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为让陈临去喊他爹出来,那满屋子酒气,他不愿意进去。
陈临进去没一会儿又出来了,小麦色的脸颊有些发红:“要不我陪二婶去吧?我爹他,糊里糊涂的,去了也帮不上忙。”
宁蓁抿了下唇:“你太小了,去了跟人家讲价也没威慑力,你给他用凉水洗洗脸,我在外面等着。”
陈临看向二叔,陈云为点了点头,他就又进去了。
陈云行这会儿正迷瞪呢,啪的一张凉手巾拍在了脸上,陈临给他一顿抹:“二婶在等着你,你快起来吧,我们受二叔照顾这么久,好不容易有用得着爹的,你还不帮忙,到时候二婶去怪二叔怎么办?”
陈云行不耐的推开他的手:“行了行了,我去。”
门口,站在雇来的马车前,陈云为不解:“为何一定要大哥去?”
他并不信什么讲价这套说辞,真要论口才,大哥大概还不如她。
“他是这个家的一员,为什么不叫他去?这个家好了,他也沾光,家穷,他连酒都没得喝。”
宁蓁一脚踩上板凳:“你们太惯着他了,他说不干就不干?你得让他知道他还是有用的,俗话说得好,自己种的瓜最甜,有参与感很重要。”
陈云为看着她钻进马车,心里默默琢磨她的话。
没一会儿换了衣裳的陈云行出来了,陈临扶着他上去,跟车夫一左一右坐在了外头。
陈云为不放心的看了他一眼:“大哥,人就劳你照看了。”
陈云行摆了摆手:“多大点事,走吧。”
马车在首饰铺子停下,宁蓁下车先进了门,就听见后面一声惊呼,她转头一看,原来是陈云行差点被台阶绊倒。
她嘴角抽了抽,按他夫人去世的时间算,已经有七年了吧,酗酒七年加上缺乏锻炼,瞧他那消瘦泛青的脸色,宁蓁都不禁怀疑他会比陈云为还要早走。
她将首饰拿出来:“这些可以卖多少?”
伙计道:“卖首饰要我们掌柜的做主,夫人二楼请。”
宁蓁和陈云行又去了二楼,掌柜得知来意,将两人请到隔间谈价钱。
掌柜仔细看过又称了称:“这银手镯,三两,翡翠项链成色一般,二两银子,这支金簪倒不错,十两银子。”
十五两,竟比她自己瞎预估的要多了一半,不过她还是看向更清楚这里物价的陈云行:“大哥,你说呢?”
陈云行凑过去看了看,开口道:“二十两。”
掌柜笑:“这位客官,我可都是按市面上的价收的,绝对没有让你们吃亏。”
陈云行揉了揉发蒙的太阳穴:“那就手镯跟簪子给你,项链我们拿到别处卖。”
宁蓁愣了愣,难不成这项链竟是个值钱的?
掌柜的立刻就知道,这是真懂,不是随便诈他的:“这水色确实不够啊。”
“光这里面的一抹绿,就值五两。”陈云行伸出手,“二十两一口价。”
碰见懂行的,掌柜的也就不扯皮了,笑了笑将东西收起来:“行,成交。”
接过银子,两人便打算回去了。
宁蓁跟在陈云行身后:“没想到大哥竟对首饰这么了解。”
陈云行刚要说话,有两个女眷迎面上来,陈云行侧了侧身想把人让过去,结果脚下不知怎么被绊了一下,身体突然失衡。
“大哥!”宁蓁伸了下手没拉住,眼见着他撞到后面的妇人,双双栽了下去。
“哎呦!”妇人惨叫了声,“要死了,赶紧起来!”
妇人将身上的人一把推开,揉着腰起来骂道:“没长眼啊?”
宁蓁也忙下去将陈云行扶起来:“你没事吧大哥?”
陈云行摇摇头:“抱歉,没踩住台阶,没伤到吧?”
妇人虽不悦的骂了几句,但并没过多纠缠,拍了拍衣裳又上去了,宁蓁见陈云行没事放了心,两人到门口等马车。
还没几息的功夫,马车没等来,听见铺子里传来喊叫声:“就是那个男人,别让他跑了!”
两人好奇的齐齐回头看,陈云行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扭住了胳膊:“肯定就是他偷了我的戒指!”
