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小楼的声音清楚的送到每个人耳中,透过耳膜直接敲打在心上。
惊惶的看热闹百姓,瞬间都被吓住了,不敢再有所动作。
许小楼向身边弟子递个眼色,那弟子会意,走到气绝的那人身侧,装模作样的查探一番,朗声道:“回禀掌门,这人是点沧阁的门人。”
纪满月皱眉,鬼扯的点沧阁门人,那分明就是个无辜受累的倒霉蛋,如今已经死无对证。
他展目看,周围百姓不下百人。
死个把人,朝廷懒得管。江湖械斗,是他们自己要来看热闹的,死于混乱,与人无尤。
许小楼大指一顶,剑锋出鞘半寸,他看向众人,杀气顿时如浪涛一般席卷开去。
“司阁主到底安排了多少门人,隐匿于百姓中!”
纪满月冷眼看许小楼:整活儿是吧?
他想,按照血月公子原本的人设,大约是不会理这些人的死活的,但若许小楼算计司慎言,可就正好拿捏住血月了……
只是如今以满月的视角来看,这些人都是npc。
但也正因为纪满月已经做回自己了,便觉得,人无论在哪里,在做什么,还是该守住心底的一抹光亮,任疾风骤雨过,都不该让它幻灭。
该怎么办……
跳出来自亮身份,当场对峙?
空口之争,苍白。
去留正自踟蹰,身后不远处,有个四五岁的小男孩,突然哭闹起来。
那孩子是骑在父亲肩头看热闹的,结果先是见到杀人,后又敏感于许小楼的杀气,顿时给吓得哭出声来。
孩子爹忙把他抱进怀里安慰,可小孩子,哪里是说哄好,就能哄好的。
哭声渐大,引得许小楼看向他。
许掌门勾起嘴角,向身边弟子笑道:“查探来的消息,是不是说,血月公子这些年依靠小孩在江湖中搜罗散布消息?”
那弟子抱拳躬身,道:“正是。”
“你看,这小鬼定是心虚了,才吓哭的。”
弟子一愣,显然没料到掌门人能扯出这么八竿子打不着的荒唐理由,但脸上还是顷刻就摆出一副谄媚的笑意:“定然是的。”
血月公子确实做过这样的事情,但当然不是这个孩子。
许小楼如今是何意,不言而喻,他目光死死盯住孩子,嘴角挂着一丝狞笑。
孩子爹紧紧的将儿子护在怀里,想转身跑,又想起才有人惨死,不敢贸然。
人总是这样,怕极了,会生出愤怒。
他不敢与许小楼叫板,只得大喝道:“劳什子的什么血月公子,你要是有半分血性,就莫要牵扯无辜!”
许小楼眉头一挑,也不知心里作何想,脸上浮现出蔑视来。
眼看他要扬手甩出袖箭,就见人影一闪,一名灰衣人,轻巧地落在许小楼身前一丈外。
他落地时半点声响都没有,一粒灰尘都没蹚起来。
正碍住许小楼看那孩子的视线。
这人头上戴着垂纱斗笠,身形起落间,纱罩飘摇。
再细看,他该是个身形清瘦的年轻人,长身玉立,手上一柄长剑。剑鞘颇有几分厚重,剑柄上,嵌着颗不知是什么宝石,日光映衬下,反射着七彩的光芒,一看便不是凡品。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许小楼暗赞这人轻身功夫,抱拳道:“尊驾是血月公子吗,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听到这问话,纪满月心思一动,血月公子名满江湖。然而江湖之大,身在古代,众人只道他常穿红衣,佩剑贯月,左眼下有一片红纹,但归根结底,大都是耳闻,亲眼见过的是极少数。
正如现在,许小楼不认识贯月剑。
想清楚这一点,满月抱拳道:“在下不过是个路过的,见许掌门滥杀无辜,有违江湖正道信义。”
许小楼脸色阴沉下来,冷笑道:“尊驾既然不知鄙派与点沧阁的恩怨,就不要横插一杠。”
纪满月抱怀看他,道:“但是,在下知道纪满月在哪里,阁下让百姓们散了,在下便据实相告。”
本来,许小楼是来与人商谈矿脉事宜的,就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会骤然收到消息。
信上说,几日前,血月公子诈死复生,已经离开点沧阁,前来南泽帮助朝廷收拢矿脉,说不定隐匿在暗处查探消息。
他掐指算日子,纪满月该是已经到了南泽,今日两相商谈在城里闹得人尽皆知,他若是到了,不可能不藏在暗处观瞧。
退一万步讲,即便纪满月没隐匿于暗处,他试探一番,杀个把人也无所谓。
脏水泼到点沧阁主身上去便是了。
结果,眼前这位,突然程咬金一样地杀出来。
许小楼当然怀疑他的身份,顺势道:“你遮头遮脸的,叫我如何信你?”
对方轻声笑着答道:“不如这样,咱们打个赌呗?”
