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日
◎你今天是不是偷亲她了?◎
温书念醒来的时候, 发现自己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身上盖着条柔软的毯子。
叶琼正坐在旁边的地毯上玩游戏。
“温老师,你醒啦。”她放下游戏手柄, 投来目光,温书念脑子顿时清明起来, 揭开毯子坐起, 睡意消散的双眸环视过偌大的客厅。
“你在找什么?”
少女下巴趴到沙发沿,仰头看着她,温书念摇摇头, 她眼里又化开一点意味深长的笑意,“在找陆行屿吧?”
“他早就走了, 还让我不要叫醒你。”
温书念又低头看向被自己捋到一边的毯子。
叶琼想起某人的吩咐:“张嫂给你盖的啦,还有也是我看你趴在桌上睡得不舒服才叫张嫂把你抱到沙发上的。”
“嗯。”
说不清有一瞬间的宽心,还是失落。
她看向墙上的壁钟,意识到自己睡过了平时的补课时间,不敢再耽搁, 拂了拂滑到耳侧的头发准备起身带她上楼,手突然又被少女拉住。
“怎么了?”
叶琼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挪过两只脚, 脑袋搭在膝盖上, 黑浓的眼眸清凌凌地望着她, 流露出几分狡黠。
温书念猜她又在憋什么奇怪的话或者鬼主意了。
果然,下一秒。
她弯了弯唇,一脸偷挖小秘密似的兴奋问:“温老师, 你喜不喜欢陆行屿啊?”
“我们只是——”
“不要说你们只是同学哦。”少女堵住她的话, “你是我老师, 不能骗我, 要诚实回答,不然我以后也会经常撒谎的。”
突然用以身作则来压她。
温书念倍感压力,但仔细想想,自己似乎真的没有思考过“喜欢”这个问题。
以前上学时,她想的最多的事就是学习和成绩。
在她们班上有些女生因为喜欢某个人开心或难过时,她的情绪基本也只由排名和分数主导。
说起来挺没出息的,高三那一年,她因为大大小小的考试偷偷掉了不少眼泪,心态很不稳定。
高考,也发挥失常。
三个月的暑假,她几乎没体会到解放的愉悦,在其他人忙着旅游,她闷在房间里思考着要不要复读。
最终还是放弃,一是没勇气再体验一遍身心都饱受摧残的高三生活,二是在二中复读得额外交一笔复读费,她不敢为了一个未知的结果任性地问温若华开口要钱。
就这么去了一所外省的211。
大学里,环境更开放了,也没有所谓的早恋高压线了,但她的交友范围更窄了,大概是性格原因吧,她觉得维持社交是一件很消耗自己的事,如果不是为了学分,她甚至连社团都不想报名。
大学四年,她周围关系好的仅限于三位室友,以及社团同部门的一个学姐。
对恋爱,她完全提不起兴趣。
不是心里有人,是单纯喜欢独处,平时回寝室路上遇到热恋的情侣,也不羡慕,或许是她没谈过吧,她觉得自由的状态也非常让人享受,周末不用出去约会,想懒着就懒着,做事也不用顾忌对方,给自己套上枷锁。
或许是这种生活会上瘾。
临近毕业,她都不想踏入社会,又选择考研,当初考研其实也有一部分逃避工作的心态。
到了现在,她不得面对现实和社会,想的也是找一份安稳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有双休日,糟心的事少一点,最后能再多赚点钱,她没有太远大的抱负,只想着有朝一日存够钱能早点退休。
至于爱情,在她这并不是必解的题。
人来这个世上,本就是一个人来的,走,也可以孤独地走。
白头偕老,子孙满堂,她甚至没有幻想过。
但陆行屿,他对自己来说,似乎是有点特殊的,自己向来不喜欢和异性.交朋友,高中时,他是唯一一个和自己走得近的男生,对她也很好,是真的毫无保留的好,虽然有时也会心血来潮地逗逗她。
可她从没有真正生过他的气。
后来两人因为齐元清的事疏远,其实算是他单方面疏远,她不是热络主动的人,加上心虚,就开始避着他了,不想给他再添堵。
其实她毕业前有尝试过修复两人关系的,那时候班上都在互相写同学录,温书念给他也发了一张,午休时间悄悄压在他书本底下,可最后,他给所有人都写了,就是没给她写。
他真的一点也不想原谅自己。
因为这事,她郁郁了好几天,算是那段时间里除学习外,唯一让她伤心难过的事。
但现在,他翻篇了,又开始处处帮着自己。
温书念其实是个挺会不动声色拒绝好意划清界限的人,像以前的追求者,还有卢峰这种难缠的无赖,骚扰了她那么多次,若不是因为他突然跑来家里,自己恐怕永远不会和他见面。
可她没办法拒绝陆行屿的好意。
今天下午,听到他要来接自己,她可以拒绝或者直接走掉的,但她没有,反而有种隐秘的期待。
她自己也很难理清这种情绪。
是心里一直都把他当成很重要的朋友吗?
“我,”温书念欲言又止,对上她期待亮晶晶的眼眸,黑睫眨了眨,“他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之一。”
“听到了吗?陆行屿。”
“??”
温书念疑惑地探头看向她的手,才发现自己的手机不知什么时候又到了她手里。
还接通了视频。
那边大概是在酒吧,气氛灯明明灭灭地流转过他脸颊,照亮了衬衫领上线条优越,棱角分明的下颚,他手里捏着一个半透明的玻璃杯,微低着头,深褐色的酒水轻轻晃动。
似乎并没有听到。
毕竟那边音乐和人声嘈杂。
温书念松了口气。
叶琼:“陆行屿,你没聋就比个耶,温老师说她喜欢你,上次见你就想告诉——”
男人懒散搭着的眼皮抬了抬。
温书念赶紧捂住她的嘴,抢回自己的手机,起身,走到一边:“她乱说的。”
“我知道。”一片喧闹之下,男人的声音低低传出,没有想象中的模糊,而且似乎有些无奈。
“你不用在意,我不会——”
后面两个字温书念没听清,捣蛋的小祖宗又缠上来。
“不过温老师,陆行屿更喜欢你哦,他喜欢得要死要活,晚上都睡不着觉!”
小祖宗信誓旦旦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客厅。
两人都很有默契地沉默了几秒。
温书念尴尬笑了笑:“没事,我知道她又在捣蛋开玩笑。”
那边很轻地“嗯”了声:“那我挂——”
“等下。”温书念看着他手里的杯子,想了想,还是忍不住,“你能不能别喝酒?”
“你手上伤还没好,医生说过最好别喝酒,注意饮食,不然可能会留疤。”补充解释了一句。
半晌后,隐藏在昏暗里的清峻眉眼不动声色地扬了扬,他放下杯子,些许温柔的声音飘出:“好。”
小叶子:【还不承认,你这么听她话。】
没用的哥哥:【她说会留疤。】
小叶子:【你会在意那么小一个疤?】
没用的哥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叶琼瞟了一眼转身去整理补课资料的温书念,手指飞快地给他打字:【哼,你掩饰也没用,你今天是不是偷亲她了?】
没用的哥哥:【没有,不要乱说。】
叶琼就知道他嘴硬,“啪”甩了张照片过去,照片里,女人平躺在沙发上,男人弯着腰,缠着纱布的手撑在沙发边沿,另一只手冷白瘦削的指尖轻轻点触在女人耳廓,低着头。
身形正好挡住了两人的脸。
看着真有偷吻现场的既视感。
没用的哥哥:【你今天又翘课提前回来了?】
小叶子:【你不要转移话题,陆行屿,你真流氓!】
没用的哥哥:【没有,只是帮她理了下头发。】
小叶子:【理头发你离她那么近,你个色鬼,不要狡辩。】
虽然是有不清白的心思,但他当时真的只是看她睡得不太舒服,才帮她把垂落在脸颊的头发顺到耳后。
没想到被这祖宗给拍下来了。
还要挟他。
小叶子:【你别装死,再装死我就把照片给温老师看。】
没用的哥哥:【说吧,这回想要什么?】
小叶子:【得让我想想。】
_
两天后,叶臻云给温书念发来了微信,约她有空出来看房。
叶臻云是陆行屿推给自己的,说是从事房地产租赁工作很多年了,手上房源非常多。
他的人,温书念自然是信任得过的。
时间约在当天下午。
最近叶琼那个小祖宗要期末考了,说学校很忙,叶逢就通知她这一周都不用去云陵壹号,正好有大把的空闲时间看房搬家。
白色奔驰在她小区外停下。
和想象中不同,叶臻云没有一点以往遇见过中介的圆滑和狡诈,反而有种很干练的职场精英气质。
要不是互报了姓名,她都以为自己上错车了。
而且还有这专车接送看房服务,估计也是沾了陆行屿的光吧。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不自然,叶臻云从车上拿了一本装订好的本子给她:“温小姐无聊的话,路上可以先看看我整理的房源,有哪些特别想看的,我们可以先去。”
温书念翻开本子就震惊了。
且不说她第一次见有房源册这种东西,里面内容做得十分精细,每一套房的位置,价格,楼层采光,周边交通及基础设施无一不详细,甚至还一一附了照片。
温书念觉得或许自己可以不用去看房的,看这本册子就可以选定了。
她仔细翻阅了一路。
两人挑了几套性价比高的,叶臻云又非常专业地给她实地讲解了每一套的优劣。
她最终选定了南阳花园的一套。
离地铁近,到云陵壹号半个小时路程,不用转线,周边超市商场都很便利,除了小区建成的时间久了点,其他挑不出错。
瑕不掩瑜,关键这一套暂时还没有别的租客搬进来。
温书念租的是主卧,带独卫,采光通风都很好,有公共阳台。
“确定是这个价格吗?”之前这个小区的房子,她也找过一些,价格都有了解,看着将近低了一千的价格,她不禁有点迟疑。
叶臻云:“是的,温小姐,这套房之前是被一家三口给整租走的,合同租期还有一年,但最近他们买了房,准备搬到自己的房子里住,这边空着也是浪费,就拜托我们转租出去,你也知道转租的,价格都会低点,不过这套低的我都算在你这间了,你是陆——陆行屿朋友嘛,下次好好谢谢他。”
是该好好谢谢。
温书念点点头:“今天可以签合同吗?”
“可以的,对了,你研究生是去年毕业的吧?”
“嗯,怎么了?”
叶臻云:“现在不正好是毕业季吗?我们公司对毕业生有优惠政策,你要是没参加工作,可以享受。”
按照社会劳动局的档案里,她现在确实是没参加工作的毕业生身份。
“要提供什么材料吗?”
叶臻云:“学位证,毕业证,你晚上回去发给我就行,合同可以先签。”
温书念:“好。”
作者有话说:
女鹅,你看你缺不缺一个189,身材好,能抗能打会做饭的有钱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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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日
◎我手很酸。◎
搬家的时间定在这周六。
温书念开始提前收拾东西, 她要带的东西并不多,主要是衣服,电脑, 还有给叶琼补习用的各类资料教辅。
但一通收拾下来,她发现自己有件东西不见了。
当初陆行屿送给她的手镯。
这是她这间屋子里最贵重的东西, 自己当初将它锁进书桌最下层的小抽屉, 每周都会检查一次,上次检查是在看房那天,她当时确认还在的, 而且刚刚取抽屉钥匙时,钥匙也在原位, 没有被动过。
她蹲在桌脚旁,凝神思考了许久。
为防止自己弄错,又将衣柜,床头柜,房间内所有能放东西的地方都找了一遍, 甚至连床底和墙角也没有放过,没有手镯的影子。
_
“书念,真的要搬出去住吗?”晚上吃饭时, 温若华突然又问起她, 语气似乎透着淡淡的无奈。
其实从小到大, 温若华很少干涉她的决定,在各方面来说,他都能算得上是个开明且佛系的父亲, 但大概是在温书念小时候他忙于在外工作, 错过了最容易建立感情的年纪, 来了新杭之后, 自己又多了个弟弟,父女俩这些年的关系一直不远不近。
“嗯,房子已经租好了,离补课的地方近,也方便一点。”她盯着碗里的饭,没什么情绪地答了一句。
温若华:“爸爸是觉得那份工作如果太远,你可以不做,等着你之前的面试成绩出来再做打算,你一个人住外面也不安全。”
“哎哟,老温,念念都是成年人了,她自己会拿主意,”齐惠见他还有劝下去的意思,“再说现在年轻人住外面,交朋友什么的也方便一点,不然我俩都在家,你看小卢最近都不好意思来找她了。”
看似句句都偏向她,温书念的眉心却不动声色地轻蹙了一下:“齐阿姨,我们没联系了。”
“怎么,他最近也忙——”
“不适合。”见她一脸诧异,温书念声音低了低,捻出些遗憾,小声叹着气,“他好像高中都没毕业,我们没什么共同话题。”
“话是这么说,但人也不能光看学历,尤其是过日子,找个有钱会照顾人的——”
“我也这么想过,不过他最近应该也找到女朋友了,还是算了。”
齐惠尴尬地笑了笑,还想说什么,被温若华一个眼神止住:“行了,我就觉得他不太靠谱,过两天让他过来把烟酒都拿回去,不合适以后就别来往了。”
饭桌陷入一片沉寂。
温书念默默扒了几口饭,放下筷子,起身时,瞥了一眼面色有些难看的齐惠,脚步又停住,眼眸微弯,轻声问道:“齐阿姨,你这两天去过我房间吗?”
齐惠神情滞了滞,咽下嘴里咀嚼的饭,并没抬头去看她,摆了摆拿筷子的手:“没有,没去过,你什么东西找不到了吗?”
“没有,就是觉得房间好像干净了不少,以为是你打扫过了。”她敛起眼角的弧度,状似无意地答了句。
回房,严实地关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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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温书念拒绝了温若华送自己搬家,提前联系了纪芙。
纪芙因为上次给她介绍房子失败,这几天愧疚得差点郁郁寡欢,恨不得立刻找机会为她肝脑涂地,接到电话,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正好,温书远这周也在家,一定要跟着一起去。
纪芙的mini停在楼下。
三人跑上跑下,终于将她的所有东西都搬上车。
临出发前,她说自己钥匙忘拿,又和温书远上了一趟楼。
齐惠正在客厅里擦电视柜,她勾下进门处挂钩上的钥匙,站在门边,叫了声:“齐阿姨。”
“怎么了?”齐惠丢下抹布,正欲起身。
温书念:“我上次说我丢了的东西,你有看到在哪吗?”
她什么时候说过丢东西了?
齐惠愣了愣,温书远疑惑又带着几分审视的目光直直地抛了过来。
“没看到也没事,这两天能帮我找一下吗?找到了打电话给我,我抽空回来拿。”说完,也不等齐惠过来,拍了拍温书远的肩,拉上厚重的防盗门。
“你什么东西丢了?”上车后,后座的温书远探着脑袋问。
“手镯,金的,上面有钻。”
纪芙:“我靠,温书念,你什么时候买带钻的手镯了,不会是c家那款吧?不会又是家教的那个小孩送的吧,你问问大小姐她们家还缺不缺佣人,我会洗衣做饭扫厕所,大小姐让往东绝不往西。”
“不是,是另外一个朋友。”
“卢峰?”纪芙脱口而出。
不等她无语,温书远先问:“卢峰是谁?”
“你爸妈之前介绍给你姐的相亲对象,长得特别——”她想了想,找到了一个为他量身打造的形容词,“猥琐。”
又扯着温书远吐槽了一大堆他自作多情自不量力骚扰她的事。
“不可能是他。”吐槽完,纪芙呸了声,“他看着就像是想空手套白狼的东西,肯定舍不得花钱送这么贵的礼物。”
都变成东西了。
温书念为他默哀一秒,听她又不死心问:“所以到底是谁?你最近有新的追求者了?”
“”
温书念欲盖弥彰掩饰了一路。
主要不是这事见不得人,是她太容易想入非非,要知道是陆行屿送的,估计很快就会传到刘妍和宋洋的耳朵里,她倒没那么在意别人的看法,但就怕陆行屿误会,以为是她故意想和自己扯上关系。
他好像很讨厌这种暧昧的传言。
高中年级里不是没有借机和他传绯闻的女生,他每次都是丝毫不掩厌烦地让对方闪远点。
以前班上有女生开玩笑说他长得适合进娱乐圈演戏,温书念在心里默默反驳,他才不适合呢,且不说他能不能耐着性子把一部戏演完,现在娱乐圈很多都是要配合炒CP的,女演员营业的时候,他估计只会在旁边翻白眼,然后默默举起一个“你脑子清醒点”的牌子。
态度实在堪忧,也幸好他没只顶着一张脸闯荡娱乐圈。
总之,她觉得自己需要保护一下陆行屿的清白。
下车时,依旧没透露出半点风声。
纪芙似乎也放弃了。
三人开始分批搬东西。
南阳花园是老小区,没有地下停车场,地上停车位也不够,纪芙的车停得稍微有些远,为了防止上上下下浪费时间,她们先将东西都搬到楼梯口,再一次性搬进电梯上去。
这样搬的过程就需要有东西卡着电梯门,但温书念忘记用箱子卡了,拉着行李箱过去时,电梯门正好要合上,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挡,她身后一只手先按在了高她一截的门沿上。
电梯门又自动缩回去。
她以为是温书远,转过头,撞进一双眸色深亮,眼皮懒散抬着的眼睛里。
“陆——”
“先进去,站在门边很危险。”他提醒。
温书念提起箱子,往里跨了一步,他跟着进来,电梯门很快合上。狭小的电梯里堆满她的东西,空间更显逼仄,她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浅浅地落在自己身上。
“对不起。”她也不知道说什么,莫名开口道了句歉。
男人似乎轻叹了一声:“手被夹到了?”
