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日
◎君子不夺人所好。◎
两人一路上紧赶慢赶, 赶到学校门口,来接孩子的家长已经走得寥寥无几了。
小祖宗站在一颗香樟树的树荫下,书包丢在脚边, 冷着小脸,挑着眉, 看架势正在和身边的一个女生争吵。
“你走开一点。”
“我说过再也不和你玩了, 你是聋子吗?”少女含着怒气的斥责顺着燥热的风飘到耳边。
说是争吵,不如说是叶琼一个人的发泄,那女生站在旁边一声不吭, 只是举着一把遮阳伞,试图帮她挡太阳, 但显然她不买账,毫不掩厌恶地一把推开。
“滚开,别来烦我!”声音烦躁地拔高几分。
听得纪芙都打趣地“啧”了声:“你家这小孩脾气挺大啊。你说你,一路上那么着急干什么呢,到了人家还在这吵架呢。”
她停好车, 摘下墨镜,打算围观一下久违的小学鸡吵架,然而几秒后, 眼睛不悦地眯了眯:“等下, 这个小孩是不是有点眼熟?”
温书念没空回答她, 立马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快步走过去。
小祖宗向来是个直来直去的脾气, 根本不会藏掖着情绪委屈自己, 嘴上吵两句是小事, 就怕待会儿再动起手来。
她可不想第一次接人就闹出事。
然而等走到两人面前, 她明白小祖宗为何脾气那么大了,撑伞的女生正是上次在酒吧和黄毛他们一起的姜月。
上次见面她还是发尾微卷的长发,短短几天,剪成了到耳侧的学生头,身上穿着杭越的校服,头低低垂着,要不是瞥见她胸口校牌上的名字,温书念真不一定能认出来。
其实上次的事,自己和陆行屿都没有告诉过叶琼。
一是不想太打击小祖宗的内心,二是两人也没什么立场,而且自己已经据实转告过叶逢了,是否要让她知情,是否要和对方家长沟通,都应该由他这个法律上的监护人来决定。
但看现在的情形和小祖宗这厌恶至极的态度,叶逢是告诉她了?
温书念将小祖宗拉到自己身边,捡起地上的书包,目光冷淡地看向对面的女生:“你先回去吧。”
虽然上次看得出来她是被黄毛威胁的,但她总归是出卖了朋友,而且还差点又把有问题的酒给自己喝了。
从小到大,温书念脾气固然温和,但“以德报怨”四个字就从来没划入过她的人生字典。
不追究已经是最大的宽容了。
她是做不到大大方方地教育叶琼“你不能这么小气,应该原谅自己的朋友”之类的。
对方大概也感觉到她的冷漠,头垂得更低了,晒得干燥的唇
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你不走我们走了!”小祖宗扯着她的胳膊,“温老师,快点走,热死了。”
“好。”
回到车里,丝丝凉凉的空调吹得人瞬间如至仙境。
温书念陪她坐进后座,抽了几张纸,给她擦着满头的汗,小祖宗长长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
“温老师,其实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温书念知道她说的是姜月。
“陪她出去吃饭那天是她生日,她说以前都没有人陪她过过生日,我还给她准备了礼物,但是没送出去。”
小孩间的友情大多简单又纯粹,温书念也不知道该怎么开解,朝窗后看了一眼,姜月已经收起了伞,但还站在香樟树下,小小的影子落在疏疏浅浅的树影里,被隐没得孤单又渺小。
“那你现在下去和她和好?”
“不要,她在我的酒里放了药。”说到这,少女又气愤地哼了一声。
温书念:“你哥告诉你了?”
“?不是他,我早就知道了。”小祖宗收回往后瞄的目光,老神在在地瘫在座椅里,“我那天才喝了一杯红酒,平时喝一大缸都不会醉,而且我从来不会在外面喝醉,不然回去会被我哥打死,肯定是酒有问题。”
“算了,我们已经绝交了,走走走!”
她催促着拍了拍驾驶座的靠背,纪芙皮笑肉不笑地转过头来,“去哪?两位大小姐。”
陌生的面孔。
叶琼一下从座椅里坐起来:“温老师,你换了个女司机啊?”
她看着像是能请得起司机的人吗?
“我朋友。”
“哦,朋友——”叶琼嘀咕了声,目光倏地又凝住,“我想起来了,你是上次酒吧门口那个暴脾气的阿姨。”
“?”
阿姨!!
幼儿园的小孩叫她阿姨就算了,一个初中生也喊自己阿姨,纪芙真的要秒变暴脾气了:“你再想想该叫我什么?”
“大妈?”
“温书念,立马把她从我车上扔下去。”
温书念头疼:“纪芙,你不要和一个小孩——”
“你也一起下去。”
大概有的人天生生肖命格相冲,这两人在一起,一个眼神都能挑起唇枪舌剑。
无理取闹对上决不罢休,劝哪一个都无济于事。
温书念:“你们俩慢慢吵吧,我先打车回家了。”
“不要,”叶琼拉住她,“温老师,我今晚还要请你吃饭呢。”
纪芙:“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也请你,”叶琼知道她不去,温书念也不会去,暂时休战,换上一副无懈可击的假笑,“姐姐,大美女,行了吧?”
纪芙很受用:“行,去哪吃?”
“云亭山。”
_
这是温书念第二次来这家半山腰的餐厅,和上一次大不同,上次来的时候,天完全黑了,除了盘山公路星星点点的路灯,难窥见其他景色,但现在,夕阳西下,霞光满天。
广阔的天像被抹上了最瑰丽的色彩,云层低得感觉就在眼前。
她终于知道这世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爱跑到世界各地看落日,因为真的有再智能的相机和再杰出的画作都无法记录的美好,只能靠人的眼睛亲自捕捉。
虽然短暂,却实在震撼。
温书念等到那一轮金色的落日彻底坠入地平线,才跟着两人进门,依旧是九曲回廊藏秀水的庭院。
只可惜,这次三人进门就被拦下了。
“有预约吗?”导台的服务生礼貌地询问了句。
上次是有刘妍带她们,进的太顺利,以至于她们根本没想到还需要预约,温书念和纪芙茫然地对视了一眼,看向叶琼。
叶琼摊了摊手:“你们没约吗?我也没有。”
“”
她们难道不是临时出发吗?
温书念本来还不同意来的,是被这两人一个胁迫,一个糖衣炮弹,硬架来的。
“那我们还是回去吧。”
“等下。”叶琼也不再逗她,“打电话给你们老板。”
服务生:“?”
“宋洋。”
_
另一边,宋洋已经在陆行屿办公室里软磨硬泡了一下午。
“你让我去你星南湾的房子住几天怎么了?你现在又不住,你得广厦千万间,要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懂不懂?”
那其实是陆行屿最不常住的一套房子,离市区很远的一栋独栋别墅,从装修完工到现在,住过的次数屈指可数,他平时住的最多的是离公司最近的公寓,然后就是家里,现在又因为温书念搬到了老旧的南阳花园,更不会过去了。
“不怎么,我不想让你住。”陆行屿也懒得和他打太极,“你不是有地方住吗?又被刘妍赶出来——”
“你他妈才被赶,而且什么叫又?是我主动想搬出来好吧,她怀孕了。”
“?怀孕了你不在家照顾她,不是你的?”
宋洋觉得再和他多说一句,自己真的想打人:“我的!是我们家老太太自从知道她怀孕了就派了三个保姆过来,那些个保姆吧,不光照顾她,还管着我,不能干这,不能干那,刘妍现在怀孕了脾气也差,我感觉我现在在家呼吸都是错。”
“那不挺好的,不要呼吸了。”
“?”
这说的是人话吗?
“陆行屿!”
“行了,反正不借给你住,别说你老婆怀孕,你怀孕都不行。”陆行屿也懒得和他啰嗦。
绝情。
“我又不是不给你付房租,我顺便还找人给你养护一下房子。”
陆行屿:“不是钱的问题。”
他当然知道不是钱的问题,就是听说他那套别墅里专门做了个酒窖和藏酒室,收藏了不少好酒。
他就是想过去饱饱眼福,顺便再饱饱口福。
没想到这人不讲情面就算了,还这么油盐不进。
宋洋气得牙痒痒,正思考还有什么让他动摇的筹码时,一个电话突然打了进来。
他不耐烦地接起。
挂掉时,脸上多了一抹成竹在胸的笑意。
“陆行屿,你妹去我那吃饭了。”
“嗯,她去,不是我去,你可以把她赶出去。”男人依旧轻描淡写,眉眼都懒得抬。
行,够淡定。
他贼兮兮地笑了笑:“还带了你女朋友一起。”
“我没女朋友。”
“温书念。”
男人抬了抬眼睫,键盘上的手顿了顿,深不见底的眸光幽幽望过去:“挂我账上。”
“不是,她们没预约啊,没预约就只能下山,下次咯。”
“”男人眉心蹙了蹙,“你可以住我栗鸣府那套公寓,有健身房,你要是嫌小,隔壁就有健身俱乐部。”
“不住,我就想住——”
“那随便你,”他说着起身,拎起椅背上的外套,“我现在过去接人。”
“别啊,”宋洋见势不好,也不敢狮子大开口了,“再加一瓶酒行吗?就你之前拍的那支巨之龙眼,我加30%的价格卖给我。”
“君子不夺人所好你不知道?”
“你也有脸和我说这话。”
这支酒当时是他先看上的,出自世界级著名酿酒师之手,瓶身的造型设计非常独特且华丽,由一万多颗钻石镶嵌,并且有一颗单切的黄钻点缀其中。
但很不幸,当天那场拍卖他有事临时退场了,让陆行屿一定要拍下这支酒,结果他确实拍了,只不过收入囊中了。
陆行屿其实也没想和他争,是打算后面找个由头送他的:“行,不过钱就不谈了,当我送给你小孩的满月礼物。”
“等下,你是不是又在给我挖什么坑?”宋洋一脸怀疑地盯着他。
陆行屿:“你不要就算了,我送给谈学真。”
“不行!他懂个屁的酒,他只会泡福尔马林。”他鄙视完,马上换上一副谄媚的笑,“你真送我?送我我过几天可去取了。”
“嗯,不用你去,我给你取来。”
服务这么周到,他还疑心什么,陆行屿敲了敲桌子:“问你个事。”
“知无不尽。”
“你当初怎么追的刘妍?”
这事宋洋没和他说八百也有几十遍了,一看他之前就全当耳旁风,“就六字箴言:主动,耐心,浪漫。”
见他皱着眉,估计也想不明白。
宋洋直白地分享经验:“你平时多约她,看电影,去游乐场,逛街,什么都行,反正你得想方设法找时间和她待在一起,感情是靠时间培养的,然后送礼物,女人没有不喜欢惊喜的,嘴上说不喜欢心里也会感动,你不知道买什么就挑贵的买,贵的东西错不到哪里去。”
陆行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拍了下他的肩:“走了,别在我这赖着。”
“你去哪?”
他没说,宋洋又揶揄地“哦”了一声:“学以致用是吧。”
陆行屿其实真没有想那么快,主要是怕吓到她,比如自己以前也给她送过礼物,可她好像挺有压力的。
对温书念,他除了循序渐进,想不到其他办法。
所以今晚只是想去接人而已,毕竟云亭山的盘山公路弯弯绕绕,夜间视野又不好,他没办法放心纪芙开车带她们俩。
然而,等他车开到半山腰。
手机接连震动了几下,他停在路段稍微宽阔的路边,拿起手机,点开。
温书念:【图片】【图片】【图片】
一连好几张图片,女人穿着薄薄的杏色丝缎吊带,面色酿着微红,坐在洒着花瓣的汤池里。
昏黄的灯光下,轻薄的衣衫被池水浸透,白细的一截手臂失了力般搭在池子边沿,眼睫半阖,平静的水波下,是一双若隐若现的纤细双腿。
他心一窒,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无声紧了紧。
片刻后,那边又跳出一条:【陆行屿,你来不来泡温泉?】
作者有话说:
陆行屿:还好我是停车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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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二日
◎你看我像是被亲懵的样子吗?◎
夜色笼罩的半山公路, 山风被极快的车速拉扯出猛兽般的呜嚎,陆行屿降下车窗,烈烈地呼啸过耳边。
前方是遮天蔽日的树和丛生的杂草。
向下望, 是深不见底的山涧。
似乎只有这种强烈的感官冲击,才能让他暂时不去想微信里的那几张照片。
一路疾驰到黎和山庄。
陆行屿停好车, 心依然在胸腔里高频率地震动着。
他下了车, 没进去,而是靠在车门旁,点了根烟。
袅袅发白的烟雾里, 他半垂着眼皮,深深浅浅地吸了几口, 倾身摸出驾驶室里的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那边很快接起:“陆行屿,你打电话给我干嘛?”
不耐烦中又带着一点得逞的坏笑,陆行屿不是听不出:“她是不是在你旁边?”
“谁?”
“别给我装傻。”
其实收到照片时,他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温书念根本不可能会给自己发这种照片,更不会用那种邀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不用想, 就知道是她捣的鬼。
叶琼见已经被他看破了, 也懒得演下去:“是啊, 温老师在我边上,我们在泡温泉呢,你就说那些照片你喜不喜欢, 有没有看得流鼻血?”
“没有。”
“虚伪, ”叶琼认定他在撒谎, “要不要再发一张给你?”
“别胡闹!”他声音顿时严肃起来, 还带着几分凌厉和命令,“把手机还给她,她不喜欢被人偷拍。”
“知道了,我刚刚拍的时候她也没说什么。”少女小声嘀咕着,后半句因为气势越来越弱,低到不可闻。
陆行屿也无心听,掐灭即将燃尽的烟,盯着头顶一点黯淡的星光:“泡完了就出来,我在门口停车场等你们。”
“你到了啊?!”
“嗯。”
“你还说你不喜欢,你不喜欢你他妈来这么快——”那边激动得飙脏话。
陆行屿被吵得耳朵疼,啪一下挂了电话。
四下寂静无声,陆行屿又打开微信,盯着聊天框里的照片,又点了一根烟。
没有流鼻血是真的,但全身的血液都在发烫也是真的。
他似乎都能感觉到血液在骨骼里涌动的沸腾。
烟头掉了一地,叶琼的电话又打进来。
“出来了?”
