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玩意看似是人,但绝非是正常人。
纪满月想不明白他要对那人牲做什么,但不用想都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
“在哪——”怪人的念叨逐渐变为嘶吼,像一个喉咙严重发炎的人拼尽全力的吼叫。若不仔细分辨,根本难以听清他说什么。
这是什么人……
满月看司慎言,见他也只是皱眉没头绪,突然,司慎言脸色骤变,低喝一声:“当心!”
纪满月功夫不弱,不用看,就已经察觉对面杀气暴涨,钝器顷刻破风,直奔他袭来。
他身体先于头脑做出反应,脚尖轻点,向后跃开丈余。
刚落地,就听见“砰——”的一声闷响,矿道内扑起一阵灰尘碎石。满月刚才身处的地方,被那怪人用铁链击中,铁链前端,把坚实的石壁砸出个脸盆大小的深坑。
铁链上没绑流星锤之类的重物,仅靠一个空链子就能把墙抡成这样,纪满月扪心自问,自己做不到。
“还我——”怪人嘶哑着嗓子,没再出手。
他站定了,看着纪满月,火光把他眼睛映得通红,他的白眼球几乎被血丝畔满了,看着很可怕。
但纪满月在他的眼眸中读到的是迷茫与混乱,见不到什么绝对的恶意。
说不定已经神志不清了。
“你是谁?要做什么?”司慎言问道。
怪人的目光转向他,张了张嘴,发出“呵——呵——”的声音,不知是喘息声,还是话已经难说清楚了。
对视片刻,怪人眼眸突然一凛,锁链在他手里活了一样,如一条钢筋铁骨的蛟龙,直冲司慎言。
司慎言早防备着他暴起,非但没往后退,反而矮身躲过铁链的一记横扫,紧跟着揉身上前。
这般战术,非常正确。
铁链适合远攻,司慎言与他贴身而战,铁链便难在狭窄的矿道里施展。
再一晃眼的功夫,点沧阁主手里多出一支黑得发亮的笛子,他身法快如闪电,一跃极高,乌亮的笛身反射着火光,向那怪人头顶贯力砸下去。
这下若是打中,对方非要头骨碎裂,暴毙当场不可。
这一击并没留手,纪满月看得出来。
谁知,对方眼见雷霆之势,竟然不避不让,锁链甩脱手,左臂往头顶一横——他要以肉身挡下点沧阁主的全力一击!
说时迟,那时快,一声闷响。
司慎言没察觉对方骨头碎裂爆脆感,反而觉得自己好像打在一块包着厚毛皮的生铁上。手瞬间就被震得发麻,几乎拿不稳笛子。
司慎言心下大惊,暗道,即便对方是硬功高手,也不该是这般触感。好在那人虽然孔武坚实,反应却似不大敏捷——他的手还镗在头顶,胸前门户大开。
一击不成,司慎言撤手变招,墨色的笛子顺势变换路数,往那怪人颈嗓戳去。
笛子顶端正中对方颈窝。
颈窝不同于手臂,即便是硬功高手,也必得被戳得呼吸滞涩,甚至一命呜呼。
可怪人,又一次惊骇了司慎言,他仅是闷哼一声,下一刻没事人似的,双手紧紧把握住笛身。
这笛子是司慎言的兵刃,名为墨染骨。
他笛子的招式融合了剑术、判官笔法与短棍法。
而与敌手过招,第一要素,便是不能失了兵刃。
是以司慎言丝毫不惧怕笛子被人握住。即便对方手是铁钳,他使巧了劲力,依旧能将笛子稳稳当当掌握在手。
就见司慎言巧劲一带,笛子先是往对方身前送了几分,而后打出个螺旋似的圈,本来这般,再反向抽手,笛子便会因为压制对方大指到极限,迫使对方撤手。
万没想到,那怪人大指折到极致,向上一顶,居然以蛮力化解了司慎言的巧劲。他非但没撤手,更是借着这与司慎言咫尺之机,抬脚就往司阁主小腹蹬去。
动作灵巧至极,哪里有半分刚才显出来的笨拙?
故意诱敌?
危难当头,司慎言只得墨染骨脱手,向后跃去。
那怪人,脚一点地,追随司慎言身形,大有后发先至之势。
纪满月眼见不妙,抄起地上锁链,一抖就缠在司慎言腰间,把人往怀里一拽。司慎言借力骤然加速,与那怪人脱开安全距离。
满月与司慎言擦身而过。
白驹过隙,贯月剑出鞘,剑尖直逼怪人心口。
长剑与笛子,区别甚大。纪满月这一剑若是戳在怪人身上,饶是他一身铜皮铁骨也得戳个窟窿。
怪人显然拎得清,瞬间变招,要侧身躲过。
可满月本就没想能够一击制胜,这剑刺得看似凛冽,其实是个虚招,眼看一招未使老,就陡然撤剑,同时借势在那人肩头一撑,灵巧的自他头顶侧翻而过。
锁链,顺势套上对方脖子。
纪满月片刻不给对方喘息机会,猛地一勒,怪人直接被他带倒在地。
“尊主!”