温书念疑惑地抬起头,这才发现他正敛眸看自己的手,手心有一道发红的印记。
“没有,是搬箱子弄的,等下就消了。”
他点点头,眼里浓稠的墨色却没化开:“到几楼?”
“7楼。”
短暂的安静之后,电梯很快停靠。
温书念伸手将行李箱推出去,弯腰准备抱起地上的一箱书时,手腕被他轻轻握了一下:“外面站着,我来。”
他手上的纱布还没拆。
温书念不敢劳驾他,但已经被对方轻轻拉到了电梯门外。
他很利落地搬出了自己所有东西,整齐地堆放到门口,电梯门即将合上,温书念伸手拦了一下。
他眼神很快扫过来。
“你不进去吗?”温书念抢在他开口前问。
“过来。”
她默默放下手,走过去,听他无奈地笑了声:“我住这一层。”
这栋楼的户型是一梯两户的,自己搬进来,这一层只剩下——温书念看向对面的702,又抬头看了看面前眼尾挑着薄薄笑意的男人,眼里只有震惊。
陆行屿也被她这呆愣愣的模样可爱到了:“我一直住这,看房的时候,叶臻云没和你说过吗?”
“没有。”
“我不知道。”怕他误会自己有意租到他隔壁,她又小声强调了一句。
“行吧,不知道。”陆行屿不再逗她,“能先把门开开吗?我帮你把东西搬进去。”
温书念“哦” 了一声,看他背过身,开始输密码。
“书放在地上就行。”入住前,应该有家政专门过来打扫过,推开门入目是清清爽爽一尘不染,就连客厅的大理石砖都亮得可以照出人影。
陆行屿按她说的放好东西。
“温书念,你这都带的什么东西,死沉死沉,还有这小卡片,外卖送的?你怎么也不丢?”
东西没搬完,为方便出入,她们进来后门并没关上。
纪芙的声音洪亮地就闯了进来,连带着那噔噔的脚步声,杀气腾腾,然而刚进门,她手里的箱子啪一下砸在地上。
“陆行屿?”她看着被客厅光线映照得清晰的面容,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
温书念怕她说出什么让自己追悔莫及的话,赶紧走过去,挪开砸在地上的另一个书箱,让出玄关过道,朝男人递去一个拜托的眼神。
陆行屿知道她这是在赶自己走了,本来还想听听这两人要说什么不为人知的话,但低头瞟见箱子上那张“天天开心”的卡片,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
待温书远后脚进来,门“砰”一声关上。
“温书念,好啊,你们俩果然有一腿,我就知道你上次是在忽悠我!”客厅里,响起她震耳欲聋的声音。
温书念无奈:“没有。”
“没有你搬来他隔壁,”纪芙打死都不信,“我刚才可看到他进去了啊,你们是不是打算一三五住你家,二四六住他家。”
“那周日呢?”
“周日,你别想转移话题,你老实交代,你们现在进展到哪一步了?牵手,接吻,还是滚床——”
“你别乱说。”温书念都佩服她的脑补能力,“我弟还在这呢。”
“那怎么了?谈恋爱不能说吗,小远,你们班没有谈恋爱的吗?”她反问。
温书远思绪还定格在刚刚进门和自己对视了一眼的男人那张脸上:“有。”
“听到没有,现在高中生谈恋爱的多了去了,”纪芙完全不在意还有个未成年,“你们什么时候好上的,坦白从宽。”
“真没有,我也是今天在电梯里碰到才知道他住在这,还有你小点声,”她不知道这里的隔音怎么样,“万一被他听到——”
“听到就听到呗,他说不定偷着乐。”
“”
温书念放弃和她交流,进房间整理起东西,又和温书远下楼,去门口超市买了一些日用品。
布置完一切。
纪芙也过了那股激动的劲,瘫在沙发上:“书念,我饿了,我们出去吃饭吧。”
温书念看了眼窗外被泼上浓郁金色的天空,是到了饭点,坐到她身边问:“你想吃什么?我请你们去吃。”
“火锅,烤肉,要不小龙虾吧,麻辣蒜蓉十三香各来两斤,配啤酒,就是一个爽!”
温书念打开手机查了查,附近正好有一家美食街,小龙虾馆占了半条街,又转头问温书远:“可以吗?”
温书远点头。
她回房扎了个清爽的丸子头,准备出门。
“等下,要不要叫上陆行屿一起啊?”纪芙突然又叫住她。
温书念一直惦记着要请他吃饭的事,但就是找不到好的时机开口,今天倒是个好机会,就是不知道他介不介意她带上朋友一起。
“我去问问。”
“姐,我去——”温书远反应过来她们在说隔壁的那个男人,刚准备起身,又被纪芙一把拽住。
“小孩不要管大人的事,让你姐去。”
温书念第一次主动敲男人的门,还是有些紧张的,深吸了一口气,抬手叩了几下,才发现门上有门铃,犹豫着要不要再按一下。
门开了。
男人应该是刚洗过澡,身上换了一件黑白竖条纹的T恤,下身是一件休闲灰色运动裤,黑发还湿漉漉的,水珠顺着耳侧蜿蜒到下巴上,往下坠。
他这是不打算出门了?
“怎么了?”陆行屿的声音落到她耳边。
温书念眸光动了动:“我是想问你今晚有没有空,我想请你吃饭,如果没空——”
“有空。不过你需要等我一下,可以吗?”他松开门把,侧了侧身,温书念朝里望了一眼。
正对玄关处的沙发茶几上放着瓶瓶罐罐还有纱布。
又低头看向他的手,伤口比之前稍微好一点了,但估计是沾到水的原因,结痂又有点裂开,隐隐发白。
“我帮你吧。”
“好。”
和自己那套的格局一样,只不过他装修得偏冷感,硬装软装都是不同深浅度的灰,显得十分协调,简洁且干净。
她习惯性地就要脱鞋,被他拦住:“不用脱。”
“可是会踩脏的。”
她今天跑上跑下,鞋底肯定都脏死了。
陆行屿见她一脸执拗,默叹了口气,从鞋柜里拿了一双拖鞋,放在她脚边。
和他脚上那双一样,大号的。
“我——”
“新的,穿上,地很凉。”猜到她想说什么,他不容置喙地打断。
温书念乖乖穿上,走到沙发旁,在他身边坐下。
他拿过旁边的干毛巾,不紧不慢地揉着潮湿的头发,将手腕随意地搭在膝盖上。
温书念看了一遍那些药,依次拧开,轻轻握住他手指。
应该是刚洗完澡,他指尖有些热。
她不敢握太紧,抹上药,抬眸悄悄观察他的脸色,依旧是散漫冷淡的,看不出一点疼痛,她心又宽了宽。
包扎完,男人丢掉手上半湿的毛巾,拿起桌上的车钥匙:“走吧。”
“你头发还没吹。”她坐在那,浅褐色的眼眸融进了夕阳的光,就那么温和又平静地看着他。
陆行屿又放下钥匙,走到阳台上,插上丢在洗衣台上的吹风机。
明明才刚包扎好,他又用受伤的那只手去揉头发,纱布肯定又弄湿了。
他总这么不注意,伤才好得这样慢。
温书念突然有点生气,踩着不合脚的拖鞋过去。
陆行屿转过身:“怎么了?”
“你能不能——”算了,他那只手肯定是肌肉记忆,温书念想了想还是不那么残忍让他用一只手吹,“我帮你。”
然而当她接过对方手上的吹风机。
突然发现这个提议似乎有点不自量力。
“怎么了?”
“你能不能把头低下来?我够不着。”
陆行屿偏过头,很轻地笑了一声。
“你——”
“知道了。”他舔了舔唇,配合地弯下腰。
貌似还是有点高。
她皱了皱眉:“你再低一点,我手很酸。”
陆行屿拿下她手里的吹风机,放到洗衣台上,又拎过旁边的一件外套,铺在台面上:“坐上去。”
温书念用目光估测了一下洗衣台的高度,觉得他是在为难自己,爬,她可能可以爬上去。
但那样太有损形象了。
“不吹了,你自己——”话音未落,她腰被他手臂突然收紧,轻轻一提,抱了上去。
脚上大号的拖鞋“啪啪”两声掉落。
他很快松开手,懒懒地搭在她腿侧的台面边沿,俯身凑近,朗眉星目掩在半湿的黑发下弯起一抹肆意的弧度:“这样,够得着了吗?”
作者有话说:
大肥章来了~女鹅,这么好的机会,快拿你的吹风机敲他脑袋!
陆行屿:?你不要教坏她。
后妈不用担心,只是爱占小便宜,书书完全可以自己应对,她其实不是很单纯的小白花,挺擅长借势和明哲保身,否则也不能童年在小镇上过得平安无虞
第22章 第二十二日
◎比他的唇还软。◎
出门前, 温书念重新替他换了一圈纱布。
考虑到他的手不太方便剥虾,也不适合吃辛辣的,她提议换一家口味清淡的餐厅, 但陆行屿坚持说自己没关系,平时就爱和朋友在外面吃小龙虾。
一行人动身前往美食街。
因为离得近, 步行大概十分钟路程, 陆行屿和纪芙都没开车。
暮色四合,夕阳的最后一丝光亮隐没地平线,街上的路灯已经尽数亮起。
她和纪芙挽着手走在前面。
陆行屿和温书远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步子迈得很慢。
周围来来往往人潮滚烫,他目光始终落在几步之遥的那道秀丽身影上, 准确来说,是落在她那一截在昏暗夜色中白得惹眼的脚踝上。
之前,他自作主张将她抱上了洗手台。
她似乎生气了。
吹完头发,毫无预兆地就自己跳了下来,虽然他手一直在边沿护着, 但她身子还是歪了一下。
不知道扭到脚没有。
“喂,你看什么呢?”他沉思着,突然, 少年的声音砸到耳边。
他眸光敛了敛, 偏过头, 发现旁边的温书远正炯炯盯着他,泼了浓墨似的一双眼里闪过几分不悦和警告。
他对自己有敌意。
出门时,陆行屿就察觉到了, 但也不会在意, 他是她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没看——”
“你在看我姐。”少年冷着脸色打断他。
既然被拆穿了, 陆行屿也懒得多作解释, 平静无澜地继续往前走。
“她刚刚为什么去你那去了那么久?”沉默了一会儿,少年突然又问。
陆行屿抬起受伤的那只手:“她包的,还有问题吗?”
温书远似乎很不满意他这个回答,眉头皱了皱,从头到脚地再次和检查犯人似的审视了他一遍:“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是见过的,高中自己有段时间每天偷偷跟在温书念后面,送她回家,在小区楼下不止一次看见过他,但他当时也就七八岁,而且自己并没露过面,他应该没印象才对。
“我又不是你,我怎么知道你见过哪些人?”他漫不经心地敷衍过去。
少年还想说什么。
前面的两人停下,纪芙回头催促:“你们俩是打算在马路上生个孩子吗?能不能走快点!”
“”-
夏日夜晚的美食街灯火通明,麻辣飘香。
四人走进了一家看着没那么拥挤的店,不过里面也没座了,他们在外面找了张露天的桌子。
热风浮动,烟火气十足。
纪芙一坐下,迫不及待地开始点菜,麻辣,蒜蓉,十三香……
温书念看了眼对面的人,想起上次他吃个自热锅都辣得耳朵通红,心想他应该是吃不这么重口的,给他加了个完全不带辣的椒盐口味和一份清淡的白斩鸡。
服务员收走菜单,纪芙又吩咐他搬了一箱啤酒出来。
“你今天不是开车来的吗?”温书念提醒了句。
纪芙:“那又怎么了,我可以叫代驾,或者打车回去,今晚,谁都别拦着勇闯天涯。”
她说着撬开一个瓶盖。
温书念首先拿走温书远的杯子:“他不能喝。”
“知道,未成年,其实高中喝一点也没事,原来你们班出去聚餐吃饭不喝酒吗?”
“不知道,反正我不喝。”她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说完,对面的人掌心抵着下巴,掩着唇,很轻地笑了一声。
温书念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的谎言被某人看破了。
其实她偷偷喝过好几回,有一次还正好被他撞见。
那次,她考试失利,晚自习被班主任叫出去谈话,谈了整整一节课,晚上回去途中,她走进每天都要路过的便利店买了一小听啤酒,蹲在路边。
刚拉开拉环,少年就在自己面前蹲了下来,歪着脑袋,半敛着薄薄的眼皮注视着她。
一直以来,她都兢兢业业也很擅长扮演好学生和乖女儿的角色,下意识地就把啤酒往身后藏,结果少年缓慢又不屑地吐出一句“我已经看到了”。
她不太敢去看对方的目光,低下头。
纪芙给自己倒上一杯:“真的假的?以前我们班聚餐他们老喝酒了,尤其是男生,还白的啤的混着喝。”
温书念这回心虚地不敢接话。
直到纪芙疑惑地看过来,她听见某人染着淡淡笑意的声音:“真的,她是我们班的乖宝宝。”
纪芙揶揄地“哦”了一声:“那你总能喝吧?”
陆行屿无所谓,将自己杯子推过去。
温书念看着杯上冲出的气泡,不知道是为了感谢他替自己圆谎,还是惦念着他手上的伤,忍不住开口:“他不能喝,他手上的伤医生说这段时间不能喝酒。”
“那怎么办?总不能我一个人喝吧,”纪芙哐一声放下酒瓶,将陆行屿的那杯酒拎起放到她面前,“这样,乖宝宝,破个戒,你陪我喝,放心你喝醉了,今晚我肯定给你安全扛到家。”
“”
她豪言壮语。
但事实上,最后被温书远扛上出租车的是她,还大声嚷嚷着“小远,你明年去上大学要给姐姐介绍几个男大学生,要高,要帅,要有八块腹肌”。
温书远没眼看也没耳听,无情地一把将她塞进车里,回过头,不放心地看了眼温书念。
“你自己回去?”
温书念点点头。
他又警惕地看向陆行屿。
“放心,会把你姐姐安全送到家。”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男人平波无澜的眼眸里流过一丝隐秘又无奈的笑。
司机已经在催促,他没办法,钻进了车。
车尾扬起一阵热风,星光微弱斑驳的天空,有飞机的航线浅浅掠过,行道两旁的树影在夜色里轻轻晃动。
两人沿着来时的路,踩着树影,安静往回走。
“你好像不爱吃小龙虾。”
“没有,爱吃的。”
“可是你吃的很少,你吃饱了吗?”
“吃饱了。”
起初的对话还是很正常的,只是她声音有点闷,突然,走到一半,她身子歪了下。
陆行屿手快地扶住她:“怎么了?”
“你看,有好多爆米花。”她低下头,声音满满的雀跃。
陆行屿垂眸瞥了一眼,只有路灯穿过树叶,投下星星点点的光影,他似乎有种不好的预感,扶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抬起她下巴。
“你头上也有!还有小西瓜!”她眼眸深深弯着,脸色还是白皙的,只不过那双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雾,朦胧又认真地看着他。
说着,还踮起脚伸手抓了一把他的头发,身子摇摇晃晃,下巴“噔”一下磕在他胸口上。
“抓到了吗?”
“没有。”她吃痛地抬起头,眼角的弧度泄气地耷拉下来,“你低一点,西瓜都滚走了。”
早知道刚才就不应该让她碰酒的。
陆行屿配合地弯下腰,任她抓了几下自己的头发,但她似乎都不满意,发泄地揉了揉。
“温书念,我先带你回家——”
没说完,她一下板起脸色,捂住他的嘴。
掌心微凉又细腻,似乎比他的唇还软,他感觉自己突然间不会呼吸了,失神地僵了僵。
温书念已经推开他,往马路上走。
燥热的空气灌入肺,他心惊肉跳回过神,看着摇摇晃晃的人,三两步追上去,捏住她手腕。
“我要坐一下,不要你的手!”她又急又气,低头去扯他手臂。
陆行屿也怕弄疼她,松了力道,她就立刻在路边坐下来。
陆行屿没办法,陪着她坐下。
他也见过不少喝醉的人,睡草坪的,亲马桶的,还有宋洋之前有次喝醉硬是抱起他小外甥的婴儿推车说自己酒驾了,要去交警大队自首,怎么都不肯撒手。
都说喝醉酒的人是完全没有逻辑的,但她这样幻觉到出现吃的,自己还是第一次碰到。
陆行屿看着她一会儿抓抓地上随风摇曳的树影,一会儿戳戳小石子,本不想打扰她,可又怕她那软得和豆腐似的手磨破了,握住她的手腕,放到自己膝盖上。
她很快转过头来,迷茫地看着他。
“不要捡地上的,你不是说我头上也有吗?”
“可是你头上的都掉了。”她嘴巴委屈地瘪了瘪,“你不要抓着我的手,等下它们也滚走了。”说着,手腕挣扎起来,还使劲跺脚试图踩住地上的树影。
陆行屿默叹了口气,只能哄着她:“地上都是脏的,我带你去别的地方找。”
“真的吗?”
她停止挣扎,不等他保证,又摇摇头,“不去,我要睡觉了。”
刚说完,身子瞬间放松地倒了下来,还好不是向后,也不是向前,而是抱着他手臂,倒在了他腿上。
她面色无异,也是现在脸枕在自己腿上,陆行屿才感觉到她脸颊的烫意。
算了,睡觉也好。
等她睡熟,自己就可以抱她回去了。
他想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又小心翼翼地用指尖勾起被风吹到她脸颊上的长发,一缕缕顺到耳后。
夜色昏黄宁静。
陆行屿的目光不知在她脸上缱绻停留了多久,扶着她的肩,绕过她腿弯,轻手轻脚地将人抱起。
她起初睡着还是很乖的,窝在他怀里,但没走几步,脑袋突然往他颈窝里作乱地拱了拱。
陆行屿脚步一滞,听见她迷糊又固执的声音:“我不要回家,你不要送我回家。”
陆行屿很难应对她的无理取闹,打算先把她送回家再说。
他抱着她的手紧了紧,加快脚步,但很快,一抹湿意猝不及防地在他颈间化开。
温热,黏糊糊的,涌出越来越多,滑进他T恤的衣领里。
怀里的人不再乱动了,只是细微的哽咽密密麻麻地从喉咙里抽出:“我东西丢了,陆行屿。”
他心猛地悸了一下,怔在原地。
她知道是自己?