“不是,”那边略显着急,“你能不能进来帮下忙,温老师不知道是喝多还是泡晕了,我叫不醒她。”
_
宋洋当初设计这个山庄的时候,在追求享受上下了不少功夫。
除了前面藏山造水颇有格调的餐厅,一百多米的石径之外又建了一栋酒店,温泉就在这酒店的后面,有一个中心的公共温泉池,也有隐秘性极好的私人汤池。
平时他们几个朋友过来玩的时候会泡一泡。
但陆行屿从来不泡,理由就是他有洁癖嫌不干净。
温书念她们泡的私人汤池,陆行屿刷脸进去后,叶琼已经走了,他目光穿过静谧幽暗的景观灯,温书念一个人坐在温泉池里,背靠着池壁,脑袋枕在搭在池边的手臂上,看着像是睡着了。
他不自觉地放轻脚步,走到池子旁,蹲下。
“温书念?”指腹轻轻撩开她垂落脸颊的一缕长发,试探地叫了声。
没有反应,只有绵长的呼吸。
他瞥了眼旁边木台上还剩一半的鸡尾酒,又用手心贴了贴她温热绯红的脸颊,大概明白了。
十有八九是被叶琼给忽悠着灌醉了。
他很轻地叹了口气,看向对面长椅上的干浴巾,起身,刚走过去,突然,身后的池子里“扑通”一声,刚才还倚着池边睡熟的人,此时脑袋一歪,整个人滑落下去。
陆行屿看得心惊肉跳,什么都顾不上,两步跨进池子里,揽过她的腰,一把将人捞了起来。
大概是呛到了水。
她伏在他胸口咳嗽起来,乌黑的眼睫轻颤着,陆行屿赶紧将人抱上岸边,想将人平放在长椅上,可自己的衣领被她揪着,他不敢用力掰开她的手,只能抱着她坐下。
两人浑身都湿透了。
夜间的风拂过,激起一阵战栗,温书念往他怀里缩了缩,很快,一条干软的毛巾将她整个人都裹了进去,发间有水珠不断滴落,打在她虚虚掩着的眼睫上。
男人的手在她背上轻轻拍着。
明明隔着浴巾,但她似乎能感觉到他掌心的热度,还有温热的鼻息喷洒在自己额头上。
痒痒的。
温书念受不住地半抬起眼睫,昏昧的光亮溜入视野,男人一只手抱着她,另一只手摘下她后脑勺的鲨鱼夹,抓过身后的毛巾,盖住她头顶,轻轻揉搓着。
散落发丝的缝隙里,他衬衫湿透了,隐隐透出肌理的线条,随着胸口起伏着,下颚线似乎绷得有些紧,被水花浸润到的唇角也紧紧抿着。
他是在生气吗?
还是因为自己落水心慌?
温书念脑子里突然又冒出纪芙那个荒诞的建议,这一次,不止是无耻地在脑海里一闪而过,而是有个声音疯狂地开始叫嚣。
——你不想吻他吗?
——试一试吧,这么好的机会,你不敢吗?
——说不定他也想吻你。
捏着他衣领的手无声息松开,圈上他颈后,盖在头顶毛巾揭下的一瞬间,她闭着眼,抬起头,轻轻贴住那两片唇。
温书念从来没接过吻,也不知道和男人接吻是什么感觉。
但现在,她似乎尝到一点。
男人的唇冰凉的,很软,有淡淡的烟味,混着他身上的清冽,并不难闻。
有水珠又从发梢滚下,坠到两人相贴的唇上。
说是吻,她其实只是轻轻贴着他,感觉到那抹坠下的湿.滑逐渐在两人唇缝中蔓延出热度,她也不敢动。
但下一秒,他动了,他别开了头。
温书念听到毛巾轻轻落在地上的声音。
像她被闷住的心跳。
他躲开了。
她眼睫轻轻阖着,搭在他颈后的手睡熟似的滑落,人也放松下来,假装自己什么都感觉不到。
但其实,闭上眼,她的感官更强烈,
她知道他抱着自己穿过了树影重重的石阶,她知道他抱着自己上了电梯,刷了房卡,将她放在了房间的沙发上。
最后,一声轻响,门关上,脚步声远去。
温书念忍了一路的眼眶热得发烫。
_
纪芙过来的时候,她刚冲完澡。
随便裹了件女士浴袍,头上包着个干毛巾,开了门后,自顾地拿着手机,走到客厅的地毯上坐下。
“你没醉啊?”纪芙诧异地坐到她旁边,打量着她淡漠的神色。
“没有。”
“那陆行屿突然过来按我门铃说你喝多了,让我过来给你换衣服。”说着,把一个纸袋放到她脚边。
温书念低头瞟了一眼:“他走了吗?”
“好像是。”
“不是,到底什么情况啊?”纪芙发现自己当时吃完饭就不应该回去睡觉,一觉起来,事情好像往自己看不懂的方向发展了,“他今晚过来干嘛?”
“不知道。”
纪芙:“你们吵架了?”
温书念:“没有。”
“那你这个脸色不太对啊,你们肯定发生了什么。”纪芙极度怀疑地盯着她,“快说。”
温书念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思考了好一会儿,发现这事没办法委婉:“你今天说的那个,我试了。”
纪芙:“什么啊?”
“亲他。”
“卧槽!”纪芙惊得一下从地上站起来,“你这速度,比顺丰还快啊,他什么反应?”
“他躲了。”
“?不是吧,你亲他,然后他躲了?”纪芙想想都觉得不可能,“你是不是喝多了,被亲懵了都不知道。”
“你看我的嘴像是被亲懵的样子吗?”
纪芙歪过脑袋,凑近打量了一眼:“不像,眼睛倒是像哭过的样子,红红的,你别是哭了吧?”
温书念推开她的头:“没有,洗澡被水冲的。”
“行吧,但我还是觉得他不可能对你没意思啊,是不是时机选的不对啊?”
温书念也有一点点希望是。
可事实上,又是氛围恰好到处的夜晚,又是温泉湿身。
天时地利,但凡换一对互相有点心思的男女,这会儿肯定都已经干柴烈火地燃起来了。
但陆行屿不但躲开了,还删掉了叶琼用她微信发的消息,是不是更说明他对自己真的没半点那方面的意思,反而还觉得很冒犯。
温书念划了划聊天记录,轻叹气:“没有,他应该就是对我没想法。”
“那你呢?”
“我有一点吧。”虽然她也不知道这一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萌芽的,也不知道现在长到了多大的一点,但一想到和他在一起,自己心里就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愉悦和期待。
之前,她还不确定能确定这种心思是喜欢,但今天亲他的时候,心里之前一直漂浮的某个声音突然就尘埃落定了。
她是喜欢陆行屿的。
她喜欢和他亲近,也想和他在一起。
纪芙也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和自己坐着聊感情,过去那么多年,她对男人真的是有一种摈弃世俗的冷淡:“你这是突然开窍了啊,那接下来怎么办?你要继续追吗?”
温书念:“能追吗?”
纪芙:“废话,谈恋爱不都是靠追的,女追男隔成纱没听过吗?”
“那林槐佳都没有追到,这是不锈钢织的纱吧。”温书念倒也不是自卑,只是在她看来,感情这东西只能讲究两情相悦,对方如果对你没意思,你还往上赶,就有一种死缠烂打的意味了。
除了困扰,烦躁,给不了对方半点正面的情绪价值。
“好像也是,陆行屿看着也不是好追的人。”纪芙平时纸上谈兵居多,真正谈起恋爱也没有经验。
“那你就放弃了?”
按理说,是该放弃的。
但温书念稍一想,又莫名地失落:“先顺其自然吧。”
她现在只庆幸自己是在装醉的情况下亲的他,留了后手,不然以陆行屿的脾气,可能连朋友都做不了。
“对了,你回去别和叶琼说。”温书念想到什么,提醒了一句。
纪芙:“我知道,她还小,和她说这些不是荼毒祖国花朵吗?这我还是有数的。”
温书念倒不是担心这个。
这小祖宗在撮合自己和陆行屿的事上特别感兴趣,两人第一次“相亲”就是她安排的,平时没事也喜欢开两句两人的玩笑寻开心,之前她心里清清白白也无所谓。
但现在,自己有了“不轨”的心思,听什么都别有深意。
而且一旦她知道,肯定得去陆行屿面前嚷嚷,到时候,陆行屿不会以为是自己教唆的她吧?
喜欢一个人真的是有点棘手。
做什么事好像都变得小心翼翼,瞻前顾后起来。
温书念“嗯”了声:“反正别让她知道,她现在睡了吗?你出来她有没有问什么?”
“没有,她在房间里玩游戏呢,对了,她说要我催催你考虑的事,什么事啊?”
一想起这个,温书念也头疼:“她们期末成绩出来后有一个家长会,她要我去。”
“合着今天这顿饭是鸿门宴啊,我说她当时怎么死都不许我买单,原来目的在这。”纪芙恍然大悟,“不过你又不是她家长,你怎么去啊?”
温书念:“她让我假扮家长。”
“她妈啊?你长得这么年轻,老师看着都不像吧。”
“不是,她嫂子。”其实温书念也不是担心假扮谁会被发现的问题,是小祖宗的成绩常年吊车尾,她怕自己过去是挨骂的,说不定还要被拉到办公室单独谈话。
以前读书的时候就怕被班主任谈话,别长大了还要亲身体验一次。
纪芙:“她哥去不行吗?”
温书念:“她说她哥开完家长会回来肯定会打她,而且她哥最近好像还在国外。”
“那她哥结婚了吗?你就假扮她嫂子。”
“不知道。”
对于这位“精英哥哥”,温书念除了他的名字以外,真的一无所知,而且当家教以来,一次面都没见过。
要不是人在国外,温书念甚至都觉得他人间蒸发了。
她想想这李代桃僵的事也不太靠谱:“算了,我再考虑一下。”
作者有话说:
温温:你不亲我,你不喜欢我(╯︵╰)
陆行屿:下次加倍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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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三日
◎进来吧,老婆。◎
第二天, 叶琼没有催她给答复。
只不过准备去退房时,小祖宗赖着不肯走了,振振有词地说自己这段时间学习太辛苦, 好不容易熬到放假,必须在这里好好放松两天。
温书念起初是不同意的, 毕竟人是自己带出来的, 万一出了点什么事,她把自己赔上都没用。但小祖宗就是不肯妥协,还让她一起留下来, 说着又马上给国外那位忙得神龙不见首尾的哥哥打电话。
电话接通后,二话不说把手机递给了她。
温书念硬着头皮转述了一下情况。
那边低低地“嗯”了一声, 说麻烦她照顾,然后就挂断了电话,紧接着自己微信上收到了一笔高额转账。
备注:餐宿费。
没办法,温书念在小祖宗得逞的笑容里去前台续了两晚的房费,又将剩下的全部退回, 该收的钱她绝不会推脱手软,但不该收的,也一分便宜都不会占。
最后, 纪芙先回去, 两人继续住了下来。
考虑到安全问题, 温书念觉得自己得随时在她身边,续房时只留了一间,之前她和纪芙住的那间, 套房, 有两个房间。
叶琼也没意见, 反而挺开心和她一起住的, 帮着她把东西拿回房间,往沙发上一瘫,随心所欲地开始打游戏。
“温老师,一起玩吗?”她玩的是很火的一款MOBA手游。
温书念很熟悉,大学的时候被舍友拉入坑,后来为了赚钱还接过一段时间的代练,也当过陪玩。
可能任何事情附带上工作属性就会让人厌倦,加上她本身没那么爱玩游戏,后来决定考研之后是再也没碰过。
“不了,我不会。”
“我教你,一起玩嘛,你陪我玩我暑假肯定认真学习。”小祖宗抛出诱惑她的杀手锏。
温书念知道是口头支票,但听着小姑娘撒娇的声音,心还是软了一下:“就一局。”
叶琼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哪个区?”
“q.q。”
温书念下好游戏,登上自己的账号,她凑过来,手指戳了戳她屏幕:“你还说你不会玩呢,你都有账号,还有情人节限定皮肤,你骗我!”
“”
其实这个皮肤是当初一个点陪玩的老板送的。
那时候正好赶上情人节首周优惠活动,她陪着老板一路顺风顺水十连胜上了王者,老板说自己微信里暂时没零钱了,最后两把的钱就买了个皮肤抵给她了。
温书念也没拒绝,一是那是自己常玩的英雄,二是那个老板人好,话少,又很尊重她,不会像有的客户听了她声音之后就开始明里暗里地口头上占她便宜。
可能是个女生吧。
她想。
“你是不是还有cp?”小祖宗乌黑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她。
温书念:“没有。”
“真的吗?”小祖宗不信,点开她账号的绑定关系,只有闺蜜,死党,而且看头像都是女生,“好吧,原谅你了,那你的荣耀王者印记是自己打的?”
“嗯。”
小祖宗立马换上一副笑靥如花的面孔:“大腿,带我。”
“我很久没玩了,手生。”
事实证明,她再手生,带一个黄金水平的初中生还是上分如喝水,玩了两把,小祖宗游戏瘾上来了,缠着她继续玩。
不能再破例了。
温书念把撒娇蹭上自己手臂的脑袋挪开:“你一天不是只能玩一个小时吗?今天游戏时间也差不多了吧。”
这个游戏对未成年人有防沉迷机制。
小祖宗无所谓地摇摇头:“我是用我哥的身份证注册的号。”
“”
果然办法总比困难多。
“你告诉他也没关系。”她又不在意地轻哼了声。
“不会的,你以后少玩一点。”小孩的信任珍贵又易碎,是很容易被大人看似平常的举动打碎的,在这事上,温书念暂时不想告密。
“也不要在游戏里乱花钱。”补了一句,又觉得有些多余。
以她住的大别墅以及她哥哥的工作来看,就算把游戏里所有的皮肤买下来,可能也只是洒洒水而已。
叶琼:“我知道,还玩吗?”
“不玩了。”温书念退出游戏。
这个问题,她必须很有原则,不然以后会被她牵着走。
“行吧,”少女小脸垮了垮,放下手机,又蹭过来,抱住她胳膊,“那我们聊天好不好?”
“聊什么?”
她眼底闪过一丝坏笑:“聊你和陆行屿,昨晚你们在温泉干了什么?”
温书念:“什么都没干。”
“骗人,他这个大色迷没对你动手动脚吗?”
原来动手动脚就是大色迷,那自己这个动嘴的,岂不是大变态加大色迷。
一想起昨晚男人躲开的冷漠,温书念心里就一阵后悔,真的不该在晚上做任何冲动的决定。
“有没有?”叶琼见她失神,晃了晃她胳膊。
温书念赶紧将不堪回首的画面撇出脑海:“没有。”
“没用的大色迷。”她愤愤地嘀咕。
温书念:“什么?”
