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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第十五日

    ◎见不得人的关系。◎

    一开始, 叶琼说要给自己介绍一个相亲对象,温书念只当是小孩的玩笑话,并没放在心上, 但接下来几天,她张口闭口就是这事。

    “温老师, 你考虑一下好不好?”

    “我哥、的这个朋友再不找对象就要被逐出家门了。”

    “真的比你那丑八怪相亲对象高, 帅,有钱,你们要不先见个面吧?”

    在这个社会, 高、富、帅任何一条都是可以甩掉一大批人的加分项,三条都中更是属于珍稀物种, 身边应该不乏前仆后继的追求者才对。

    温书念真不觉得这种人会沦落到相亲的地步。

    而且还是由一个十四岁小孩介绍的。

    所以自己起初是拒绝的,让她别胡闹。

    可小祖宗不依不饶的,还搬出之前在酒吧撞见她的事,威胁她如果不答应,就告诉自己哥哥。

    是自己小看她了。

    原来这些天一口一个乖巧入耳的“温老师”, 都是糖衣炮弹,用来迷惑她的。

    她就说嘛,这么古灵精怪的女孩记忆力怎么可能不好。

    温书念承认自己确实被威胁到了。

    深夜出入酒吧, 她还是没勇气让学生家长知道的, 尤其是“叶逢”这种给人感觉就一丝不苟的精英学院派。

    无奈只能答应下来, 去见那什么“高富帅”一面。

    两人击掌为誓,就一面。

    时间定在周五晚七点,新杭有名的一家西餐厅, 静立在平西江畔, 对面就是耸入云霄的隆江大厦。

    出租车穿梭在晚高峰如潮水更迭的车流和人海, 走走停停, 抵达目的地时,江边的景观灯已经尽数亮起。

    第一次和陌生男人单独见面吃饭,温书念心里是紧张的。

    进门前,对着一尘不染的玻璃从头到脚又审视了一遍,确定形象无碍,推开门。

    “19号桌,19号——”

    她心里默念着昨晚叶琼发给自己的桌号,目光在灯影暧昧交叠的大厅里寻找。

    突然,某个角落里,一道熟悉的少女的声音穿透舒缓的钢琴声,欣喜地飘到她耳边。

    “温老师,我们在这里。”

    温书念循声望去,叶琼正从座位上跪起来,朝她招了招手,白皙透着健康血色的脸蛋上,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她也跟来了?

    虽说她平时鬼主意多又爱捣蛋,但今天这个场合,有她在,气氛不会太尴尬。

    温书念舒了口气。

    但下一秒,目光忽地又定在她对面的人身上。

    背对着自己,还戴了一顶黑色的鸭舌帽,看不清脸,但那熟悉的身形,以及搭在桌沿露出的一截冷白的手腕,都让她脚步一僵。

    应该不会吧?

    可转念一想,既然她哥哥是宋洋的朋友,宋洋又是陆行屿的朋友,同属于一个社交圈的人,一来二去地熟识起来也不是不可能。

    大概是感觉到她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

    男人转过头,帽檐的阴影笼罩住了他漆黑深邃的眉眼,但堪堪的一个轮廓,就足够让她辨认了。

    真的是陆行屿。

    不知道是不是她眼花,他的眸光似乎也僵了一瞬,薄薄的唇无所适从地抿了抿,很快又拉成冷硬锐利的一条线,不再泄露出半点情绪。

    “温老师,”少女跳下椅子,拉着她过去,“介绍一下,这是我哥的好朋友,陆行屿。”

    “这是我的家教老师,温书念。”

    少女弯着狡黠的桃花眼,盛情地介绍完,见两人皆眼神回避地沉默着,不满意地戳了戳陆行屿的肩膀。

    “哎,你干嘛不说话,快和我老师问好。”

    “”

    “快点!”

    “你好,陆行屿。”男人抬了抬眸。

    “还要握手。”

    少女颐气指挥道,陆行屿无奈,朝她递去一个征求的眼神,温书念轻轻握住了伸来的那只手。

    比她的手大很多,掌心干燥,匀称的骨节和手背上隆起的经络都有一种很明显的力量感。

    他只是象征性很轻地回握了一下,很快松开。

    温书念甚至没感觉到那枚尾戒擦过自己肌肤的触感。

    “一点都不真诚,陆行屿你——”话音未落,男人飞去一记刀眼。

    叶琼哼哼了一句,闭上嘴。

    温书念看两人这反应,也猜到他今天大概是被忽悠来的。

    什么找不到对象被逐出家门?

    且不说现在没有这么封建的规矩了,就算有,他的性格也不吃这一套。

    估计都是小祖宗无聊搞得鬼。

    她默默叹了口气,坐下后,陆行屿将菜单递过来。

    “我都可以,没有忌口,”从小到大,出去吃饭出去玩,她都是习惯放弃选择权的那个,除了纪芙,也很少有人过问她意见,“你让叶琼——”

    “不用管她,点你爱吃的。”

    少女撇了撇嘴,但也没提出半点异议:“温老师,你先点,你点完了再给我。”

    面对着一大一小突然达成一致意见,温书念感觉到莫名的压力,硬着头皮点了一份虎虾手工意面和一份菜单上相对便宜的奶酪粗薯,叶琼则游刃有余多了,娴熟地翻着菜单点了一堆,被陆行屿威胁自己点的不吃完不带她回去才停手。

    菜品上得很快。

    叶琼一边切着她的炭烤小牛排,一边偷偷瞄了眼给温书念倒果汁的男人:“温老师,你觉得行屿哥哥怎么样啊?”

    “咳~”

    这种问题,如果是私下问还好,之前她也天天满嘴跑火车的,但现在,当着陆行屿本人的面,心还是控制不住地慌乱起来。

    “挺,挺好的。”她喝了口水,咽下声音里的不自然。

    “是吗?那你——”

    “叶琼。”陆行屿声音沉了沉,打断她,似有墨色翻滚的眼眸里隐隐流露出几分警告。

    “我不是看你以前都没给别人倒过果汁,就问一下嘛,温老师,你生气了吗?”

    她自知有温书念在,陆行屿也不敢对自己发火,故意把话题抛过去。

    温书念:“没有。”

    “你看,温老师都没生气,”叶琼朝他炫耀地吐了吐舌头,捧着她的果汁,黏到温书念身边,“温老师,你是不是也感觉他凶巴巴的?”

    温书念抬头,撞进那双淡漠得有些孤独的眼,说不清是当着人面客套,还是想替他说话,声音已经轻轻滑出齿缝:“不会,他脾气挺好的,以前也会帮班上——”

    “咳咳!”

    这回,轮到叶琼呛到了,而且呛得手一抖,果汁“哗”一下倾翻到了温书念椅子上,大半浸湿了她今天穿的浅色宽松牛仔裤上。

    “对,不起,温老师。”

    少女咳得脸通红。

    温书念立马站起来,拍了拍她的背,又看了眼对面神色沉郁下来的男人,半安慰半解围地说:“没事,我去洗手间擦一下就好,你要不要过来照看下她?”

    “好。”

    看着人消失在转角,陆行屿屈指敲了敲桌面,推了一杯热水过去。

    叶琼灌下半杯,缓过劲。

    意识到温书念不在,顿时心虚起来。

    “哥,我也——”

    “解释一下吧。”衣领被男人拎住,他声音听不出喜怒,但半敛起的眼里的笑意还是让人瘆得慌,声音慢条斯理,细听似乎又在咬牙切齿,“不是说她今天来相亲吗?”

    “对啊,是相亲,可能是那个男的放她鸽子了。”

    “你觉得我会信?”

    温书念独自进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是叶琼又在恶作剧,把她骗来,又把自己忽悠来。

    最傻的是他今天还戴了个黑色的帽子,和跟踪人怕被发现的变态似的。

    叶琼自知瞒不下去了,破罐子破摔:“行吧,我承认我是故意把你们约在这的,我不是看你可怜嘛,又怂得要死,这几天她晚上过来补课,你家都不敢回,我让你们光明正大地见一面不好吗?”