一时间,他觉得自己像突然丧失了方向感,不知道往哪走。
沿街偶有路过的行人,看着一个高大的男人深夜抱着一个女人,而且那女人扎着丸子头,看着年轻又娇小,一动不动的,多少会起疑心。
目光纷纷探查地看过来。
陆行屿不想大半夜还抱着她去警局配合调查,下巴安抚地蹭了蹭她额角,半商量半哄骗的:“不送你回去,去我家好不好?东西我明天给你找。”
她眼睛还是闭着的,但似乎听见了,闷闷应了声:“好。”
作者有话说:
陆行屿:(老婆喝醉好可爱)(陪她玩)(玩累了)(轻轻抱起)(哄她回家)
宋洋:这么双标吗?我喝醉了你怎么只会骂我傻逼把我打晕了?
第23章 第二十三日
◎不加掩饰的小脾气在悄无声息地回来。◎
陆行屿其实是准备把她送回她自己家的。
虽然她口头上答应了要和自己回家, 但人在喝醉的情况下,说的话都是不能作数的,而且他一没身份, 二没立场,深更半夜带她进自己家, 怎么看都不合适。
等过了酒精的迷糊劲, 她醒来指不定会不敢面对自己。
这段时间,两人关系好不容易才稍微缓和一点。
陆行屿不想冒险。
出了电梯,他放下怀里的人, 让她半靠在自己胸前,轻轻捏了捏她发烫的脸:“温书念, 密码?”
无动于衷。
这一路上,她过了闹腾的劲,似乎彻底睡过去了。
陆行屿叫不醒她,只能自己试,她的生日, 阳历,阴历,甚至连高中班级学号, 都试了一遍, 不对。
陆行屿想不到其他的了, 打了个电话给叶臻云。
作为一个对叶逢嗤之以鼻随时想取而代之的秘书,叶臻云时刻严阵以待,电话很快接起。
“陆总, 有事吗?”
“我邻居那套房大门的密码可以修改吗?”他开门见山。
叶臻云愣了愣, 陆行屿搬到温书念对面这事, 她是知情的, 而且陆行屿那套房子也是她一手安排的。
陆总放着云陵的大别墅不住,跑到这么一个连停车位都没有的老小区,要再看不出他的心思,她也枉在隆江混这么多年。
她当时还感叹过温书念命真好。
有钱先不谈,陆总光那张脸就生得万里挑一世无其二的,原来不少新杭的名媛千金都明里暗里地示过好,只不过没有一个能入得了他的眼。
比起他们那个圈子香槟美女常在怀的公子哥,他是出了名的洁身自好,不爱耽于风月。
她们秘书处甚至私下还讨论过陆总是不是不喜欢女人。
后来证明是判断失误。
陆总喜欢女人,并且她亲眼见到了,长得确实漂亮,让人过目不忘的漂亮。
只不过现在是什么情况。
陆总没耐心默默无闻地追下去,准备霸王硬上弓了?
叶臻云突然开始有点同情温书念了:“陆总,您——”
“她忘记密码了,手机也落在房间里,拜托我打电话问问。”男人又淡淡解释了句。
叶臻云松了口气:“改密码需要原密码,忘记的话只能重置,但重置需要房东过来,我现在联系房东?”
她醉成这样的模样不能让别人看见。
陆行屿轻轻揉了揉怀里人的脑袋:“不用了,我先送她回家。”
挂断电话,他将人抱进自己房间。
小心翼翼地将人放下,她好像能感觉到自己躺到了床上,脸一沾到枕头就往他被子里钻。
他其实也是昨晚才搬进来,被子床单都是新换的,没睡过,但还是看得眼热了热,握住她脚踝,跪在床边,给她拖鞋。
她今天穿的是脚背镂空绑带的皮鞋,不知道是不是怕鞋子掉,脚腕上的丝带系得很紧,他一抽开,白皙的肌肤上都是一圈圈丝带留下的红痕。
他指腹轻轻抚了抚。
她似乎疼了,嗫嚅了一声,立马挣扎起来。
陆行屿没松开,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背,很快安抚下来。
他又检查了一遍她的脚踝,确定没有扭伤,起身去浴室端了盆热水过来。
浸湿毛巾,拧干,俯身在床边坐下,轻手轻脚地将毛巾贴上她脸颊。
密长的睫毛还湿润地黏在一起,眼尾泛着红,有凝固的泪痕,他小心又细致地擦干净,又将毛巾轻轻熨在肿起的眼皮上敷了一会儿,最后帮她把脚也擦了擦,拉过被子替她捏好。
调暗床头的灯,他准备起身,捏在她被角的手突然被抱住。
受伤的那只。
她温凉的指尖摁上他手背泡水拆了纱布的伤口,整个人裹着被子往他腿边滚过来,脑袋无意识地往他腿上蹭,依旧是闭着眼的,只有细微到几乎不可闻的咕哝声从喉咙里溢出:“抱抱。”
一盏夜灯,万籁俱寂。
陆行屿似乎感觉不到结痂脱落的半点疼,也全然忘了抽回手,只感觉耳朵像着了火似的烫,手上的毛巾掉进地板上的盆里,溅起一地的水花。
_
宿醉之后的大脑就像生了锈的机器,总是运转得特别慢,温书念第二天醒来,迷迷怔怔地盯着身上的被子看了许久,才蓦地清醒过来——这不是自己的房间。
她惊恐地一骨碌坐起来,乌黑的眼珠子四处环视,瞥见床头上粘的一张卡片。
“你昨晚喝醉了,我不知道你家密码,就先把你带回我家了,我在客厅,你别害怕。”
笔锋利落刚劲的一行字。
落款,陆行屿。
像是为了强调最后四个字,落款处还画了个笑脸。
温书念悬着的心缓缓安定下来,捏着那张卡片,掀开被子,跪着挪到床边。
床头,她的鞋整整齐齐摆着。
她突然又不敢下地了,抱着屈起的膝盖坐在床沿。
自己其实没有过喝醉的经历,大学毕业班级出去聚餐,她喝的最多的一次,也是留了个三分清醒,最后还靠自己打车回宿舍睡了一觉,她不知道自己喝醉是什么样的,会不会很折腾人啊?
她突然很后悔昨晚陪纪芙一起喝酒了。
可自己明明结账的时候还没醉,只是头有点晕,后来看着纪芙和温书远上了出租车,自己和陆行屿散步走回家,再后来她的记忆越来越淡薄,只剩下一片空白。
她锤了锤自己还晕晕沉沉的脑袋,拿过床头柜上电量已经充满的手机,摁亮,看了眼,八点半。
不能在他这缩头乌龟似的赖下去了。
她赤着脚踩下地,理了理被自己弄得一团乱的被子,拎起鞋子,深呼吸了几口,走到门边,做贼似的拨开一丝门缝。
试探地朝外瞄了一眼,过道没有人。
她又大胆地往外走了几步。
陆行屿不在客厅,而是正站在客厅外的阳台上,他身上已经换了一身衬衫西裤,手肘懒懒地搭在金属栏杆上,头微微往后仰着,整个人被阳光洒满。
听到动静,他转过身,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稍许,阳光折射下变浅的瞳仁突然弯了弯,不紧不慢地关上阳台门,走进来:“醒了啊?”
“嗯。”
“鞋子怎么不穿上?”
温书念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锃光瓦亮的地面,摇摇头。
“穿上吧,地上没金子,也比不上你的脚干净。”
她“哦”一声,弯下腰,三下五除二地套上鞋,又飞快抽紧丝带,囫囵打了个结。
陆行屿似乎轻叹了声,在她面前蹲下。
温热的指尖滑过她脚腕,她僵了一下,刚打好结的丝带已经被轻轻抽散。
“你干嘛?”
陆行屿看她下意识地要往后退,另一只手虚虚地拦在她腰后:“别动,你系得这么紧不痛吗?”
说着,松了松丝带,重新一圈圈绕好,在她脚腕后系了个蝴蝶结。
比她系的好看,不会翘起的那种。
“你会系蝴蝶结啊?”
“这很难吗?”
对男生来说,应该挺难的吧,毕竟他们生活中没什么需要系蝴蝶结的衣服饰品,温书远就不会。
他肯定给别的女孩子系过。
心说不清被什么堵了一下,她默默退后两步。
陆行屿:“怎么了?”
“没事,昨晚谢谢你送我回来。”
“不客气。”
“那我先回——”她转过身,男人突然又叫住她,“昨晚你弟给你发了好几条消息,我怕他担心,就先帮你回了。”
“只看了他发的未读消息。”像是怕她误会,又补了句。
“好,没事。”
她打开微信,温书远确实不到十分钟内连给她发了三条“到家没有”,要是不回,他可能真的会一时心急赶过来,她又往上滑了滑,还有两条未读,叶臻云今早七点多发来的。
【书念,能看到微信吗?听说你忘了密码,我今天找房东过去给你弄。】
【你什么时候到南阳花园?】
“?”自己什么时候忘记密码了。
——你是不是记错人了?
温书念一头雾水,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着,敲完又觉得哪不对,转过头,把手机举到陆行屿面前。
陆行屿无奈笑了下,把昨晚打电话的事简单转述了一遍。
“我没想到她还记着。”
“她又不是鱼。”温书念一边给对方抱歉地回“不用了,我已经记起来了”,一边闷闷地嘀咕了声。
陆行屿不是听不出她的小情绪,而且经过昨天一夜的思考,他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以前她对自己那些不加掩饰的小脾气好像在悄无声息一点一点地回来。
虽然大部分都是下意识的,但恰恰说明她在自己面前慢慢地卸下防备了,不用像前几次刻意表现得礼貌又冷静。
他很开心。
“你生气了?”
“没有,只是你这样说,显得我很白痴。”自己是个智商正常的成年人,不至于连六位数的密码都记不住。
陆行屿没忍住,肆意的笑染上唇角:“那我怎么说,说你当时醉得不省人事,进不了自己家,只能来我家睡了?”
“”温书念无言以对,张了张唇,许久,硬邦邦地抛下一句“我回去了”,跑回自己家。
他说的好像一点也没错。
深更半夜,一个成年女人在外喝得酩酊大醉和一个成年男人一道回来,最后,男人将女人带回了自己家。
要实话实话,真的很难不引人遐想。
他明明是为了保护两人的名声,不被误会。
可她似乎并没有释然的感觉,反而有点莫名的失落。
她一定是脑子里的酒精还没代谢掉,神经错乱了!
温书念蹲在门后,放空许久,直到腿隐隐发麻,才扶着墙起身,换了鞋,进卫生间洗漱。
洗漱完,肚子饿了。
昨天搬进来的时候她发现厨房锅碗瓢盆俱全,于是去超市买东西的时候顺便买了调味品和两包速冻水饺。
她拆开一包,烧上水,看着锅底冒起的小气泡,想了想,又拿起手机,点开某人的头像。
【你早饭吃了没有?】
【我准备煮饺子,你要不要过来吃点?】
倒不是巴结他或者真的有孤男寡女之间的非分之想,是念在他昨晚送自己回来,还格外照顾地把床让给自己睡,她也是个有恩必报的人。
那边没回。
看来他不想让自己报恩了。
温书念叹了口气,准备还是煮一个人的份,门突然响了响,她灶台上的火也顾不上关,飞奔过去。
“你要吃什么馅的?”一拉开门,她眉梢鞠着笑意,脱口而出。
然而,对上的是一张少年惊讶又茫然的脸。
温书远:“什么什么馅的?”
“额”她笑容淡了淡,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松开门把,朝后让了让,“进来再——”
话音未落,温书远一只脚刚踏进门,对面的发出一声电子锁门把按下的轻响。
陆行屿靠在门沿,双手抱在胸前,懒洋洋开口:“什么馅都可以,我不挑食。”
作者有话说:
女鹅:我喝醉会不会很折腾人?
陆哥哥:还好吧,也就一晚上冲了几个冷水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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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日
◎昨晚就因为它哭?◎
温书念本来只需要煮一碗饺子的。
现在, 突然造访的温书远,一声不吭改变主意说自己不挑食的陆行屿,她需要煮三碗饺子。
关键这两人还和两尊门神似的, 一人一边,站在厨房门口, 看着她下厨。
她有种学生时代写作业被老师站旁边盯着的感觉。
很不自在!
“你们俩能不能出去等?”她举着锅勺, 无奈地看向两人。
温书远:“水开了,姐,你应该先把水舀到碗里, 不然饺子煮进去一起舀出来就不好吃了。”
陆行屿:“饺子不要一起下,锅太小了, 会黏住。”
两人你一句提醒,我一句指点。
温书念真想把锅勺扔过去,不动手哪来这么多意见,能吃不就行了吗?
她脸色垮了垮,锅勺在碗里碰得叮当作响。
陆行屿淡淡瞥了对面的温书远一眼:“你把她惹生气了。”
“?”
搞得好像你刚刚没指手画脚一样?
温书远翻了个白眼, 准备进去帮忙。
以往在家,温书念就基本不下厨,父母不在家, 煮面什么的都是他来。
然而, 没想到男人抢先一步, 后背无情地擦过他肩膀,走到了温书念身后,握住了她正在舀汤的不锈钢锅勺:“我来吧, 你出去等着。”
温书念攥着锅勺的手还没松, 男人的指腹轻轻擦过她氤氲在滚烫白气中的手背, 温度微凉。
她手蓦地僵了一下, 转过身,才发现他站得离自己好近,她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温热的呼吸浅浅洒在自己发顶。
自己就像被困在男人高大的身躯和这一方台面之间。
狭小,又说不出的热。
她下意识想往后退,肩膀被骨节修长的手按住,另一边,一声轻响,煤气灶的火被关掉。
外面,温书远轻咳了两声。
她忽然意识到两人这个姿势太亲密了,忙从他手臂下钻出去,站在一旁,看着被倒入锅里的水饺,有些不放心地皱眉:“你会煮吗?”
以前高中时,这位大少爷打饭都懒得自己去食堂。
温书念觉得要不是学校不允许,他可能会带个厨子和保姆,一个负责做,一个负责喂。
“你让我试试不就知道了?”
“行吧。”也就两包饺子,大不了煮烂了,能填饱肚子就行。
她拉着温书远回到客厅。
“你今天怎么突然过来了?”又瞧了眼沙发上的书包,“准备在我这待到下午直接去学校?”
他们这届准高三,时间紧迫,都是周日下午返校。
温书远“嗯”了声:“还有个东西要给你。”
“什么?”
他拉开书包拉链,摸出一个边角椭圆的暗红色盒子,打开,一个再眼熟不过的手镯静静躺在其中。
是她之前不见的那个。
“在妈的房间找到的,她说——”少年似乎难以开口,欲言又止了片刻,“她上次帮你打扫房间时,怕弄丢就先收起来了。”
温书念其实一点也不意外。
那天在饭桌上,她只是问齐惠有没有进过自己房间,可对方张口就问她是不是丢了东西,她就确定,手镯被齐惠拿走了。
说到底,齐惠这些年作为一个后妈,也算尽职尽责,一没有苛待过她,二没给过她刻薄的眼色,和温若华多年夫PanPan妻关系更是和睦。
只是人都是会偏心的,对亲生子女尚且如此,对她这个继女自然没办法如亲儿子一样。
但她的私心还远没严重到自己要和她闹翻的地步。
所以自己那天并没有当场拆穿她,也没有事后进她房间搜,否则场面难堪不说,温书远夹在其中估计会不知所措。
但镯子必然是得拿回来的。
她就在搬家前故意当着温书远的面提了一嘴,以温书远的细心程度,不难发现。
有些事,她不能做,温书远可以。
他是齐惠最宝贝的亲儿子。
只是她没想到,温书远动作这么快,今天就给她找到了。
“好,那你帮我谢谢她。”
她拿出手镯,借着涌进室内的通透光线,用目光又仔细检查了一遍。
内外圈质感光亮,没有一丝划痕磕碰,上面镶嵌的钻石也完好无损,折射着熠熠的光。
完璧归赵。
她正要将手镯放回。
突然,男人从厨房走了过来。
他人高,腿也长,大步流星的,几步就走到了沙发旁。
目光似在她手上停留了一瞬。
温书念心虚地“啪”一声将盒子盖上,有种掩耳盗铃的感觉,她捏着盒子,纠结要不要借机把手镯还他。
男人挑了挑眉,若无其事地开口:“饺子煮好了。”
“好。”
事实证明,陆行屿还是有厨艺天赋的,饺子不但一个没煮烂,劲道还刚好。
三人吃完后,他先起身,主动开始收拾,温书念胳膊肘戳了戳温书远:“你去洗碗。”
温书远纹丝不动。
“他手有伤,不能碰水。”
“知道了。”温书远不情不愿地端起碗,走进厨房。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看见这男人很奸诈地笑了一下。
洗完出来,温书念正坐在沙发上抱着教辅,应该是在给那家教的小女孩备课。
男人也赖着没走,衬衫敞着最上面一颗扣子,露出瘦削的锁骨,有些疏懒地靠坐在沙发另一端,眼睫浅浅阖着,似乎睡着了。
洒入的光线越来越强烈,映照得那张丰神俊朗活色生香的脸更清晰立体。
温书远站在餐厅出来的背光处,盯着凝视了好一会儿,突然想起来,自己在哪见过这张脸了!