“没什么,问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话题转得太快,温书念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家长会的事:“我觉得我去不太合适。”
“为什么?”
“我不是你家长。”温书念包藏了一点怕被老师谈话的私心,有理有据道,“你还是让你哥哥去吧。”
“他会打我,而且他在国外。”
“那你妈妈?”她又试探问了句。
“我妈去世了。”
温书念实在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心颤了颤:“对不起,我不是——”
“没事,她在我也不想让她来。”她眸光里流出几分少见的冷淡,声音也古井无波的。
温书念怔住了,其实她母亲苏瑶也去世得很早,她记事以来,自己就是在镇上跟着爷爷奶奶过的,微薄的一点记忆是有一年临近年关,她放了寒假,大冬天的早上迷迷糊糊地睡醒看见母亲坐在她床头,轻轻地替她捏着被角,她只睁了一下眼,又睡了过去。
那是她们一起过的最后一个新年。
时隔已经很多年,但大概是母女之间有天生血脉的亲近和羁绊,到现在,她依然记得苏瑶身上的味道,有淡淡的药味,更多的是沐浴露里的花香,很香,让她很想抱住妈妈。
亲人的离世是人生一场漫长的潮湿。
她虽然不会时刻生活在潮湿中,但只要一想起,内心还是止不住酸涩翻涌。
叶琼平时叛逆乖张,但相处下来,温书念知道她骨子里其实依然是少女的天真烂漫,很难想象她对她妈妈如此冷漠甚至鄙夷的态度:“她对你,不好吗?”
“嗯。”少女靠着她手臂抬起头,“温老师,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
“我不是我爸爸亲生的,我是我妈和外面的男人生的,她和那个男人都不想要我,就把我丢给我爸,两人跑了。”
豪门秘辛多,温书念也略有耳闻,比如某某富豪既有原配又有二夫人,三夫人,外面还有好几个私生子,但亲耳听到还是震撼。
这是有钱人被戴了绿帽,然后给人养孩子?
那她哥不会也是?
叶琼猜到她的疑惑:“我哥是我妈和我爸生的啦。”
“那你爸爸——”
“他对我很好,比对我哥还好,以前我爷爷不让我回老宅过年,他就陪着我一起不回去,我想要什么他都会满足我,我告我哥的状,他就会去揍我哥,我也想不通他那么好,我妈为什么不要他。”
别说她一个从未涉世的小孩了,温书念也想不通,但人的感情就是最复杂的,也是最难用逻辑去论证的。
温书念安抚地揉了揉她脑袋:“那就不想了。”
“那你答应了吗?”
“?”
“帮我开家长会,我都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你了,”少女眼睛眨了眨,试图挤出一点眼泪,可怜兮兮地看着她,“我爸在医院,我哥也来不了,温老师,你不去的话,同学肯定都以为我是没人要的小孩。”
温书念哪里禁得住她这么说,顿时心软软:“行吧,帮你去,但能不能不假装嫂子?”
“我不要妈妈。”
“那姐姐?”
“不行,老师知道我只有一个哥哥。”
好像没有别的选择了。
_
家长会的事尘埃落定,两人在云亭山放松地玩了两天。
其实温书念答应留下也有一点自己的私心。
才和某人发生过那么尴尬的事,回去后,两人就住同一层,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
还有就是“敲门事件”还历历在目,她稍一想起就背脊发凉,需要有个时间缓冲一下。
而这里,确实最适合不过。
先不说云亭山的风光让人心旷神怡,宋洋也是个极致的享乐主义者。
除了温泉酒店外,游戏厅,台球馆,影音室,各种消遣的项目一个不少,甚至往下走一段路,还有一个大型的户外射击场。
叶琼说这里其实不怎么对外营业,来的大多是宋洋的一些朋友。
温书念也看出来了,人家把酒店建在这,根本就不是奔着赚钱来的,而且这里各种看着就不菲的各种景观设计,高额的维护和人工费用,就算全面对外开放,也不是一般人能消费得起的。
总之,她算是沾着小祖宗的光,暂时抛却了一切杂念。
只不过,美梦总有醒的时候,下山那天,小祖宗的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很差,差到让她眼前发黑。
她又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排名,倒数第一,自己补课前的一次大考,她还是倒数第二。
之前还担心她进步甚微,现在好了,不进反退,而且是退无可退了。
她真不敢想象“叶逢”看到成绩会是什么态度,也不敢主动负荆请罪,就吊着一颗心,等着他来质问自己。
可就这么提心吊胆了一天,那边没有半分动静。
或许是还没看到成绩。
回到家后,她坐立难安,盯着上次的转账记录,纠结许久,心虚地敲了一句“在吗”过去。
Y:【在,有事?】
温故知新:【叶琼的期末成绩出来了,您看到了吗?】
她打这一行字的时候紧张得手都在发抖。
Y:【看到了。】-
对不起,这段时间我教学不力。
这有目共睹吧。
温书念一时根本找不到借口为自己粉饰,更没办法把责任推到叶琼身上,指尖僵硬地悬在对话框上。
很快,那边也变成了正在输入中。
对方是不是要长篇大论地开始指责自己了?
她等着审判,但两三分钟后,Y:【没关系,慢慢来。】
这一刻,温书念觉得什么狗屁黑心资本家,他简直是来拯救这个世界的天使,惴惴不安的心好像注入了温水一般平缓下来。
温故知新:【对不起,我后面会努力改善的。】
Y:【嗯,还有什么事吗?】
其实还有家长会的事,但不能说了,考出这么个成绩,还是自己去挨骂更合适。
温故知新:【没有,您先忙。】
她一边献殷勤,一边在心里默默地道了句歉。
_
第二天,温书念早起化了一个温婉的妆,又拿出云亭山那晚陆行屿托纪芙给她的那个纸袋。
里面是一条烟粉色的长裙,和她今天的妆容很搭,吊牌已经剪掉了。
她用手机拍下款式上网查了一下价格,四位数,偏高,但对她来说也不是负担不起。
而且叶逢昨晚把暑假的补课费给她打过来了。
还加了一笔这两天照顾叶琼的钱。
温书念肉疼地把钱转过去,换上,想了想,又翻出之前他送的那个手镯,戴上。
杭越是新杭有名的私立贵族初中,那些家长想来非富即贵的,她虽然只是冒充一下,也不想给小祖宗丢人。
准备妥当出发。
七月的天,烈日炎炎,以防迟到,也怕大热天赶地铁弄花了妆,她特地打了车。
但怕什么来什么,刚上高架,前面有辆车追尾,她又没办法下车,只能听着师傅唉声叹气和广播里的路况播报,堵了将近一个小时。
赶到学校,距离家长会开始已经十多分钟了。
偏偏杭越还很大,即使校门口有地图引导,对她这种方向感不太好的人来说,找班级又花了一点时间。
等走到叶琼班级门口,走廊里已经是一片静悄悄。
教室的门关着,透过门上透明的一小块玻璃窗口望去,里面乌泱泱地坐满了家长。
班主任正在讲台上挥斥方遒。
温书念感觉很窒息,就像回到了学生时代,上课迟到了,不知道该怎么进去。
她站在门口深吸了几口气,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即使动作已经刻意放得很轻,但里面的目光还是纷纷看过来。
她感觉自己有点僵住了,捏紧手里的包包,努力挤出一个温和的假笑:“抱歉,来晚了,王老师,我是叶琼的嫂嫂子。”
话音落下,台上的班主任也看过来,神色诧异:“叶琼的家长?”
“对,我路上有点堵车,迟到了,实在是不好意思。”她又尴尬地解释了一句。
班主任又朝讲台下看了一眼。
里面的家长也小声地开始交头接耳:“这次家长会不是说让来一个人就行吗?”
“是啊,来多了也没地方坐,我老公也想来,我让他在外面找地方等着。”
“没商量好吧?”
“可我看那小孩来的是她哥,夫妻俩怎么可能没商量?”
“不清楚。”
窸窸窣窣的议论飘到耳边,温书念只能捕捉个三四分,越听越一头雾水。
是来晚了就不能进了吗?
她脸已经热得要发烫了,盯着自己的脚尖,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直接进去。
突然,里面缓缓站起一个清峻高大的身影,熟悉到让她目光一滞。
陆,陆行屿?!
隔着人群,对方的目光也望过来,停留在她身上,似笑非笑地抿了抿唇:“进来吧,老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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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三十四日
◎换个地方给你出气。◎
其实看到陆行屿的一瞬间, 温书念心里蓦地松了一口气,那是一种在陌生环境里找到某种依靠的强烈安全感。
她听话地闷头走进去。
等到被他按着肩膀坐下,脑子才迟钝地开始运转。
他刚刚叫自己什么?
老婆?!
温书念又低头看了眼被收拾干净的课桌左上角, 贴着叶琼的名字。
小祖宗这次是又故意整蛊他们,让他冒充哥哥, 让自己冒充嫂子, 让他们来场史无前例的尴尬邂逅?
虽然又是一个乌龙,但她稍微回味一下男人刚才脱口而出的称呼,熟稔又自然, 好像平常已经叫过千百遍。
温书念有点不太敢看他。
台上,班主任清了清嗓子:“叶琼哥哥, 你要不要先到后面姜月的位置上坐一下?”
她这才注意到自从自己进来坐下,他被占了位置,就只能站在她旁边。
他又高,这么站着,实在出挑显眼。
“还是我——”温书念小声嘀咕着, 想站起来给他腾位置,后脑勺被轻轻拍下了。
“没事,王老师, 您讲您的, 不用管我。”说着, 他懒洋洋地蹲下,手臂散漫地搭在膝盖上,抬起头, 故意捉弄似的, 不停找她的目光。
温书念躲不开, 只能和他对上视线。
“是叶琼忽悠你来的?”他仰着头, 凸起明显的喉结滚了滚,声音压得很轻。
温书念点点头:“你也是吗?”
“不是,我是看到家长群里发的通知。”
“”
你不要入戏太深好不好!
温书念都不知道怎么接他话,他也不催,就那么安静又眸光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温书念不自在地戳了戳他肩膀。
“怎么了?”
“你坐后面去。”
“不。”
“可是你这样他们都在看我。”他存在感本来就特别强,现在又这么亲近地蹲在她身边,温书念感觉自己都遭受好几轮视线的洗礼了,“你快点坐过去好不好?”
她声音又轻又软,命令起人也没有威慑力。
陆行屿听得心痒痒,瞥见她轻颤的眼皮,又怕真把人惹生气,无奈地轻叹了声:“知道了。”
温书念听到后座拉开椅子的动静,心松了松。
但很快,包里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她猜到可能是陆行屿,果然,椅子被他伸过来的脚轻轻踢了下。
这人以前坐她后座就喜欢这样,这臭毛病怎么这么多年都改不掉呢!
她假装没听见,认真听台上班主任的讲话,椅背又被敲了敲。
“手机。”他好像不肯善罢甘休。
温书念无奈,瞄了一圈周围的家长,只能顶着罪恶感,从包里拿出手机,放在桌斗里,摁亮,解锁。
【中午一起吃饭?】
【你想吃什么?】
他催着自己看消息,就是为了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
温书念:【等结束再说吧,不要玩手机了。】
陆行屿:【家长会不是上课,你不用这么紧张。】
台上班主任的视线扫下来,温书念收起手机,不再回。
陆行屿看着她欲盖弥彰的小动作,还有绷得直挺挺的背,无声弯了弯唇。
窗外,洒进的阳光越来越炙热明亮。
陆行屿撑着下巴,目光开始肆无忌惮地打量起她。
她今天穿了自己送的那条裙子。
烟粉色,衬得她原本就白皙的肌肤通透胜雪,头发温柔地挽起,露出一截纤细的脖颈,像玉一样,在光线下细腻莹白。
他掌心轻轻松松就能握住。
还很软
在温泉池的那个夜晚,他已经感受过了。
她坐在自己怀里,眼神朦胧吻上来的那一刻,自己捏着她后颈,第一次感觉到,怎么能有人这么软,而且好像全身都是软的。
心跳莫名地又失控加剧,陆行屿别开目光,撇开脑子里那些不三不四的念头,点开叶琼的微信,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小叶子:【你去开家长会了?我不是和你说过让温老师去,你不用去吗?】
陆行屿:【她也在。】
小叶子:【?】
小叶子:【你自爆了?大尾巴终于藏不住了?】
不是藏不住,是不想藏了。
从云亭山回去那晚,他认真想了整整一夜,既然自己准备追她,那有些事总得坦白。
只不过自己好不容易找了个合适的契机,她好像不相信?
小叶子:【陆行屿,人呢?温老师什么反应?】
小叶子:【有没有吓一大跳?】
那边迫不及待,立马又弹了一个语音过来。
陆行屿挂断:【没什么反应,她以为是你故意捣蛋,把我忽悠来的。】
小叶子:【】
小叶子:【败坏我名声!你解释了没有?】
陆行屿:【解释了,她不信。】
小叶子:【也是,我长得这么沉鱼落雁貌美如花,你长得这么丑,不做个DNA鉴定,别人都不会相信你是我哥哥。】
陆行屿:【那你来解释。】
小叶子:【我怎么解释?】
陆行屿:【把户口本拍过来,从陆见山那页开始拍。】
温书念还不知道后座在密谋什么大事,等台上的家长会结束,她收起做笔记的小本子,转过身。
男人正以一种疏懒闲适的姿态,脑袋枕着自己的一只手臂,轻阖着眼,明亮的光线穿过他柔软的发梢,落在高挑冷白的鼻梁上。
恍惚间,温书念感觉好像回到了高中。
每个夏日午后,他总是这样睡得肆意又慵懒的。
温书念甚至都怀疑过他是不是得了一种靠近课桌就犯困的毛病。
教室里,家长陆陆续续地往外走,温书念本想直接拍醒他,但看着那张不减少年英气的脸,落到他额前的指尖突然停住。
下一秒,男人突然睁开眼,深不见底的黑眸此时在阳光照耀下浅淡成了温柔的琥珀色,没有懒散的睡意,只有灼热和清明,安静地掠过她脸颊,停在她那只手上。
温书念被盯得僵了僵,猛然意识到手腕上还戴着他送的镯子。
她尴尬地抽回手:“家长会结束了。”
“嗯,走吧。”他活动了一下脖子,起身。
两人走到班门口时,她手腕一紧,低头,发现男人握住了她的手。
“陆行屿?”她面色怔了怔,小声地叫了一声。
男人扬了扬下巴,她循着望去,发现班主任正和几个家长站在走廊上,聊着小孩学习之类的事,偶尔有几道目光穿梭过来,停在他们身上。
做戏,有必要这么全套吗?
