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临泽用力眨了眨眼, 门牌号却固定在了1688号，仿佛刚才的变化只是他的错觉。
纪临泽皱了皱眉。
虽然实战经验不足，但他很清楚, 战场上任何一处细节都不能忽视, 否则可能会酿成极为严重的后果。
他拍了拍徐剑的肩膀, 比划了一个约定好的手势。
徐剑心中一跳, 肌肉都紧绷起来，但没有做出太大的反应，只是盯着紧闭的大门缓缓后退。
但就在这时，刚刚怎么都敲不开的门，从里面打开了。
几双发亮的绿眼睛, 出现在黑暗里。
徐剑的冷汗刷地就下来了。
纪临泽愣了一下, 随即摸向腰间挎着的军校.生制式手.枪。
绿眼睛的主人缓步上前，在纪临泽和徐剑的视线中露出全貌。
一、二、三……一共五头异常高大的白狼，肩高至少110公分, 硕大的脑袋，散发着寒光的眼神, 尖锐的牙齿，喷吐的热气, 无一不昭示着顶级捕猎者的势在必得。
即便是在正常情况下，仅凭两把手.枪也绝难对付五头远超常规大小的巨大白狼。
更何况现在穿着厚重的防辐射服, 纪临泽和徐剑的动作要比往常笨拙许多。
两人握枪的手微微发抖。
头狼似乎能捕捉到他们身上的恐惧气息，低吼一声, 狼群扑了过来。
【卧槽！看霓姐和晚姐杀狼这么简单，我还以为这些白狼很菜呢】
【事实证明不是白狼菜, 是两个姐姐太强】
【天啊小纪和小徐这战况有些惨烈了吧】
【霓姐救一下霓姐救一下霓姐救一下啊啊啊】
姜霓看到了弹幕，知道了纪临泽那边也遇到了被傀儡师操控了脑电波的野兽。
傀儡师的影响范围这么广吗？
还是说, 她和纪临泽的位置相距不远？
姜霓略一思索，身后出现了虚幻的量子尾巴，她的精神力无声释放，在量子状态下高速震动，她因此变成了一台人.肉检测器，散发出类似电磁波的信号，周遭的电磁波动都在她的精神图景中显示。
她的精神图景中出现了数十个特征值明显的曲线。
那是被傀儡师影响的野兽，它们的脑电波呈现出一致性。
姜霓还做不到肉眼评估这些曲线的震动频率，但她能模仿这些曲线，她将自己的精神力调整，和它们同频共振。
她要把自己隐藏在这些曲线中，隐藏在被傀儡师控制的野兽中，让傀儡师误以为她也是其中一员。
纪临泽和徐剑的防辐射服已经被狼群咬得破破烂烂，沾满血渍。
子.弹打光了，就用军刀肉.搏，道旁躺着5具白狼的尸体，鲜血凝固在风沙中，血腥味却又引来更多野兽。
按理说人类活跃的地带很少会有野兽把人当猎物，今天这是怎么了？
两个人握刀的手都在抖，胳膊酸软得难以抬起，然而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1688号的门里为什么会出现白狼，里面的居民哪里去了？
如果他们是普通学生，此刻或许可以转身就走，不要管那么多，自己的安全第一。
可他们是军.校生，他们拥有持枪的特权，就是因为学校对他们的期许，他们应该像真正的军人一样，在灾难发生时保护平民。
就像姜霓。
两人对视一眼，徐剑刚要说话，纪临泽用一种无比坚决的语气说：“我进去看看，你回车里等我，如果又有野兽来了，你就开车逃走。”
徐剑愣了一下，一股恼怒的薄红从耳根蔓延到了全脸：“你在说什么屁话，让我一个人逃走？”
“因为跟我在一起就会倒霉！”纪临泽大声道，“我不相信你没听说过我的名气，我就是倒霉蛋，扫把星，总是给周围人带来厄运，今天这些白狼就是最好的证据，你就不应该和我组队。”
徐剑呼吸一滞，随即反应极快地说：“那就更不能让你去冒险，里头很有可能是亟待救援的平民，你的倒霉属性影响了他们，害得他们出事了怎么办？”
纪临泽呆住，一时竟无法反驳。
徐剑趁他茫然，转身跑回皮卡，从车斗里扛了箱物资，飞奔进了1688号。
纪临泽压根来不及阻止。
“徐剑！”他吃惊地追上，想要跟徐剑再讨论一下这个问题，却没有注意到，在徐剑迈过门槛的一瞬间，他的背影就消失了。
而同样地，纪临泽跨进1688号后，身影突兀地失去了踪迹，就好像直接从这颗星球、这个时空消失了。
傀儡师没有留意到操控的脑电波中来了个不速之客，它召唤野兽们赶往一处标记地点，姜霓叫上沐向晚回到车里，让翟康往那个方向开。