温书念大三那年寒假回家。
隆冬腊月,正值春运,他偷偷一个人去接温书念,火车站的人挤得水泄不通,出站的人群中,有人被行李箱绊倒了,推挤连带着摔倒了一大片人。
温书念就被困在其中。
他当时在出站口外,眼睁睁地看她晕倒在人群里,惊慌失措地叫着她名字拼命想往里挤,突然不知道从哪钻出个高大的男人,比他更快一步,拨开人群将她抱了出来,又一路护送去了医院。
等他们一家人赶到,那位施以援手的“好心人”已经走了。
而且温书念也醒了过来,医生说没有大碍,也没有磕碰,只是低血糖又被人群推搡着才晕倒的。
当时他戴着口罩,自己隔着人群只粗粗瞥了一眼,所以上次见面并没有认出来了。
现在,男人的眉眼被光线描摹得清晰而深刻,一瞬间就打破了自己脑海中的某道屏障,在几乎被遗忘的记忆里鲜活了起来。
“看什么呢?”陆行屿抬了抬眼,转过头,目光不咸不淡又深藏暗涌地朝他看来。
他不知道该不该让温书念知道,想了想,还是暂时憋回喉咙:“没什么,你吃饱了怎么还不走?你不用工作吗?”
“你见过富二代需要工作吗?”
“”温书远噎住。
温书念也不是看不出这两人暗地里的争锋相对,但总不好赶客,拎起沙发上的书包,丢给温书远:“你去餐厅里写作业。”
“作业我已经做完了。”
“高三没有做完的作业,只要有时间,就往死里刷题,快去。”这句话尽管不通人情,但对高考来说,确是真知灼见。
天才何其少,大部分都是普通人。
一流学府每年只招那么些学生,却有五湖四海的千万考生,想要赶超人前,必然是要付出别人无法窥探且持之以恒的努力,然后去博一个未知的结果。
残酷,却是对大部分普通人来说最公平的一次竞争。
温书远成绩不错,悟性也好,只是这个年纪的男生偶尔都会犯点小懒,如果不掉链子,他说不定可以冲一冲C9高校,虽然高考的胜利不代表以后人生成功,但一所好大学,或许会让人多一些选择。
“知道了。”温书远抱着书包,挪去客厅。
温书念低头继续搞她的教案。
叶琼下周就要考完试放暑假了,以后她的补课时间也会改到早上九点到下午四点,这么大把充足的时间,正是她进步的好时机。
“温书念。”沙发那头的男人突然叫了她一声。
她微怔了一下,抬起头,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出了那个装手镯的盒子。
自己之前明明放在抱枕后面的。
“怎,怎么了?”
“我当初送你的那个?”他抛着小盒子,在手里颠了颠。
“嗯,我本来是想——”
话没说完,男人突然起身,走到她身边坐下,侧过头,手肘搭在膝盖上,撑着下颚,歪着脑袋打量着她,“昨晚就因为它哭?”
“?”
陆行屿估计她醉得断片了,不过自己可以稍稍帮忙回忆一下:“你昨天说自己东西丢了,然后就哭着不肯回家,我好不容易把你哄回来,结果你上了床还哭——”
慵懒的声音漫不经心地滑到唇边,温书念下意识捂住他的唇。
尚不能判断他说的真假,但一提起昨晚,她唯恐被温书远听到。
远远地瞄了一眼端正坐在餐桌前写卷子的人,头都没有偏一下,应该是没听到。
她松了口气,回过头又对上男人似笑非笑的眼。
温热的呼吸扑洒在自己手心,还有他唇上的温度,纹路,触感清晰而深刻她才惊觉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仓皇失措地收回手。
“行,我不说了,”陆行屿察觉出她不想面对,及时止住话,似安慰地低低笑了笑,“以后丢了东西也别哭。”
不然他无计可施,也很焦心的。
温书念不说话。
他又打开那个盒子:“戴上吗?”
“不戴,还给你。”
“?”
“我怕戴手上出去被人抢。”她闷着声认真说了句。
陆行屿忍不住轻笑出声,哪有这么夸张,比起手镯,他倒是觉得她被抢的可能性更大。
不过既然她不想戴,自己也不勉强,将盒子轻轻放到翻开的教辅书页上。
漆黑的眸被阳光的碎影笼罩得近乎温柔。
温书念觉得自己的目光也控制不住地溺进去,听见他随心所欲又慵懒的声音:“那就收着,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要回来的道理。”
他拂了拂衬衫上刚刚被懒散坐姿压出的褶皱起身。
温书念终于游离出他深而亮的眼眸里,下意识地跟着站起来,问道:“你要去哪?”
“上班,富二代不工作也是会坐吃山空的。”
“”
_
下午,温书远去学校。
她回到房里,坐在一尘不染的窗台前,捏着今早他贴在床头被自己顺手拿回来的那张小卡片,又抽出书本里的另一张,并排放在一起。
字迹似乎一样?
可原来那张上只有四个字,而且搬家的时候有点磨损,也不能准确比对。
要不,她再去一趟那家书店?
她记得二楼阅读区小黑板上还有“店主”的字,或者可以直接问一问店里的那个男人。
接触过一次,温书念觉得他脾性温和腼腆,是非常好说话的人。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她开始收拾出门。
新杭今年入夏很快,初夏,下午的太阳已经可以用毒辣来形容,洒水车在街道上来来回回,也没能降下一丝燥热的温度。
商业街车子不能进入,只能在街口停下,温书念顶着烈日,迎着满面的热风,再次走到了那家书店门前。
“蓝田日暖”几个字被曝晒得耀眼而反光。
玉有没有生烟她不知道,她只感觉自己现在热得快冒烟了,赶紧收了伞,进去。
周日,书店里的人比上次多。
收银台前换了个高瘦的女生,皮肤很白,狼尾短发,裸.露的小臂上纹着不知名状的花,嘴里咬着根烟,几次拿起打火机,没点。
她坐在那,整个人透着一股不耐烦,过来买单的顾客扫完码,直接扯个袋子扔在台面上:“自己装。”
顾客看她这样子也不好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默默装好,快速走人。
温书念走上前去,刚酝酿着开口,对方掀了掀那厌世的单眼皮:“买书自己找,蹭空调上二楼。”
她顿时又望而退却,微笑着说了声谢谢,上了楼。
阅读区,基本是家长带着小孩在看各种故事书,画本。
午后的阳光被玻璃和半合的百叶窗隔去了大部分温度,头顶,空调的风丝丝缕缕的吹下来,无比舒适。
之前摆放小黑板的位置,现在换了一块新牌子,字也是匡匡正正的字体贴上去的。
好像无从验证了。
不过就算是他的又怎么样呢,下次买辅导书的时候让他给自己打个折?
恐怕是开不了这个口。
而且能开两家店赚钱谁愿意只开一家。
自己纠结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有空还是给叶琼多挑几套卷子吧,也不知道小祖宗期末考得怎么样?
如果没进步,或者进步甚微,叶逢估计觉得自己光拿钱不干事。
对于这次期末大考,她其实比叶琼紧张的多,表面上是小祖宗的成绩,实际上检测的是自己。
一想到这,压力悄然又浩大地找上头。
她放弃了在阅读区惬意逗留一会儿的打算,下楼,开始给小祖宗挑暑假要用的辅导书。
这几天书架大概没整理,书籍堆得很混乱,甚至不同学科都混在了一起。
温书念在各个书架之间来回翻找,终于翻到几本不错的。
结完账,烈日已经褪去了滚烫的温度,她看了眼时间,心想着回去也是叫外卖,便沿街找了一家饭店,打算填饱肚子再回去。
可刚坐下,街对面走出一帮少年少女。
打头的是再熟悉不过的身影,高马尾,樱桃唇,孤傲地仰着小下巴,走路颠三倒四,被身边一个比她高半头的黄发男生搀着,俨然一副喝多的模样。
叶琼?!
这几天,温书念虽然没去给她补课,但时不时会在微信上联系她,她每回都说自己在认真复习,让自己不要担心。
原来都是忽悠她的?
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街道两旁路灯亮起,沿街的各大酒吧游戏厅门前霓虹闪烁,在视网膜上充斥得人头晕眼花。
晚上,这里就是酒肉池林的天堂。
而且看那一群人往街深处去的架势,似乎还准备找地方继续放纵。
一时间,温书念也顾不上思考她欺骗自己,更没想起联系她那位日理万机的哥哥,拎起书就追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放心吧,陆行屿,她以后上了床也哭(不是(*`▽?*))
叶·小祖宗·琼:终于到我和我嫂子的戏份了!一脚踹开烦人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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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日
◎劝人放下屠刀要紧。◎
那一大帮人洋洋洒洒走到一家酒吧门前停下。
不是陆行屿的“沧海月明”, 是另一家叫“FEELING”的酒吧。
门牌上灯光杂乱纷呈地,门口也没有两个高大威武得像□□的壮汉,而是站着一位酥.胸半露, 身材极其性感的女人,一颦一笑极具风情地招揽着过往的路人。
他们中有几个看着年纪就不大, 但那女人并没有将人拦下, 而是热情地迎了进去。
温书念追赶上来,喘着气的声音隐没在来往寻欢作乐的人群里,并没能叫住叶琼。
没办法, 她也只能进去。
甫一进门,重金属式的摇滚乐震得她耳鸣, 头顶流泻的灯光颜色变幻冲击强烈,让人眼前短暂地模糊。
等视网膜沉淀出清晰的画面,她看清了这家酒吧的内部,和陆行屿的“沧海月明”大不同。
这里穿梭来往的酒保服务生都是年轻的女人,浓妆艳抹, 短裙吊带,一寸寸雪白的肌肤在昏暗中活色生香,因此吸引来的大部分都是男性客户。
甚至在灯光交叠的舞池里, 有男人伸手去摸正在跳舞的女人。
这是一家无节制放纵的酒吧。
从进门开始, 温书念就大致断定了, 不然不会不限制未成年人进入,可这种场所市场监管部门都无法彻查,她更管不上, 也不想揽任何事, 今天如果不是叶琼, 自己不会踏进半步。
还是先找到小祖宗比较重要。
她挤过随音乐喧嚣狂热的人群, 目光快速扫过散台卡座区一个个攒动的人头,并没有捕捉到叶琼的身影。
叫住经过的服务员问了句。
对方报了个包厢号给她。
温书念上到二楼,包厢的门都是不透明的,她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想了想,还是摸出手机,发了条微信给“叶逢”。
简单交代完情况,她推开门。
包厢里,灯光晦暗不明,吞云吐雾中,一群人散坐在沙发上,耳边是酒瓶玻璃杯碰撞和音响开到最大的音乐声,她捏紧手里的塑料袋,门回弹的一刹那,有人的目光飘过来。
“谁啊?”那人叫了声,包厢的灯光被调亮。
温书念也顺势看清了他的面容,八字浓眉,单眼皮,下巴有些方,嘴角还咬着一根点着的烟,是之前搀着叶琼那个小黄毛。
他浑身上下,不论长相还是气质都和学生不搭边,更像是社会上的年轻小混混。
温书念不想搭理他,看了眼沙发上闭着眼的少女,快步走过去。
“叶琼?”她叫了声。
大概是喝醉了,没反应,温书念又拍了拍她脸颊,才勉强撑开眼皮,嗓子有些沙哑:“温老师,我头疼。”
温书念揽过她肩膀,打算扶她起来。
那黄毛不知什么时候起身,坐到了她身边:“老师?你是她老师啊?哎,姜月,你们班有这么年轻的老师吗?”
被叫“姜月”的女生神色躲避地摇了摇头。
温书念:“我是她补习老师,要先带她回去。”
“是吗,有证明吗?”那黄毛故意为难地又往她身边挨了挨。
因为轻浮的动作,一小截烟灰断掉,落到她手臂上。
温书念被烫得缩了缩手,不准备和他纠缠,扶起叶琼,脚突然被绊了一下。
叶琼本就半个身子靠在她身上。
失去平衡,两人都往后倒,眼看着小祖宗的脑袋就要磕上茶几,她赶紧伸手挡了下。
手臂被砸得一阵发麻。
扶住少女的身子,她垂着手站起来,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不掩饰的嫌恶和冰冷:“你让开。”
“不让,”他丝毫不为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任何心理压力,挡住去路,笑得欠抽又充满调戏的意味,“老师陪我们喝一杯吧,怎么样?我长这么大还没和老师喝过酒呢。”
你长这么大也没死过啊。
怎么不去死。
温书念剜了他一眼,旁边的几个男生递过一瓶红酒,跟着笑。
只有一旁的女生眉间染着惧色,捏了捏衣角,低着头小声恳求:“荣哥,你让叶琼和她老师——”
“闭嘴,不是你把她叫来的吗?怎么,慌了?我不爱听的话别多说。”他训斥。
那女生立马闭上嘴。
黄毛接过红酒,又拿起一个杯子,红色的液体像血液一样,咕咚咕咚地往透明的玻璃杯里吐。
就在要吐满时。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荣哥,她要报警!”
温书念掩在裤腿边刚拨通的手机一下被抢走,扔进了茶几上斟满的酒的玻璃杯里。
屏幕立刻熄灭下去。
“想请老师喝杯酒,老师却要报警,这不好吧?”黄毛皮笑肉不笑,赤裸裸的眼神紧盯着她,将那杯酒递到她面前,温书念没接,他就强硬地将杯口摁到她唇边。
晃出的红酒沾上她下巴。
温书念心里火烧得可以燎原了,但面上依旧波澜不惊:“我喝了你就让我带叶琼走吗?”
“你先喝了再说。”
“好。”温书念接过杯子,话音刚落,那满满当当的一杯红酒毫不手软地泼到了对面脸上。
他大概是完全没想到她会来这一手,被泼得一脸懵,还闭上了眼,温书念赶紧趁着他怔神的空挡独自往外跑。
奈何还没跑到门边,被另一个男生抓着手臂,一把拉了回来。
被抓的还是刚才撞到茶几那只。
过了麻痹的劲,疼得她差点冒泪花。
黄毛也拧着那八字眉走了过来,暗红色的液体还在顺着他脸颊滴滴答答地往下流,衬地那张脸恐怖又怪诞。
“泼我是吧?”他沾着难闻烟味的手摁住她下巴。
温书念想甩开,又被押着她的男生捏住另一只手,黄毛抹了抹脸上了红酒,朝沙发旁的姜月招了招手,“把刚刚叶琼喝的那瓶酒拿过来。”
什么意思?
怔神间,那女生已经端着一瓶开过的红酒走了过来,这回,也没拿杯子,捏着瓶口就要往她嘴里灌。
突然,门被“哐”的一声踹开。
迎面进来的人她都没看清,就见黄毛被一拳撂倒在地。
“我擦,你他妈——”卡在喉咙里的声音被拳拳到肉的声音取代。
紧接着是一声凄厉的嚎叫,押着他的男生也傻了,温书念挣了一下,他就松开了手,看了看她,又看向被摁在地上暴打的黄毛。
怯怯地想过去帮忙。
突然,门又被“哐”地撞开。
这次进来的是黑马甲白衬衫的男人,温书念认得,是沧海月明门口那两个“西装暴徒”中的一个,但显然真正的暴徒是跪在地上打人那个,狼尾短发,抡起的手臂上醒目的纹身划过她视线。
这是——今天书店那个女生?!
温书念刚辨认出,她已经起身了,目光在自己身上浅浅掠过,继而走向被西装暴徒摁着的男生。
那男生脸僵得发白,她没有多余的话,一拳砸在了他下巴上。
温书念似乎听到了骨头脱臼的声音。
“你们,看戏啊。”黄毛捂着自己的脸,冲沙发边的四个男生喊了一句。
那四人面面相觑了一眼,凛着脸色走过来,声音却隐隐发抖:“你们谁啊?我叫人——”
狠狠一脚踢断了他后面的话。
她踩着跪倒男生的手,又一拳抡在另一人小腹,一个过肩将人放倒。
温书念这才注意到她手上戴了一双黑色露指的皮手套,捏成拳头的骨节上有一排类似银色铆钉的金属。
“星星,下手别太狠。”一旁的西装暴徒,看她将一个男生的脸踩在地上,出声提醒了句。
“这是打架,不是切磋,别那么多屁话。”
她说了自进门起的第一句话,声音懒洋洋的,像夏日冒泡加了冰的汽水,脸上挂满不在意,但脚已经松开。
地上躺成一片的男生捂着被揍的各处鬼哭狼嚎。
她拍拍手,朝温书念走来,兴许是终于有时间认真端详她了,低头像观赏从未见过的展览一样,清澈的眸新奇又略带惊叹地盯着她。
温书念被盯得后退一步,想着暂时也理不清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先带叶琼走为好。
后面的黄毛突然爬了起来,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把刀,冲女生刺来。
“小心!”温书念下意识捡起脚边的红酒瓶就往他头上砸了下去。
没有电视剧里演得那样酒瓶砸碎一地,而是滚到了地毯上,他手里的刀也被女生极快地转身,手腕一扭,卸下。
她似乎很生气,狠狠一脚踹在黄毛膝盖,反剪着他手臂逼人跪下,捡起地上的刀。
“阎星!别胡闹!”西装暴徒上前一把捏住她持刀的手。
“他想刺我。”
“屿哥说了别见血。”余风见她不想妥协,快要捏不住她的手,求助地看向温书念。
温书念现在满脑子都是“屿哥”这个称呼,他们真的是陆行屿让过来的?
