜起伏的直线,却掩不住内容的疯狂:“那又如何?没有人规定我不可以爱上一个罪犯,一个黑手党这也是我找来欣克利案律师的原因,伊莱娜。他有病,很严重的精神疾病”
他会尽全力为他辩护,保他无罪篡改法律,以伴侣的身份夺得监护权。
“只要他活着,一切都没有关系。我需要他,他需要我,他永远都属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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