温书念心里嘀咕了一句,手却没挣开,男人的掌心又往下滑了滑,温柔缓慢地撑开她温软的手指,修长的指节插进来,十指相扣。
第一次被人这么牵手。
温书念心突然一颤,抬头去看他,他倒是神色如常,唇角还轻轻翘了翘。
上次的事,他是没有芥蒂了吗?
也是,谁会和一个喝醉的人计较呢。
温书念一边告诉自己这样的结果是最好的,但一边又忍不住失落。
他心里是真的坦荡,再亲密的姿态也能大大方方,自己就不一样了,有了歪心思,稍微触碰一下就敏感得不行。
走到楼梯口,她手心已经起了一层汗,看着没人,低着头抽回自己的手。
“你先回去吧。”她咬着唇,声音也闷闷的。
陆行屿:“怎么了?”
“我要去办公室找班主任聊下叶琼的情况。”不单单是为了躲避他,家长会结束时,班主任说过家长如果还有任何关于孩子的问题可以去办公室找她沟通,自己虽然起初是抱着一颗敷衍的心来的,但收了人家那么多钱,总归也该负责一点。
“那我陪你去。”他不由分说地又握住她的手。
温书念不解地看他一眼。
“谁让我是她哥哥。”
杭越的师资优越不仅体现在老师的教学水平上,也体现在情商和沟通上。
没有温书念想象中的老师一味教育家长,批评学生成绩,而是比较客观地反映和分析了孩子在校的情况,又提出了很多有情感关怀的建议。
即使是温书念这种不善交流的人,听着也如沐春风。
聊到最后,对方又打趣问了一句“你们是新婚吗?”
温书念疑惑,陆行屿揽过她的肩,微笑着点头。
老师也和善地笑了笑,拉着温书念说:“怪不得,以前都是她哥哥一个人来,现在你们结婚了,又多了一个关心叶琼的人,真好。”
走出办公室,温书念还深陷在最后一句话里。
她是一直叫陆行屿假扮自己哥哥来学校?
这不太可能吧。
校园里,日头越来越高,刺得人眼前发白。
温书念边自顾自地朝前走,边摸出手机,打算打电话给小祖宗好好问问怎么一回事。
微信里,跳出几条未读消息。
叶琼:【温老师,对不起,我真不知道我哥也去了家长会。】
叶琼:【我明明把他手机里短信删掉了。】
叶琼:【你们是不是碰上了,他有没有骂我?】
陆行屿真是她哥哥?
那叶逢呢!
温书念感觉自己的认知受到了强烈冲击,赶紧拨了一个电话过去,那边无情地挂断。
她望了一眼身边替自己撑着遮阳伞的人。
满腹的疑问,欲言又止。
几分钟后,走到校门口,一辆商务奔驰停在了两人面前,她发怔地坐上去,又收到叶琼发来的三张图片。
点开,是户口本内页。
户主:陆见山,长子:陆行屿,女:叶琼。
“我是看到家长群里发的通知。”
“谁让我是她哥哥。”
之前,她以为漫不经心的玩笑话,此时一遍遍在耳边回响。
什么入戏太深?
从头到尾,演戏的只有她一个人,人家是正牌的哥哥!
“中午想去哪吃?”男人收了伞,跟着坐进来,宽敞的后座因为他人高腿长的,好像瞬间逼仄不少,就连光线都挡掉一部分。
温书念回过神,余光瞟过他淡然又让人捉摸不定的脸色,一时间,也顾不上思考其他的,满脑子都是自己和小祖宗合谋假冒家长的糊涂事。
还假冒他妻子。
他心里是不是觉得很荒唐?
车子缓缓驶离校门口,旁边的人一言不发,但温书念感觉得到他有如实质的目光始终游离在自己身上,即使刻意往窗外看,也如芒在背,难以忽略。
她坐立难安,无奈地回过头,对上那道视线,抿了抿唇,好半天闷出一点声音:“对不起。”
“什么?”男人挑了挑眉。
“今天的家长会,我不该冒充叶琼的家长过来的,给你添麻烦了。”她屏着呼吸,一鼓作气地说完。
他轻轻转着自己手上的尾戒,没说话。
温书念眼睫耷拉下去,别开头。
片刻后,他似乎轻叹了一口气,被冷气吹得幽幽的声音飘过来:“是挺麻烦的,这下他们都以为我结婚了。”
其实还好吧。
家长也不是天天见面的,尤其是升了高中,孩子不在一个学校,不认识的面都见不上了,而且作为有孩子的一群人,围着自己孩子都转不过来,也没空关心别的家长的婚姻吧。
温书念刚想为自己辩解一句,听他突然叫了自己一声。
她抬起头,深沉的眸光就那么安静地看着她,只是眼底划过一抹稍纵即逝的遗憾:“温书念,你说以后我找不到老婆,你是不是得负责?”
“?”
他什么意思?
是要她——以身相许?
温书念感觉自己大脑好像卡住宕机了,突然,车子一个急刹,她没系安全带,差点撞上前座,被男人伸过来的手搂住,脑袋在他胸口轻轻磕了一下。
“抱歉,陆总,温小姐,前面有辆车突然插进来。”叶逢转过头,心虚地笑了笑。
真不怪他不会开车。
谁知道他不近女色冷心冷面的老板还有这么流氓的一面,青天白.日的就在车上逼人家跟他好。
再看那位温小姐,脸都红了。
陆行屿警告地剜他一眼,他识趣地收回目光。
温书念被这么一晃,晃清醒了,躲开他怀抱,拂了拂裙边,坐回自己那边,探头凑到驾驶座旁:“你能在前面把我放下来吗?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叶逢为难地看向陆行屿。
她脸色垮了垮,扭头看向窗外,半晌后,听到某人淡淡地“嗯”了一声:“找个地方停车吧。”
温书念倒不是和他置气,只是现在感觉脑子乱糟糟的,想一个人清静地捋一捋。
车一停,她立马推开车门。
陆行屿低头瞥了眼地垫上的伞,拿起,跟上去。
夏天的风都是裹着热浪的。
温书念没走两步,手腕被人拉住,回过头,才发现陆行屿跟了上来,黑胶伞面遮过她头顶,挡住晒人的太阳。
“你——”
“生气了?”他没了之前开玩笑的散漫,眸光有些认真地注视着她。
温书念摇摇头。
但在陆行屿看来,就是生气委屈得不想说话了。
“对不起,如果你不喜欢,就当我是随便说——”
“说了没有,”温书念打断他,又感觉自己语气有点激动了,低下头,默默叹了口气,“我就是感觉现在很混乱,越想越头疼。”
“那就不想了。”陆行屿抹了抹她额头上的汗,往她身前站了站,将人藏在自己的影子里,“有哪里想不清楚的,问我。”
温书念思考着,还是从自己最关心的问起:“你当时找家教是故意找上我吗?”
“不是。”
他虽然是喜欢她,也在心里觊觎了很久,但在当时以为她讨厌自己的情况下,绝不可能主动去打扰她。
不被她需要的感情,对她来说就是莫大的困扰。
“是宋洋和他老婆闲得无聊,耍了我。”陆行屿简单地将当时的事解释了一遍。
温书念听得有点哭笑不得,原来他也是被“算计”的。
“那你是什么时候——”
“你来隆江签合同那天,我当时就在门内。”
怪不得,当时那个秘书对自己态度转变那么快,前一秒赶人,后一秒就端茶倒水的伺候着。
都是他的安排。
温书念:“你当时为什么不说?”
“我觉得当时那个场合,你应该不太想见到我。”
或许吧,就好像面试时遇到了多年不见的同学,对方正好是面试官,你当时还特别狼狈。
任谁心里都会有点触动。
“如果你知道家长是我,你还会来吗?”陆行屿见她皱着眉,温声反问了句。
“如果钱给的够多,应该会吧。”她说完,陆行屿忍不住笑起来,笑得放松又肆意。
“我没开玩笑。”
“嗯,挺好的,要加工资吗?”对上她眸光里闪过的恼意和认真,陆行屿轻轻揉了下她脑袋,“我也没开玩笑。”
“不用。”现在这个工资,她已经拿得非常有心理压力了,“我教得又不好。”
“谁说的?”
这个还需要人说吗?
成绩已经给出答案了。
算了,温书念暂时不想和人讨论教学水平这种严肃的问题,尤其是顶着炎炎烈日。
“那你现在为什么又都告诉我?”
其实今天他想瞒也是可以瞒过去的,或者直接冷处理。
“还没看出来吗?”他似乎有些遗憾地长叹了口气。
“什么?”
“我想追你。”
“?”温书念一脸的不可置信。
“得了,还真没看出来。”陆行屿无奈又自嘲地笑了声,弯下腰,平视着她因为震惊睁大的双眸,“那就现在说清楚,好不好?”
“我想追你,觉得有些事应该先和你坦诚,不然以后等你自己发现,你怪我欺骗你怎么办?”
陆行屿看她懵得眸光一动不动,抿着唇角的笑意,继续说,“还有今天,我其实也知道你要来,不过这事和叶琼真的没关系,她不知情,是我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和你坦白。”
合适吗?
温书念一想起今天早上迟到的一幕,头皮还是一阵发麻。
“哪里合适了?我今天好丢人。”
“我也不知道你会迟到。”陆行屿知道这种学校的事,她一般都会早到,自己的初衷也是来学校先找到她,两人找个地方先把话说开。
结果家长会都开始了也没看到她身影,还以为她不会来了。
“你的意思是都怪我。”她负气地小声嘀咕。
她怎么开始钻这个牛角尖了?
“没有。”
“有,你的意思就是全是因为我迟到——”这话脱口而出,温书念就意识到责任确实在自己,她向来也是通情达理的人,更不喜欢与人争执。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陆行屿面前,她总是忍不住无理取闹。
陆行屿看着她薄薄轻颤的眼皮,没想给人惹急了:“对不起,我错了。”
“你没有。”又开始跟他犯轴。
平时也就算了,他有的是耐心。
现在这室外打个鸡蛋都能烤熟的大热天,他怕再多站一会儿,就给她这小身板晒晕了。
陆行屿把伞塞到她手里。
“你干嘛?”话音刚落,脚下一空。
陆行屿一把将人打横抱了起来:“换个地方给你出气。”
作者有话说:
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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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三十五日
◎你别是死在温柔乡里了吧?◎
陆行屿本来是想先带她去找个附近商场吃饭的, 她早上来得慌慌张张,估计没吃早饭就出门了,又硬熬着开了一早上的家长会, 这会儿肯定饿坏了。
等填饱肚子,她想跟他理论还是生气都行。
但没想到七月的天变得比人脸还快。
上一秒还烈日晴空, 下一秒倾盆大雨就泼了下来。
她手里那把小伞根本不顶事, 还险些被吹飞,等叶逢接到电话掉头回来,两人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陆行屿赶紧打开车门, 将人塞进去。
车厢内冷气袭来,温书念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陆行屿:“空调关了。”
叶逢:“陆总, 现在外面下大雨,空调一关玻璃会起雾。”
陆行屿睥了一眼前座的人,还想说什么,温书念忍着喉咙里的痒意,拉住他:“没事, 夏天,也不冷。”
陆行屿沉郁的眉宇舒展了几分,关掉出风口, 拿过椅背后置物板台上的一块毯子, 坐到她身边, 从头将人裹进去,又撩起毯子的边,给她轻轻擦着头发。
比起自己, 他其实浑身湿得更彻底。
黑发上湿漉漉的水迹不停地往下滴, 蜿蜒过棱角分明的下颚, 没入锁骨, 或砸在座椅上。
要不是因为自己偏要下车,两人也不会这么狼狈。
现在弄湿他的车,还要他照顾,温书念是有些心虚的,躲了躲他的手:“你自己先擦。”
“我没关系。”
你都变成落汤鸡了好不好?
温书念心里嘀咕着,皱着眉就要站起,身上的毯子滑落,陆行屿扶着她的腰:“怎么了?”
她没说话,倾身拿过前面副驾驶座上的一包抽纸,抽了两张,按上他额头。
冰凉的指尖划过他眉峰,她丢掉吸了水湿透的纸巾,又抽了几张,沿着他额角,眉眼,一点点往下擦。
目光纯然又毫不设防地看着他。
陆行屿身上是湿的,喉咙里却干得要命,一把握住她手腕,别开头,另一只扶在她腰间的手轻轻拍了下她后腰:“坐好,别乱动。”
“”
温书念丢掉手里的纸,坐回自己那边,紧靠着车门旁。
视野被窗外的大雨冲刷得模糊不清。
即使已经拼命忽略,但湿衣服黏在身上,冷意还是一阵阵往骨子里渗,喉咙里的咳嗽声再也憋不住。
陆行屿看着咳得肩膀轻颤的人,揉了揉眉心,坐过去,手掌贴上她冰凉的背:“先去我公寓?”
“?”
“这里回南阳花园最快还要半个小时,高架上可能还会堵,先去我那里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我再送你回去。”他声音尽可能放得温柔耐心,解释着。
这次真不是私心,是怕她冻感冒了。
温书念虽然还有一点点生气,但也不是和自己过不去的人,闷闷地“嗯”了一声。
“嗯是什么意思?”
“可以。”
明知道还问,幼稚。
几分钟后,车子驶进栗鸣府的地下车库。
陆行屿刷了卡,领着她上了电梯,等推开门,看着客厅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的人和摆地摊一样乱糟糟的茶几,才突然想起来,最近宋洋住在他这。
见有人回来,宋洋也是震惊了一下。
按理说陆行屿最近都住在南阳花园,自从上次把房卡交给他,面都没露过。
但下一秒,看见他身后的人时,顿时明白过来了。
他扔掉手里的串串,暂停球赛起身,大摇大摆地走过去,上下打量着两人:“你们俩,这是在玩什么湿身情趣?”
温书念脸热了热。
陆行屿则懒得理他,从衣柜里拿出一次性拖鞋,放到她脚边,等她换好后,半拥着将人带进自己房间的浴室。
“先洗澡吧。”
温书念也迫不及待想脱掉湿透黏在身上的裙子,但是吧——
她局促地望了眼镜子:“我没衣服。”
“先穿下我的行吗?我现在出去买。”
“嗯,不过你还是先洗澡吧,”现在外面还下着大雨,温书念也不太想让他给自己买衣服,先不说内衣要尺码,他买的都死贵,自己真的不想忍痛割钱了。
“你这里有烘干机吧?”