    陆行屿真不知道现在学校都在教什么,怎么小小年纪,就这么多花花肠子。

    “我最近工作忙。”

    “虚伪。”叶琼扯回自己衣领,“你明明就是怕她发现是你替她找的工作。”

    “不是。”

    这个始作俑者还真不是他。

    他顶多是于心不忍。

    “狡辩,”叶琼轻哼了声,“反正你就是喜欢她,还有你也没告诉我你们原来就认识啊,你们之间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吗?”

    男人帽檐阴影里的眼睫轻轻耷拉下。

    “你不说我就把你是我哥的事告诉——”

    “高中同学。”

    “高中。”叶琼嘀咕着,掰着手指数了数,“我去,这么多年,陆行屿,你不会——”

    “别想你那些乱七八糟的。”

    欲盖弥彰。

    行吧,就给他一点面子。

    叶琼不继续挤兑他:“不过她有个相亲对象我没骗你,这几天一直给她发消息,不对,是骚扰,长那么丑,还动不动就弹个视频过来,还总是亲爱的,宝贝的叫。”

    她一通添油加醋,陆行屿本就蹙着的眉拧出几道纹路深深的沟壑。

    叶琼怕待会儿他哥怒火殃及到自己:“但你放心,温老师应该挺讨厌他的,这几天上课她手机都是关机的,估计就是不想搭理那个丑八怪。”

    陆行屿依旧沉默着,眉心也没舒展,不知道在思虑什么。

    叶琼坐回自己的位置,又扒拉了几口碳烤牛排:“哥,你有没有觉得她进去的时间好像有点久。”

    陆行屿抬手看了眼腕表。

    从她走开起过去了十三分钟。

    这家餐厅虽然不属于一夜千金级别的奢华配置,但也属于高档的西餐厅了,设计服务都还是比较注重用户体验的,平时不太可能出现洗手间需要排队的情况。

    “你过去——”

    话音未落,里面突然传来了一声类似于玻璃碎裂的巨响,整个餐厅顿时安静下来。

    演奏区的钢琴和大提琴都停了。

    “好像是洗手间那边!”叶琼丢下刀叉,“蹭”地一下站起,被已经起身的陆行屿一把又摁回去。

    他脸色骤然沉下,不容置喙地交代,“在这待着别添乱,我过去看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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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章 第十六日

    ◎“你以后不要再受伤了。”◎

    温书念清理完衣服上的果汁, 准备进去上个厕所,但刚关上隔间门,外面就响起了一阵暴躁的砸门声, 以及女人扯着嗓子尖锐的骂声。

    “张悦,你给我滚出来, 有本事做小三, 没本事见人嘛!”

    “你不出来也没事,我今天就在这里守着,我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给贺连文发裸.照的时候不是很大胆吗!浑身上下哪里没拍过, 一天不勾引男人都要憋死你个贱货了是吧!”

    女人骂得越来越刺耳,里面的人大概也忍不住了, “哐”一声推开隔间门。

    “许君,你别太不尊重人了!”

    和刚才那道骂人连珠带炮的女声相比,这道声音听着更清软,更年轻一些。

    “你也配和我谈尊重?你先给我死出来。”

    大概是动起手,年轻女声尖叫了一声:“许君, 你有病!活该贺连文不喜欢你,还有那些照片都是他求着我发给他的,他说你又老又丑, 脾气还差, 每天光看着你都想吐。”

    “啊!你别拽我头发!!”

    “我警告你, 贺连文就快来了,你最好给我松手!”

    “放心,我就是等着他来, 你们两个贱人, 今天一个都别想给我跑。”

    两道声音嘶吵着在过道里远去。

    温书念悄悄推开一丝隔间的门缝。

    她不是爱凑热闹的人, 可这种原配抓出轨, 打小三的戏码在哪都容易引起关注。

    洗手间门口很快围了一圈人。

    有窸窣议论的,也有偷偷拿出手机拍视频的,将门堵得严严实实。

    她一时也出不去,想给陆行屿发个消息,摸了摸口袋,发现手机落在餐桌上了,只能默默退后几步,等着这场大庭广众下的闹剧快点过去。

    可事与愿违。

    因为闹剧的另一位主角,她们口中的“贺连文”很快也赶了过来。

    温书念隔着攒动的人头朝人群里瞄了一眼。

    西装革履,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法令纹深重,鬓角有冒出的白发,看着至少有四十好几了。

    他一来,叫张悦的女人像看到了救星,梨花带雨地哭了起来:“贺连文,我头发被她拽得好痛。”

    男人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缓和着语气对一脸轻蔑拽着她头发的女人说:“许君,别在这闹。”

    “行啊,”女人松开手。

    张悦立马跑到男人身后,抱住他胳膊。

    “都看到了啊,有人在拍的吧,华泰生物的副总贺连文婚内出轨比自己小两轮的女人。”她一面大声讽刺地笑道,一面自己也拿出手机。

    男人脸色顿时黑了:“许君,你想干嘛!”

    “不干嘛,只是把你做的事和大家分享一下。”她镜头对准两人,“你们要不要再站近点?”

    话音刚落,女人的手机被他一把夺走,狠狠砸向对面的镜子。

    震耳的一声脆响。

    镜子四分五裂,碎殪崋落在洗手台上,还有飞溅到地面的。

    周围的人群瞬间喧闹起来。

    “温书念!”一道熟悉的声音越过纷纷四散的人群,透着焦躁不安,砸向她耳边。

    是他。

    温书念想应一声,发现开口又淹没在了周围的嘈杂和镜子砸碎后男女人歇斯底里的争吵中。

    她只能陷在往外散的人群里,一边避开脚下的碎玻璃,一边和小朋友一样,幼稚地举了举手。

    洗手间的通道并不宽敞,地面湿滑。

    碎玻璃飞溅得四处都是,她没办法低下头仔细看,所以即便是小心翼翼,还是踩到了一块。

    重心骤然失去平衡。

    眼看着就要往后栽倒,腰间突然抵上了一股力量,稳住了她整个身体。

    温书念诧异地抬起头。

    陆行屿不知什么时候逆着人流,来到了她身边,微低着脖颈,目光定定凝在她脸上,有种说不出的浓稠。

    他是在紧张?还是担心?

    过了刚才的惊吓,腰间的肌肤莫名泛起一阵热烫,她低下头,发现是男人的手还紧紧禁锢在她腰间,宽大的掌心只隔着一层夏天的单薄的衬衫,灼出温度,还有些隐隐的潮意。

    “我,我没事,就是刚才围着的人有点多,我一下挤不出来。”她解释着开口。

    陆行屿的眸光动了动,踢开她脚边的碎玻璃,很快收回手。

    也没有完全收回去,只是不经意地虚虚环在她腰后。

    洗手台前的两人依旧在争吵不休。

    而且吵到什么“离婚协议”,“华泰股份”之类的,两人愈演愈烈,动起手来,女人一巴掌甩在对方脸上。

    男人眼镜被打掉,攥着女人的胳膊不放,另一只手摸起台面上的一块锋利的镜子碎片。

    没人敢上去拦。

    温书念本能也是想拉着陆行屿快走的,可他摘下自己的帽子,扣在她头上,帽檐轻轻往下压了压,挡住她视线:“站在这,等我一下。”

    说完,他走出视野。

    几分钟后,传来男人的惨叫:“你是谁?许君,你不是也在外面养野男人!”