谢凌已经捕捉到了傀儡师的部分特征，他打开电磁脉冲，EMP向着傀儡师的方向针对性地发动进攻。
人类无法感知的区域，静默的白噪音图景中，尖锐的电磁脉冲像一把利刃插.向敌人的心脏。
傀儡师在没有人能听到的声频中哀嚎，强烈的痛苦下它开始收缩自己的触角，翟康很快发现越野车上的导航仪出现了噪点，那是傀儡师伤口流出的血。
和异兽相比，人类的感知何其迟钝，可见光的频率大约为380～750THz，除此之外的大片波谱都是睁眼瞎，某些时候甚至比不上昆虫。
但或许正是肉.身的局限性，促使人类尽最大努力发挥主观能动性，人们使用各种工具充当延伸的眼睛、耳朵、鼻子……永远保持乐观地积极探索整个宇宙。
联盟荣光来自于全体大无畏的人类。
联盟荣光不朽。
【这个分镜！小徐小纪义无反顾跑进1688号，霓姐带着狮鹫队紧追不舍，大家都知道前方是敌人，是危险，甚至可能是人类根本无法理解的大恐怖，却依然没有人退缩！】
【谁的眼睛尿尿了我不说】
【小徐小纪真的不等等霓姐吗，虽然你俩很勇敢，但是对你们的实力不是很放心啊】
【小纪还好，毕竟是主角，最多被虐，估计不会噶，小徐这是刚出场就要领盒饭的节奏啊】
【你闭嘴】
【我觉得霓姐才是最危险的啊，总觉得她已经被母巢盯上了】
【把总觉得去掉，合理怀疑母巢又在布局想要弄死霓姐，咦我为什么要说又】
【物理学家李望舒一出来我好像懂了什么，在母巢的超时空投送面前，线性作战已经没可能赢了，只有用量子隧道打通人类自己的超时空隧道，才有可能在非线性时空里寻找一线生机！】
【虽然没懂，但是意思是不是被困在1688号的是全人类的希望啊，霓姐救一救霓姐救一救】
【别急，霓姐的反应很明显，她也猜出来了，奇怪的是为什么这么重要的科学家会被困在这么荒芜的星球，转移任务还只让狮鹫队一个小队负责】
【因为霓姐很强吧，能者多劳】
【应该不是这么简单，再怎么厉害她也只是一个人，联盟应该会有后手，人类承担不起失去这样一个重量级科学家的后果】
姜霓若有所思地望着【非线性时空】这几个字。
她似乎抓到了一些头绪，现有的线索如下——
事实1：姜霓具有超时空能力。
事实2：沐向晚检测到姜霓身上有量子隧道。
事实3：物理学家李望舒正在研发打开人类超时空通道的量子隧道。
事实4：姜霓正在前往转移李望舒的路上。
看上去，这几件事的先后关系错位了。
按照线性关系，4件事的发生顺序应当是事实3→事实4→事实2→事实1。
但因为超时空通道打开了，时空已经从线性变成了非线性。
所以姜霓在见到李望舒前，已经拥有量子隧道是合理的。
姜霓在拥有量子隧道前，就已经有超时空能力也是合理的。
换句话说，只要李望舒成功研制出量子隧道，并且把它交给了姜霓，那么，所有时空的姜霓就都有了量子隧道！
只要姜霓拥有了超时空能力，那么所有姜霓都有了超时空能力！
就像那个著名的实验一样，如果现在没有来自未来的时空旅行者，那就说明未来一定没有发明时空穿梭机。
如果未来发明了时空穿梭机，现在必定会有时空旅行者。
姜霓心跳微快，脑中随即浮现出一个问题，如果这次李望舒转移失败，牺牲在了这颗星球，她所具有的超时空能力，是否又会突然消失呢？
多元次方程组的解有多少种？
无解、唯一解、无穷多解。
那么多元宇宙的解，又有多少种？
人类所处的命运线，又是哪一种解？
人类的未来，会是无解吗？
这个问题，不光姜霓在思考，弹幕也在讨论。
『多元次战线』的论坛里出现了一条一发出就成为热门的帖子，它的题目是——
《理性讨论，姜霓的出现是否是无解命运之外的奇迹》
1L（楼主）：我认为是，姜霓就是奇迹本身（破音），不装了，摊牌了！！！我就是霓姐脑残粉！！！
第52章 过去即未来（1）
2L：哪里有霓姐哪里就有我
3L（楼主）：实在压抑不住激动之情所以更新还没看完就忍不住来聊两句, 老贼的作品我也看过不少，自认比较了解他的风格，这部新作推出的新角色姜霓, 从一出场我就担心她领便当, 老贼的作品里不允许这么牛逼的存在, 越美越强越惨, 果不其然第一话开局就拿了祭天剧本，好在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强大实力赢了战斗，虽然精神图景损伤但没事，有我们的人形充电宝男主！