宁蓁一看,这不是他刚才撞到的那女人吗?
“你瞎说什么?”陈云行一把甩开她,“啪嗒”从袖子里掉出一枚金戒指。
一时间那俩妇人,宁蓁陈云行,两个伙计,还有几个路人的眼神都飘到了地上的戒指上。
“这就是我的!”那妇人捡起戒指,指着陈云行喊道,“还说不是你?我就说这么大一个人连楼梯都走不好,原来是个三只手!”
陈云行脸都憋红了:“你血口喷人,我陈云行就是穷死也不稀罕行偷盗之事!”
“那这是什么?这里十几双眼睛可看的清清楚楚的,就是从你身上掉出来的!”
宁蓁大概明白了,他们这是遇到碰瓷的了。
她确实没看到那妇人将戒指藏在陈云行身上,可她当时居高临下,一直盯着陈云行,他摔下去后两手是摊开的,后来还是那妇人先推开了他,根本没那个机会。
她从袖中拿出荷包,悄悄放进了手镯里:“那你们想怎么办?见官?”
妇人冷哼一声:“我们还有要紧事呢,这样吧,你们赔个五两银子,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目的也套出来了,宁蓁看向陈云行:“大哥?”
陈云行厉声道:“赔个屁!我没偷凭什么赔钱?你们休想把这污名扣在我头上!”
妇人丝毫不让:“哼,不知好歹,人赃俱获,这么多人证你还想抵赖!真到了官府,就不是赔钱那么简单了,你可是要挨板子坐牢的!”
陈云行下意识去看新进门的弟妹,他心里很清楚自己是被坑了,可众人谴责的眼光无疑代表着,他根本洗不脱。
或许…真的只有赔钱才是损失最小的。
宁蓁拍了拍袖口:“那就请在场的各位做个见证,我们都在原地不准离开也不准互相靠近,等着官府的人来。”
宁蓁拿出碎银子给伙计:“小哥,麻烦去报个官。”
这会儿的功夫掌柜已经下来了,询问缘由后过来劝道:“两位,其实这事说大不大,能私了最好,闹到官府未必对你们有利。”
宁蓁板着脸摇头:“不是钱的问题,我们不背这个偷窃的名声,我相信我家大哥,也相信官府一定能明察秋毫。”
掌柜摇了摇头,到底还是太年轻,争强好胜,碰见这种事,就算真是冤枉的,也得吃这个哑巴亏。
陈云行却身体一震,深深的看了宁蓁一眼。
这里是主街,离官府近,很快就有两个官差来了,问了几句,就将双方四个人和掌柜伙计都带走了。
“大人,人带到了。”
见几人都跪了,宁蓁也只能跟着跪下,偷偷抬眼瞧堂上的人。
身穿官府的男人年过四旬,身材微胖,容貌平平,跟她见过的公务员大叔没什么两样。
被撞到的是孙氏,她激情澎湃的将事情说了一遍,县令又跟目击了一切的伙计确认过,这才问陈云行:“人证物证聚在,你还有何辩解?”
陈云行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只能道:“大人,草民摔倒实属意外,我们素不相识,怎么会知道她有个金戒指?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到手?况草民也是读过书的人,家里虽不富裕却也饿不着肚子,之前也从未有过偷窃行为,草民冤枉,求大人做主!”
李庆阳手指敲了敲桌案:“断案可不是光靠一张嘴就行的,话嘛谁不会说,要拿证据才行,人家有人证物证,你什么都没有,你让本官怎么相信你?”
陈云行额头冒了汗,却也真的无话可说了。
孙氏得意的看过来,一副尽在掌握的表情。
“陈云行佯装摔倒行窃,胆大妄为,影响恶劣!本官宣判,陈云行杖责二十,赔偿银钱二两,刑期三个月!”
就在县令要敲下惊堂木的时候,宁蓁忽然惊呼一声:“大人!我要报案!”
李庆阳的手顿在半空,稀奇道:“你又报什么案?”
宁蓁起身,上下拍拍自己的身上:“大人!我和大哥今天本是去百瑞阁卖首饰的,一共卖了二十两银子,掌柜的可以作证,现在银子不见了!”
李庆阳往前凑了眼:“你都碰到过谁?去过什么地方?”