贯月剑抛给司慎言。
话音未落,司慎言就已经到了近前,抄手接住长剑,猛然刺下。
眼看那怪人被带倒,勒了脖子,司慎言这一剑非要将他钉在地上。
眼看赢了,怪人猛然大喝,双手抓住颈间锁链,奋力一扯。
“咔吧——”一声响。
那足有满月手腕粗细的锁链,被他徒手拽断。
电光石火间,纪满月陡然脱力,向后倒退几步,才稳住身形。
怪人翻身而起。
司慎言一剑刺空。
下一刻,三人谁都没动,相顾僵持。
矿道内很安静,只有直井口,传来晴空下的鸟鸣。
一瞬间的僵持仿佛天长地久,纪满月方才隐约看见那人黑袍下的衣领,像是丹青泼墨的花样。
青枫剑派的人?
满月弯起指尖,蜷缩在自己掌心里。他指尖触碰到那怪人肩头的触感犹在,对方身上的温度高得像要烧起来一样。
那温度不是正常人身体能够承受的。
满月心里刚这样想,就见那怪人突然发起狂来。
他嘶吼着,双手抠入自己头发里乱扯。帽子顷刻便被他拽飞了。头发散乱,性状如狂。
接着,怪人便在矿道里四下乱撞,口中含混不清的喊着什么,纪满月凝神去听,才隐约分辨出来,他喊得好像是:“人呢……你在哪……渴……给我……”
至于给什么,就怎么都听不清楚了。
他双眸猩红,扫视过满月与司慎言……接着,转身便向那直井口奔去。
纪满月见他要逃,扬手三枚金针,非是冲人去的,而是打向坠入直井口捆绑人牲的绳子。
满月的金针主要是用来压制自己内伤用的,偶尔会被用作暗器。
金针的尖端极细,只比普通的针灸银针稍微硬一点点。可此时,那三枚针被满月贯以劲力,细软的针尖登时綳得刚直,钉在绳子上,力量出奇的大。麻绳,被三根金针,打得飘荡开去。
怪人一下扑空了。
司慎言当然不再给他喘息的机会,抄起地上的锁链,“哗啦”一抖,缠住那人的脚踝,猛地将对方拽了个趔趄。再绕一圈,在对方脚上飞速套了个结。
怪人目光本来已经散乱,看上去有几分像醉酒的疯汉,可突然,他看着纪满月身后,眼神发亮,看见宝似的。
紧接着,全不顾双腿被拌住,就地一滚,手脚并用地向满月身后冲去。
他双腿被绑在一起,只能手脚并用,活像一只三脚的怪兽,冲脱而出。
这般滑稽又怪异的奔跑方式,在此时看,说不出的恐怖。
纪满月与司慎言莫名,同时向他冲过去的方向看,但那边太黑了……
须臾间,一个不好的预感划过满月心头,他划亮火折子,向黑暗甩去。
火光划出一道急劲的弧线,猛地一亮之后,落在地上熄灭了。
但已然足够。
就见厉怜正满脸惊恐地站在黑暗里。
纪满月抄起墙壁上的火把,依着记忆中看准的位置猛掷过去,火把稳稳当当卡在墙壁一处插台上。
黑暗骤然被点亮了。
紧接着,他借着火光,运起轻功,超过怪人,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厉怜身侧。
薅住少年脖领子扔向身后。
金飞玉走一瞬间,他一系列动作做完,转身迎敌,怪人已经逼到他身前。
对方眼眸中好像有一丝清醒划过,视线定在纪满月脸上,仿佛认识他似的。
满月一愣。
怪人这奇怪的反应陡然而逝,下一刻,他依旧饿虎扑食般,绕过纪满月要去扑厉怜。
满月此时没了兵刃,只得金针夹在指缝里,运内力一掌拍出。怪人不及躲闪,举掌迎敌。
眼看二人双掌相对,司慎言直接将另外半截断锁链套在怪人脖子上。
想起方才对方徒手断铁索的刚猛,司慎言顷刻把锁链子又在他脖子上饶了两三圈,扯着他向后急退,远离开纪满月。
接着,司阁主运起十成内力,一掌推在这怪人后心。
这一掌打得着实,那怪人一口鲜血喷出,身体顷刻松软下来,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司阁主十成十的功力,莫说是对人一击正中后心了,就算是牛,也得拍得筋骨皴裂,五内俱损,瞬间暴毙。一探鼻息,果然没有气息了。
纪满月与司慎言对视一眼,二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危急时刻,预料之外的相当默契。
满月心下感激,若非司慎言及时出手,他与这怪人对掌,即便耍了小心思,也极可能难保万全。他向司慎言一笑,转身去看刚才被自己扔鸡仔一样扔开的厉怜,刚要开口问他,吸气便觉得胸中一阵刺痛。
他没说话,只是人一下就定在原地了。
厉怜在一边儿,一副呆愣愣的模样,倒是司慎言,只看满月背影,便觉得不对。
两步转到他身侧,见他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急道:“内伤又发作了?”
满月缓息片刻,看着厉怜道:“无碍,急着救他,气息急了,”说完这话,他嘴角弯起个极小的弧度,斜瞟着司慎言,笑眼弯弯,“尊主,打穴的功夫不到家呀,不是说,他醒不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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