“有的。”
“那我等下洗好烘干就行了,不用买了。”她一脸坚持。
陆行屿也不拦着她:“穿什么?衬衫还是T恤?”
“衬衫吧。”T恤她怕领子太大了,会滑肩。
“行。”陆行屿给她挑了一件熨得干净柔软的白衬衫和有收绳的休闲裤,自己也拿了件T恤和运动裤,替她带上卧室门。
宋洋就贼兮兮地站在门边,被他一脚踹过去,痛得嗷嗷叫着抱腿蹲下:“我靠,你有病啊?”
“你他妈变态?”
“我这不是关心一下你们在干嘛吗。”
“不干嘛,就下大雨淋湿了,我这离得近,让她过来洗个澡。”他说得面不改色平波无澜的。
宋洋“啧啧”了两声:“你俩绝对有鬼。”
陆行屿懒得和他交流这种没营养的话题:“你这几天没住我房间,没随便穿我衣服吧?”
其实男生之间没那么多忌讳,尤其是以前读书时,打完球一身热汗,校服都是互相薅着穿,但陆行屿这人在这方面就比较龟毛,不喜欢别人动自己东西。
这么多年,宋洋也深知他的脾气:“没,你别太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那房间又不是有金山银山,再说你这么多年没女人,说不定天天晚上在里面看片打飞机,我还嫌弃你呢。”
“哎,你干嘛,君子动口不动手——”陆行屿挑了挑眉,揪着他衣领,将人拎起来。
正要往客厅拖。
身后,门一声轻响,探出一个脑袋。
两人都愣了一下,陆行屿松开手,不确定她听到没有,面色僵了僵:“怎么了?”
温书念尴尬地挤出一个笑:“这个淋浴器,我好像不会调,你能帮我看一下吗?”
宋洋:“要我说,你们干脆一起洗,也不用——”
“你闭嘴。”陆行屿飞了个眼刀过去,看他识趣地走去客厅,推开门缝,进去帮她调好水温。
他洗完澡,又收拾了一下宋洋制造的满客厅的垃圾,走到卧室门前,想问问她洗完没有,中午想吃什么。
手机震动了一下。
温书念:【你的吹风机放在哪里,我找不到。】
“宋洋,吹风机。”他冲客厅吼了声。
“客房客房,谁叫你只有一个吹风机。”
“我长两个头吗?”
“我操,别和我说话,你一和我说话,我他妈被人爆头了。”陆行屿任他骂骂咧咧充耳不闻,进他房间翻出吹风机。
敲开门。
温书念手里还拿着毛巾,正在擦头发,身上穿着他的衬衫,袖子往上折了两折,下摆塞进裤子里,抽绳拉到最紧应该还是太大,她用发绳把裤腰拧成一个球稍稍捆了一下。
不用手量,陆行屿就知道那截小腰有多细。
半湿的头发凌乱地散落下来,在衬衫上晕出淡淡的水迹,他视线不由自主地扫到她胸前,停留了一瞬,突然觉得他以前是太高估自己的自控力了。
“要我帮你吹吗?”他清了清发哑的嗓子,随口问了一句,却没想到她弯着眸点了点头。
陆行屿僵在那。
“那我自己吹。”她拿过他手上的吹风机,低低地哼了声。
陆行屿瞥见她光着的白净脚丫子,应该是从卫生间出来太急没穿鞋,又跟进去。
“你怎么又进来了?”
他没说话,拿走她手里的吹风机,调好温度和风速,拨开她湿漉漉的长发。
温书念也没追着问,任他帮自己吹着,安静地打量镜子里的人,他真的好高,自己不穿鞋才到他胸口上一点。
“你多高?”她歪了歪脑袋。
“189。”他声音沉沉的,脸色也绷得有点紧。
温书念又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白色的衬衫总是有些透,好像完全遮不住胸前隆起的曲线,还有就是自己没穿内衣,明显凸起的两点。
自己不看还好,一看就忍不住脸热。
她垂了垂眼,在他怀里尴尬地转过身,背对着镜子。
“怎么了?”
“没事。”陆行屿知道她是害羞了,故意捏了捏她烧红的耳尖,“风太热了吗?”
“没有,你快吹。”
他低低的笑压在喉咙里,无声扬了扬唇。
陆行屿知道她是故意撩拨自己,但也没有拆穿,很快帮她吹完头发,主要是这里面的气息太潮热,她又靠的离自己这么近,即使什么都不做也勾得他心猿意马。
多待一分钟都危险。
他敷衍地给自己吹了两下,拔掉吹风机,扔进柜子里:“中午想吃什么?冰箱里有虾饺,面条,馄饨,出去买的话可能——”
“面条吧。”
他上次煮的面很好吃。
“好,那把鞋穿上。”陆行屿揉了揉她头发,想到什么又叮嘱,“别出来,在房间里等着。”
“知道了。”
她又不傻,这副样子,当然不能随随便便给别人看。
温书念回到房间,走到没关上的衣柜旁,犹豫了一会儿,又轻手轻脚地拿下一件黑色棒球外套,穿上,拉上拉链。
等陆行屿端着两碗面进来,她已经乖乖地坐到了落地窗旁的小圆桌前。
“不热吗?”陆行屿扫了一眼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在她对面坐下。
“不热。”温书念接过碗,将头发拢到耳后,埋头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吃了几口,头发又不听话地滑落下来。
陆行屿看她反反复复,索性去给她找了个小皮筋来扎上。
“你还会绑头发?”
“嗯,很难吗?”
温书念垂了垂眸,没说话,吹着热气吃完面,又喝了两口汤,擦完嘴,撑着下巴看着他:“陆行屿。”
“嗯?”
“你之前是一直和宋洋住吗?”
“?”陆行屿不知道她想到哪去了,脸黑了黑,“没有,他是因为最近刘妍怀孕,不想住家里,跑过来住两天。”
她闷闷地“哦”了声,情绪似乎不是很高。
陆行屿坐到她身边,指尖轻轻抚了抚她脸颊:“怎么了?你不喜欢他住这,那我让他走。”
这又不是自己的房子,她有什么权利不喜欢。
温书念摇摇头:“我只是觉得他老婆怀孕,他不用在家照顾吗?”
“有人照顾。”
“嗯。”
陆行屿发觉她不太对劲,细细想了下,大概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了:“你放心,我和他又不一样。”
“?我,没想那么远。”
他也“哦”了声,只不过是意味深长的。
温书念抓住他的手,挪开:“你都还没和我说清楚呢?”
“什么?”
“和我签合同的叶逢到底是谁?”
“我秘书,就今天开车那个。”温书念有印象,之前接待自己的也是他。
他居然也知情,而且还陪着陆行屿演戏?
不得不说,他们不愧是兄妹俩,都适合去拿奥斯卡小金人。
“生气了?”
“没有。”
陆行屿不信,轻轻捏着她的下巴,温书念被迫抬起头,对上他温情又深邃的目光,有些扛不住,“真的没有,我就是想不通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告诉我。”
“因为怕你难过,宋洋说你当时找不到工作哭了,我只能想到这种方法,也觉得你会比较容易接受,但现在看来,是我没考虑周全,对不起。”他声音淡淡的,又好像在哄着她。
温书念也知道这其实就是一个善意的谎言,但被他这么一说,又觉得自己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开始蹬鼻子上脸地提要求:“你以后不能骗我。”
“嗯,不会。”
“还有我没哭,宋洋骗你。”
“我等下教训他。”陆行屿指腹轻轻蹭了蹭她发红的眼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现在可不可以先考虑一下我的事?”
“什么?”
“追你。”
“?”温书念第一次听说追人还要过问别人意见的,你想追就追嘛,而且他真的看不出来自己的心思吗?
难道要自己再主动亲他一次?
温书念盯着男人近在咫尺的唇,唇色透着健康血色的红,唇形偏薄,有漂亮的唇峰。
她心思乱得像窗外缠绕的暴雨,乌黑的眼睫垂落几分,扶着他手臂,跪坐起来。
突然,门被用力敲了敲。
宋洋大咧咧的嗓门响起:“陆行屿,你不是说下午要去公司吗?还走不走?”
“你别是死在温柔乡里了吧?哎!”
温书念心一颤,赶紧心虚地别开头,规规矩矩地坐下:“你先去忙吧,等晚上回来再说。”
“好。”陆行屿轻轻拍了拍她脑袋,“下午要是困了可以睡一丽嘉会儿,床单都是我走之前新换的。”
温书念:“知道了。”
“还有有人敲门不许开,有事就给我打电话。”他像叮嘱小孩似的,“我会早点回来。”
作者有话说:
陆行屿:放心,很快就真的走不脱温柔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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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三十六日
◎乖,把衣服穿好。◎
陆行屿走后, 温书念独自在窗边坐了好久。
心还是有些乱。
不是纠结于他瞒着自己的事,而是在思考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自己的。
是酒吧重逢之后,还是在更早更早以前?
她有点不敢去追溯久远的记忆, 生怕寻找到少年心动的蛛丝马迹。
书桌上,手机响了起来。
她起身看了一眼, 是纪芙打过来的, 接起。
“家长会开得怎么样?”
“还好,我见到她哥哥了。”
“啊,什么情况?”那边应该在办公室, 声音压了压,“你等会儿, 我去带薪拉个屎,我们厕所详谈。”
“”
温书念听着那边的关门声,估摸着应该是进了隔间,平静又从善如流地将事情简单和她讲了一遍。
但那边显然没那么平静。
“你说陆行屿就是叶琼她哥!!”激动的声音震得耳朵一疼,温书念将手机拿远, 淡淡“嗯”了声。
纪芙:“那他根本不是想找家教,他是冲着你来的啊。”
“也不算——”
“哪里不算,你不要替他狡辩, 他对你分明就是机关算尽, 图谋不轨!”
没这么严重吧?
纪芙:“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温书念:“什么?”
“在一起的事呗, 你之前不是说喜欢他吗?现在他对你的心思也够清楚了。”
“他说想追我,让我考虑一下。”
那边大概也震惊会是这么个答案:“行,还挺尊重你, 加分, 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别那么快答应, 稍微吊一吊他, 让他多追会儿。”
“为什么?”
“男人太容易得到就不珍惜。”
好像是有这么个说法。
但温书念在感情里不是喜欢迂回试探的人:“我不想。”
“那也行,两情相悦最难得。”纪芙想了想,也不意外她的决定,“既然这样,作为姐妹,我能不能好好敲他一顿饭?”
“你可以敲我。”
“行了啊,温书念,才在一起胳膊肘已经开始往外拐了,敲你我不是狠不下心吗?”那边嗔怪地哼了声。
温书念纠正她:“还没在一起。”
“这不是迟早的事吗,他都在你身上这么煞费苦心了,还会舍得放你走?不过我觉得你们在一起真挺不错的,先不说陆行屿有钱,那张脸就够养眼的,算是配得上你,说好了啊以后你们结婚,我要当伴娘”那边开始憧憬未来。
“纪芙。”温书念突然轻轻叫了她一声。
“怎么了?”
“你说他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她看似平淡地问了句,不等纪芙回答,又轻声自言自语,“我不希望他从高中的时候就喜欢我。”
“为什么啊?”
纪芙想不通,时间是证明爱情的一种方式,一般人也都会更向往长久而深刻的爱。
如果陆行屿真爱她那么久,自己倒是更放心了些,至少说明他不是一个容易见异思迁的渣男。
“是因为齐,齐那什么傻逼的事吗?”
“嗯。”
她宁可自己是利用了他的正义感,就像遇到危险像警察求救那样,而不是利用了一个少年最纯粹的真心。
“其实我觉得还好,他喜欢你才更想保护——”
“可是我好像从没对他好过。”她脑袋抵在膝盖上,细细回想了一下过去那波澜不惊的三年,她围绕的中心点始终只有自己。
纪芙猜她是钻到牛角尖里了:“那他说不定也是前段时间见了面看你漂亮才喜欢上你的,真的,要是我是男生肯定也愿意为你鞠躬尽瘁,再说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你可以以后对他好点嘛。”
温书念知道她是为了让自己宽心故意逗自己:“嗯,不过不用等以后。”
“得,陆行屿要知道你这么想的估计都得偷笑出声,但我先提醒你一句,你喜欢归喜欢,可别恋爱脑啊。”
“什么是恋爱脑?”
“”纪芙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要担心这种问题,“就是永远要更爱自己,不能失去底线,不和你说了,我腿都蹲麻了。”
那边抱怨着挂掉电话。
温书念放空地在窗前坐了一会儿,看着整个城市淹没在风雨中,放下手机,起身去卫生间收拾出自己换下的衣物,路过客厅时,脚步停了停,几经犹豫,又推开外面卫生间的门,拿出男人的衣服,一并扔进脏衣篓里。
_
晚上,陆行屿推掉了和崇明建设老总的饭局,打算早点回去,给温书念做点好吃的。
但车开到一半,宋洋突然打电话过来,扯着嗓子哭哭咧咧地说自己和刘妍出门吃饭,刘妍脚滑摔了下,好像摔到了肚子,他现在手脚都发软开不了车。
陆行屿觉得他真是个缺心眼的,暴雨天带着孕早期的老婆出门,但也没办法,问了个地址赶紧过去接人送医院。
做完检查,确认大人小孩都没事,已经将近九点。
宋洋正在走廊里挨一群长辈的骂,谈学真抱胸站在一旁看好戏,走到他身边,撞了撞他肩膀,轻嗤道:“看到没,这就是已婚男人的下场,半点自由没有。”
陆行屿没理他,低着头发完一条消息,手插进兜里自顾自地往外走。
谈学真追上去,揽过他的肩:“你现在回去?别吧,我今天晚上没事,一起出去喝两杯。”
“不了,我有事。”
“不是,你一个孤家寡人能——”
“家里有人等着。”陆行屿嫌弃地撇开他的手,转身进了电梯。
一路疾驰到栗鸣府,推开门,客厅里一片漆黑,陆行屿打开过道的灯,敲了敲卧室的门。
无人应答。
睡了吗?