    扯着喉咙,歇斯底里。

    温书念抬了抬帽檐,男人被他扯着衣领摁到了洗手台另一边,手上的镜子碎片也砸在大理石的洗手台面上又摔断,眼镜飞到地上,完全没有初来时斯文沉稳的模样。

    陆行屿则一脸淡漠,一只手还在水龙头下冲了冲,顺便把水甩到他脸上:“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嘴巴放干净点,我只是看不惯你这种打老婆的男人。”

    “轮得到你这种小屁孩来管,你知道我是——”

    “华泰的副总,我想想,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许家的那个倒插门吧。”

    “你——”

    陆行屿瞟了一眼微微仰起脑袋看过来的人,压低声音:“现在给你两条路,一是自己赶紧滚,二是我把你和你的小情人一起丢出去。”

    男人扯回自己的衣领,捡起眼镜,灰溜溜走了。

    陆行屿转过身,在洗手台前又冲了一遍手。

    “谢谢。”另一边的许君怔了许久终于回过神,低头瞥见水流里的一丝血迹,“你的手——”

    “嘘。”他用眼神打断女人后面的话。

    许君看了眼镜子里戴着帽子安静等待的女孩,会意地点点头。

    陆行屿擦干手,走过去,手轻轻拨了拨温书念的帽檐:“可以走了。”

    温书念摘下帽子,没动,低头盯着男人抄在外套口袋里的手,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手。”

    “手给我。”她抿着唇,一向温和如春风脸色此时严肃地板着。

    陆行屿掌心向上,伸出手,开玩笑道:“害怕?要牵?”

    “另一只。”

    “”

    _

    “陆行屿,你这手怎么了?”

    两人回到餐桌,咬着吸管无聊发呆的叶琼一下坐正身子,两眼放光地看向他手上的纱布,“偷摸美女屁股被人家男朋友揍了?”

    “没有。”

    “那就是袭胸。”

    “你有——”陆行屿想骂她有病,但意识到温书念还在,又忍住,心平气和地教育道,“好好吃饭,不要说话。”

    少女不屑地“切”了声,转头问身边的温书念:“温老师,他的手怎么了?”

    “刚刚厕所门口有对夫妻吵架,男人要动手打自己妻子,他去帮忙,不小心受伤了。”她温和但神色有些低落地解释道。

    叶琼:“见义勇为啊,那干嘛不说,不过他刚刚以为你——”

    清脆的一声响,刀叉掉在盘子上。

    两人皆抬头看向他,叶琼是心知肚明的,他就是怕自己说下去抖落出他的秘密。

    但温书念就不知道了,还以为是他伤口疼。

    他的伤口刚刚是自己包扎的,所以看得一清二楚。

    一道三四厘米的划伤,右手,从拇指到虎口。

    不深,但就怕镜子上有细菌感染了,自己是劝他去医院处理的,可他坚持不去。

    “很疼吗?”她眉心蹙了蹙。

    “没事。”

    说完,示意叶琼也吱一句。

    叶琼看他那拼命遮掩的样子就好笑:“温老师,一点皮外伤没事啦,陆行屿皮很厚的,以前被狗追着咬都能反咬回去,对了,有次被我爸踹下半层楼第二天都能活蹦乱跳地去上学。”

    “?你爸为什么要踹他?”

    “因为因为他那段时间总来找我哥玩,我爸最讨厌学习差的人了,怕我哥被带坏,他又死赖着不走,我爸就踹他了。”差点说漏,叶琼在对面要杀人的目光下,绞尽脑汁地企图糊弄过去。

    “这样,那——”

    “温老师,你要不要帮他切下牛排啊?你看他的手好像也不方便。”

    温书念还想说什么,少女扯开了话题。

    伤了右手,又是拇指。

    稍微用点劲伤口就裂开了,他刚才疼估计也是因为这个,温书念为自己的疏忽有些心虚,端过他面前的牛排,换了一副新的刀叉:“我帮你?”

    “你切的动吗?”

    “?”小看她。

    但几分钟后,温书念觉得是她太高估自己,倒也不是她力气太小,主要是这冷了的牛排真难切,还连着筋。

    “别切了,”陆行屿看她因为用劲,淡粉色的甲盖微微泛白,给了个台阶,“我不是很饿。”

    “你不要打扰我。”

    行吧,再劝该生气了。

    陆行屿由着她。

    _

    吃完饭,温书念本想去买单。

    上次的单是他买的,作为老同学,自己总得有来有往一回,但很遗憾,她们这桌的账已经被一个女人结过了。

    温书念猜到是那个许君。

    陆行屿之前帮了她。

    到头来,还是他的功劳。

    “怎么了?”回去的一路上,陆行屿发现她神情都有些恹恹,下车时,问了一句。

    “没事,谢谢你送我。”

    温书念推开车门,走进小区。

    昏黄静谧的路灯下,她步子踩得很慢,走到不知道第几个路灯,突然又回过头。

    男人修长的身形被路灯衬得清冷。

    她停下,他也跟着停下。

    两人视线在夜色里不远不近地相交。

    他是有事要和自己说吗?

    温书念折回去。

    “你是觉得我今晚多管闲事吗?”

    沉默间,他突然先开口,声音淡淡的,但在夜色里,又有种说不清的晦暗和孤独。

    温书念愣了愣。

    他怎么会这么想?

    虽然遇到和自己无关的麻烦,她总习惯明哲保身,但说到底就是懦弱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漠。

    就像以前卢峰欺负其他人,她冷眼旁观,面试时,知道是陷阱,也不敢声张提醒其他人一句,还有当年关于他她其实无数次在内心承认也鄙视过自己的卑劣。

    但到下一次,她仍然选择逃避。

    其实她一直很羡慕陆行屿,羡慕他有挺身而出的勇气。

    至今她都记得,当年高中,她们班上有个女生,成绩很好,长得也漂亮。

    但那女生有一个控制欲很强的男朋友。

    女生唱歌好听,准备报名校园十佳歌手大赛,男生拿走了她的报名表,据说是怕她在比赛上出风头被别的男生追走,平时也不让她和其他男生玩。

    有次课间,女生和前座的男生正在讨论一道数学题。

    那时候正值冬天,大家都喜欢把手放在别人羽绒服的帽子后面取暖,女生当时也就顺手往男生帽子后放了一下。

    恰好被来找她的男朋友看到,发疯似的冲进来打那个男生。

    男生平时斯斯文文的,个子也不高,被一拳打蒙了,不敢还手。

    女生男朋友又属于年级里嚣张的那一挂,平时和一群高年级的刺头玩在一起。

    没人敢主动惹麻烦,也没人敢上前。

    眼看着男生要倒大霉,后面趴在桌上睡觉的陆行屿突然醒了,伸了伸腿,睡眼惺忪地走过来,提着衣领就把人拎了出去,听说是关在厕所把人揍了一顿。

    说是打扰到他睡觉了。

    但应该不是,后来男生几次被找麻烦,都是陆行屿出手替他解决的。

    因为这事,他还背了一个处分。

    温书念记得当时她们班联名抗议到年级主任那,甚至班主任都去求情了,可惜主任对陆行屿的印象太差,处分最后也没有撤销。

    不过那男生倒是因此感恩上了他,平时替他带饭,做值日,跑腿,写作业,和个小跟班似的,事事效力,还企图辅导他学习,被陆行屿嫌弃地拒绝了。

    这个世界上,善良的人很多,勤奋的人很多,细心的人也很多,唯独勇敢的人最少。

    她以前看过一句话:勇敢是人类最稀缺的美德。

    后来,在一次次经历面前,她应验了这句话,这个世界上或许很多人都有勇敢的念头,但真正能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付出行动的寥寥无几。

    勇敢的人是最珍贵的,而他是最珍贵的其中之一。

    “陆行屿。”她轻声叫他,声音依旧温温柔柔的,像这夏夜的清风,但又多了几分平时没有的坚定,“我没有觉得你多管闲事,我觉得你这样很好。”

    “是吗?”男人黯淡的眼眸涌入一丝光亮。

    “是。”她认真地点点头,嫣红的唇角扬起,像他心上炸开的绚丽烟花,“但你以后不要再受伤了。”

    轻柔的声音,这回彻底摘下了夏夜的星光,全部盛入他眼眸。

    “好。”他轻笑着应下,“走吧,送你回家。”

    夜风拂过,两道影子在昏黄的路灯下无声交叠。

    温书念其实挺怕走夜路的,但今天,不知道是不是有他在的原因,莫名多了几分安全感。

    走到楼底,陆行屿忽然又叫住她:“那你今晚是为什么不开心?”