可自己刚才那通电话才刚打通,一言未发,他怎么能这么快知道自己在这。
“温小姐。”
对,劝人放下屠刀要紧。
温书念赶紧过去,一根根抠开她手指,夺下刀,沉甸甸的,刀刃锋利,她心也紧张得砰砰跳,正踌躇着不知往哪放安全。
门第三次被推开。
这次,是一道早上才分别的高大身影。
男人似乎是焦急赶来的,黑软的发尾被风吹得凌乱,眉头紧锁,以往淡漠的黑眸里郁色深凝。
一进门,他眸光死死地定格在温书念手里的刀上,喉结紧张地滚了滚,大步走过去:“来,刀给我。”
温书念依言交给他。
陆行屿心才稍稍落下,开始分出精力从上到下地打量起她。
感觉到那道炙热的目光如有实质地扫视过自己,温书念将磕碰到的手臂往后藏了藏。
但还是晚了一步。
“手受伤了?”他抓住她手臂,听她“嘶”了一声,立马又松开。
“没事,就是碰了一下。”
她大概是天生的角质层薄,稍微磕碰一下就会淤青,其实远没那么严重,但因为皮肤白,现在灯光又亮,看着就有点触目惊心。
见他刚舒展的眉心又沟壑似的拧在一起。
温书念扯了扯他衣角:“先带叶琼去医院吧。”
“她怎么了?”
“看起来是喝醉了,但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温书念怕他控制不住脾气,没敢跟他直说自己怀疑酒里有迷药。
他“嗯”了一声:“余风,你带她们先去医院。”
“你不一起吗?”
虽然他一不是叶琼家属,二和这事也没有直接关系,过来帮忙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可说不上为什么,温书念突然就想要他陪着,而且她想着,这没分寸的话就不假思索地说出口了。
“我的意思是——”
“要的,你们先去,我处理一下这里,马上过去。”他像是安抚轻轻握住扯着自己衣角的手。
掌心的温热渗进她冰凉的肌肤。
温书念手暖了几分,心也定了定,抽回手,走到沙发旁和余风一起扶起叶琼。
“把那个女生也带上,”他扫了眼叶琼身边的女生,又吩咐了一句,“阎星,你留下。”
门关上。
他朝阎星使了个眼色,阎星心领神会地走到门边,懒懒地靠着门:“陆哥,刚刚就是那个黄毛要给你的温小姐灌酒,不过你要动手就快点,不然我要回去睡觉了,你知道我们修道的人都要吸收天地灵气,养日月精华的。”
陆行屿没理她,走到那个黄毛面前蹲下。
“她的手也是你弄的?”
黄毛脑子刚才已经被那堵门的小妞打怕了,现在又来一个,而且听这称呼,还是她老大,想来是更不好惹,心再脏,命也只有一条。
“不是不是,”他脸被打肿了,说话也不利索,“是,他们几个。”
“没有,是他,”一帮小弟并不想共患难,“他刚才不想让那位老师带叶琼走,故意绊了她。”
陆行屿脸色骤然沉了沉,抓着他一头黄毛拎起他脑袋,刀尖抵上他露出的脖颈。
冰凉而锋利。
黄毛都能感觉到刀刃在往肉里挤压,他是在玩命!
他僵着脖子一动不敢动,生怕一个不小心见血封喉,说话的声音都在随血液的流速颤抖:“没,我真没有,我给她赔医药费,还有精神损失,或者你让她来揍我一顿,刀,刀先拿开。”
他斜着眼,睥着那刀刃在自己颈间擦出一道血痕,飞向对面的墙。
刀尖插进墙体,刀刃抖动了一下,泛起冷光。
他摸了下自己的脖子,还好,只有一道血痕。
劫后余生地松了口气,刚想爬起来,又见男人望向不远处的红酒瓶。
红酒洒了大半,还剩下横躺着没没过瓶颈的一些。
陆行屿捡起酒瓶晃了晃,走过来,不由分说地将瓶口塞进他嘴里。
灌得一滴不剩,他砸碎了瓶子,拎起黄毛衣领,一脚踢在他膝窝,将人摁跪在了玻璃碎片上。
很快,鲜红的血流出,混着之前倾倒在地上的红酒,一起渗进了地毯里,将上面锦簇的花团浇筑得愈发艳丽。
男人鬼哭狼嚎,阎星“切”了一声:“不是自己的说不能见血吗?”
陆行屿看他痛成一团,松开手,看向对面几个:“要报警?”
对面齐齐摇头。
“你们和叶琼什么关系?”他又问。
对面依然摇头。
“你们也来跪一下?”
“不,不是,我们本来也不认识叶琼,是她同学,那个姜,姜月带她过来的。”其中一人解释。
“那姜月和你们什么关系?”
“姜月,她——”几人看向对面的黄毛,欲言又止。
陆行屿松了松领口:“行,你们去和警察说吧。”
阎星不可置信:“陆哥,你真要送他们去派出所啊,那,那我打人——”
“什么打人,是见义勇为。”
“可他这脚?”
“他喝多不小心砸了酒瓶摔倒了。”他说着踢了一脚对面晕过去的黄毛,从善如流地打完电话。
推开门,一道单薄的身影安静温柔地站在缭乱的光线下。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你——”
“我手机忘在里面了,还有新买的教辅和试卷。”喧嚣的音乐鼓点中,她声音依然温和清晰,“能让我进去拿一下吗?”
陆行屿心跳得胸腔发疼,不确定她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
但现在,里面的混乱是千万不能让她目睹的。
“我,我去帮你取。”他少有的慌乱,压在门把上的手青筋贲起。
屏息了片刻后,听见她温顺地“哦”了一声:“不过我手机被丢到杯子里了,你要找一找。”
“好。”
作者有话说:
沧海月明表面上的打手:陈石,余风
真正的打手:星星
阎星:陆哥,你不是说不能见血吗?
陆行屿:不能让自己人见血
阎星:学到了(拔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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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六日
◎对不起,没有不理你。◎
陆行屿很快取了她的东西出来, 严丝合缝地关上门,温书念也没有过多探查的意思,接过已经被擦干净的手机, 确认不能开机后塞进随身的小包。
出了酒吧,两人火速赶往医院。
叶琼被送到的是新杭最有名的一家私立医院, 效率很高, 他们赶到时,她已经做完检查,被安排进了单人病房里。
余风正在床前照看。
听见推门的响动, 他警觉地起身,看清来人, 神色松弛下来:“屿哥。”
“怎么样了?”
“医生说没事,应该就是喝多了等睡够自己会醒,不过还有几个体检报告没出来。”
他怕吵着叶琼,声音压得很低。
陆行屿“嗯”了一声:“你先回去吧。”
余风点点头,走到门边, 陆行屿又叫住他,余光极快地瞟了一眼温书念:“她手撞到了,带她去找医生拍个片。”
他的话, 余风势必是要执行到位的。
温书念也没推脱, 对于自己的身体, 她比任何人都不敢怠慢,就算他不开口,自己等下也会抽空去找医生拿个膏药什么的。
温书念跟着余风轻手轻脚走出病房。
深夜, 做检查不用排队, 两人在等候区的走廊坐了大概半小时, 拿到检查报告, 没有伤到骨头,医生给开了一瓶消肿化瘀的喷雾,嘱咐她这两天注意别再磕碰到就行了。
余风拿着单子去帮她取了药。
回来时,见她准备回病房,吞吞吐吐地叫住她:“温小姐,我先送你回去吧。”
不用想,这也是陆行屿的授意。
温书念看得出来他在躲着自己,来的一路上,她偏头多看他一眼,他就避开视线,她大概也清楚他为什么刻意回避。
“今天晚上,你们怎么知道我和叶琼在那家酒吧?”温书念也没说自己回不回去,反问了一句。
余风挠了挠脑袋,吞吐了半天,不敢答。
温书念也不为难他:“你先回去吧,我自己会和他说的。”说完,拿过他手上装药的袋子,往病房区走。
推开门,男人安静地坐在床边,低垂着头,密长的眼睫耷拉下,盖住善于隐藏情绪的黑眸。
床头,光线适合昏昏入睡。
但他显然没睡着,一听见动静,余光朝她看来,温书念没时间分辨他脸上的情绪,丢下药,径直走到了阳台外。
还顺手关上了阳台门。
她手机坏了,只能趴在冰凉的栏杆上抬头看天空。
城市的天空总是又高又深,像一块窥不见顶的巨大幕布,投影的只有路灯商场大厦这些人造的光辉,很难发现星光,不像从前小镇上的夜晚,零零散散的低矮小楼房,一抬眼星星似乎都触手可及。
今晚,夜色浓稠,连月亮也没有。
她寻觅了一会儿,只有一声闷雷滚过,裹挟着夜风很快袭来,带着丝丝凉意,大概是要下雨的前兆。
温书念抱了抱手臂,突然,身后传来门被拉开的轻响。
她回过头,男人站在门边,手里拿着一件西装外套,下车时从车上拿下来的那件。
“要下雨了,进来吧。”他抖开外套,想披到她身上。
这是自走出酒吧起,他和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温书念装作没听见,固执地退后一步,转过身,有些负气的声音从闷雷滚滚的夜色里飘出:“我以为你不想看见我。”
陆行屿手僵在那。
衣摆被捏出几道褶皱,他知道她现在是生气了,一时间不敢上前,也无从解释,只能吞咽着干涩的声音,下意识地否认:“没有。”
温书念“哦”了一声,但也没转过头。
闪电开始掠过天际,豆大的雨很快从漆黑看不见的云层里哗哗往下落,下进阳台,砸在栏杆上敲出很有重量感的“哒哒”声。
陆行屿听她打了个喷嚏,也顾不上惹她生气,将外套盖到她肩上,一把将人包裹进去,揽过她的腰,半抱着将人拖进了病房里,锁上阳台门。
雨势来得又急又大,也就几秒钟功夫,她胸前的长发被打湿,脸颊上沾满水迹,顺着睫毛,鼻梁,下巴往下坠。
陆行屿撩出她被压进衣领里的头发,走进卫生间,很快拿来了一块干毛巾,弯着腰,从她白皙的额头往下擦。
她又打了一个喷嚏。
他眉心肉眼可见地紧了紧,指尖轻轻触碰了下她脸颊。
温书念偏过头,他立刻收回手,耐心地一点点擦干她发梢,将人推到病床前坐下,他转身出去了一趟。
回来时,手上多了一盒药和一个玻璃水杯。
温书念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他用热水烫过水杯,撕开一包药,不紧不慢地冲泡好,端起走到自己身边。
苦涩的药味直冲鼻腔。
温书念在喝药这方面一直挺娇气,垂眸瞥了一眼,抗拒的意味满满:“我不喝。”
如果换做是叶琼,他肯定立马不耐烦地把杯子搁下,然后再阴阳怪气地讽刺一句:“爱喝不喝,生病了别来找我,自己爬去医院。”
但现在,他说不出任何重话,只能无奈地轻叹了口气:“听话。”
“我不会感冒。”比这还要大的雨自己都淋过,温书念固执地不肯妥协,扶着床沿的栏杆,往旁边坐了坐。
陆行屿觉得她对自己来说真的很棘手,但盯着她似乎白了几分的小脸,又不能放任不管。
凝神思考了一会儿:“那我先喝一杯,你再喝?”
“”
他怎么能想出这种令人匪夷所思的主意?
又不是喝酒,还能陪一杯吗?
温书念见他一副真要喝的架势,无奈地伸了伸手,感冒药冲的是开水,她手刚刚在阳台上被风吹得冰凉,强烈的温差,让她在摸到杯壁时本能地就蜷缩回去。
幸好他没松手。
“好烫。”她小声嘀咕。
陆行屿看着她烫红的指尖,也预料到了,轻轻地晃了晃杯子,待感觉到温度下去一些,递到她唇边:“喝吧。”
“我拿着。”
温书念就着他的手,吹着漂浮的热气,小口小口地喝完。
还剩下一个底,有细细悬浮着没融开的药渣。
陆行屿也没逼她喝得一滴不剩,撤回手,起身准备去洗杯子,手腕突然被握住。
“我都看到了。”温书念定定地看着他,声音跟身体一样暖起来,但说完,他的脸色瞬间僵冷下去。
他知道自己说的什么。
温书念其实也思考了一路,本来以她的性格,可以装作不知道的,可看他今晚的反应,万一他以后都要因为这个避着自己,思来想去斟酌再三,还是忍不住。
“你后来打那个黄毛,我都看到了。”既然开了口,她也不打算有半点藏掖,声音轻轻的,继续说,“你拿刀威胁他,还有让他跪酒瓶的碎片。”
除了僵冷,他眼底又闪过一丝强烈的震惊,但依然是沉默,沉默到似乎连呼吸都听不到。
温书念:“我当时在门外,让阎星给我开了道门缝,是叫这个名字吧,不过是我非要让她开的。”
她声音温温和和,望着他的眼眸轻眨了几下,流出满满的不理解:“你就是因为这个一直不理我吗?”
他喉咙似乎被堵住,锋利凸起的喉结上下滚了好几下,才挤出喑哑的声音:“没有不理你。”
“可你不和我说话。”
“对不起。”
不是敷衍的道歉,可他还是没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
温书念有些失落:“你是怕我看到会报警?”
“不是。”
陆行屿看她耷拉下去的眼角,杯口往手心用力嵌了嵌,败下阵似的很轻地叹了一声:“是怕你觉得不好。”
“什么不好?”
“动手打人。”
他是觉得自己不能接受这种行为?
平时确实是不能接受的,暴力是滋生罪恶最直接的方式。
可万事都得分情况吧,欺负弱小的暴力,还是为了反抗的暴力,当时黄毛硬给他灌酒,她要是能打得过,可能拳头也早上去了。
“没有,我觉得他活该被教训。”
男人晦暗的眸光动了动。
“只不过要有限度,为他那种人搭上自己很不值得。”所以她当时才没敢走,一直在门外盯着,手机只不过是个借口。
毕竟那个阎星看起来也非常不理智,他如果再气急上头,真要出了点事,她估计会悔恨自己的。
“你真的这么想?”他声音依然和踩过枯树叶一般呲呲的哑,但眼神清透了些。
温书念点点头:“我上次好像说过吧,餐厅吃饭那次。”
不一样的,那次他动手并没伤到人,只是想着快点把人弄走,而且他让她闭眼了。
温书念见他沉默着,不知道他又在迟疑什么,松开他手腕,轻轻点了点自己身边,示意他坐下。
他照做,只不过还是留有分寸,和她之间隔了一个人的距离,侧过头,目光凝落在她脸颊:“怎么了?”
“我以前也不是没看见过。”
陆行屿猜到她要说的,果然,下一秒,她低下头,声音没了之前的轻松和温和,而是堵在嗓子眼里,像一潭搅不动的死水:“齐元清,你把他堵在巷子里那次,我当时正好路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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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七日
◎你当时都不愿意正眼瞧我。【双更合一】◎
这是时隔九年后, 温书念第一次提起这个名字。
本以为与之有关的记忆早已被时间淡化得模糊不清,但此时,这个名字就像被推倒一张的多米诺骨牌, 牵动着所有牌面接二连三地倒下,很快将记忆推回了刚跨入高三那年的夏天。
两人就是在那时认识的。
当时学校里要举办一个英语演讲比赛, 每个班有一个参赛名额, 前三名可以去参加市里的比赛。
她们班定的是她,隔壁班定的就是齐元清。
他是开学初刚从京市转学过来的,据说口语很好, 两个班当时是一个英语老师,为了让自己带的学生拿到好成绩, 老师就让他们私下互相练习。
这方面,温书念向来是听话的。
齐元清也欣然接受,表示一定会互帮互助。
两人约好每天午休时间去五楼空教室对话背稿。
人如其名,齐元清长得眉清目秀,而且性格非常温和, 会一遍遍耐心地帮她纠正发音,修改语法上的小错误,偶尔还会幽默地给她讲以前学校的趣事。
日复一日, 饶是她这种慢热的性格, 也在相处中和他熟悉起来。
到了比赛那天, 上台前,齐元清又帮她对了一遍稿。
温书念发挥超常,和他, 还有一个女生, 拿到了去市里比赛的名额。
本以为两人的关系会因此更近一步, 成为彼此学习生涯中的挚友, 但转折就发生在去市里比赛的那个晚上。
温书念家住得离比赛的场地很远,比赛在第二天一早,她怕遇上早高峰堵车赶不上,就准备提前在附近订酒店。
齐元清说自己对那边比较熟,主动帮她订了酒店,还在隔壁也订了一间房陪她。
晚上,两人一起出去吃完饭散步回酒店。
九月,新杭的夏天还没过去,一天的奔波下来,难免出一身汗。
她回到房间,准备洗澡,衣服脱到一半,突然想起之前在网上看到过一个关于“女生单独住酒店各种警惕事项”的视频。
她当时保存了那个视频,很快翻出来,按照视频里的方法,检查了窗户,门锁,镜子,最后关掉所有灯,打开手机摄像头。
好像验证什么,就会来什么。
一片漆黑中,她看到了屏幕中间的一个闪烁的小红点。
背后瞬间激起了一阵冷汗,她摸索着找到了红点的位置,在卫生间的插座孔里发现了一个微型的摄像头。
要是没想起这个视频,她刚刚已经脱光了衣服。
她捏着那个摄像头,腿软地回到卧室。
心跳加剧地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本来是想报警的,可突然,手机亮了起来,齐元清的消息恰好在这时候进来,问她睡了吗?