“民女从掌柜那里拿了银子,就跟大哥下楼准备回家,哪里也没去,要说接触的人……”
她看向那两个妇人:“就只有她们二人,在一楼的伙计也可以作证。”
两个妇人顿时炸了毛:“你胡言乱语!你是想给你大哥脱罪,不想赔钱,就污蔑我们是不是?!大人,她在说谎!”
“说谎?可我的银子确实不见了呀。”宁蓁一脸无辜,“大人,我们还没离开首饰铺子就被她们堵住说偷了东西,后来更是在大家眼皮子底下互相根本没靠近过,就算想藏也没机会呀。”
李庆阳摆摆手:“这也好办,你们互相搜身,看看银子到底在谁身上。”
宁蓁痛快的伸出双手:“来吧。”
孙氏白了她一眼,走过来上上下下的摸,二十两银子不轻,肯定是藏不住的。
她的身上没搜出来,一个衙役又去搜了陈云行,也没有。
两个妇人仍然一脸无畏:“谁知道你自己丢哪儿了,不在你身上也不代表就是我们偷的,你来随便搜!”
宁蓁点了点头,先将袖子挽起来,露出纤细的半截小臂,这才开始搜身。
周氏身上什么都没有,宁蓁又转向被陈云行撞下去的孙氏。
先是隔着衣服摸了一遍,摸到后背处,忽然轻声咦了一下:“这是什么?”
没等孙氏反应过来,她就将两手伸进她的外衣里,拿出来时,手里赫然握着一个蓝色绣荷花的荷包:“这是什么?”
孙氏也蒙了:“这,这是谁的?怎么会在我身上?!”
宁蓁交给衙役:“这是我的荷包,掌柜的见过,里面不多不少刚好二十两,一锭十两的,两锭五两的,大人请查验。”
李庆阳意外的接过倒出来,还真的是,他厉声道:“大胆孙氏!从实招来!”
孙氏扑通跪下,脸色惨白:“大人,民妇真的不知道啊!她,一定是她悄悄放在我身上的!”
“我放在你身上的?”宁蓁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糊涂就以为大人也糊涂吗?这可是二十两!沉甸甸的二十两银子!不是轻飘飘的戒指,我突然放你身上,你一点都察觉不到?你该不会说是我刚刚放的吧?刚才你搜我身上可什么都没有。”
孙氏怔怔的,人傻了,是啊,要是身上多了二十两银子,就算再迟钝也能感觉到,可她,她确实没偷啊!
“大,大人,冤枉啊!”这回轮到孙氏哭诉了,“民妇真的没偷啊!我也不知道这银子怎么会跑我身上的!”
李庆阳冷哼:“连本官都差点被你蒙骗了,你们这是又偷窃又欺诈,罪加一等!”
孙氏哭诉没有用,最后声泪俱下的承认是她将戒指放到陈云行身上的,但绝对没有偷宁蓁的银子,死也不认这条。
但如今她认不认已经不重要了,听着两人被拉出去打板子,宁蓁和陈云行谢了恩就被释放了。
等人走了后,李庆阳才摸着稀疏的几根胡子道:“宁蓁…本官是不是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
捕头是李庆阳的侄子,他低声提醒道:“叔,她不就是薛先生那外甥女吗?”
别说,长得还真水灵带劲,难怪把薛勤迷住了呢。
“是她呀!”李庆阳恍然,“还真是个伶俐丫头。”
出了官府,陈云行身形晃了晃,人都快虚脱了。
宁蓁忙扶住他:“大哥你还好吧?”
陈云行摇了摇头,转头看向自己这个弟妹:“那荷包…是怎么回事?”
宁蓁眨了眨眼:“什么怎么回事?就是她偷走了呀。”
陈云行满眼怀疑,他全程在场,孙氏从始至终就在针对自己,跟弟妹挨都没挨过。
可若说是弟妹偷放在她身上的,确实如她所说,也不够让人信服,怎么想…都很蹊跷。
不过有一件事他很清楚,自己欠了宁蓁一个人情,否则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这里这里。”宁蓁已经招手拦住了一辆马车,“上车吧大哥。”
耽搁了太久,回去天都快黑了,陈云为疑惑的看着两人:“怎么现在才回来?”
“云为,你来一下。”陈云行道。
陈云为看着他古怪的脸色,抬步跟他进了房间,酒味扑面而来,他难受的蹙了蹙眉,将门窗都打开,问:“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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