    原来被他看出来了。

    温书念也不好意思说总感觉自己欠着他,踩着他的影子左右思考着要不要约个时间请他吃一次饭。

    口袋里,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齐惠打来的。

    她接起,那边的声音略显焦急:“念念,你还没回来吗?小卢在家等你好久了。”

    作者有话说:

    陆哥哥,你老婆觉得你很勇敢,你怎么看?

    陆行屿:这不是事实?(说着悄悄把情书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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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第十七日

    ◎吓得他烟都掉了。◎

    这几天, 卢峰确实一直在微信上约她见面吃饭,但每回都被她的借口给挡了过去。

    温书念以为他会就此放弃,没想到不但没有, 反而找上了门。

    “怎么了?”

    挂掉电话,陆行屿看她僵住的脸色, 问了句。

    “没事。”温书念拂了拂耳边的碎发, “我先上去了,你,回去注意安全。”

    说完, 也不敢去看他目光,转身匆匆上楼。

    感应灯坏掉的楼梯间, 温书念借着手机屏幕上的光,插入钥匙,推开门。

    卢峰此时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和温若华喝着酒。

    听到动静,他很快抬头看过来。

    比发给她的照片里更胖一些, 脸圆得都快没有轮廓了,眼睛也不大,头发理得很短, 但没有给人干净利落的感觉, 而是透着一股社会歹徒混混的凶恶气质。

    温书念脚步停在那。

    而对方的目光像缠了胶似的黏在她身上, 让人浑身不舒服。

    她突然有种想夺门而出的冲动。

    但下一秒,齐惠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碟大闸蟹:“念念, 回家了站在门口干什么?快过来坐, 你啊, 天天下班这么晚, 小卢说想找你吃饭都没时间,这不,今天带了你喜欢吃的螃蟹,说给你当夜宵。”

    她说着,温书念低头看了眼进门的墙边,一对酒,两条烟,还有一盒西洋参之类的保健品。

    应该都是他拿来的。

    温书念放下包,忍着不情愿走过去,卢峰起身,给她挪了个位置,意思很明显。

    温书念犹豫了一下,还是顶着他紧追不放的目光,坐到旁边的单人小凳上。

    “我不饿,你们吃吧。”

    “你这孩子——”

    “齐姨,我也不单是买给念念吃的,也买给你和温叔。”他讨欢心地说了一句。

    温书念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小名这么难听。

    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而齐惠确实被讨到欢心了,扯着他开始聊家长里短,温若华喝着酒,也时不时地插一句话。

    只有她一个人,游离在这“和睦”的氛围之外。

    时间煎熬地走到十点半,就在她差点困得从椅子上栽倒时,三人终于起身。

    “小卢,今天这么晚了,你又和你温叔喝了这么多酒,要不别走了吧?”

    齐惠的一句话,温书念瞬间清醒过来。

    他留这睡?

    睡哪?温书远房间?

    因为高考已经过了,温书远他们这批就是接下来的准高三,学校狠抓重点升学率,两周才放一次假,他又是住校生,今晚并不在家。

    可不管睡哪,只要想到和卢峰待在一个房子里,温书念今晚都无法入睡。

    “齐阿姨,书远一向不喜欢有人进他房间,而且他房间估计都是复习资料,要是弄乱了,他下次回来肯定会生气,”温书念抢在卢峰开口前,抢先说道。

    齐惠也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气,不好擅做决定。

    这样也没有别的房间了。

    “那——”

    “叫代驾吧,我帮你叫,你住哪?”她善解人意地问。

    卢峰没想到她看着斯文好拿捏的,关键时刻冷不丁地又这么有主意,心里一阵窝火,但当着齐惠和温若华的面,又不好发作,报了个地址,盯着她发送订单,想了想:“你要不和我一块下去?”

    温书念脸色冷了冷。

    听他又说:“我是怕等下代驾来找不到我车在哪,我又没法和他联系。”

    “好,我送你上车。”

    _

    “吱呀”一声轻响,防盗门缓缓合上。

    光线全部被隔绝在内,眼前只剩下楼梯间的黑暗,这条楼梯,她走过无数次,也不需要手电。

    凭着感觉往下走。

    一只手缠上她胳膊,带着浓重难闻烟酒气的身体靠过来,熏得她想吐。

    温书念躲了躲,退后两步:“卢峰,你干嘛?”

    “我喝多了,头晕,走不稳,你扶我一下。”走出了那道门,没长辈在,他也不装着刚才的正经架子,显露出无赖流氓的一面。

    温书念眼眸融在黑暗里,无声无息地暗下几分:“你走里面吧,有扶手,我给你开手电照——”

    “别装了吧,这些天一直躲着我有意思吗?”

    原来不是没看出来。

    温书念料到了,也知道他现在没喝醉,想着他既然已经不耐烦地撕开脸面,就索性把话说清楚了。

    “卢峰,我对你没想法,加你微信也是齐阿姨的意思,我明天会和他们说——”

    “那你对谁有想法?今天送你回来那个男的?”浑身酒气的男人再次打断她,“别以为我没看见,你们两人一直走到楼底下才分开,他开迈巴赫是吧?温书念,我以前真当你是什么冰清玉洁的人,其实也不过是想攀高枝,以为自己来了新杭,读了大学,就有资本了?”

    大学时,温书念也拒绝过不少追求者,其中不乏被拒了怀恨在心,在背后非议她的,但当着面这么侮辱自己的,他还是第一个。

    温书念捏着手机的手紧了紧:“他是我朋友,你不要——”

    “朋友,是还没钓到吧?我听齐惠说你在给有钱人家小孩做家教,是这个吗?还是两边都钓着?”他说着,又攥住她手腕,难闻的烟酒气再度扑面而来。

    温书念恶心地想吐。

    恨不得现在就突然用力把他从楼梯上推下去,没记错的话,这层楼梯转角的扶手底下是有根生锈的钉子的,最好他能摔下去时能一下插进他脑袋,捅他个脑浆迸裂。

    她心里好像有一股邪火在烧,但开口,声音依旧是冷静的:“你放开我,这栋楼里都是人,我现在随便叫一句——”

    “你叫啊,让他们都出来看。”

    他毫不收敛,声音在楼道里回响,她突然又害怕真的有人出来,她一点都不想被别人注视,尤其是和这种不堪的人在一起,被他攥着的那只手暗暗握紧成拳。

    突然,一道白炽的光线从底下照了上来。

    她本能地闭了闭眼,听到有一阵急促脚步声逼近。

    卢峰也抬手挡了一下,破口骂道:“靠,谁啊,照老子眼睛,要死!”

    再睁眼,那脚步声已经在楼梯拐角处停下,一道熟悉颀长的身影被手电扩散出的光照亮。

    陆行屿?

    他还没走?

    温书念震惊,那束光已经从卢俊眼前晃到了他攥着自己的手腕上。

    “她让你放开没听见?”男人的声音混进夜色的阴沉。

    他站在背光处,眉眼又被帽檐的阴影遮住,除了身形,温书念其实看不清他面容和神情,但能感觉到他身体里好像有怒气翻涌,随时会冲上来打卢峰一顿。

    可他手上还有伤。

    而卢峰似乎也没察觉到:“你谁啊?我——”

    温书念看他提起脚步,立马用力抽回手,台阶两步作一步踩,飞奔地往下跑,在差点刹不住车时,肩膀被温热的手掌握了一下,稳住。

    他目光凝落在她脸上,不似卢峰那种直白的龌龊猥琐,而是在小心翼翼地审视确认着什么。

    “我没事。”

    温书念低了低头,手腕被轻轻握住,有点疼,是之前被卢峰那手劲给勒的。

    他指腹很轻地摩挲了一下,又松开。

    温书念眼看他脸色沉了沉,忙抱住他受伤的那只手:“他,是我爸爸朋友的儿子。”

    他“嗯”了一声,似乎叹了口气,沉默了片刻,又说:“下次下楼梯别跑,危险。”

    温书念点点头:“但你怎么还没回去?”