明明是很稀疏平常的一句话,但那一刻,有一股异常强烈的直觉直冲天灵盖。
入住的时候,他进过自己房间,而且这家酒店也是他挑的。一时间,脑海里似乎有某根弦断掉,她不敢回消息,也没有报警,满心满眼只想着赶紧离开这家酒店。
她拿起自己所有的东西,匆匆下了楼。
在出电梯时,肩膀被人撞了下,她以为是齐元清追下来了,头也不敢回地想直接跑掉,手腕被握住,往回带了一步。
“做贼了?跑这么快?”一个吊儿郎当又懒散的声音。
换做平时,温书念肯定瞪他一眼。
但现在,她突然很想哭,抓着他的衣角,抬起头,眼眶酸涩地看着他,咬着唇叫了一声“陆行屿”。
少年大概没想到她会这个反应,眼角挑逗的笑僵了僵,声音别扭起来:“你怎么了?”
她咽了咽干涩的嗓子,没说话。
“有人欺负你了?”他声音似乎慌了。
温书念没证据,也难以启齿,只是低下头,摸出身上剩下的现金,塞进他手里,小声问:“你能不能送我回家?”
陆行屿陪她办了退房,但没有送她回家,而是把她抱上机车,戴好头盔,载到了另一家酒店。
五星级酒店,门口泊车的门童恭恭敬敬,奢华气派的大厅灯火辉煌。
少年放下脚撑,长腿跨下车,手靠在车座上,看着不愿下来的她,有些好笑:“你打算今晚坐我车上睡吗?”
她其实是在想这里住一晚要花多少钱。
还戴在脑袋上的头盔的玻璃罩被他敲了敲:“你不是付我钱了吗?算我俩拼房,行不行?”
如果换做别的男生,和她说“拼房”,她肯定一百个抗拒,可说不上为什么,在他身边,她似乎总能特别安心。
“再不下来我走了。”
温书念朝他伸了下手,少年别开脸,两只手轻轻扶着她的腰,将她一把抱了下来,她摘头盔时,听他还小声嘀咕了一句:“麻烦。”
她默默地放下头盔,舔了舔唇:“对不起,我还是——”
“没说你,”他有些别扭地牵起她,“我说我的车。”
少年嘴上说着“拼房”,实际上,订的是一间套房,两个房间,都有独立卫生间,但她这会儿心里还有阴影,不敢洗澡,脱了鞋就钻进被子里,陆行屿也没笑她,只是帮她调暗床前的灯光,告诉她晚上有事可以打电话或者过来敲门,他不锁门。
但显然她不想这么麻烦,见他起身要走,扯了下他衣角。
少年回过身蹲下:“干嘛?还不睡,明天不是还要去参加比赛吗?”
“你知道?”这段时间,自己课余时间基本都和齐元清在一起,也没见他多问一句,以为他不会关注这种和他无关的比赛。
“我为什么不能知道,我朋友也参加。”
“宋洋吗?我没看到名单上有——”
“我又不是只有他一个朋友。”他有点负气地打断。
温书念其实挺想问问是哪个朋友,也好奇他今晚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家酒店,但瞥见少年微红别开的脸,估计是生气了,又闭上嘴。
这一夜,她难得没有做噩梦。
但第二天的比赛状态还是受到了影响,并没有拿到名次,齐元清发挥得也没平时好,拿了个二等奖。
大概是一旦对某个人产生怀疑,他的任何举动在你眼里都会开始变得别有深意,甚至令人生厌。
回校后,温书念开始主动疏远齐元清。
他来找自己,不是刻意避开,就是假装没看到。
而对方应该也察觉到了,没再不识趣地往上凑。
这样就很好,不动声色地划清界限,回到他们最开始的状态,但她似乎想得太天真了。
半个月后,她收到了一个信封。
这个年代她身边的朋友基本没有书信联系的,有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她拆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东西,不是信纸,是一叠照片。
全是她的。
上半身只穿着一件运动内衣,镜子里倒映出少女初见美好的曲线和白皙晃眼的肌肤,是在酒店那次。
那个摄像头真是他藏的!
往后还有很多张,她在教室里埋头写作业,她体育课蹲在林荫下,她晚自习下课独自走在街头,甚至还有他们一起在空教室里练口语,她不小心睡着,各个角度的睡颜照。
他居然一直在深入窥探她的生活,温书念骇然得手在抖。
“书念,今天食堂没有辣子鸡哦,我给你带了——”门口,廖晚晚的声音响起。
她抽出一本书,迅速盖住那些照片。
“你怎么了,来大姨妈了吗?脸色这么白。”
“没有。”温书念掩饰地低下头,接过她手上的饭,桌斗里,手机亮了一下。
是一条q.q消息。
但那个名字,让她反胃又心慌,点开。
齐元清:【今天晚自习下课在校门口等我,一起走。】
她指尖攥得发白,没有回。
那个头像又闪了一下。
齐元清:【照片,你不想让更多人看到吧?】
她可以告诉老师,报警,但他要是不计后果,将这些照片全部发到了学校贴吧,或者公共平台。
她不想自己像个标本一样被那么多双眼睛看到。
他们会在背后怎么议论她,同情的,八卦的,不屑的,还会不会有男人将这些照片转存起来,发在各种乱七䧇璍八糟的群里?
一下午,她心神不宁,被老师提问也茫然地答不上来。
提醒了几句,坐下后,肩膀被某人的笔轻轻敲了一下,回过头,平时睡觉的少年,此时眼神清亮地看着她:“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她垂着眸,忍耐了几秒,摇头。
他也没追着问,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有事可以找我。”
心又被他这句话掀起波澜。
之前江路安被许禾男朋友打那次,是他出手相助的,最后也是他摆平的。
温书念其实一点也不怀疑他的人品,也笃定他就是知道了照片的事也不会宣扬出去,他表面上玩世不恭,冷漠随性的,但骨子里是最坦荡,最热血难凉的人。
只是真的能解决吗?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她瞄了一眼后面的空座位,将信封塞进校服外套里,第一次翘课,爬到了顶楼天台。
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少年只身靠在栏杆上,衣玦的拉链被风吹得敲在栏杆上叮叮作响。
她视若无物,倒出信封里的照片,径直走到另一边的角落里,一张张点燃。
大概是焦味刺鼻,少年很快闻到了,掐灭手里的烟,走过来在她面前蹲下。
“你——”刚吐出一个字,他握住她手背。
被吹起的火星在他指骨上撩下一个印记。
温书念手里其他的照片因为这个动作全飘落在地,她隔着眼眶里打转的泪模糊地看到他阴沉的脸色和收紧的眉。
两人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
等到那些照片被火苗吞噬得只剩一堆灰,他眼里倒映的光亮也熄灭下去。
“有人偷拍你?”
她忍着的泪砸下来,无声点头。
“谁?”她不说话,少年的声音大概被烟熏得干涩,又像在竭力忍着怒气,“齐元清?”
“嗯。”
那天晚自习下课,齐元清自然是没能等到她。
他等来的是被少年拖进路灯失修的巷子里,拳头落在脸上的疼,温书念当时就站在巷子外,听见他被扼断的哀嚎声,以及某种类似骨头被折断的声音,她借着巷口的光朝里看了一眼,看见他像一滩死肉一样倒在污水肮脏的地上动也不动。
天空劈开的闪电照亮少年脸侧的血迹,很快混着突如其来的雨水滑下。
她飞快走出巷子口,报了警。
后来的一段时间里,陆行屿和齐元清都没来学校,关于“照片”的事也好像丢进大海的一颗小石子,销声匿迹,没激起一点水花。
她很想打听陆行屿的消息。
但又怕是坏消息。
终于,一个月后,陆行屿回来了,在升旗仪式上,像个穷凶极恶毫无悔改之意的恶人,将手还吊着石膏的齐元清连拖带拽地拉到了主席台上,场面自然又是一片混乱。
但这段时间捕风捉影的传言得到了证实。
齐元清真的是被陆行屿打进了医院,一时间,各种传言沸沸扬扬。
有人说两人以前就有恩怨,也有人说陆行屿是不爽齐元清转来抢了自己的风头,甚至还有造谣说他磕了药的。
但无论如何,施暴者就站在校园霸凌的位置上,尤其齐元清这种看起来不惹事学习又好的,在大部分人眼里就是无辜的受害者。
贴吧里一夕之间谴责陆行屿的帖子多的数都数不过来,还有一个标题赫然显眼:【支持霸凌者陆行屿滚出二中】
盖了几千栋高楼。
温书念没有勇气说一句话,只能挨个点着举报。
早读结束,她借着交作业的由头去了一趟办公室,大概是门内隔音不好,里面人情绪又大。
难听刺耳的叫骂声直冲耳膜。
是冯主任和齐元清的家长,他们班主任试图调和的声音淹没其中,她当时握着门把的手隐隐发疼,准备按下时。
少年突然跑了出来。
她下意识退后了一步,对上他冷冰冰的眼神。
这段时间他头发短了,也瘦了。
她其实很想和他说一句话的,可声音莫名地酸涩地卡在了喉咙里,再抬头,他已经避之不及地走了。
他大概是彻底看清自己了。
她利用了他,又背叛他,他对自己再恨之入骨都是人之常情。
后来,齐元清转学了,陆行屿虽然没退学,但也变得很少来学校,就算来了,温书念不敢在他面前晃,一是不想惹他厌烦,二是为了她自己那点自私的心安理得。
整个高三,两人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陆行屿看她眼尾掠过的薄薄水迹,抬起手,她已经装作撩头发不动声色地擦掉了。
声音变得有些苦涩:“我知道,那天晚上是你报的警吧?”
“嗯。”两人第一次坦诚说起这事,温书念多了愧疚,后悔,还有一份当年没察觉的心疼,“你是不是特别恨我?”
“我是说当年,”窥见他眼里浓浓的惊讶,又补充道,“其实当年你再恨我也是应该的,我利用了你,又背叛了你,你知道我当时为什么要去顶楼天台烧照片吗?”
男人垂着眼,没说话。
温书念:“我知道你经常会去那抽烟,照片也是我故意从信封里拿出来的,就是为了让你看到。”
否则,她完全可以装在信封里烧,甚至不需要这么麻烦的处理方式。
“我想让你帮我解决掉这个麻烦,那天我也不是路过小巷,我是跟着你们去的,本来没想报警,但我怕你真的打死了他,警察查起所有他的东西,我的照片又会暴露,最后我可能就成了策划的主谋。”
除了那么一点担心他真进监狱的良知不值一提外,剩下的都是不敢为外人道的自私。
“后来也没能帮你说话。”温书念不知道他是不是受到的冲击太大了,自己说了这么多,他一声不吭,“你要不要用手机录一下?”
“什么?”
终于有音了。
“你的清白啊,我可以重说一遍,然后你录下来,发到朋友圈或者校友群里澄清。”他的名声到现在还是烂的,就连纪芙甚至记不住那个男生名字,却记得他霸凌过别人。
“你自己不澄清的话,我现在还是没有这个勇气,你要是等我来开口,可能要到我死的那天,除非我早点死,不然——”
话音未落,男人的手突然勒了上来。
呼吸急促又滚烫地洒在她颈间,温书念僵住了,说是拥抱,不如说是在用力勒着她,像是要把她按进自己身体里一样,箍在她腰间的手紧得她骨头都发疼。
“你——”她试图动一下,那力道圈得更紧。
温书念搞不清他现在是什么状况,听见他低得像是哀求又恐慌的声音拂到她耳边:“别说了,刚刚说的不算。”
什么啊,就不算?
“陆行屿?”
“你要把话收回去。”
温书念好像懂了,他是觉得“死”不吉利?
“我只是随便——”
“随便也不行。”他近乎固执。
温书念感觉呼吸都快喘不过来了,轻轻地握住自己腰间的手:“我知道了,那你能不能松开?我有点疼了。”
陆行屿听到她难受地咳了声,立马抽回手,看着她涨红的脸,意识到自己蠢到没边了,又轻轻拍了拍她后背。
温书念缓过劲:“你真的不考虑?我当初——”
“我知道。”
“?”这回,轮到温书念震惊了。
“你是故意上天台,故意让我去收拾齐元清,我都知道,还有后面你没站出来,我,一点也不怪你。”
她如果站出来成为众矢之的,他才会伤心死。
又或是她当初如果没找自己帮忙,被齐元清占了什么便宜,他更会痛不欲生。
她不知道,她每一个选择,都是他所希望的。
温书念觉得他把普通的话得好像含义深奥到自己听不懂,沉默思考了整整十分钟,才抓住重点:“你不怪我?”
“不怪。”他不厌其烦重复。
“可你当时都不愿意正眼瞧我。”
“”陆行屿不知道怎么会给她造成这种误解,“我是觉得你怕我。”
一见到她就想起她在巷子外匆匆逃走的恐惧,还有办公室外退后一步的躲避,只能尽量少出现在她面前。
后来连学校都懒得去了,有时候实在忍不住想她,才会去偷偷看一眼。
“没有,我是觉得对不起你。”温书念想了想,又怕自己不够诚恳,起身,深深地鞠了个躬,“一直差你一句道歉,对不起。”
“我说了——”
“你就当让我心安理得吧,”他越宽宏大量,温书念越觉得自己卑劣不堪,“不过以后有什么赴汤蹈火的事,我可以替你一次。”
就算是她欠他的。
陆行屿想说不会有,有,自己也绝不会让她去,但又怕她一直深陷在这桩旧事里,违心地“嗯”了声。
一直横亘在两人心里的事说开后。
温书念心里也轻了不少,终于想起进病房前的意图:“你今晚怎么会知道我在那个酒吧?”
“你不是给叶琼哥哥发了消息?他转发给我了。”
陆行屿见她半信半疑,继续胡诌:“他这段时间在国外忙一个项目,赶不回来,就拜托我来了。”
怪不得。
温书念还说怎么有这么冷漠的哥哥,知道妹妹可能有危险,既不回信息,事后也不来探望。
原来日理万机到国外去了。
她“哦”了一声:“那今晚我们就这么走掉,包厢里——”
“没事,阎蓝会过去处理的。”这个名字,温书念有点眼熟,好像在铭牌上看到过,“是你酒吧结账那个?”
“她是店长。”
温书念当时还觉得她那个气质谈吐确实不像个普通员工,“她和阎星——”
“亲姐妹,阎星因为是个女孩,从小被她爸妈丢了,后来被一个道士捡走了,也是这两年才找回来。”
陆行屿看她眼神亮了亮,一副兴趣极深的模样:“这么晚了,你真的不回去睡觉吗?走吧,我送你。”
他肯定是觉得她问东问西烦了。
温书念摁住自己的好奇心:“不回,我今晚在这陪叶琼。”
见他似乎有微词,直接坐到了床头的小椅子上,“你自己回去吧,她一个女孩,我留在这方便点。”
陆行屿真是拗不过她,坐在对面的沙发上陪着她。
但没一会儿,她的脑袋越来越沉,趴在了床沿上。陆行屿无奈起身,走到阳台外。
雨声已经变得细微绵长,敲在玻璃上,像舒缓的乐章。
他从通讯录里翻出一个备注[谈学真]的号码,拨通。
那边似乎刚睡着,声音透着被吵醒的不耐烦:“又怎么了,大哥?”
“还有没有空的单人病房?”
“干嘛,你又有哪个妹妹喝多了?”
“睡着了。”
“你有病吧。”那边被气笑了,“我这是医院,又不是旅馆,再说你那病房不是有沙发吗?你是没见过陪房都睡地上的。”
陆行屿耐心也不多:“你就说有没有吧?”
“没有!”
“行,医院明年的投资——”
“有有有,你隔壁就有,这不是住一晚就得收拾麻烦嘛”
陆行屿懒得听他嘀嘀咕咕,走到床前,拢了拢她身上的外套,轻手轻脚地将人抱起。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争议有点多,其实已经预料到了(也不能说争议,各抒己见吧)
首先女主自私,我不否认。
/1书念很早就说过她只喜欢自己,这是真的。她表面随和好脾气,其实内心挺凉薄的,因为从小没有得到过太多的爱,她防备心强,万事先考虑自己,但也从来没有主动攻击和伤害过别人。
还有利用陆行屿,她没有强迫威胁,也没有阻止过他说出真相,但她确实很会利用形势,趋利避害。在她看来这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也是物种生存的天性,这是我写过最不完美的一个女主,我也没有刻意让她完美。当然自私的基因和本能后面会因为爱而慢慢改变,从情感角度,这是个男主教会女主爱的故事。
2、陆行屿,说他恋爱脑,可以说是他具备爱人的能力,他爱女主,爱自己的家人,也会保护朋友,内心有正义感,对待感情尊重,不偏执,除了偶尔情绪有点冲动,他其实是完全健全的人格,自然也不会吝啬付出。
3、还有一点,什么样的心智会害怕不存在性关系的偷拍,这个我本人是不认同的,我觉得正常心智都会害怕,恐怖的N号房事件就是从最普通的分享偷拍开始,还有杭州取快递女子被造谣,拍的也是普通取快递的视频,受害人表示自己受到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心理创伤,我也很敬佩的是她后来选择用法律抗争到底。
当然选择报警是程序最正义的,但分析一下女主当时的处境,高三学生,普通家庭,如果报警,偷拍的处理结果很可能是以治安管理法拘留几天或者调解,但事情就会闹得沸沸扬扬,齐元清自己名声坏了,之后想报复她可能就会把照片发出来,不一定是公共论坛,或许是非法网站,匿名群
如果主张认定刑事,女主只能和拿快递被造谣的女生一样提起自诉,要花钱找律师,开庭,漫长的周期下来她的高考黄了,生活暂时也回归不到平静了。
她的做法不完全正确,也不妥当,但可能是当时对她自己的最优解(陆行屿当然也不是打一顿就解决完的这只是女主的视角)
还有她其实也是受害者,不完美受害者,但不完美受害者总是容易被刀枪所向。
最后,这本文也算是我为了满足自己的xp,自割腿肉,所以写得放飞自我,感谢看到这里的,实在不能接受女主的也没有关系,及时止损,治愈男主救赎男主类型的女主也很多,但我最近太想搞这一款了,我会努力搞到他们双向奔赴的。
感谢在2023-03-29 04:52:07~2023-03-31 01:59: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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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八日
◎在想陆行屿吗?◎
清晨, 温和如丝雾的光线穿过白色纱帘,洒进宽敞的病房。
温书念眼皮动了动,睁开眼。
她望着纯白单调的天花板, 以及俯身趴在自己床边轻阖着眼的男人,混沌的睡意逐渐消散。
这里是病房?