4L（楼主）：精神图景修复后我们霓姐就杀疯了，第二话羽蛇可以看出霓姐是绝对的核心, 领导力、战术能力爆表, 勇敢、无畏、全场mvp，我愿称之为360°无死角全能ace，狮鹫队集结的时候我的团魂在熊熊燃烧, 联盟危难之时，最优秀的年轻人义无反顾冲在了第一线, 这样的人类凭什么输，就算有几个渣滓也不能掩盖勇者的辉芒, 苍蝇再怎么嗡嗡叫，英雄依然是英雄,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分镜1：纪临泽驾驶白板机甲惊恐仰头望着俯冲而下的羽蛇, 姜霓驾驶猎人从他背后腾空而起，手中链锯散发耀眼蓝光, 仿佛能劈开昏昧天地]
[分镜2：药师从背后抓住羽蛇双翼，猎人持链锯凌空一斩]
[分镜3：猎人跃到半空向着羽蛇方向拉开后羿弓, 驾驶舱中姜霓瞳孔映上金色光芒，仿佛深邃宇宙超新星爆发绽放绚烂烟火]
5L：好帅啊！！！救命！！！
6L：就是说非常理解男主人气被霓姐碾压，甚至没有男主粉抱不平，谁能不爱我霓姐！！
7L：我直接嗨，老公
8L（楼主）：报以丝，一吹霓姐就有点上头，lz开这个帖的目的当然不只是为了炫耀老公，主要还是想分析一下本番的主线剧情，故事主线很简单，银河联盟被来自另外一个宇宙的异兽一族入侵，异兽的首脑母巢拥有超时空作战能力，对人类产生了碾压性优势。
一开始我并没有意识到人类处于多么不利的地位，虽然开局就说守卫银河联盟的太空长城出现了漏洞，但看统帅还有联盟高层的意思似乎只要补好漏洞就能拒敌于银河系之外。
所以第二集 出现的督察院势力那么急迫地问责姜霓，甚至好像不抓住她把柄就不肯罢休，我是很不理解的，就算是银奸也不该打逆风局吧，霓姐输了你们审判她也就算了，这会儿霓姐刚打赢羽蛇，正是人气最高的时候，怎么会想到去审判一个正处于巅峰的人类英雄呢？
这个问题我真的百思不得其解，直到看完日常，再结合第三集 开始的剧情，我好像突然懂了。
众所周知汉奸银奸这种人都是很会见风使舵的，他们投敌的原因无非就是敌人强大我方战势不利，也就是说霓姐打赢羽蛇他们一点都不意外，甚至觉得这是走在人类必输的路上。
也就是说他们提前预知了人类的未来。
想想看母巢的能力是什么？
超、时、空。
想想本番的名字叫什么？
多、元、次、战、线。
异兽再怎么强大人类都不会失去必胜的信心，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如果这场战役根本就不公平呢？
这是一场时空维度的战役，每一个多元宇宙都是一条战线，母巢可以肆意拨弄时间，在非线性时空面前人类失去了所有赢的可能性，督察院知道了真相，所以选择了倒戈，甚至反过来帮着母巢迫害人类的英雄。
然而，或许正是他们的帮助，导致联盟失去了转败为胜的希望。
在非线性时空里，督察院看到人类灭亡的结局，是可以发生在英雄牺牲之前的。
当英雄还活着的时候，人类却也已经输了。
当希望尚存之时，希望却又已经破灭了。
所以督察院不会感谢英雄。
9L：我被绕晕了，什么意思啊
10L：感谢楼主，终于搞懂了督察院的动机，楼上，这么说吧，正常的时间线是：督察院迫害姜霓→人类失去英雄→银河联盟溃败，母巢引导下的非线性时空可能是：银河联盟溃败→督察院迫害姜霓→人类失去英雄
11L：一句话解释，结局写在了开端之前
12L（楼主）：所以，在母巢发现银河联盟的那一刻，无解的悲剧已经降下，联盟必败！人类必败！而我有充分的证据可以相信，霓姐知道了这个可怕的真相，孤独地行走在她自己的时间线上，关于这一点的分析下次再说，先去看番了拜拜
13L：剧情进展确实和楼主分析一致，我慌了
14L：救命，什么都没看懂，就一个感觉，要死要死要死
15L：我有种不好的预感，那扇门是不是有问题，霓姐不要进去啊，什么，男主已经进了，没事他是男主死不了，霓姐没事就行
16L：哪扇啊
17L：去看番！
18L：呜呜呜霓姐，我一个爆哭，怎么会这么惨，亲情线杀我啊啊啊
……
狮鹫队赶到了1688号。
诸多野兽在门口徘徊，傀儡师似乎不想让他们进去。
沐向晚用精神力构筑隐秘力场，姜霓和她配合，把野兽清了场。