    说到这个,陆行屿之前看她接了那通电话那个脸色不对,心就悬着没放下,自然也不敢走,就怕她万一有什么事,自己赶不及,谁知道还真有。

    他去车上拿个东西的功夫,回到楼下,就听见楼道里传来一道难听的骂人声,一开始是以为哪对情侣或者夫妻吵架,结果听到后面,一道细微的女声,吓得他刚咬在唇边点着的烟都掉了。

    然后,就什么都顾不上,跑了上来。

    还好没事。

    还好。

    “我,叶琼说今天给你准备的礼物忘了给你,一定要我回来帮忙转交给你,我刚好上来。”他说着,真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红丝绒的小盒子。

    看着似乎挺贵重的。

    温书念有些迟疑。

    “收下吧,不然她以后有的烦我。”陆行屿将盒子放进她手心。

    台阶上,卢峰也终于半猜半回忆地辨认出眼前这个男人就是送温书念回来那个。

    这么年轻,一看就是富二代。

    他原是想嘲讽几句的,但这些年混社会养出的圆滑又告诉他有些人是不能轻易得罪的。

    尤其是这男人的眼神很吓人,刚才深不见底地扫过来,毫不夸张他背脊都一阵发凉。

    来历不明,他又欺软怕硬,最终龌龊话又咽了回去,只是催促道:“我的代驾到了没?”

    温书念摁亮手机看了眼:“快到了,我们下去——”

    “订单发我,我带他下去,你先上楼,早点休息。”陆行屿拍了拍她的肩,又瞥了一眼她身后的卢峰。

    其实送不送都无所谓,反正三人一起下去,自己也占不了便宜了。

    而且温书念比他想象中难搞得多,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年在外面读书学本事了。

    黑灯瞎火的,自己刚才差点轻薄她,他居然感觉不到她的害怕,声音冷得他都毛毛的。

    他搓了搓手臂,扶着扶手往下走。

    陆行屿跟在他身后,掩在帽檐下的脸冷得如同寒潭死水。

    其实也不用看订单,两人走到小区门口,代驾就穿着小马甲,显眼地站在自己的小电车旁。

    卢峰掏出车钥匙,上前去准备丢给他。

    突然,衣领一紧,陆行屿动作更快,趁着昏暗的夜色,将他拖到了自己车旁,阴沉刺骨的声音,一字一顿地砸到他耳边:“不用代驾,我送你。”

    作者有话说:

    陆哥哥:让我看看把你埋哪好?

    叶琼:先把我送回家吧,哥,我一个单纯的小孩,看不得这些。

    这章也有红包,和前两章一起发,21号上夹子,凌晨就不更新了,晚上补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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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第十八日

    ◎男人的嫉妒心。【一更】◎

    昏暗浓稠的夜, 下起了雨。

    黑色迈巴赫碾开一路水花,飞驰上深夜车流稀少的高架桥,雨刮器“滋滋”响动, 像是刀子贴着沾了水的皮肉来回滑动,在挑着从哪处下手。

    叶琼坐在副驾驶, 细白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噼里啪啦地敲着。

    小叶子:【我觉得陆行屿今晚要杀人。】

    小叶子:【怎么办?本美少女好害怕~】

    小叶子:【瑟瑟发抖jpg】

    宋洋:【??你哥终于忍不了, 要宰你了?】

    小叶子:【不是我,是他情敌!!】

    自从今晚得知他和温书念是高中同学,回来的一路上, 叶琼就在微信上缠着宋洋问了不少两人高中时候的事。

    宋洋也是个管不住嘴的,什么“你哥高中藏得可好了”, “两人当初走得也不算太近,我都没发现”,“不过你哥钱包里有你温老师的照片”

    她还打算等陆行屿送完温书念回来,好好嘲讽一下他。

    没想到他押了个男人上来,一脸阴森地让她坐到前面, 还用工具箱里的绳子将男人的手给捆了。

    她当场就傻住了,也不敢像平时那样嬉皮笑脸地和他作对,怔怔坐到前排, 等回过神来, 车子已经开出小区, 再看一眼被绑在后座有些眼熟的男人,才突然反应过来。

    这不是温老师那个相亲对象吗?

    之前她看过聊天记录里的照片,不是她记性好, 也不是这男人真的丑绝人寰, 而是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让人难以忽视的油腻气质。

    陆行屿捆他干嘛?

    叶琼看了眼这个时间, 好像明白了, 他被陆行屿撞见了深夜从温老师家出来,触动了陆行屿那颗敏感多疑的心。

    陆行屿生气了,也不准确,是嫉妒。

    嫉妒到失去理智要杀人灭口那种!

    男人的嫉妒心真可怕啊。

    叶琼赶紧和宋洋分享了一通,顺便手机镜头悄悄对着陆行屿拍了张照,发过去。

    小叶子:【这脸黑得像不像包公?】

    宋洋:【确实挺吓人,他情敌长什么样?能让他危机感这么重,拍张过来看看。】

    小叶子:【我怕丑瞎你狗眼。】

    宋洋:【没事,我已经戴上墨镜了。】

    行吧,叶琼举起手机,转过头,对着他,闪光灯快速闪了一下,照亮男人一头的虚汗和发白的面色。

    卢峰自上车起,心里就是惊恐的,尤其还被对方捆住了手脚,而且窗外雨蒙蒙的,完全模糊了视线,他根本不知道车开到了哪。

    未知是会无限放大恐惧的。

    “你干嘛?”开口声音都在发颤。

    少女似乎很不满意他这么问,撇了撇嘴:“给你拍最后一张照片啊,不然待会儿你被切得血肉模糊的再拍就不好看了,我还得给你P图,很麻烦的。”

    “?!”卢俊不敢置信地看向陆行屿。

    叶琼:“你看他没用,他是我手下啊,也救不了你,对吧,大山。”

    这他妈都是什么狗屁名字。

    陆行屿皱皱眉,但从后视镜里窥见男人吓得快尿裤子的神色,还是配合地“嗯”了一声:“大小姐,他们已经到无通山了,要把他带过去吗?”

    “??”

    他们又是谁啊!!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现在才后劲发作的原因,他脑子一片混乱,对,无通。

    没记错的话,那是新杭偏的不能再偏的地方,根本不能叫山,山平时还有人爬呢,那里就是个鸟不拉屎的荒野之地,荒无人烟又没通讯的,所以才叫这名吧。

    他们要把自己运那去?

    卢峰一开始还以为这小女孩是捉弄自己,现在看来,她头发丝都长得像恶魔。

    “你们快放我下车,刚,刚刚那个代驾看到我上你们车了!”他慌乱地用手臂蹭了蹭车窗,雾气被抹掉一层,隐隐约约露出窗外的景象,路边杂草丛生,路面也变得窄而颠簸。

    这是开往郊区的路!

    雨势很快又将视野淹没。

    叶琼抱着手机咯咯笑:“看到了又怎么样?大山会去处理他啊,是吧,大山?”

    “是。”

    “不过——”小恶魔又回头盯着他,“你好像挺胖的,分开埋起来很麻烦。”

    卢峰心说对,所以你别埋了。

    然而下一秒她眼神又一亮:“大山,我们要不把他丢到前面的水库里吧,正好今天下大雨,丢进去也不会留下痕迹,等发现他早就被水冲走了。”

    这是正常人能说出的话吗?

