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越英和吴宣走过去向徐牧行礼。
施越英作为此次专项工作的县衙代表负责人,介绍了她和吴宣两人各自的特长,并表示一切听从徐签判差遣。
徐牧没说什么,只是朝她点点头,然后一边吩咐随从严林,一边交给他一份文书:“就照我适才说的去做,这是稽查令。”
施越英很好奇徐牧派人去调查什么,但她也不敢乱问,只在一边候着。据她几次跟徐牧打交道的经验,上赶着问东问西的,准没落什么好脸色。
随从一走,徐牧便问施越英:“查过商税帐吗?”
施越英在县衙主要负责催征田赋税,即农业税。商税主要由税场职役和她之前那位退休的同僚负责,她也是今年才接手商税的催征业务。
田赋税额比较简单明了,根据农田大小和产量计算即可。商业税比较复杂,过税由税场上报,住税得根据账簿记录的商品成交额算。至于这帐怎么记,就大有文章可做了。
施越英如实回答:“这个......卑职没有实操经验。”
徐牧撇了撇嘴,继续问道:“做账如何?”
“做账卑职很熟练,县衙的公帐都是卑职记的。”施越英顺口答道。
徐牧白了她一眼:“我是说税帐。”
施越英忙补充道:“卑职专门跟一名老乡司1学过,也参与过两税草簿的编制。”
徐牧又问吴宣:“你呢?”
吴宣道:“卑职不才,并无勘察商税的经验,但税帐也是熟悉的。”
徐牧微叹了口气:“凑合用吧,走!”
施越英和吴宣惶恐地对视一眼,连忙跟上。
鄞县同是州衙和县衙的所在地,异常繁华。庄氏解库位于县城中心位置,离州衙不远,三人步行前往。
到了庄氏解库,早有仆从在外候着,恭恭敬敬地将三人引入解库后堂。
后堂客室内,徐牧和掌柜王永利坐着寒暄,施越英和吴宣在徐牧身旁侍立。
徐牧道:“陈知州一直有意开办官营解库,着徐某来跟王掌柜取经。”
取经什么情况,不是要查帐吗?
施越英和吴宣相对瞪眼,满腹狐疑。
王掌柜谦虚道:“取经不敢当,鄙库小本生意,也才没经营多久,无甚可取之道。”
徐牧笑道:“王掌柜过谦了,贵库铺面宽敞明亮,伙计训练有素,分明是管理有方啊。”
王掌柜眉开眼笑:“哪里,哪里。”
徐牧顺势说:“可否请王掌柜带我们参观一番?”
王掌柜自然爽快地答应,亲自领着他们去解库外棚咨询处、大堂柜台、后堂货柜和银库处走了一遍,并一一解说。
参观了一圈下来,徐牧满是佩服的神色,并要求私下请教问题。
王掌柜带徐牧回到客室继续喝茶聊天,施越英和吴宣却被徐牧打发去大堂等候。
吴宣有点懵,小声嘀咕:“徐签判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不查帐了啊?”
施越英倒是有点明白徐牧的意图了,揣度道:“或许是借着参观学习的名义打探一下情况?”
吴宣恍然,又抱怨道:“那也得提前跟我们说好啊,不然我们事情没做到位多尴尬呀,刘知县那也不好交待。”
“就是,这不坑我们吗?!”施越英也有些不平,见吴宣神色惴惴,又安慰道,“没事,是他自己岗前培训没做好,怪不到我们头上。”
吴宣跟施越英相处久了,早就习惯了她时不时蹦出来的奇怪用词,只是笑笑,安心地跟着她去大堂打探消息。
施越英锁定了两个目标,一是专门在柜台登记的票台,二是负责抵押物保管的折货。
两人略一商量打探对策,便各自上前闲谈套话。
一直到了午后,施越英和吴宣忙完在大堂外候着,徐牧也从客室出来,王掌柜诚惶诚恐地送三人离开。
徐牧也不抠,带施吴二人要去附近的食店吃东西,两人乐颠颠地跟上。
一行人来到一家颇豪华的酒楼,徐牧带着施越英和吴宣直接进了一间雅室。
室内严林似是早已在那候着,见他们进来,起身行礼,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本用布包裹着的册子给徐牧。
众人落座,刚端起杯子喝了口茶,酒楼伙计来报,说是隔壁雅室客人识得徐牧,要过来打招呼。
徐牧便道:“某自过去拜会。”
这个点能来这种规模的酒楼,掏得起银子的,非富即贵,徐牧倒是反应快。
吩咐严林在雅室门口守着后,徐牧便前去会友。
上官前脚刚走,吴宣就开始小声八卦:“唉,六臂,你说,这是什么册子呀?”
施越英玩笑道:“八成是......春——宫——图。”
吴宣质疑道:“不会吧,怎么着我们也是在办公事,中途让人去买这个,不太可能吧?”
施越英继续捉弄:“不然怎么还用布包着,遮遮掩掩的?”
吴宣有点难以置信:“这......也不会这么随便放在这里吧?”