他试探地推开一丝门缝,朝里看了一眼,单调的灰色大床中间微微隆起一团,床头亮着一盏光线柔和的小灯。
真的睡了,而且乖乖地睡在他床上,虽然不是第一次,心里还是有一种无以言喻的满足。
他轻手轻脚关上门,进了外面的浴室。
洗完澡,身上没了医院里那股消毒水味,他站在阳台上,看着头顶晾衣杆上挂在一起的衣服,喉咙止不住呛出一声笑。
突然很想抽烟。
但金属打火机上的滚轮被摩擦了十几遍,最后还是“啪”一声盖上,推门走进房间。
“温书念?”他蹲在床边轻轻叫了声。
“嗯。”
床上的人睁了睁眼,他将盖到她下巴的被子拉下一点,又拨开她滑落脸颊的长发,才隐隐发现她脸红得不对劲。
伸手碰了下她额头,她往后缩,但自己还是触到那一抹滚烫的温度。
“你发烧了?”她把脑袋往被子里埋了埋,不说话。
陆行屿也顾不上她是在赌气自己回来得晚还是其他原因,扯过被子上她白天穿过的那件外套,打算带人去医院。
但刚掀开被子,他额角的青筋猛地跳了跳。
她已经脱掉了那件极不合身裤脚长长卷起的裤子,衬衫的下摆被压得一团皱,只堪堪遮到大腿根,露出一双笔直纤细的腿,在昏暗的灯光里,白得晃人眼。
温书念也没料到他会突然掀被子,双腿并了并,脚尖下意识绷紧:“我之前睡得太热了,就……”
她低着头,磕磕绊绊。
陆行屿感觉喉咙里被人放了把火,别开眼,正要把被子盖回去。
温书念撑着手臂跪坐了起来,心一横,挪到他身边,一下坐到了他腿上。
两人都僵了僵。
但温书念还是先抱住了他的腰,男人的手臂也揽上她的背,轻轻拍了拍:“乖,把衣服穿好,我们去医院。”
“我不想去。”因为鼻塞,她鼻音有点重,本来就温柔轻软的声音听着更像在撒娇了。
但陆行屿心软归心软:“温书念,这事你撒娇也没用。”
“我没有。”
陆行屿不听她狡辩,扯过被子盖住她的腿,又拎起衣服:“抬手。”
温书念抱紧他的腰,无声用行动拒绝。
她确实不想去医院,主要是平常的感冒也没必要去医院,身体素质正常的成年人吃点药一般都能自愈,其实她连药都不想吃,打算把自己闷在被子里闷出汗就好了。
但现在,她好像要退一步了。
“陆行屿,我真的不想去,外面雨还那么大,我吃点药就好了,”她下巴抵在他胸前,抬起头,深褐色的眼眸冒出了几道血丝,央求地看着他,“我找不到你家的药放在哪,你去给我拿,要是吃了没用我再去医院,行吗?”
窗外依旧暴雨如注,风嘶吼着撞在玻璃窗上。
陆行屿怕她再着凉,也抵不住她固执望着自己的眸光,松了口,将人裹回被子里,起身,去餐厅给她烧水,冲了药。
她喝药总是眉头皱得比什么都深,眼尾也抗拒又难过地耷拉着。
“有这么苦吗?”
温书念不理他,喝到还剩一个底,推开他的手,反胃地想干呕,一颗糖轻轻塞进了她嘴里。
丝丝凉凉的薄荷糖。
她含着,等清甜在唇齿间化开,眉心才慢慢舒展。
陆行屿又给她量了温度,用酒精给她擦了额头,效果不太大,他起身。
温书念以为他要走,赶紧抓住他手腕。
“我不走,我去给你拿块湿毛巾。”
温书念摇摇头,硬拉着他在自己身边坐下:“我有话要和你说。”
“什么?”
“你让我考虑的事,我考虑好了。”陆行屿其实没给她定过任何答复的期限,也不想逼着她做决定。
反正这么多年都等了,他早做好了一直等下去的准备,没想到她会这么快给自己答案。
“什么?”他声音依旧轻松散漫,只是眼底暴露出几分紧张。
“我不愿意。”温书念盯着他漆黑的眼,冷静又清晰。
话音刚落,他眼里的深亮一寸寸黯淡下去。
他是不是误会了?!
温书念突然不知道该先解释哪句,踢开被子,跪坐到他身边,双手捧上他的脸,舔了舔自己还沾着苦涩药味的唇,凑到他抿紧的唇边,飞快地亲了一下。
无措的声音从齿缝中含糊又微弱地滑出,还染着浓浓的鼻音:“你不要难过,我没说完呢,我说不愿意是我不想让你追我了,我想…让你做我男朋友。”
作者有话说:
温书念:献什么殷勤,要献就献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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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三十七日
◎这样舒服了吗?◎
陆行屿自认不是情绪丰富的人, 也没想过自己心情会有这么跌宕起伏的一天。
上一秒,还如坠地狱,下一秒, 因为一个吻,所有的燥郁, 悲伤, 心灰意冷全部消弭殆尽。
她亲完后,还保持着那个跪坐的姿势,只是脑袋稍稍往旁边躲开了一点, 微微热的呼吸有些急促地扑洒在自己脸颊上。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会是这个答案。
胸腔里的笑快要按捺不住。
他拼命压了压唇角, 仍是弯起浅浅的弧度,掌心覆上她后腰,伸手一把将人按到了自己腿上。
温书念眼睛睁大了一瞬,怔怔地盯着他。
陆行屿也在看她,眼里除了温情, 似乎又有什么晦暗浓稠的东西在漆黑的瞳孔里积聚。
两人就这么默契地不说话,盯着对方看了两三分钟。
温书念用脚尖勾了勾被子,陆行屿一把扯过, 盖到她身上, 裹得严严实实, 只露出一个脑袋。
“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他明明听到了。
温书念腹诽,但决定还是满足一下他,垂下眼睫, 小声重复:“想让你做我男朋友。”
“看着我说。”他指尖轻轻勾起她下巴。
其实也不是什么羞耻的话, 只是被人这么一寸不放地盯着, 就容易害臊, 一害臊,声音就愈发吞吞吐吐:“想,让你做我男朋友。”
“什么?温书念,我没听清。”
“?”
事不过三,温书念即使是再好的脾气,也不愿意配合了,生气地瞪他一眼,挣扎着就要起来,可惜手脚都被困在被子里,人又被他往怀里更深地带了带。
“陆行屿!”
“嗯?”
“你不愿意就算,我,唔——”话音未落,负气的话尽数被堵进了嘴里。
不愿意,陆行屿用行动告诉她,自己有多愿意。
男人宽大的掌心抚上她后颈,轻轻捏住,抬起,温热的唇舌难掩渴望地覆下来。
清冽的气息瞬间渡进她微张的唇。
温书念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他在干嘛挣扎着扭开头,但下巴被他紧紧捏着,无处可逃。
“不愿意?”他喉咙里冒出一声嘶哑。
“不是,我”他刚才并未深入,但温书念感觉自己就像被人扼住了脖子,呼吸乱得一塌糊涂,“我感冒了,还——”
“没事,传给我。”不给她再纠结的机会,他低头,再次含住她的唇。
不同于上次温泉别院雾里看花的一吻,也不似刚才蜻蜓点水的触碰,温书念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男人不再隐藏的欲望,像击打在玻璃窗上猛烈的暴雨。
他舌尖强势又滚烫地抵进来。
温书念呼吸被搅得近乎破碎,又听见他低哑的声音诱哄似的溢出:“张嘴,呼吸。”
最终,不知道是怎么停下的。
等气息慢慢平稳,她靠在陆行屿胸口,手脚还有些酸软,耳边似乎还蔓延着刚才缠绵的水声,不知道是不是外面还在下雨的原因。
陆行屿指腹轻轻抹了抹她唇角的水迹,不小心碰到她被水色浸得鲜红欲滴的唇。
她吃疼,躲了一下。
“很疼?”
她点头,瞥见被角上被洇湿的一块,又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还好。”
毕竟谁让她刚才也很投入,没道理她享受完了回过头来就翻脸不认人。
“我以后会轻一点。”陆行屿还是在她唇角安抚地轻啄了一下,第一次,总是难免会失分寸。
“嗯,陆行屿,我好像出汗了。”
“是吗?”他用下巴碰了碰她额头和脸颊,温度依然不正常,“我们还是去医院吧。”
“?不是,真的出汗了,背上。”
温书念见他不信,挣扎着就要掀开被子,然而刚动一下,头顶的人闷哼 了一声。
她抬起头,看着他紧蹙了的眉心。
脑子轰地一声,顿时反应过来什么,捏着被子,不敢动了:“陆行屿,我,我今天不行,你要不自己”
她欲言又止。
陆行屿没想到她想的还挺多,自己虽然刚才亲得是放肆了一点,但也不至于这么没分寸吧。
“温书念,我在你心里就这么禽兽?”
“?”温书念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想,但看他忍耐的表情,还是小声说,“可是你戳到我我有点不舒服。”
陆行屿无奈地叹了口气,掐着她的腰,将人抱到床头,自己坐远:“这样舒服了吗?”
“嗯。”
她这会儿额头上已经渗出点汗,陆行屿又抬手试了试温度,替她捏好被角,发现她眼神一直乱瞟,警告地敲了敲她额头:“别看了,男人对喜欢的女人有反应是很正常的事。”
“我知道。”
她只是好奇自己之前怎么没发现呢。
“陆行屿,你难受吗?”她抱着被子,往他跟前凑了凑。
陆行屿本来还好,但她这一句接一句撩拨人的话让他挺折磨的:“你再说,就让你难受。”
“”
“饿了没有?”
她摇头,肚子反抗地叽咕叫了声。
陆行屿:“想吃什么?给你煮粥好不好?”
“好。”
男人带上门,温书念发了一身汗,这会儿也清醒了不少,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
有三条未读消息,都是他发过来的。
【宋洋老婆出了点事,我送他们去医院,会晚点回来。】
【在医院检查,饿了餐厅里有零食和牛奶,先吃一点。】
【检查完了,没大事,我现在回来,最晚十点前到家。】
从来没有人会这样事无巨细地和她报备,而且把时间都掐得那么准,温书念一直是个很难在别人身上得到安全感的人,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本能地依赖上了陆行屿。
就好像外面的风雨再大,有在他身边,自己总能找到栖身的巢穴。
她捧着手机,出神地看着聊天记录,门被轻轻推开,陆行屿端着碗进来。
刚在床边坐下,她就和奶糖似的往他怀里拱了拱,双手搂着他的腰,脑袋窝进他胸口。
碗里的粥差点洒出去,他手稳了稳:“投怀送抱啊?”
她没说话,只是安静地贴着他有力的心跳。
陆行屿觉得有点不对劲,抬起她的头,发现她眼眶有些泛红:“怎么了?”
“没事,”她眨了眨眼,蒸干眼里的潮气,“刘妍出什么事了?”
陆行屿猜她刚刚才看到消息:“宋洋带她出去摔了一跤,小孩大人都没事,就是吓到了。”
“放心吧,他俩现在比你还能跑能跳,先把粥喝了。”
他拍了拍她的腰,示意她坐好。
温书念想接过他手上的碗,又被摁住手,他舀起一小勺,递到她唇边。
以前,他干什么事身边都有人替他鞍前马后,自己则一副挑剔又嚣张的混样,温书念实在很难想象他有一天会这么耐心地伺候人。
她微怔地含住勺子。
“烫不烫?”
温书念摇摇头,看着他又喂了几口,眼眶盛不住酸涩,推开他的手,低下头。
“吃不下了?”
“嗯。”
陆行屿也没逼着她,自己吃完剩下的,将碗放到一边,手伸进被子里,握住她攥紧的手,一根根松开她手指,轻轻揉了揉手心,“到底怎么了?”
温书念躲开他的目光:“你煮的粥难喝。”
“嗯,我下次煮别的,还有呢?”他丝毫不生气,只是安静又耐心地等着。
温书念真的快要绷不住,想问问缠绕着她的那个问题,但话到唇边,又私心地为了自己的心安理得咬牙忍住。
就当他是后来才爱上你吧。
不然她真的承受不住辜负了少年漫长又炙热的爱意。
“还有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她咽着喉咙里的酸涩。
“什么?”
“愿不愿意做我男朋友?”
“温书念,”他真想敲敲她脑袋,但抬手还是轻轻的,“你是不是烧糊涂了?”
“?”
“你是觉得我会随随便便让一个女人坐我腿上,还是我会亲一个我不爱的人?”
好像都不会,他以前对追求者都是避如水火的。
温书念脑子转过弯:“那你同意了?”
“笨蛋。”陆行屿捏了捏她的脸,在她唇角咬了一口,“在我这,你想要什么身份都可以的。”
“那先女朋友。”
“好。”他松开手,起身。
“你去干嘛?”
“洗澡。”
温书念心虚地瞄了一眼他裤.裆,鼓了鼓腮帮子,又别开头:“我也想洗。”
他眸光晦暗了一分。
“我身上出了好多汗,不舒服。”又解释了句,绝对不是要诱惑他。
陆行屿揉了揉额角:“洗了药就白吃了,我给你打点热水来,你擦一下就好了。”
“好吧。”
他态度坚硬,温书念也怕去医院。
擦完换完衣服,他也正好洗完澡出来,捡起被子上被她穿的皱巴巴的衬衫。
“我明天自己洗。”
“歇着,我是找女朋友,不是找田螺姑娘。”
温书念估计他是知道自己擅自帮他洗衣服的事,难为情地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到鼻子下,闭上眼,假装睡着。
陆行屿忍不住笑了声,出了房间。
再回来时,他坐到床边,低头,使坏地吹了吹她紧紧闭着的眼睫。
温热的呼吸拂过,温书念痒得轻颤了几下,装不下去,睁开眼:“你干嘛?”
“和你商量个事。”
“正经事。”
“你说。”
“搬到我那住行不行?”
温书念坐起来:“你想和我同居?”
虽然说他确实有这个私心,但也不全是:“南阳花园那个小区治安不好,平时谁都可以出入,我没办法时刻在你身边,还有你暑假不是要给叶琼补课吗?住到我那就不用来回赶了。”
看来上次的事,心有余悸的不止是自己。
但这样自己好像太占便宜了,而且他现在算是自己雇主吧,和雇主在他家小孩眼皮子底下谈恋爱,是不是有点奇怪。
“不愿意吗?”
温书念:“我觉得影响不太好。”
“叶琼吗?”陆行屿问,“没事的,她应该比我更想你搬过去。”
“你让我想一想。”
“好,”陆行屿也不催她,“那这两天先住我这?上次的事后来我报警了——”
“可能只是个喝醉——”
“那也要找到人,他亲口承认我才能放心。”涉及她的安全,他不敢去赌。
温书念鲜少见他有这么不安的一面:“那宋洋?”