    卢峰被绑在身后的手拼命去摸裤袋里的手机,他没想到自己这种不止一次进过局子的人有天居然会主动找警察,但等到摸了一手空。

    手机突然出现在前面少女的手中,两只手指嫌弃地捏着,晃了晃:“你想报警?”

    他眼睛发直,听她又叹了口气说:“没用,等警察来了你早就凉透了,还有你知道我没满十四周岁吗?”

    这是哪里来的恶魔!!

    卢峰心里恐慌又冰凉,突然,一个急刹车,他脑袋撞在前座背后,撞得七荤八素,又被男人提着衣领,拖下了车。

    男人撑着一柄黑伞,伞面并没有罩住他,漏破天似的大雨浇筑下来,像一道道抽人的鞭子,瞬间将他浇透。

    道路两旁的树被风刮得猎猎作响。

    真的很像恐怖片中杀人之夜的场景。

    他们不会真的要在这路边就把自己做了吧?

    卢峰觉得自己腿都在发抖,想开口说句话,又被迎面驶来的远光灯给刺得睁不开眼。

    黑色越野车在碎石杂多的地面上划出一道尖锐的刹车声,跳下来两个男人。

    人高马大,穿着黑T黑裤,一身腱子肉,撑得手臂上的衣服有种要爆开的感觉。

    关键是那黑压压逼人的气势,和他以及自己身边小打小闹的无赖不一样,这两人看着就像身上背了几条人命的那种,十里开外的杀气重。

    他们是一伙的?

    腿脚发软间,两位“人命哥”已经走到了面前,沿着伞骨滑下的一串水珠瞬间淋得他一个激灵。

    “屿哥,就是他吗?”其中一个开口。

    刚才不还是大山吗?

    卢峰没在真正的道上混过,不知道他们这群人名号是不是都这么多,只知道自己现在嘴唇在发抖,可能是吓的,也可能是被雨水砸的。

    “等下,山,山哥,两位大哥。”

    他一开口,余风和陈石差点绷不住,好在有在酒吧守门的经验,形形色色的人见得多了,才勉强管理住表情,抿紧唇,听他继续哆嗦,“我今晚,没得罪你们吧。”

    “是吗?你不是欺负了温老师?”少女不知什么时候撑了把伞,也下车走了过来。

    彩虹色的伞。

    可卢俊被三个大汉围着,实在觉得她可爱不起来,淋了雨的脑子紧张又迟钝地转了转:“没,温书念是吧,我,我和她是朋友,好朋友。”

    “可大山说——”

    “噗~”余风和陈石真的要忍不住了,慌忙侧过身去。

    叶琼鄙视地看两人一眼,继续说,“你今晚占了她便宜,还不让她下楼,怎么办?要不就把你在这——”

    “没有没有!”

    陷入危险时,人总容易丧失判断和思考。

    卢俊一时也没搞清温书念和这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但知道自己现在这个处境都是因为得罪她造成的,恨不得回到下楼之前抽自己两巴掌,“当时楼梯,楼梯没灯,我只是想扶她一下,没,真的没占便宜。”

    “行了。”陆行屿也不想在这荒郊野外和他继续演戏,朝叶琼伸了伸手。

    叶琼将男人的手机递给他。

    “密码。”他问。

    等了几秒。

    “不说?”

    “没有没有,我想一想。”卢俊赶紧报出了几位数字。

    成功解锁,陆行屿点开他各个社交软件,随便翻了翻,不止和一个女人聊得暧昧,甚至还有一些倒人胃口的隐私照,陆行屿脸色肉眼可见得低沉下来。

    卢俊背脊发凉:“这些,都,都是朋友。”

    陆行屿没理他,又点开他和温书念的聊天。

    卢俊:“我没给她发过,真的!”他知道温书念不是喜欢撩骚的类型,一开始也没敢那么冒进。

    陆行屿从两人加好友起开始看,逐条看到最后,确实没有,只不过那些油腻没有边界感的话也实在叫人恶心,而且看得出她很抗拒,他却不知收敛。

    他忍着不适,将温书念发给他的那张照片删掉,又检查了一遍相册,正要把手机还给他。

    跳出一条债务催收短信。

    他眼神冷了冷:“你欠钱?”

    “欠,欠了一点。”

    陆行屿不信他的鬼话,打开信息,一堆银行的信用卡,网贷,甚至还有私人高利贷的催债短信。

    “这叫一点?”陆行屿真想把手机砸他脸上,自己刚刚才看过聊天记录,他大言不惭地和温书念说自己有车有房,还有家饭店。

    “你住哪?”

    “北街合汇弄堂。”

    没记错的话,那里都是一批上了年头的安置房,周边设施老旧,治安也不好,前几年就进市政待改建名单了,只不过一直在等开发商招标。

    “你的房子?”

    卢峰平时吹牛逼吹惯了,谎话可以张嘴就来,但面对着男人随时要弄死自己的眼神,只能实话实说:“不是,租的。”

    “饭店呢?”

    “饭店,我——”

    “我想查你,可以把你所有烂账翻个底朝天,你最好给我实话实说。”

    雨顺着风飘进来,他举着伞的手早被打湿,大概是因为用了劲,伤口又裂开,渗出的血染红湿透的纱布,在黑夜中有种触目惊心的感觉。

    卢峰看一眼就胆战心惊:“饭店我转让了,之前真的是我的,是为了还钱——”

    陆行屿不想听他再说下去:“别再骚扰她,听到没有?”

    卢峰用他那个似乎进了水的脑袋思考了一会儿,反应过来这个“她”是温书念:“哦,我知道,我保证——”

    “你的保证没用,再有一次,我会直接办了你。”陆行屿将手机丢给余风,“你们送他回去。”

    说完,又低头看了眼他被勒得死死的手,交代道:“路上别给他解。”

    把她的手掐成那样,自己就该买一根带钢刺的绳索,在他那动手动脚的贱骨头上紧紧绕上十圈。

    黑色越野车很快在雨中远去。

    兄妹俩回到车上,叶琼拿过后排的毯子擦了擦自己外套沾上的雨,陆行屿敲出一根烟,转头问她:“你介意哥哥在车上抽根烟吗?”

    “很介意。”

    他转身又下了车,站在雨幕里。

    叶琼捧起自己的手机。

    宋洋已经给她发来了好几条消息。

    【长成这b样都敢追女神,我当年还自卑个什么劲】

    【你哥就被他打击到?不至于吧】

    【你们准备把人捆哪去?】

    【埋好了吗?给你宋哥哥现场直播一下啊】

    叶琼看着车窗外的人,叹了口气,慢吞吞打字:【没埋,我哥请人把情敌送回家了。】

    宋洋:【???】

    宋洋:【他脑子没烧坏吧?】

    叶琼:【没有,就是怂啦~】

    宋洋:【就是怂啦~】

    叶琼:【而且他因为这鸟人手上伤口又裂了,也不知道借机拍个照片给温老师,博一下同情,就是笨啦~】

    宋洋:【就是笨啦~】

    _

    这些天,卢峰没再来骚扰温书念。

    或许是那天自己的意思已经很明确,又或者是被陆行屿震慑到了,总之,她最近过得挺安生。

    但不得不提防他卷土重来,齐惠和温若华又对他赞不绝口的,还三番两次有邀请他来做客的意思。

    她思考了几天,最终决定搬出去住。

    首先就是要找房子。

    她在各大租房app上看了很多,不是价格高,就是离云陵壹号太远,还有看房之后被合租租客卫生习惯劝退的,找了好几天,一无所获。

    只能打电话求助纪芙。

    纪芙帮她问了一圈,正好她们单位有个女生最近有意向找合租的人,房子离云陵壹号不远,半个小时地铁,价格也在她接受范围之内。

    两人约好了周五晚上去看房。

    “念念,你最近怎么突然想搬出来住了?”去看房的路上,纪芙忍不住问。

    毕竟是求人帮忙,她也不好意思瞒着对方,把家里介绍她和卢峰的事说了一遍。

    “我去,你爸妈不是不着急吗?”