叶琼呢?
她刚想撑着手臂坐起, 恍然又发觉手被男人握着。
手心有汗湿的潮意, 他似乎睡得很浅,自己稍微动了下,他眼睫就轻颤, 连带着在眼窝处扫下的两小团阴影也晃动,有要转醒的趋势。
温书念瞬间又不敢动了, 只敢转动脖子,看向窗外,阳台上的景色和昨晚的不一样了。
不是同一间病房。
但依然能看到昨晚阳台望出去的香樟树,离得应该很近。
她心定了定,抬起另一只手, 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头,呼吸归于绵长平静,眼睫也睡熟地垂落着。
小心翼翼抽出自己的手, 下了床。
又拉过被子, 全盖到他身上, 降下病房内所有的遮光帘,昏暗中,轻手轻脚地推开门。
叶琼的病房就在隔壁。
她敲了两下, 推门进去, 小祖宗已经醒了, 左边零食, 右边水果,面前还放着一张地毯式飞行棋,大咧咧又悠闲地盘着腿。
阎星坐在床尾陪她玩。
见温书念进来,她抛骰子的手停了停:“温老师,你醒了啊?陆行屿那个大懒猪呢,是不是还在睡觉?”
温书念震惊她怎么会知道。
小祖宗又坏笑了声:“我都看见了哦,你睡觉还牵陆行屿手手。”
她说着还意味深长地“啧啧”了两声。
温书念脸“噌”地烫了起来,走过去,收走她床头的零食:“一大早不要吃零食,我去给你买早饭,你想吃什么?”
“温老师,你脸红了。”
“”温书念哑然。
她继续调侃:“你是在想陆行屿吗?”
温书念觉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否则,得被这小祖宗编排死。
然而,刚转过身。
门被重重推开。
男人浑身上下都还笼罩着一股惺忪的睡意,只有那双眼,黑得发沉,极快地巡视过病房,停在她身上时,似乎有某种焦躁一闪而过,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他大步走进来,叶琼赶紧踢开飞行棋,抱怨地小声嘀咕:“头好晕,阎星你别吵我了,你自己玩吧,我想再睡一会儿。”说着,拽过乱糟糟的被子,翻身躺下。
这行云流水以假乱真的演技,不去竞争小金人可惜了。
温书念叹为观止,但陆行屿似乎见怪不怪了,拽下她盖到头顶的被子:“头晕?我叫医生过来给你看看?”
“打两针吧?”
“”叶琼牙齿咬得吱吱响。
眼看着气氛剑拔弩张,一点即燃。
温书念轻咳了声,站到男人和床中间:“你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出去买点早餐。”
“我去吧。”陆行屿瞥了眼装睡的捣蛋鬼,目光落到她身上,温和下来。
“那一起去?”怕两人在这吵架,她还是带这个大的走吧。
“好。”
兴冕作为新杭最有名的私立医院之一,医疗环境和资源都是顶尖的,过道上没有拥挤的病人和临时加设的床位。
住院部外,风清日和,香樟树繁茂,他们穿过安静的长廊,走到前一栋楼的餐厅。
医院的菜品很丰盛,各个地区的小吃都有,还有专门设食谱的营养餐窗口。
温书念要了一份葱油拌面,准备去打包。
陆行屿拦住她:“在这吃吧。”
“叶琼——”
“饿不死,她要是饿早就差人出来买了。”
好像也不无道理,小祖宗一向不舍得亏待自己。
两人达成共识,在餐厅找了一张双人桌坐下,餐厅里,除了双人桌,四人桌,圆桌,还有那种一排排类似学校食堂的长桌,阳光四溢进来,恍惚间,有种当年在学校的感觉。
“陆行屿。”她轻轻叫了声。
男人抬起头,眉宇和年少时相去并不远,只是桀骜中多了几分无声刻上的沉敛。
“怎么了?”他嗓音染着疲倦,这个距离能看到那双黑眸里盘根错节的红血丝,头发有一小撮微微翘起。
温书念很想帮他抚平,但抬起手,又在对方的注视中僵住。
“面不好吃吗?”见她神色微怔,他又问了一句。
“没有。”她拌了几下,又倒了两勺醋,扒了一大口,咽下,舌尖上的酸压下鼻尖的酸,声音也恢复如常,“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
“那家书店是你的吗?”其实昨天看到阎星,她就有答案了,只是想亲口听他说。
但这个问题,对他来说似乎不想回答。
半晌后才听他“嗯”了一声。
她本来还想再多问一句,又只能作罢。
吃完早餐,陆行屿接了一个电话,说是叶琼的检查报告出来了,陆行屿让她先回去,但在她不动声色又抗拒的眸光中败下阵来,很轻地叹了口气:“走吧。”
_
十分钟后,神经内科办公室。
“简单来说就是迷药。”
谈学真看着两张一张比一张神色凝重的面孔,收起一大堆唬人的专业名称,通俗地解释了句。
温书念:“那她现在——”
“没事,她服入的剂量很少,就好比我们做手术注射麻醉剂,术后可以代谢掉,就是可能会头晕,不过这都是暂时的,也是可逆的,不会对大脑造成损伤。”
而且他早上去查过房,看她那活蹦乱跳,还诓他帮自己撒谎的样子,脑瓜子转得比他还快。
温书念心定了定。
陆行屿脸色也缓下来,只是眼里似乎始终有一层化不开的浓雾:“今天可以出院吗?”
“现在就可以。”
“好,办出院吧。”他垂眸看向温书念。
温书念猜到他们应该还有话要说:“我去吧,在病房等你。”
关上门,谈学真的目光还停留在女人刚消失的背影处,陆行屿烦躁地踢了他一脚:“还看?”
“欣赏嘛,这就是老宋说你追了十年都没追上那个?”他痴汉地笑了笑,“真是漂亮。”
陆行屿真想把他的头摁进墙里:“别乱说,没在追。”
“真的假的?你不追那我上了?”
谈学真和他们不一样,从小出的国,接受的都是国外open的教育,身边女朋友就没断过,也就这两年回国被家里管着,才收了心。
陆行屿听他这轻浮的语气,脸色顿时沉下来,拍了拍他肩膀,一把勒过他脖子:“别开她玩笑,除非你——”
“ok,我不想死。”陆行屿这人对朋友其实挺宽容大方的,平时调侃他一两句不痛不痒,也压根不会给你摆脸色,但要是触到他的逆鳞,就会和条疯狗一样追着你咬。
那个叫温书念的漂亮女人,是他的逆鳞。
谈学真也不是不会审时度势:“我道歉,真诚地向你美丽温柔的温小姐道歉,不过你真不追我就把她介绍给我哥,我说真的,我哥工作家世人品性格都没得挑,我爸妈也喜欢这一类的——”
“现在没追,没说以后不追。”陆行屿真的要揍他了。
挖墙脚挖到他这里。
“你早承认不就完了。”谈学真撇开他的手,求生欲极强地离他远远。
陆行屿:“行了,说正事,你那什么致幻剂还是迷药的,鉴定报告给我一份。”
“你准备查啊?”
“嗯,已经报警了。”
谈学真真没想打击他:“这东西不一定查得到源头,就上上个月我们医院还送来一个被下药的,还是女大学生,但也就查到了投药的人,说是在哪个网站买的,结果根本查不到那个店铺,对方交易信息都是假的。”
“你给我就行。”陆行屿不耐烦,“屁话怎么那么多。”
“行,你不怕麻烦就忙活去吧,我这不是好心提醒一句嘛。”
谈学真摸了摸鼻子,难得认真,“叶琼这个不是什么违禁药品,也没有造成实际后果,对方承认估计也只能拘留十来天。”
“那也一天都不能少。”
回到病房,叶琼正在哭天喊地潸然泪下地拒绝出院。
“我感觉我还没好,我早上刷牙还吐血了呢,小星星,你看见了吧?”
阎星站在阳台打了一套拳:“什么吐血,你不是吐的葡萄皮和瓜子壳吗?”
“呜哇,我不活了。”
今天周一,学校要上课,明天开始要期末考试。
温书念知道她就是想装病不去上课考试,但自己终归不是家长,除了苦口婆心地规劝,也不能蛮横地将她拎出医院。
可小祖宗抱着床杆,油盐不进。
温书念束手无策。
好在男人回来了,刚才还像个无尾熊的少女,立马从床上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温书念觉得她有时挺怕陆行屿的。
是他长得太凶了吗?
她这边百思不解,病房里的东西已经被收拾好。
男人不知道从哪拿出一个新的手机,塞给她:“等会儿有司机来接你们先回去,你手机坏了,先用这个,有事给我打电话。”
温书念听出他有事要忙,也没有推三阻四,只是盯着他眉宇间的倦意,舔了舔唇,忍不住道:“你别开车,要去哪里就打车过去。”
陆行屿多年没有打车的习惯,也根本不会用什么打车软件。
但她眉眼温软,就那么安静又坚决地看着他。
陆行屿根本没办法拒绝:“知道了。”
答应完,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钥匙扣,在指尖晃了一圈,放到她手心:“忘了说,我把我的猫接过来了,昨天下午到今天都没喂,应该饿了,有空帮我喂下。”
可是,自己之前并没有听到猫的叫声。
他藏哪了?
不过让她该担心的好像不是这个:“你的猫应该不喜欢我,我——”
“喜欢的。”陆行屿看着她苦恼皱起的小脸,无奈伸手在她额角轻轻敲了下,“现在长大变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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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九日
◎白得晃眼,细得要命的小腰。◎
温书念一直很喜欢猫, 以前上大学时,她有个本地的室友养了一只起司,脑袋毛茸茸的, 眼睛亮得像漂亮的玻璃球,歪着头看人特别可爱。
有次背去上课, 小起司偷偷从猫包里溜了出去, 蹬着小短腿,爬到了教授的讲台上,那是特别严肃的一个专业课教授。
本以为要遭。
结果小起司用它的肉乎乎的小爪子一下抱住教授的水杯, 调皮又费劲地扒拉到自己面前,惹得刚才还一脸威严认真的老教授顿时在课堂上开怀大笑, 底下听课的小姑娘更是被萌得两眼放光,直呼“让姨姨也rua一下”。
人对可爱的事物会有天生的亲近感。
温书念也不例外。
毕业后,她一直想养只猫,以前是住在家里不方便,搬出来后, 经济尚䧇璍不宽裕。
养宠物不止享受它带来的乐趣和陪伴,更多的还有责任。
不过现在她好像可以提前享受撸猫的快乐。
这几天,陆行屿晚上回来得晚, 她可以常常借着喂猫的由头过去陪两小只玩耍。
起初, 陆行屿把这个任务交到她手上, 她还挺怕搞不定。毕竟之前那只叫奶糖的白英短对她是高傲又警惕,所以第一次去格外谨慎,倒好猫粮并不打算多打扰猫主子。
结果就在她关门走人时, 优雅窝在猫爬架上的奶糖呲溜一下就跳了下来, 跑到她脚边, 围着她转圈圈。
如陆行屿所说, 猫长大也会变听话?
总之,奶糖虽然领地意识强,性格傲,但一旦熟悉,会变得非常黏人,是个会缠着你贴贴抱抱的小公主。
倒是元宵,虽说脾气好,但好得太过头了,任你怎么揉搓,不是懒洋洋躺着就是撅个大屁股趴着,像极了古代混吃等死的闲散王爷,奶糖过来踩它两脚,才会敷衍地动一动。
这天晚上,温书念照常过去喂猫。
吃饱喝足,元宵爬到自己的窝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又躺了下来,奶糖咬着它的玩具蹭到了温书念脚边。
温书念抱起它,走到客厅的地毯坐下,顺着它的毛,拍了两张照片,准备分享给某人。
突然,敲门声响起。
她赶紧放下手机,起身去开门。
然而,当手碰到冰凉的门把时,想到什么,骤然又缩回来,他之前还给自己发消息说过今晚会晚点回来,而且这是他家,他有钥匙为什么不直接开门。
敲门声又“砰砰”响了两下,像用拳头在砸。
温书念的心跟着突突跳了起来。
她屏着呼吸,剥开猫眼上的盖子,朝外看去,一片黑乎乎的,下一秒,一只眼睛突然和她对上。
温书念吓得退后两步,捂着嘴,才没发出声音。
不是陆行屿。
陆行屿的眼睛是黑白分明眸光清亮的,而那只眼睛有一种说不出的浑浊。
温书念立马反手扣上保险。
大概是以为没人在家,敲门声停了,她壮起胆子又朝外看了一眼,那人已经走到了对面——她的门前,低着头,手似乎在门锁上摁着密码。
温书念心震了下。
但也从对方的背影基本辨认出是个男人,不高,穿着一件灰褐色的翻领T恤,牛仔裤长长地盖住鞋子,被踩出了毛边,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帽檐就是自己之前在猫眼里看到的一片漆黑。
男人一通乱摁,没开,门锁大概也自动锁上了。
他发泄地踹了一脚门。
温书念悬着心跑回客厅,拿起手机,拨通了陆行屿的电话。
那边有车载广播的声音,应该是在开车。
“我马上回去了,你吃过晚饭没有?”声音带着点懒洋洋的愉悦。
温书念盯着紧闭的门,想象着外面的人还在走廊里候着,抱紧奶糖,声音有些发抖:“陆行屿。”
“你怎么了?”
“我在你家,有人刚刚来敲你的门,你今天没有朋友要来找你吧?”
她吞咽着口水说完,那边呼吸一下收紧:“没有,别开门,听到没有!”
奶糖似乎被她抱得疼了,喵喵地叫了起来。
外面的人听到里面有动静。
敲门声又砰砰砰响起,比先前还大声。
那边大概也听到了:“回我房间,把门锁上!电话别挂,我马上到!”
温书念安抚地拍了两下奶糖,拿着手机回到他卧室,迟钝的元宵似乎也察觉到不对劲,跟了进去。
锁上门。
她蹲在靠着床头柜的角落,开始翻物业保安电话,才发现自己根本没进业主群,当时搬进来也没存物业的联系方式。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着变得极其漫长。
唯一能让她心找到一点实处的就是电话那边男人不时叫她的声音,不知多久后,那道声音不再是只透过屏幕传来。
而是隔着门。
“温书念,我到了,没事了,出来开门。”
她拎开压在脚边的奶糖,脚蹲久了有些发麻,扶着床沿站起来,走到门边,先透过猫眼看了一眼,打开门。
“没事吧?”陆行屿扶着她肩膀,盯着她发白的脸色。
一同上来的还有岗亭的保安,提着个高亮的手电和机械棍,年纪挺大了。
见她这副样子嗤了声:“小伙子,你女朋友也太大惊小怪了,这哪有人啊?。”
走廊确实已经空荡荡。
温书念咬了咬唇,说不上来话。
陆行屿沉着脸瞥了他一眼,保安估计是被他眼神震慑到,摸了摸下巴:“行了,没什么事的话,我走了。”
门关上。
奶糖在他腿边蹭来蹭去,是要他抱,陆行屿现在也没空哄它,不容置喙地严肃道:“去找你元宵哥哥。”
小猫气呼呼地跑开。
陆行屿抬手轻轻擦了一把她额头的汗:“还害怕呢?”
温书念回过神,心跳依然很快:“陆行屿,刚刚真的有人来敲门。”
“嗯。”陆行屿推着人回到客厅里坐下,“晚饭吃了吗?”
她摇摇头。
“吃面吧,我去烧,好不好?”本来是想带她出去吃的,但看着这副惊弓之鸟的模样,一时半会是缓不过来了,他平时没空做饭,家里也没有什么食材。
“你会吗?”
“你说呢,”陆行屿掐了掐她冰凉的脸,“上次饺子不都吃过了吗?还怀疑我,坐这,等着。”
男人走进厨房,动作很快,两碗热气腾腾的面端了出来,上面还有一个色泽金黄的蛋,比她煎得好多了。
温书念确实也饿了,接过筷子埋头就吃了起来。
最后面汤也喝了一大半,失衡的心跳终于因为胃里的暖意平缓下来。
“吃饱了吗?”陆行屿看着她面上恢复的一抹血色,抽了两张纸,递给她。
“嗯,我来洗碗吧。”
他手上的结痂已经脱落了,只有暂时还没沉淀成周围肤色的新生疤痕,但温书念觉得自己吃了总得干点什么。
陆行屿也没拦着她,靠在开放式厨房的门沿,看着她站在洗碗台前忙碌。
她今天穿的是那种短T,一抬手,本就堪堪遮住的衣服缩上去,露出一截白得晃眼,细得要命的小腰。
陆行屿一直觉得自己比起周围的男人,可以算得上是清心寡欲,不淫不欲。
可现在,他发现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
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
有种难耐的干渴爬上喉咙,任他喉结滚了几下,也消不下去。
“好了。”他看得有些晃神间,温书念已经将碗放进沥干的金属架上,走到了他面前,葱白的手指还滴着水。
“你,不舒服吗?”她仰着头打量着他不对劲的脸色。
“没有。”
“你嗓子好哑,是不是感冒了?”