“刘妍今天的事这么一闹,他短期内都不会过来了,这里物业也很安全,你要去给叶琼补课的话,我可以安排人送你。”
“不用。”
她就没见过请个家教还给配司机的,铺张浪费不说,这里离云陵壹号也不远,出门就是地铁站,周围又是繁华商圈,公共出行还是很安全的。
“我只想在想我们都不回去,奶糖和元宵——”
“它们我之前已经接回家了,你要是想,我明天让家里的司机送过来,所以行不行?”
安排得这么面面俱到。
温书念只能点头。
“行,那睡吧。”陆行屿满意地亲了亲她额头,起身,袖子被轻轻扯了一下,温书念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怎么,要我陪你睡?”
温书念没说话,看着他躺下,卷着被子往他怀里靠了靠,下巴抵着他胸口,抬起头。
陆行屿顺了顺她的长发:“你是想让我一夜睡不着吗?”
“不是,我也有个事想和你说。”
大概是床前的灯光昏暗暧昧得很像那晚,又或许是今晚的气氛和时机正好。
在男人缱绻又温柔的眸光里,她不想再有所保留,舔了舔唇,缓慢又轻声地开口:“其实你赶来云亭山温泉的那个晚上,收到的照片,是我让叶琼给我拍的,也是我看着她发的。”
“陆行屿,我那晚没有喝醉,我是故意亲你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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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三十八日
◎我要的是他的现在和以后。◎
做人还是不能太诚实的。
这是温书念和某人“同居”几天后, 得出的生存之道。
对方倒也没有对她做出什么恶劣越过底线的事,就是时不时会在她身上使坏弄出点痕迹,主要现在是夏天, 不好遮掩。
有次她去给叶琼补课。
小祖宗上来就打趣了一句“温老师,你被陆行屿种草莓了”, 吓得她顿时心一惊, 笔都掉了,无地自容地解释“没有,可能是被什么虫子咬了”。
然后小祖宗就开始凑到她脖子旁, 边用手指蹭蹭,边好奇问:“这是什么虫子啊?嘴这么大吗, 还这么毒,咬得都快发紫了。”
温书念答不上来,晚上回去主动和某人拉开几米远的安全距离。
他一靠过来,自己就躲。
最后洗完澡躲进书房里,但没过几分钟, 还是被他拿钥匙强行破了门。
陆行屿将人从窗边的软垫上抱起来,下巴轻轻蹭了蹭她额头,问她到底怎么了, 温书念硬着头皮把白天的事和他说了一遍。
他听完就开始笑, 笑得还很放肆。
瞥见她脸色变了才清了清嗓子止住, 拿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态度说自己以后会注意。
温书念信以为真,跟着他回房,结果一躺下, 某人就食言翻身将她压进被子里, 在她脖子上和锁骨上弄出一片红。
偏偏温书念还舍不得真的骂他。
不全是因为她被色所迷, 是男人温沉的眸光望过来的一瞬间, 好像能把她的灵魂都软化了。
更何况他亲完就开始主动道歉说自己情难自禁,又问她真的不喜欢吗?之前在温泉不是还主动吻自己。
兜兜转转又绕回那天晚上。
她交了底,陆行屿那晚险些失控,她甚至怀疑如果不是自己当时还生着病,可能都脱不了身。
回想起来,心脏悸动的感觉还是很强烈,脑子也乱糟糟的,立马就忘了他刚才出尔反尔的过分行为,开始绞尽脑汁地试图敷衍过这个话题,偏偏陆行屿还不好糊弄,就那么安静深沉地注视着她。
最后她小声承认,又主动献了个吻,他才大方地放她去睡觉。
_
第二天起来,温书念多擦了两层遮瑕,又站在镜子前全方位检查了几遍,确定自己身上看不出任何痕迹才出门。
这天,小祖宗休息,她和纪芙约好了去看望刘妍。
怀孕后,她一直心情不佳,听说最近又孕吐得厉害,搬回了父母家住。
她父母都是政府的公职人员,房子买在市中心的一个商品房小区,大平层。
两人进门后,刘妍父母应该是出门上班了,家里只有一个阿姨在,接过她们手上的营养品小声说刘妍在卧室。
两人意会地点点头,换好鞋,轻手轻脚推开了卧室门。
房间里,窗帘紧闭,光线昏暗。
刘妍正坐在床上,没看电视,也没玩手机,看似发呆地坐着。
“哎哟宝贝,这么好的天气你怎么还赖在床上呢。”纪芙走进去,一把拉开窗帘。
大片的阳光洒进来,房间里的阴霾瞬间被一扫而空。
她回过神,扬起一个有些疲惫的笑:“今天不是周末,你们怎么有空过来?”
“请假了,这破班是一天都不想上,刚好书念今天也有空,就过来看看你和宝宝,你说你,怀孕怎么也不说一声。”
她和纪芙一样,平时喜欢记录和分享,朋友圈很丰富。
“家里长辈说孕前三个月先不要对外声张,对宝宝不好。”她苦涩地叹了口气。
纪芙:“好像是有这种说法,老一辈还都信,怀孕在她们眼里就是这也不能干,那也不能吃,要我说,其实都没什么,你和宝宝开心健康最重要。”
她看似嗤之以鼻实则宽慰了句。
温书念什么也没说,扶着人走到窗边的沙发上坐下。
夏日的光线明亮到过度曝光,将她的脸照得有些病态的苍白。
应该不是错觉,温书念觉得她和上次见面相比消瘦了一圈,而且精神也怏怏的。
纪芙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最近逗趣的八卦,温书念沉默地观察着她始终不高的情绪,犹豫了半晌,忍不住问:“你怎么突然想到搬回来住了?”
刘妍本来也不想和任何人抱怨的,但这事闷在心里就和压着块石头似的,胸口堵得不行不说,晚上觉都睡不好。
“我和宋洋吵架了,我不太想和他过了。”她咬着唇,声音依然还是泄露出一丝哭腔。
纪芙和温书念都愣了一下。
按理说,夫妻间吵架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但严重到过不下去的——
纪芙:“怎么回事啊?”
“我怀疑他出轨了,上次我翻他手机,发现有个女的半夜给他发消息约他见面,我问他,他说是朋友,后来我又去问了他其他朋友,才知道他在骗我,那女的根本不是什么普通朋友,是他前女友。”
“我靠,怎么这样啊,前任都不避嫌。”纪芙愤愤地骂了一句,瞥见温书念的眼色,又稍稍收敛几分,“那他去了没?”
“我不知道,我让他删了那前女友,他不肯,说她也是他们那一圈人的发小,和陆行屿谈学真他们都认识,大家总归还是朋友,还怪我不该翻他手机。”说到这,她有点崩溃地捂了捂脸。
温书念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毕竟涉及到前任的问题本身就很敏感,她现在又怀着孕,孕期情绪不稳定,容易胡思乱想是很正常的事。
“他有说见面是为了什么事吗?”温书念试探问。
“好像是有事找他帮忙,他前女友是学音乐剧的,在国外一个歌剧社当导演,这次回来也是有什么演出,但那么多发小,她为什么偏偏找宋洋帮忙啊,宋洋是会唱歌还是会跳舞啊。”
她越说越委屈,眼泪从指缝中渗出。
温书念一边拿着纸给她擦眼泪,一边安慰地拍着她的背。
纪芙:“可能让他去唱包公怒铡陈世美,他演那个陈世美。”
温书念:“这是豫剧不是音乐剧。”
“是吗?对不起,对国外的东西没什么涉猎,国外有什么有名的渣男吗?”
刘妍哭得更大声了。
阿姨都闻声着急忙慌地跑进来,见人没事后,长长叹了口气,劝她不要哭,怀着孕哭多了对孩子不好。
纪芙:“没关系,反正是渣男的。”
刘妍赶紧止住哭声,摸了摸肚子,抽抽噎噎地道歉:“不是他的,是我的,宝宝,对不起,妈妈不哭了。”
“”
总之哭完也算是发泄了一通。
阿姨端了切好的水果和茶水点心进来,她难得有胃口吃下一些。
温书念和纪芙索性一整天都陪着她,到吃完晚饭夜幕降临,她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不少。
两人要回去时,她还凑到温书念跟前问:“你是不是和陆行屿在一起了?”
温书念没有发朋友圈的习惯,这事没有广而告之,不过但凡有问的,她也不避讳:“是的。”
“真好,”她艳羡地弯了弯眼,“不过你别因为宋洋的事对他有意见,陆行屿很喜欢你的。”
温书念愣了一下,诧异她怎么看出来的。
转念想想可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
电梯口的纪芙在催促,她也没有细问,点点头:“我知道。”
她不是个情绪化的人,陆行屿对她的好,点点滴滴她都能感受到,自然不会因为别人迁怒他。
否则,对他太不公平了。
“刚才刘妍拉着你说什么呢?”回去路上,纪芙问她。
温书念如实交代。
纪芙:“我觉得也是,就算宋洋真的和前女友死灰复燃,这事也怪不到他头上,朋友之间也不太好插手对方感情。”
“不过我是真没想到宋洋还有个搞艺术的前女友。”
温书念:“他高中的时候就和学校元旦晚会上主持的那个傅灵雨谈过吧。”
“是哦,你不说我都忘了,”她拍了拍脑袋,回忆着,“他还谈过一个艺术班的舞蹈生,不过他们这种公子哥结婚前应该都玩得挺花的,你还记得以前经常和他们一起打球的那个林岸吗?”
“记得。”林岸比她们大一届,但隔三差五地就会来他们班门口找陆行屿,和少年桀骜难驯的傲气不同,也不是宋洋那种吊儿郎当的性格,他是那种温温柔柔的气质,还长着一双桃花眼。
纪芙:“他就在我隔壁大学,当时我们整个寝室都知道他,文学院的院草,女朋友换的比衣服还勤,偏偏他们院女生还多,韭菜似的一茬茬往上凑,渣男的名声如雷贯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渣了,他们老师让他转院去经管了。”
温书念没忍住,“噗呲”笑了一声。
纪芙:“真的,渣过的女生都可以坐满麻将馆了,你有没有问过你们家陆行屿?”
温书念:“什么?”
“有没有前女友。”
温书念沉思了一会儿,摇摇头。
“没有?”
“没问过。”她唇角的笑意敛起,声音融进夜色里,掩藏住淡淡不易察觉的酸涩,“有也是过去的事,我不想纠结,我要的是他的现在和以后。”
“你看得还真清醒。”纪芙竖了个大拇指,“走吧,送你回去。”
温书念:“不用了,你先走吧。”
“他来接你啊?”
其实她是想回一趟南阳花园,取点衣服和之前给叶琼买的教辅,不然在陆行屿家吃他的,用他的,他还总以她没衣服穿为由给她买各种新衣服,也不肯收一分钱。
但要和纪芙说的话,她肯定要跟着忙前忙后。
“嗯,我在这等他一会儿。”
纪芙“啧”了两声:“热恋就是好啊,那我先回去了,你到家记得给我发个信息。”
“好。”
作者有话说:
陆:以前也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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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三十九日
◎心里早就偷偷藏了朵花。◎
晚上九点, 沧海月明正是人如潮涌放纵狂欢的黄金营业时间。
二楼包厢里,宋洋喝得酩酊大醉,嘴里还不忘鬼哭狼嚎。
“兄弟们, 听我一句劝,谈恋爱, 归谈恋爱, 可别结婚,结了婚它就就不一样了。”
林岸不紧不慢地点了根烟:“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我们这除了你,有人结婚的吗?”
谈学真放开怀里刚接过吻的女人, 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老宋, 你这话和我们说没用,你得专门说给陆行屿听。”
“怎么,有情况了?”林岸弹烟灰的动作一顿,看向隐没在对面昏暗角落里的陆行屿。
自从进来开始,他一不抽烟, 二不喝酒,沉默地抱着个手机窝在犄角疙瘩里,清心寡欲到都快遗世独立了。
这会儿察觉到几道目光投过来, 他不耐烦地抬了抬眼, 不过也只是轻嗤了一声, 又低下头。
本来他今天就不想过来,是谈学真说林岸难得回来一趟,非要拉着他们组个局接风洗尘, 说他不来就是枉顾多年兄弟情义, 他倒是挺想枉顾的, 只是温书念今天正好也不在家, 他下了班觉得回家也没意思,就半推半就地被拉过来了。
谈学真看他那副提不起兴致的样子,调侃地笑了声:“是啊,找了个女朋友,特纯。”
陆行屿皱了皱眉,警告的目光刺过来。
谈学真:“我说感情好吧,你们感情特纯。”
“真的假的?”林岸没想到自己只不过半年没回新杭就有这么重磅的消息。
谈学真:“真的啊,你问老宋,他高中同学,听说咱们陆大帅哥还是暗恋来着。”
“我说呢,以前怎么铁树不开花,脾气硬得要死,原来心里早就偷偷藏了朵花了。”
林岸揶揄着,摁灭烟,走到他身边坐下,搭上他肩膀,“有照片没?给哥哥看看?”
“没——”
谈学真:“有,他钱包里就有。”
“”
宋洋这个大嘴巴。
陆行屿恨不得过去踹他两脚,但看他醉得一塌糊涂的样子,也只是不耐烦地撇开林岸的手:“滚开点。”
“这么小气啊,怕我撬你墙角?”
“”
“那叫什么名字总能说吧。”
“温书念。”谈学真替他答。
林岸:“好像有点印象。”
“得了吧,只要是个女的你都有印象。”谈学真毫不留情的讽刺他。
林岸也不在意,转头又问陆行屿:“什么时候带出来吃个饭,正式介绍一下?放心吧,不会乱说话。”
带女朋友见兄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陆行屿其实也不避讳,只是担心温书念不愿意,毕竟两人在一起,她既没发过朋友圈,私下似乎也没和朋友提过,可能她暂时不想让别人知道两人的关系。
“再说吧。”他眼里闪过一丝落寞,拎起沙发上的外套,准备起身先走。
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纪芙打过来的。
是她们玩好了准备回家了?
今天早上出门前,温书念和他说过自己要和纪芙去找刘妍,女生之间见面喜欢约着出去逛街看电影,他都是知道的,也识趣地没有打扰,就等着她们玩够过去接人。
他接起,那边略显焦急的声音传出:“陆行屿,你和书念到家了吗?”