    “而且给你介绍的这都是什么油腻男啊,这么丑!”纪芙拿着她的手机,越看越气,“傻逼吧,上来就让人发照片,还在没和你说的情况下你家,他不会以为还活在古代吧,父母之命就必须结婚磕头拜天地了?”

    温书念觉得他之前恐怕是这么想的。

    “不行,你必须搬出来,和这种男的见一面能少活十年。”她咬牙切齿。

    虽然不至于有她说得那么严重,但看见他确实挺破坏自己心情的。

    “我这不是正在搬吗?”

    “也是,今天必须把房子找好,哎,等下,你这项链什么时候买的?”她前一秒还激昂愤慨,后一秒目光又落到了温书念颈间。

    是一朵向日葵的小吊坠。

    那晚叶琼拜托陆行屿送来的,她看着挺特别,就戴上了,结果第二天小祖宗看到还挺高兴,夸她戴着漂亮,不许她摘。

    她事先也查过,并不是什么品牌,可能就是小女孩喜欢小饰品,就买了一个送她。

    她戴着也并不是全为了讨小祖宗欢心,是真挺喜欢的。

    和之前摆在窗台的那朵向日葵一样。

    只不过很遗憾那朵即使自己再精心呵护也枯萎了,而这朵不会。

    “家教的小孩送的。”温书念如实道。

    “是吗?好精致,好适合夏天戴。”

    两人一路上聊着她的项链,进了同事小区,和之前对方在微信上发给她的照片几乎无差。

    两居室,虽然准备租出去的那个房间是隔出来的,但采光不错,价格相对便宜,合同对方已经和中介签过了,也不需要她付押金。

    看完后,温书念决定要租。

    然而天不遂人愿,第二天她收拾完东西,准备过去签合同时,对方又打来电话抱歉说暂时不租了,自己男朋友月底要来这边工作,多一个人住也不方便。

    即使被打击到,温书念也只能表示理解。

    没敢告诉纪芙,又回到App上,筛选了两天房源。

    周一下午,她再次约了线下看房,但不知道是不是祸不单行,等自己赶到约好的小区门口,又被中介甩了个借口放了鸽子。

    大概是身体本来就不舒服,最近又诸事不顺,一瞬间,满满当当的无力感和委屈抑制不住地涌上来,填满心脏。

    她顶着烈日蹲到岗亭下,拿着手机,犹豫了许久,点开某人的微信。

    ——你之前说有租房的朋友,可以推给我吗?

    ——我最近想租房子,你能把你朋友推荐给我吗?

    一行字,反复删删打打,怎么看都不合适。

    眼泪很没出息地砸到手机屏幕上。

    温书念把头埋进膝盖里,压着喉咙里的小声哽咽,平复了好一会儿,揉了揉眼睛,抬起头,深吸了两口气,直接发起了一个语音通话。

    作者有话说:

    叶琼:人生全凭演技,你说是吧,大山?

    陆行屿:

    向日葵的花语:沉默的爱。晚点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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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第十九日

    ◎乖得像只秉性最温和的猫。【二更】◎

    陆行屿接到电话的时候, 隆江正在开上半年度的项目汇报会议。

    陆家几代从政,从他爷爷那一辈起不愿在官场浮沉,下海经商, 一手创建了隆江建设,早年经营的业务多为一些市政项目。

    后来, 隆江交到陆见山手上。

    陆见山是个很有野心的人, 不满足于只替政府做工程,借着人脉和自己的能力,一举拿下了当时政府对外招标的几块土地, 开始开发楼盘。

    二零年初,正是房地产水涨船高, 势头大好的时候,加上新杭当时有政策扶持,飞速发展,每年涌入的人口不断创新高,未来成为准一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陆建山站在时代的风口, 赚得钵满盆满。

    隆江建设正式更名为隆江国际。

    他又着手开始开办酒店,建商场,投资旅游, 甚至还想往互联网和金融发展。

    眼光毒辣, 有远见, 有魄力,陆见山的商业版图越来越大。

    当年他也是新杭商会里响当当的人物。

    可惜后来,也不知是不是天妒英才, 老天派了个女人来收他。

    没收走, 但收医院里了。

    隆江只能交代陆行屿手上。

    作为陆家从没露过面的长子, 众人对他只有一些道听途说的传闻, 和陆见山父子关系非常疏远,陆见山从不带他见人,看着以后也没有要把隆江交给他的意思。

    还有更骇人的猜测说陆见山的意外都是他暗中策划的,为得就是趁妹妹尚年幼,伺机抢夺家业。

    毕竟陆见山对女儿如明珠一样捧在手心,是有目共睹的。

    那段时间,就连宋洋也打电话过来问他你爸的事和你没关系吧。

    他扯着瘆人的笑说“有,现在被你发现了,那只能让你去住陆见山隔壁病房了。”

    吓得宋洋避了他好几天。

    事实上,这位置,他多坐一天都嫌累。

    会议室里,突兀的铃声响起,台上,正在做项目分析的市场部总监话音一颤。

    公司上下都知道陆行屿最忌讳开会的时候有人接电话,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大胆。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眼,最终目光落到主位的男人身上,只见他接起电话,脸色瞬间没了刚才的冷若冰霜,落地窗外的阳光洒进来竟也在他身上投射出了几分温暖明亮的感觉。

    一定是错觉!

    然而下一秒,他开口:“怎么了,有事吗?”

    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耐心。

    众人:???

    _

    温书念选择打电话给他,是觉得有求于人发消息好像太敷衍了,而且自己每次都是遇到困难了才主动找他。

    有种交朋友纯粹为了利用人的感觉。

    她想着打电话说会显得诚恳一点,顺便再问问他何时有空,请他吃个饭。

    但电话接通的一刻,她还是紧张,忍着鼻音,轻轻叫了一声:“陆行屿。”

    “嗯。”那边在等她继续说。

    温书念捏了捏手心:“我想请你帮个忙,你上次说认识租房的朋友,能不能介绍给我?我最近可能需要。”

    一口气说完,她没底气地等待着对方的答复。

    但那边似乎陡然响起什么桌椅碰撞的声音。

    “陆行屿,你在忙吗?”温书念想着他酒吧都是晚上才营业,以为他现在闲着,“你现在没空的话,我先——”

    “在哪?”那边呼吸重了重。

    她不知道他问这个做什么,愣了片刻,报出小区的地址。

    “在那找地方等我一下,我马上过来。”他说着,电话也没挂断,很快,温书念听见引擎启动的轰鸣声。

    蹲久缺氧的脑子后知后觉地转过弯来。

    他是要来找自己?!

    可她只想要一个联系方式,他为什么要专程跑一趟?

    温书念想不明白,但她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眼眶大概是红的,人也瘪得像朵晒焉的花。

    她赶紧抱着包包起身,左右环顾了一圈,切断通话,走进小区门口的一家超市。

    买了一瓶冒着冷气的冰水,往眼皮上敷了敷,又翻出包里随身携带的口红,以手机的前置相机为镜,浅浅涂了一层。

    应该看不出来了吧?

    稍微掩饰完自己的狼狈,温书念走到超市门口等。

    陆行屿来得很快,他今天没开之前那辆迈巴赫,开了一辆银色的宾利,停在对面的公共车位上。

    远远的,两人视线隔着炙热的阳光对上。

    他今天穿的正装,衬衫西裤,身形很出挑。

    温书念怀疑他除了经营酒吧外还有别的工作,但终归是人家私事,她也不好意思过问,怕被对方觉得自己有所图谋。

    其实在听她说完第一句话时,陆行屿就听出了她压在喉咙里的哭腔,心狠狠揪了一下,吩咐叶逢处理完会议后的事,就立马动身赶了过来。

    现在穿过滚烫的马路,走到她面前。

    验证了他的猜测。

    即使眼眶里已经没有湿意了,但薄薄发红的眼皮还是掩藏不了她哭过的痕迹。

    是受了什么委屈吗?