许小楼示意他说。
“十招之内,许掌门若是能摘掉在下的斗笠,见我真容,便算你赢了,那纪满月的行踪,在下必会据实告知,若不然,十招之后,让百姓们离开。”
许小楼歪头打量对方,他听这人说话中气不坚,似乎身体不大好,可又夸下这般海口,气度丝毫没被自己一派之主压下去……
心道,江湖上这般翘楚,当真该看看是谁。
何况,他恨的是司慎言,不是纪满月。当初若没有纪满月一剑了结他的掌门师兄,青枫剑派也轮不到他说了算。
听说,那纪满月是个眉清目秀的美人,又与点沧阁主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刚才对方斗笠上垂纱飞晃,惊鸿一瞥他颈子、下颌的线条流畅得如天工画巧,皮肤透白无双。
高挑的身形潇洒极了,尤其腰封一束,惹得许小楼心底那点难以言说的喜好躁动起来,忍不住想伸手触及,一探手感……
这人即便不是纪满月,八成也是个尤物。
许小楼弯起嘴角:“既然如此,请赐教。”
他话音落,就已经欺身到纪满月身前,提掌便向对方面门拍去。
这一招又快又狠,掌风凌厉,对方斗笠的两层垂纱,眼看要被劲风掀起,下一刻便能得见他面貌。
但于许小楼而言,确实好事多磨。
对方陡然侧身,避开掌风,身子一转,已经到了许小楼身子右侧。
错身的须臾,许小楼又看见他斗笠的垂纱掀起个角……
阳光都像是帮着许掌门一样,趁机钻到对方斗笠下面,打得他肤色在这一瞬间高亮,他淡灰色长袍衣领处,滚了一趟黑丝绒线,服帖在领口,轻抚着他的皮肤,黑白相称。
若说灰色显得人委顿,这一抹描墨般的黑,就有种禁忌又精致的美感了。
只是垂纱不解风情,只一掀,便又坠下去。越是这般若隐若现,便越是惹人。
许小楼看得心口一热。
他已经三十几岁了,却至今未娶妻。门人只道他醉心剑术修为,不愿意谈儿女私情,殊不知,他心底最深处,隐藏的欲望,不为人知。
这事儿,就连颇知游戏人物设定的纪满月,都不知道。
满月避开对方进攻,并没还手,错身时,在对方耳畔轻声笑道:“第一招。”
苏沙浅语。
许小楼心头如同被挠了一下,他不动声色,赞道:“好身法。”紧跟着,拧腰垫步,左手剑鞘自下而上,去挑对方斗笠的边缘。
这一招,还有后手。
果见对方应对如他所料,身子后仰,使了个铁板桥,避开他剑鞘的势头。
许掌门即刻剑鞘下压,向对方胸口撞去——
铁板桥使到一半,不好再变招,只得骤然猛的弹起来,能化解剑鞘撞胸口的危机,八成也顾不得须臾间纱罩飘荡。
这招在赌约上没赢,却能在咫尺间,看到他的面貌。
谁知,纪满月腰身后仰,眼看许小楼变招,并没直接起身,反而突然侧腰用力,腰身在剑鞘下“涮”了半圈。
“武”非“舞”,大部分时候是实用至上。
如舞蹈一般的动作,对腰身的柔韧和力量要求极高,但放在实战中,又没什么用。
说白了,这个动作单拎出来看,实打实“花拳绣腿”。
这般涮腰,若是女子,自小习武,力量不济便注重柔韧,便也罢了,可眼前人分明是个男人……
周遭的看客,发出一阵赞叹。
许小楼期许之意更浓。
但是他进招,无论是刚直,又或是阴厉,始终碰不到对方的斗笠。
那两片垂纱,就如乘着春风,飞荡进他心里,招招撩撩的,惹得他心痒又心焦。
你来我往地拆招,纪满月心中好奇,对方功夫里带出一股违和,乍看是青枫剑派,中正刚直的路子,底子里,散出一股莫名的诡谲来,不像所谓名门正派该有的模样。
仔细分辨,这股诡谲,就好像是什么奇怪的武功没练到家,刚接触个皮毛……反倒让本门剑术打了折扣。
纪满月不禁皱眉,他印象中,许小楼没有这个设定。
若论痛下杀手,许小楼该不是满月的对手,可此时,众目睽睽的打赌,满月便只是闪躲防御,并没还手,想着混过去便罢。
满月已经暗觉得心口憋闷。因为内伤,他胸中总有一口真气提不起来。许小楼功夫着实不算弱,他越是留手,消耗越大。
从前,满月常被血月公子的人设支配,就像半个工具人,行事不自主。
而今,他倒渐而理解了血月人设中,一出手就要人命的狠辣,
这破身子……械斗久了,负荷太重。
眼看剩下最后一招,许小楼显然也急了。他赌约没赢,就连偷看一眼对方相貌的念想儿都没得逞。
心思一晃,嘴角勾出一抹阴笑。
扬手一支袖箭向纪满月打去,满月侧身躲过。
许小楼神色骤变,目光聚焦在纪满月身后,大喝一声:“有孩子,当心!”
满月大惊,回身看,身后确实有个孩子,但那孩子站在三四丈开外,袖箭根本打不到他。
电光石火间,一个闪念划过脑海——上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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