“”
他喉结又上下吞咽了几下,完全压不下喉咙里火烧般的干哑,索性不说话。
温书念给他倒来一杯水,盯着他喝完。
“怎么了?”陆行屿看她刚才洗碗要洗出花,还有现在磨蹭的态度,猜到她有话要说。
温书念其实也踌躇了好久,但一想到回去一个人,闭上眼脑子里就是刚才看到的那只眼睛,背后就忍不住冒冷汗。
所以她还是选择无耻一点。
“我今晚能不能,睡你这?”她声音又轻又弱,低着头捏着自己绷紧的细白指尖。
陆行屿知道她是因为今晚的事心有余悸。
但他也害怕。
只不过怕的不是和她同一种。
“温书念——”
“不可以吗?”她声音委屈了几分。
陆行屿根本受不住她这样,很轻地叹了口气:“可以。”
她立马抬起头,眼神洒入一丝光亮:“那你等我一下,很快。”
十分钟后。
陆行屿看着扎着丸子头,抱着薄被过来的人,身上还换了睡衣,终于明白她说的等一下是什么意思。
她回去洗了个澡。
大概是他嗅觉太灵敏了,他离她明明不近,却能闻到她身上幽幽的花香,分辨不出来到底是什么花,但很清新,又莫名醉人。
她拆下头上的发绳,乌黑的长发柔顺地垂到胸前,皎白无暇的脸蛋应该是被沐浴的热气熏得透着淡淡的粉,整个人在客厅吊灯的笼罩下,格外乖软,又惑人。
陆行屿不自觉地别开眼。
余光里,她把被子在沙发上铺开,很快钻进去,然后又想到什么的朝他招了招手。
“怎么了?”陆行屿走到沙发旁蹲下。
“你进去的时候帮我把这个灯关了,换那个不亮一点的。”她从被窝里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过道的射灯。
陆行屿默叹了口气,起身,连人裹着被子一把抱起。
温书念吓了一跳,但手又被困在被子里动弹不了,只能惊呼了声:“陆行屿——”
“睡我房间。”
“那你?”
“我睡客房。”
原来是她想歪了。
她尴尬地“哦”了声,但又觉得有哪不对,对上男人幽深的视线。
他无奈解释:“客房平时我朋友来了会睡,不方便。”
其实是他搬来的时间太赶,床只换了主卧的,客卧的床是之前住户睡过的,即使刚才自己换了新的床单被子,但还是私心不想让她睡。
“好吧。”比起别人,温书念似乎更能接受他。
房间里,元宵还慵懒地躺在角落,奶糖正在各种“欺负”它,但显然没能惹怒半分。
这是温书念在这里睡的第二夜。
上次,是自己喝多了,浑然不知,但现在,她是无比清醒的。
他的被子和他身上一样,有一股清淡又安神的味道,不是花草果香,像是冰天雪地中依然矗立挺拔的雪松,沉稳安静,又混着雪水的清冽,比起味道,更像一种感觉。
温书念躺下时,心莫名地陷入平静。
“陆行屿,今晚那个男人——”
“我明天去看看监控,先睡吧。”男人坐在床边,轻轻替她掖了掖被角。
好像一瞬间又回到自己从酒店跑出的那个晚上。
也是他,在床头守着自己。
她“嗯”了声,鼻尖突然泛酸。
陆行屿以为她还是害怕,轻轻抚了抚她轻颤的眼皮:“明天不是还要去接叶琼吗?不早点睡,我怕叫不醒你。”
明天小祖宗放假了,千叮咛万嘱咐她一定要去接自己,不然别的同学都有人接,自己没有会很丢人的。
温书念想着叶逢还在国外,她爸爸又在医院,她妈妈倒是没听她提起过,可能是单亲家庭吧,这种私事自己怕触碰小孩敏感的内心,也不好过问,就答应下来了。
“那是下午,我不会起不来。”她知道对方是想让她宽心,故意扯开说这些轻松的话题,但还是负气着扯高被子,盖住自己的脸,“你也去睡吧,明天不用叫我,我定了闹钟。”
陆行屿看她这样,忍不住笑出声。
“你干嘛?”被子被扯到下巴,温书念无奈看着他。
“真不用我在这陪你?”他声音淡淡的,只是眸光里闪过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
温书念:“不用。”
“行吧,等晚上再听见敲门再来叫我。”说着,替她关掉头顶的大灯,房间顿时昏暗下来。
温书念稍一闭眼,又睁开,抓住他的手。
“你还是再坐一会儿吧。”
作者有话说:
陆行屿,这个床,你不觉得一个人睡太大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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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日
◎你直接亲他一口,看他躲不躲。◎
第二天一早, 陆行屿联系好物业过去调取监控,本不打算带她一起,但温书念表示自己有知情权, 他也没办法不尊重她的意见,只能任由她一道前往。
监控室里, 昨晚的保安也在, 看两人的眼色多少有点嫌事多的意味。
陆行屿挡开他的视线,轻轻拍了下她的头,示意她不用在意。
温书念内心其实毫无波澜, 视线一直盯在监控画面上,好消息是, 证实她说的没错,昨晚确实有个男人在她们那一层反复敲门,但坏消息是老小区的监控画面并不清晰,并且那个男人戴着黑色的帽子,根本看不清脸, 只能看出身形有点驼背。
“哎,这种人一看就是喝多了。”保安又很有经验地叹了句。
陆行屿无暇理他:“往前,刚刚那段再放一遍。”他指的是男人在温书念门前鬼鬼祟祟那一段。
调慢了倍数, 男人试图开密码锁的动作明显。
“这种喝多的人很多的, 上次还有个喝多在别人门口睡了一晚呢, 能怎么办?报警也没用,警察只能教育他少喝点酒,这个社会, 谁没点烦心事呢, 你俩还是别耗着了。”保安还在见怪不怪地絮絮叨叨。
陆行屿脸色顿时沉下来, 漆黑的眸光里, 似乎有某种浓烈的情绪在酝酿翻滚。
温书念赶紧轻咳了声,抿着唇看似认真思索了片刻,抬起头,撞进他目光的眼神突然亮了几分,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他昨天好像也是喊的别人的名字,可能真是喝多走错了,陆行屿,我们先回去吧。”
说完,见他依然不为所动,和自己相交的目光里还多了几分审查的意味,又低下头,轻轻攥住他戴着尾戒的小指,小声嘀咕:“我饿了,要不要一起去吃早餐?”
“嗯。”
_
夏日的阳光,总是明亮到炙热,穿过树影,肆意地倾洒在人身上,心里的阴霾无形中被驱扫掉一些。
温书念知道那人大概率没有喝醉,因为视频里看不真切,但当时自己的眼睛并不模糊,他除了驼背给人造成一种萎靡不振的错觉,身上其实没有一点醉态。
只不过如那个保安所说,她如果要坚持耗着暂时不会有什么理想的结果,而且在不明白对方意图之前,她也不想拉陆行屿一起耗。
现在独居女性反馈的安全问题那么多,尤其是生活在大城市,鱼龙混杂,她或许只是碰到了其中之一,最近提高警惕加强注意就行了。
下午,去接叶琼的路上,她和纪芙说起这事。
纪芙也听得有些心惊:“你这是碰上变态了啊,他有没有在你门上留下记号什么的?”
“没有。”
“那会不会是之前给你家教小孩下药的那些人,找上门报复啊。”叶琼的事,自己那天晚上没接到她电话,后来问起时和她提过一嘴,她当时听了还严肃告诫自己以后不要那么莽撞,给人当补习老师,又不是当保镖,怎么什么场合都跟着进。
温书念:“应该也不是,他们几个还在拘留所里呢。”
上次,陆行屿去了一趟派出所,提交下药的证据,那几个立马吓破胆地承认了,一个个抱头痛哭地承认错误,说自己没想到这是违法的,而且只是出于好奇试一试,药也不是他们,是黄毛的。
黄毛当时还在医院,民警赶过去审问,他也交代得很快,说药是自己在朋友圈一个微商那里买的,对方只说这个混在酒水饮料里喝可以提兴,自己并不知道是违禁的。
民警又查了他和对方的交易记录,一共买了三次。
最近一次是十天前,但对方已经注销了账号,民警通过恢复数据,发现对方注册账号和收款的个人信息都是假的。
涉及到网络的案件最棘手。
又是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买卖,这种小案子各个区的派出所每天不知道多少起,也不可能立案申请大量警力调查,那几个人里除了黄毛今年十九周岁,其他都没满十八,有两个还在上学。
关几天教育一下已经是最大限度的处罚了。
纪芙突然又想到什么,踩了一脚刹车:“不会是卢峰吧?”
温书念晃得头发晕:“不是,我又不是不认识他。”
而且自从上次他意图占自己便宜被陆行屿撞破后,就再也没联系过自己,虽然自己没问,陆行屿也没提起过,但她能猜到他可能是被陆行屿警告了。
卢峰那人,自己认识了这么多年,不说十分了解,也是有七八分的。
用四个字形容就是:又坏又怂。
平时会干点偷鸡摸狗没品的坏事,但绝对不敢行大恶,而且他就是一趋炎附势欺软怕硬的小人,遇到自己干不过的,立马和条丧家犬一样夹着尾巴绕道逃跑。
“他不敢,而且他那种贪图享乐的人,不会在我身上浪费太多时间精力。”
温书念甚至觉得自己当时再晾他一段时间,他碰够一鼻子灰就该自动跑了。
纪芙:“也是,他虽然长得贼眉鼠眼,但看着不像是那种极端的人,应该不太会做出跟踪人这种事,不过既然不是他,那还能有谁啊?”
温书念怀疑她一开始有没有在听:“不是说了吗?我不认识。”
“哦,那这种陌生的变态你更要注意一点,对了,陆行屿不是住你对面吗?你让他保护保护你呗。”
温书念:“我昨晚睡他家的。”
“??”
又一脚刹车,这回,差点压过斑马线。
温书念被她吓了一跳:“你还是稳点吧,不然我下车了。”
“不是!”纪芙看了眼前面的红灯,转过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俩进展比我脑补得还神速?温书念,我是真看不出来你啊,之前还一脸清白地说你们没关系,这才,短短几天——”
她掐了掐手指,没掐过来:“你俩就睡到一块去了?”
“”温书念看她激动得唾沫星子都要飞自己脸上,嫌弃地往门边靠了靠,“不是你想的——”
“怎么不是!你别说你俩盖棉被纯聊天啊,小学生都不信这一套了,男女没有纯友谊,老实交代,什么时候滚的床单!!”
“”
“真的没有,”温书念感觉再由着她再说下去,自己和陆行屿可能都要快进到生孩子了,“我只是昨天害怕去他家借宿一晚,我们没睡在一个房间。”
纪芙匪夷所思:“那就是盖棉被纯聊天都没有?不可能啊,他看着不像对你没意思啊。”
自从上次一起吃过一顿小龙虾,纪芙就三番两次地给她吹耳边风,说陆行屿肯定喜欢她,温书念也不是没往这方面想过,尤其是在医院里第一次坦诚说开当年齐元清的事后,自己就开始特意观察过他对自己的一举一动。
好是好。
但她觉得不是一个男人对爱慕女人的好,更像是跨越了成年男女这条隐晦的界线,无条件的付出。
比如他对自己的亲近,只是摸摸她的头,坐在床边也只是安静地陪着她,偶尔开玩笑,也不带任何暧昧和情 | 色。
温书念:“我感觉他对我挺没意思的。”
“哪里没意思,你怎么确定的?”
温书念也不知道该怎么具体形容,思考了一会儿:“他对我没有任何身体反应。”
“我靠我靠!温书念!!”她扯着嗓子,尖叫声在车厢里飘来飘去,震得她耳朵疼。
“干嘛?”
“你你你,我真是小看你了啊,你连这个都懂,你——”纪芙真的要语无伦次了。
温书念无语地看她一眼:“这不是生理常识吗?我是没吃过猪肉,又不是没见过猪跑。”
纪芙佩服她说的这么直白,竖了个大拇指:“不过这种东西你是怎么感觉到的?你摸了?”
“??”
“我又不是变态。”
“那——”
“心理上的感觉,不行吗?”温书念觉得不能再和她继续这个没营养的话题了,“绿灯,快点走了。”
但纪芙显然不想放过她,慢悠悠地松开刹车,瞥了一眼她转向窗外的后脑勺:“你会不会感觉不准啊?毕竟你又没谈过恋爱,我觉得你俩真的挺配的。”
温书念:“你以前也没说配。”
“那不是以前对他有点偏见嘛,不过这传言还真只能听听,不可信,相处起来我感觉他人还蛮好的,不像是会恃强凌弱动手打人的那种。”
“本来就不是。”温书念小声嘀咕了一句,突然又感觉有种说不出的难过,就好像心里塌了个角似的,空得发疼。
窗外的行道树不断在眼前飞逝而过。
明晃晃的阳光刺得人想流泪,温书念掌心抵在窗户上,感受着外面传进的热度,沉思良久,回过头。
“纪芙。”
“嗯?”
“当年他打齐元清是有原因的。”
突然冒出个陌生的名字,纪芙一脸茫然。
温书念:“就是升旗仪式被他拎上去的那个男生,陆行屿没有霸凌,他是因为我。”
这是她第一次鼓起勇气对事件外的人提起当年的事,她以为自己会套用无数委屈的说辞,放大再放大自己当时的不得已和害怕,但都没有,她出奇平静地讲完了事情始末。
纪芙意料之中的沉默了。
落在掌心上的光线似乎失去温度,丝丝的空调风吹过手背,凉得她手指蜷缩了一下。
“你是不是接受不了?”
后面的车打了声喇叭,纪芙让对方先过。
“你要是——”这是她二十几年人生里最长的一段友情,她对感情一向淡薄,但现在竟也无比恐慌失去,声音罕见地颤了下,“想和我绝交的话——”
“温书念!”她一脚踩下刹车,停进空旷的街边,抬手敲了下她脑袋,“谁要和你绝交了?不至于我上回多吃了你一盆小龙虾你就要绝交吧!”
温书念张了张唇,有些欣喜,但声音依然是闷闷的:“你一直不说话。”
纪芙:“我不说话是在想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要是告诉我,不用麻烦陆行屿,我开车直接把那傻逼撞死。”
“你当时应该还不会开车。”
“那我也能打死他。”纪芙真不知道她是怎么一个人扛下这种吓人的事的,而且当年她们都还是学生,“这事除了你,我,陆行屿和那傻逼没人知道吧?”
“暂时没有。”
纪芙:“好的,要是再有第五个人,我就去灭了他的口。”
温书念:“?”
“你不是不想别人知道吗?”
温书念没想到她第一反应是替自己保守秘密:“你不会觉得我很自私吗?陆行屿因为这事当年被骂得那么凶。”
“我问你,罪魁祸首是谁?齐元清!受害者是谁,你和陆行屿!自私,我自私你奶奶个腿,齐元清要但凡还是个人就应该自己站出来为自己做的事磕头道歉,他要是出来认错了,还会有人骂陆行屿吗?他们只会拍手叫好,还有他,狗路过高低都得踹一脚。”
她越说越气愤,“我记得他长得还挺人模狗样的,没想到会干这么下作的事,对付这种人我有时候真的觉得拳头比教育有用,要我说,偷拍的人全该剁手,你知道以前我们班那个张悦曦吗?”
温书念:“你们班班花。”
“对,长得特别漂亮一姑娘,大学的时候谈了个男朋友,结果她男朋友把她的私密照发到那种黄色网站上,还有卖到那种同城约炮群里,二十一张,当时都闹上新闻了,结果评论一堆人说女生要自爱不该拍私密照的,还有就是一堆脑子和生殖器长反的人求发照片和视频的,你说说这群人恶不恶心!”她说着锤了一下方向盘,喇叭尖锐地叫了声,“反正她现在一直也没出去工作,之前刘妍婚礼见到她,感觉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
“书念,作为你的好朋友,我是私心也真心希望你没在这件事里受到伤害的,你也不要觉得全是你自己的责任。”
她一直是大大咧咧又乐天派的性子,很少会有这样认真煽情的时候。
温书念虽说向来擅于建立和外界的情感壁垒,但一点阴影没有也是不可能的,她后来一度排斥拍照,也从不在朋友圈分享自拍,很大一部分都是因为这个。
但比起阴影,更多的还是夜深人静时想起少年桀骜又坚毅的眉眼,以及不知因为愧疚还是心疼涌上胸口的酸涩。
“嗯,我知道。”
纪芙:“那现在陆行屿知道你是故意找他帮忙吗?”
“知道。”
“那我觉得他不可能不喜欢你。”纪芙见她要反驳,“你先等我说完,他如果不喜欢你,当初为什么会义无反顾地帮你,又宁愿扛这么大的罪名也不忍心把你卷进来。”
帮她,是因为他本身是个有正义感的人?
温书念知道他当年也帮过江路安的,但替自己保守秘密,她真的想不到理由,自己当时明明没主动对他说过一句要保守秘密之类的话。
“我不知道,但这件事,在我和他之间,是我对不起他。”
“也不能这么说,他喜欢你的话,保护你不受伤害才是他最希望的结果,在他的角度,他帮你,或许是及时止住了他自己的痛苦。”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有喜欢的人,其实是一件幸运的事,因为这个人,他们有所期待,有情感寄托。
爱,在爱上的一瞬间,其实就获得了一种情绪价值。
纪芙看她一副拧着眉估计也没想透彻的模样:“算了,你再回去试试吧。”
“试什么?”
“他的反应啊。”
温书念没明白。
纪芙恨铁不成钢地翻了个白眼:“你直接亲他一口,看他躲不躲。”
“我不要,这是性骚扰。”温书念很有原则地摇头,见她还要出什么馊主意,看了一眼手机,催促道,“别说这个了,快点开车,小祖宗放学了,我要迟到了。”
作者有话说:
陆行屿,女鹅说你对她没反应你不喜欢她
陆行屿:?下次洗澡进来参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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