    为什么这么突然地要找房子搬出来住?明明之前自己提议她都表示不考虑租房的。

    那个人渣又去纠缠她了?

    陆行屿心里滚过一堆全是关于她的问题,但唇抿了许久,一句都没敢问出口。

    他怕她一会儿又该掉眼泪了。

    他哄不好的。

    高中时,自己就把她惹哭过,小姑娘哭得眼眶红肿,肩膀轻颤的,都快把他的心给揉烂了,止都止不住。

    感觉到他目光长久地在自己脸上停留。

    温书念心不知道是不是被看出了端倪,心虚地低下头,将手上的水递给他:“你渴不渴?”

    “渴。”

    陆行屿接过她手上的水,触碰到她因为握着瓶壁湿润透的指尖,轻轻握住。

    她蜷缩了一下,他罕见地没放开,弯下腰,黑眸定定地看着她。

    “怎,怎么了?”

    “不舒服?”

    温书念摇摇头,顶着他深不见底的目光,又无奈点了下脑袋。

    陆行屿伸手摸了下她额头,指尖的湿润让她眼睫颤了颤,却没躲,汗湿黏在额前的碎发被轻轻拨开。

    “走吧,送你回去。”屈起的指节轻轻敲了下她额角。

    陆行屿接过她手中的遮阳伞,撑开,将她整个人藏进隔绝烈日的荫蔽下。

    温书念站在原地没动。

    “要我背你?”

    “不是,我是想——”

    “我知道,你想租房,我会让朋友帮你找的,就这两天,等选好房源再带你去看。”他将她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也安排得妥妥当当。

    除了感谢,她说不出其他。

    可感谢又太浅显。

    她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沉默着跟他先上了车。

    车子发动,陆行屿一时没走,从后座拿了块毯子,披在她正对空调出风口的腿上。

    她今天穿的牛仔短裤,他小心翼翼的,并没有碰到她。

    “谢——”

    “房子找了好几天了?”他突然问。

    她有点尴尬,但还是诚实地“嗯”了一声。

    “找过别人帮忙?”这个问题太伤人了,她没答,但他应该猜到了,声音莫名地低了低,“为什么不先找我,是忘记了,还是——信不过我?”

    其实都不是的。

    她从来没忘记过他那天晚上对自己说的话,更不是信不过,他向来言出必行,是她自己的原因。

    从高中开始,他永远是处理麻烦的那个,而自己总在制造麻烦的,曾经唯一一次能帮上他的机会,又因为她的胆怯和自私,给放弃了。

    现在自己更不可能帮上他什么。

    虽然他不止一次说两人是老同学,平时帮个忙理所应当,可她站在只索取利益的角色里,没办法坦然毫无压力地接受。

    原本在心里事先预演过好几遍要请他吃饭的说辞,被他这么一问,现在也矫情地难以开口了。

    而陆行屿似乎没逼她给答案。

    车子缓慢驶入街道,他撇干净眼里的那点情绪,又恢复一贯的漫不经心,扯着唇笑了笑:“没关系,你可以把我排在最后,只要有事能想的到我,就好。”

    “没有。”

    说不清是为他自以为掩饰得很好的自嘲,还是为自己被误解,她心突然疼了一下,小声反驳,“陆行屿,我没把你当成收拾烂摊子的那个,我只是觉得,我没办法帮上你。”

    陆行屿没想到她会这样想,侧过头,只有她躲避的后脑勺。

    “温书念?”窥见她轻颤的眼皮,陆行屿不知道她是不是哭了,心一时间揪在那不上不下的。

    “喂,前面的兄弟,走不走啊?不走别堵着道!”

    后面传来催促长鸣的喇叭声。

    他无暇思考,将车先拐进了前面某个商场的停车场,解开安全带,余光悄悄打量了身边的人一眼,唇紧紧咬着,发红的眼尾微微湿润。

    他很后悔,真的。

    明明自己是去接人的,说什么有的没的,结果又把人惹不开心了。

    “温书念?”又试探叫了声。

    她执意用后脑勺对着他。

    可他是真的不会道歉,以前陆见山无论是拿棍子抽他,还是踹他,他腰杆都硬得要命,从来不肯低头服软。

    陆行屿默默叹了口气:“对不起,我——”

    “你干嘛。”温书念转过头,打断他,自己只是眼眶被突然上来的情绪逼得有点酸,怕他发现。

    “你不是生气了吗?”

    “没有。”要生也是生自己的气,哪里轮得到他这个帮忙的人反过来道歉。

    “我没生气。”见他不信,又强调了一遍,“我说的都是实话,你帮了我很多次,但我——”

    “一定要算这么清楚吗?”

    陆行屿知道她会在意,但没想到在意到这个程度,“我们俩是在做生意吗?需要把每一笔账都厘清?”

    见她沉默,他又放轻声音:“如果是纪芙需要找房子,你刚好能帮的上会帮吗?”

    会的。

    只不过朋友之间都是有来有往的,纪芙不会吝啬于找她帮忙,她偶尔也能帮上。

    “陆行屿,我——”

    “你怎么知道帮不上我?”陆行屿猜到她想说什么,打开驾驶座前储物柜的挡板,拎出一袋药,说着放到两人座位之间,将上次受伤还抱着纱布的手伸过去,“帮忙换个药?”

    “我自己一只手不好换。”

    温书念自然是没有推辞,但当她拆开男人手上的纱布,不由得皱紧眉心——这哪是不好换,这是纯粹瞎弄糟蹋自己的手吧?

    伤口裂开的地方已经发白化脓了。

    “陆行屿,你怎么搞的?”她生气得连平时温柔的声音都重了几分。

    陆行屿其实挺爱看她发小脾气的,以前偶尔惹恼了她,也会瞪着自己,字字铿锵地质问他。

    但不能太过,毕竟生气对身体不好。

    “不行,你得去医院,我处理不了。”她犹豫再三,还是不放心。

    “不用——”

    “必须去。”她难得咄咄逼人,不肯退让。

    两人从附近的医院出来,已经下午四点多。

    温书念晚上还得去给小祖宗补课,让他直接把自己送到了云陵壹号。

    停完车,陆行屿也没走,和她一起进了别墅。

    叶琼平时一般六点到家,她坐在阅读桌前开始整理今天的补习内容,陆行屿从厨房端了一杯棕褐色的东西出来,熟悉的甜味顺着热气飘出,温书念接过就知道是什么了——红糖水。

    只不过他怎么知道自己今天生理期的?

    不会是上次,他记自己日子?!

    两人都陷入一阵相顾无言的尴尬,最终,陆行屿清了清嗓子:“你要不要看看你脸色白成什么样子?”

    原来是歪打正着。

    温书念舒了口气,捧起杯子,吹开漂浮的热气,小口小口地喝完。

    肚子浮上一股缓解疼痛的暖意。

    但睡意似乎也迷迷糊糊地找上头。

    不知多久之后,窗外的落日余晖倾洒进来,随尘埃浮动的细碎金光笼罩着趴在桌前安静睡着的女人,白皙脸蛋上细小的绒毛都被照亮。

    温软,恬静。

    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陆行屿就沉默地站在身边,深谙的眸光停留了许久。

    最终还是怕她睡得不舒服,抽走她压在手下的书,揽过纤薄的肩膀,弯腰,将人轻轻抱起。

    她乖得像只秉性温和的猫,一贴近他怀里,像找到了安心的巢穴,窝着一动也不动。

    只有绵长的呼吸声轻轻喷洒在他胸口,牵着里面那颗心抑制不住地激烈跳动。

    一下又一下,有力地撞在胸膛上。

    震得他耳边全是狂乱的心跳声。

    不过幸好,她睡着了,她听不见。

    作者有话说:

    陆哥哥:抱上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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