“?”陆行屿心里莫名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她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那边听他这么说,声音更急躁起来:“没有,我们早就在刘妍家吃完晚饭回去了,她说你会来接她,不用我送,我让她到家给我发个消息,她一直没发,我,我打她电话也关机——”
“喂,陆行屿!”
_
温书念其实撒谎了。
纪芙问她有关陆行屿前女友的事,她云淡风轻地说自己不纠结,但其实走出小区后的每一秒,她内心都在翻来覆去地纠结。
第一次去他公寓,他给自己绑头发的小皮筋,还有上上次搬家,他在自己脚腕后系的漂亮的蝴蝶结。
他应该真的有过前女友吧?
大学同学,还是毕业后认识的?
其实到这个年纪,谈过恋爱是很正常的事,何况他本身就挺受女生欢迎的。
但只要一想到他也这样温柔地给对方绑过头发,哄过她睡觉,甚至情难自控地一遍又一遍地吻过她。
温书念就感觉自己内心像泡满了醋,酸涩得厉害。
她没想到自己也会有如此疯狂猜忌别人的一天,而且更要命的是,压抑不住的猜忌还在慢慢萌发成难以启齿的嫉妒,在一点点蚕食她的理智。
以至于她思绪混乱,错过了地铁换乘站。
再折返回来,走出地铁站,已经浪费了将近一个小时。
工作了一天的手机,电量也消耗殆尽。
所幸南阳花园离地铁出口不远,她家里也有备用的充电器,整理完东西,手机应该也充够了回去路上需要的电量。
她井井有条地盘算着,走过两个红绿灯,路上的行人慢慢变少。
不知道是不是不玩手机注意力集中的原因,走进小区,她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一道如影随形的脚步声。
她尝试着放慢,那脚步声也慢下来。
走过一盏昏暗的路灯下,她不敢回头,悬着心朝水泥地面看了一眼。
好像要验证她的判断一般,身后不远处,赫然还有一个被灯光拉长的黑色的影子!
心瞬间加剧地疯狂跳动。
她已经马上要走到自己那栋楼底下了!
那栋楼本就在小区最深最靠里的位置,这个点,根本没人进出,行道两旁除了黯淡得瘆人的路灯,连只野猫野狗都没有。
她绝对不能进电梯。
闷热无风的夜,她背上渗出了一层层冷汗,手机捏紧到虎口发疼,屏着呼吸,不由得加快脚步,但很快,后面那道脚步也跟了上来。
前方是死路!
她根本不敢回头,在走到最后一盏坏了的路灯,咬了咬牙,突然拐弯冲向旁边的花坛,从割人的树枝穿出去后开始疯狂往外跑。
温书念,必须跑出去!
她在心里喊,但身后那影子和鬼魅一样追上来。
距离越来越近,她腿越来越软,就在感觉到那道影子即将要踩上她的影子时,眼前突然照下一道刺目到让人流泪的白光。
是车!
有车开进来了。
那一刻,说不清是不是恐惧激发的求生本能,她咬着牙,朝那辆车拼命冲了过去。
“呲——”
轮胎尖锐地摩擦过粗糙的地面,车子急急停下。
她双脚彻底瘫软,摔在了地上,不敢回头,伸手拍着车大灯。
下一秒,车门如愿被推开。
她忍着不知从哪冒出的疼,想爬过去呼救,但抬起头,看清里面下来的高大熟悉的身影,瞬间又失了所有力气,眼泪止不住脆弱地砸下来:“陆行屿”
作者有话说:
陆行屿:心脏病就是这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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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四十日
◎纯情少男史。◎
深夜, 急诊室的灯光亮如白昼。
温书念坐在临时病床旁,脑袋被旁边站着的男人轻轻按在小腹上,微凉的指尖穿进她发间, 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拍着。
因为车前那一摔,她今天穿的又是短裙, 裸|露在外的小腿和膝盖在粗糙的水泥地上磨破了一片, 沾着灰尘碎石,有些触目惊心。
她知道陆行屿是不想让她看。
但他越这样小心翼翼照顾着自己,她越是觉得委屈, 明明他没来的时候,自己还能冷静地逃跑, 摔倒了也根本顾不上痛还想挣扎着爬起来,但只要他一出现,她就完全藏不住脆弱地掉眼泪了。
恋爱会让人变得这么矫情吗?
消毒水缓缓清洗过伤口,短促的刺痛感让她一下捏紧了男人腰间的衣服。
“轻点。”陆行屿已经极力忍耐着情绪,可声音还是泄露出几分暴躁, 再加上他那压迫感极强的气势,小护士吓得手一抖,不小心戳到了她伤口, 仓惶地起身又碰倒了旁边的医用托盘。
“哐当”一声脆响。
温书念咬着唇抬起头, 正要叫他别发火。
隔断床帘“嘶”地一声被拉开, 谈学真走进来,打量了一眼黑着脸气压极低的陆行屿和蹲在地上捡东西不敢吭声的护士,笑着圆场:“哎哟, 知道你心急, 但也别凶我们院护士啊, 人家刚毕业小姑娘呢, 再说这种外伤处理起来肯定是有点疼的,这样,你要不先出去等?”
陆行屿冷冷看着他。
谈学真:“你就这么和个阎王似的盯着,换谁都害怕啊,一害怕就手抖,一手抖,你女朋友就更疼。”
“要不,你自己来?”
他不行的。
当时他看到温书念横冲直撞地朝自己的车狂奔来,那一脚刹车,心脏都快跳停了。
大脑一片空白地下车,过去将人抱进怀里,虽然嘴上还很平静地安抚着“没事,不怕了”,但当他低头看见她腿上的伤口时,搂着她的手都在发抖。
他处理不了的。
温书念见他一动不动,旁边的谈学真还好整以暇地等着。
她有些难为情地松开攥着他衣服的手:“你先出去吧。”
“温——”
“快点出去。”她推了推他的腰。
“好,”陆行屿轻轻抹了抹她红肿的眼皮,“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
“嗯。”
帘子被拉上。
谈学真一道跟了出来,双手抱着胸,撞了撞他肩膀:“别摆着个臭脸,就一点皮外伤,没事的,其实不用来医院,自己买瓶云南白药回家喷一喷都行。”
陆行屿现在不想理任何人。
谈学真:“我说人家进手术室都没你这样的,她以后要是——”
话没说完,陆行屿狠狠瞪他一眼。
他背脊一凉,脑子火速拐了个弯:“我是说生孩子,以后她要是生孩子你怎么办?生孩子可比这疼多了。”
“我不要她生。”
谈学真好笑地嗤了一声:“这可说不准,宋洋也说婚后不要孩子呢,结果呢,结婚还不到一年就有了。”
“哎,你说你以后要是生个女儿,让我带几天怎么样?”
他絮絮叨叨,林岸倒是没他那么嘴碎,懒洋洋地站在一旁,伸手拨开帘子的一丝缝隙,朝里瞥了眼。
幽深警告的目光瞬间刺过来。
谈学真声音一顿:“不是,我说林岸,你现在怎么这么猥琐啊,还偷看人家女朋友?”
林岸摊了摊手,放下帘子,走过来:“没有,就是觉得眼熟。”
“得了吧,你见哪个女的——”
林岸懒得理他,拍了拍陆行屿肩膀:“以前坐你前桌的那个小姑娘?”
谈学真:“我靠,你真认识啊?”
“小点声,人家能听见。”林岸提醒了一句,调子轻轻缓缓的,“也谈不上认识吧,以前学校有次球赛,大家都热完身准备上场了,这小子突然拎着外套跑上看台,硬是把外套塞给一个女生,就这个。”
那天少年的反应太奇怪,他多留意了一眼。
“结果后来比赛没结束那女生就走了,你不知道,我们阿屿那天后半场打得可太暴躁了,差点和对面干起来。”
陆行屿虽然是个脾气硬的,但也从来不会无故和人起冲突,尤其是热血沸腾的球场上。
“我那天还纳闷他是不是吃错药了,原来啊——”林岸声音轻了轻,“是在赌气呢。”
因为喜欢的姑娘没看完自己的比赛而闷声赌气。
谈学真“啧啧”了两声:“那后来呢,吵架没有?”
林岸:“应该没有吧,比赛结束回去路上他还去超市买了瓶牛奶,我寻思他平时又不爱喝牛奶,经过他们班的时候,多看了一眼,果然,放进了前桌抽屉里。”
“哇哦,陆哥哥,纯牛奶吗?这么纯。”
陆行屿听他阴阳怪气的声音恶心死了,抬手给了他一肘击。
谈学真疼得捂了捂肚子:“艹,对女朋友唯唯诺诺,对兄弟重拳出击是吧?我现在就要进去拆穿你的纯情少男史。”
他作势撩开帘子,里面的小护士正好出来。
托盘上的东西砸了他一身。
林岸幸灾乐祸地大声笑着,陆行屿则淡淡地瞥了一眼,赶紧进去,受伤的小腿和膝盖已经全部用纱布整齐地包好了。
手掌心也有几处小划伤。
涂了药水,还没干。
他也不敢去牵她,只能安静地在她身边坐下,搂过她肩膀,乌黑的眼睫颓然地垂着。
“也不是很疼。”温书念宽慰地轻戳了下他手背,又抬起头,看着进来的两个人。
谈学真她自然是认识的。
还有一位,气质温柔又有些疏懒,勾人的桃花眼轻轻挑着,看似笑意盈盈,但总有种笑里藏刀的感觉。
“林学长?”她认出来,也小声地叫了出来。
林岸那双桃花眼弯得更甚:“你认识我?陆行屿,看来我比你有名啊。”
他调侃了一句。
温书念觉得某人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搂着她肩膀的手也不由地紧了紧。
他这是误会了?
“认识,你以前经常来找陆行屿。”她赶紧解释,又扬起一个仅仅只是礼貌的笑,“你好,我是陆行屿的女朋友。”
谈学真:“自作多情啊,林岸,人家这是看在男朋友的面子上勉强认识你。”
“是呗,不过还是要介绍一下,林岸,林泉笙箫晚,岸上踏歌回的林岸,陆行屿的好哥哥。”
“得了吧,别总他妈念你那些自创的文绉绉的诗句,人家听过吗?再说陆行屿什么时候叫过你哥,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森林防火的林,岸边的岸。”谈学真看不惯地嘲讽了句。
温书念尴尬地点了点头,又偏过头看陆行屿,脸色已经缓和了一些,但眉心还是紧紧皱着。
她忍不住抬手轻轻抚了抚:“陆行屿?”
“嗯?”
“你累不累?”她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捕捉到他眼底闪过的疑惑,咽了咽口水,冲淡嗓子里的干哑,余光瞄了眼边上的两人,鼓起勇气温声开口,“我脚还有些疼,你能不能抱我回去?”
话音落下,他唇角终于微微弯起,小心地避开她伤口,稳稳当当地将人抱起。
“让一下,我们要回家了。”声音里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得意。
“”
这么宽的路,你小子为了炫耀就非得走到我面前是吧?
谈学真脸色垮了垮,刚打算谴责一句,被林岸往后狠拉了一把:“别挡路啊,谈医生,你这个情商,平时真的不会挨患者打吗?”
“”
_
到了停车场,温书念本来想自己下来走,可男人就是闷不吭声地不肯放下,一路将她抱上了车。
“陆行屿,你刚才是不是吃醋了?”他倾身过来系安全带,温书念扯住他袖子问。
陆行屿没说话。
她知道他是默认了,伸手关掉刚自动打开的车载音响,认真地看着他:“我真的是因为你才认识林岸,他原来经常来我们班找你。”
“嗯,我知道。”他没有不信任她。
温书念:“那你还生我气。”
“没有。”
“有!你刚刚黑脸了。”她振振有词地指控。
在别人面前都温柔得不行,就敢在他面前这么呛,陆行屿无奈又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她翕了翕唇,轻哼了一声,别开头。
“真的,”陆行屿捏着她下巴,将人转过来,漆黑沉静的眸光中透出异样的温柔认真,“还有温书念,我不会限制你交朋友,你可以认识他,也可以认识很多其他的异性朋友,这都是你的自由。”
温书念:“你不会吃醋吗?”
“会有一点,但我会尽力克服。”他声音落在安静的车厢里,清晰又坚定,“不过男朋友只能有我一个。”
当然只有他。
她以前又没有喜欢过别人,以后应该也不会吧?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自己好像已经无意识地依赖上他了。
不过温书念还是挺意外,也挺喜欢他的回答的。
她已经看够了那些打着占有欲为名实则自私包藏祸心的爱,那不是爱,是偏执,是掌控欲,是企图剥夺一个人的自由和独立的人格。
可陆行屿不同,她其实有时候能感觉到他感情的浓烈,但倾注到她身上时,就会变成最温和平静的水,默默地包裹着她。
“嗯,只有你。”
昏暗中,他的眸光大概是有蛊惑性,温书念一对上,心就不禁软下来,扶着他手臂,仰起脖子,在他唇角印上一吻。
蜻蜓点水,本该一触即分。
但她刚松开手,后颈突然被稍稍粗砥的掌心握住,他的气息滚烫地压了下来。
“陆——”
后面的话淹没在交缠的呼吸里。
极静的昏暗中,一切感官都被放得无限大。
这个吻明明没有持续太久,但还是让她喘不过气,等她平复过气息,唇角的水迹已经被男人擦掉,车驶出了地下车库。
她往窗边靠了靠,耳朵贴在冰凉的玻璃上,看着窗外掠过的树影和零星的车灯,等烫意消散些许,坐直身子,侧过头,悄悄瞄了眼他身下。
“再看今晚不用回去了。”
“”温书念摸了摸鼻子,状似无意地收回目光,“不行,还得去派出所呢。”
“不去了。”
“?”
当时他从车上下来,她满心思地都是看到了避风港,陆行屿也满心思都是检查她的伤,两人回过神,那个跟踪她的变态早就趁黑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溜了。
“陆行屿,我感觉他是上次来敲门的那个,我们得去报警,不然他这次跑了,下次——”
当时的恐惧太强烈,一提起,依旧心惊肉跳,背脊蹿过一阵凉。
陆行屿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她汗湿的手心:“别怕,我看到他长什么样了,行车记录仪也拍到了,已经让人先去处理了,有结果会通知的,先回去好好睡个觉,行不行?”
作者有话说:
来了~
陆行屿:老婆让我抱她回去,她好爱我
谈学真:没想到在医院也会被情侣创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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