施越英玩得起劲,随口瞎编道:“我有一回听我们衙门的几个手力、脚力在那闲聊,说现在店家都很周到,买这种书专门送这样的包装,以免客人尴尬。”
吴宣瞪大眼睛:“果真如此!”
施越英严肃脸:“千真万确!”
吴宣当真了:“唉,也是,徐签判如此年轻,血气方刚,且尚未婚配,孤身在外难免......”
施越英道:“要不然我们打开验一验?像他这么难伺候的主,我们拿个把柄在手里好过日子。”
吴宣支吾:“这......”
见他犹犹豫豫,抻着脖子对着那册子,胳膊将伸未伸的滑稽样子,施越英终于憋不住了,哧哧地笑出声来。
吴宣明白过来,气得抓起面前果盘的点心砸向施越英。
就在此时,徐牧掀帘进来。
施越英反应快,抄手将砸来的点心接过,假惺惺向吴宣地道一声“多谢”,然后向进来的徐牧行礼。
吴宣也只得把气憋下,起身施礼。
徐牧显然喝了酒,面色微红,平时狂狷凌厉的眼神此时略有些迷离。
他见二人打闹,瞪了他们一眼,一语不发地坐下吃东西。
施越英和吴宣也只得讪讪地坐下,低头安安静静地吃东西。
约莫一刻钟后,徐牧吃得差不多了,开口道:“说吧,今日在解库探得什么消息了。”
施越英和吴宣连忙放下筷子。
施越英先禀报:“卑职以为,庄氏解库生意颇好,我们在那小半日,客人可谓是络绎不绝。”
施越英见徐牧不动声色,继续道:“卑职跟库中一名票台打探过了,他一日之中几乎很少有歇脚的时候,忙起来还得跟另一名伙计同时干活,可见生意兴旺。”
施越英顿了顿,给吴宣使了个眼色。
吴宣忙道:“卑职也跟一名折货聊了,他平常除了给典当物品挂牌、整理归类,还把其中部分物品交给跑货的伙计拿去出售,另一部分物品送回柜台归还给前来赎回的客人,余下不多的则无甚去向。”
徐牧听罢沉思了一会,没发表任何评论,只是问道:“什么情况下一个解库才会出现亏损?”
吴宣一时没反应过来。
施越英则一边思考一边道:“一般来说,抵押放钱,赚的是利息,若是客人没法赎回抵押物,将抵押物出手,也基本能保本。除非掌柜的经常验错货,将次充好,高价放钱,客人跑路,货也只能赔本出手。”
徐牧盯着她道:“继续。”
“额,还有.......要么是解库开支太大,入不敷出。”施越英想了想又说,“再者就是天灾人祸,被偷被抢被水淹什么的!”
徐牧听她越说越离谱,赶紧白她一眼摆摆手,示意她闭嘴。
然后,他打开那个布包裹,翻开册子看了起来。
施越英眼尖,看到是本账册,便斗胆问了句:“不知徐签判看的是哪家账册?”
徐牧头也不抬:“庄家炭铺。”
施越英有些疑惑,虽说炭铺那边之前一直不积极交税,但催征一事也用不着州衙上阵啊。况且上回刘知县也说过他会亲自过问,徐牧抢先拿了账册是几个意思?要砸他们县衙的饭碗吗?
施越英看看吴宣,发现他更是一脸蒙圈。
徐牧将一本账册仔细翻看了一遍,抬头望了眼满脸迷茫的施吴二人,依然没说话,又翻回帐册的某一页看了一下,突然问施越英:“你刚才说到解库的开支,一般有哪些?”
施越英无语,得,又扯回解库了,当我们百科全书呢?耍我们玩吧!
“额......解库开支,放出去的本钱除外,一般就是掌柜和伙计的薪酬、伙食、车马、置装费了,还有.....店面的维护,可能还有......宣传广告费用?或者抵押物转手时的花销?”施越英搜肠刮肚地把她能想到的都说了一遍。
徐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沉吟片刻便说:“去庄家炭铺!”
怎么又绕回炭铺了,这要干嘛?这货还懂不懂什么叫交流沟通!
施越英忍不住了,正色道:“徐签判,刘知县派我们来,着我们一切听您吩咐。但您能不能在行动前给我们点提示,也好让我们办事。”
徐牧见她脸色严肃,也不用谦称了,语气很冲,心里颇为不快,没好气地说:“本官做事自有道理,不是为你行方便的!”
施越英在县衙跟几个好脾气的上司有商有量惯了,被徐牧这么一通训斥,很不服气,抬眼与他目光相峙。
然而对方眼风带刀,施越英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说话稍微软和了点:“卑职也是为大局着想,做下属的目标明确了,办事效率也高啊。”
“为大局着想?!”徐牧大声责问,“先问问你自己有无资格?你为今日之事做过什么准备吗?你查阅过解库的资料吗?了解过庄氏的记账习惯吗?”
施越英被徐牧吼得彻底吃瘪,这下好了,嘴快一时爽,摸了老虎屁股,不好收场了。
吴宣弱弱地替施越英施礼道了声歉,也不敢说什么,只能拿眼神谴责她。
看看吧,叫你多嘴。抗议不成,还把人惹怒了!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