几人走到门口，看到了一辆覆满沙尘的军用皮卡，车斗里散放着几箱物资，一串血迹从车厢蔓延到路边，那里躺着五具白狼的尸体。
贯佩星走过去摸了摸尸体：“还是热的，人没走多久。”
姜霓点了点头，目光投向1688号的大门。
翟康神色凝重：“李望舒博士……还在里面吗？”
他突然想到什么，转头看向还在电磁波段与异兽战斗的谢凌：“等等，这里真的是1688号吗？”
谢凌盯着屏幕：“它藏了起来，我找不到它，但我确定它还没死。”
众人陷入沉思。
姜霓很快有了决断：“翟康，宋浩然，你们留下保护谢凌，谢凌继续捕捉那头电磁生物，沐向晚和贯佩星跟我进去，大家带好emp和屏蔽仪，这次的敌人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不能大意。”
“收到。”翟康道，“队长，向晚，佩星，千万小心。”
宋浩然默默给狙击.枪换弹匣：“有问题随时联络我们。”
姜霓打头，带着沐向晚和贯佩星走进1688号大门。
三人本来是以标准战术队形走位，迈过大门时，却突然感觉到本该在身侧策应的同伴消失了。
她们惊讶地转头，在不同的时空睁大了眼睛。
姜霓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一幕。
碧蓝的天空下，绿毯般的草坪上，姜堰提着工具箱，正从家里走出来。
远方，高大的红色机甲抱着双臂，沈文心举着高压水枪，水雾喷洒到红色机甲身上，机甲似乎怕被呲到眼睛，高高地抬着头，像只洗澡时受到惊吓的猫咪。
“妈妈……爸爸……”
姜霓难以置信地喃喃：“还有女巫……”
红色机甲听觉敏锐，两只眼睛倏地转过来看向姜霓，却不防被高压水枪喷了个正着，惊慌失措地抬手遮挡，脚下又没留意，把几蓬开得热烈的蝴蝶兰踩了个稀巴烂。
“小除夕！”姜堰大声喊着姜霓的小名，“傻站着干嘛？不是要妈妈教你开机甲吗？快过来啊。”
不是做梦。
不是精神图景中越来越黯淡的冰冷回忆。
听到妈妈的呼唤，姜霓实在情难自禁，抬脚向着妈妈的方向跑了过去。
一跑起来，她才突然发现自己的腿似乎变短了很多，视野好像也很矮小。
她后知后觉地低下头，看到了一双小小的属于幼童的手。
第53章 过去即未来（2）
姜霓惊讶地看到一团水渍在手背上晕开。
她摸了摸脸上,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冰凉一片。
走过来的姜堰咦了一声，放下工具箱在她面前半蹲下：“我们小除夕受什么委屈了？告诉妈妈好不好？”
姜霓抹掉眼泪摇摇头，看着妈妈说不出话。
姜堰无奈地刮了下她红通通的鼻子, 牵起她的手, 领着她往女巫的方向走。
“你知道想要学会驾驶机甲, 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这个问题……姜霓想起来了。
姜堰教她的第一课, 也是她牢牢记住的一课。
驾驶员最重要的品质是什么？
情绪稳定、坚强勇敢。
驾驶员与机甲人机一体，只有驾驶员心志坚定，才能保证机甲所向披靡。
姜霓心中默默回答，抬头看母亲，却摇了摇头。
年幼的她还不知道这一点。
她希望尽量不改变过去。
未来或许很糟糕, 但轻易改动时间线, 或许事情会变得更加不可控。
姜堰牵着她的手温暖有力，一如她此刻的神情，明媚的阳光映照着母亲上扬的唇角, 照出一个正值巅峰的天才机甲师的自信。
姜堰道：“姜霓，你要记住, 任何时候，再高精尖的武器都是人来使用的, 一场战争的胜负绝不是由纸面上的数据决定，人的意志、战术、战略, 发挥的作用远超人自己的想象。”
“你需要先学会控制自己，才能做到控制机甲, 驾驭机甲。”
母女俩走到了女巫面前，沈文心放下高压水枪擦了擦汗：“总算洗完了, 报告姜队长，任务完成, 有没有奖励？”
姜堰：“多谢沈研究员，等会儿带你出去兜几圈？”
沈文心脸一白，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连连摇头，战术后退：“我还是去做饭吧。”
姜堰哈哈大笑，指着沈文心落荒而逃的背影，对姜霓道：“你爸晕机，小除夕，你要是遗传了这点，想要驾驶机甲的难度可就又变大了。”
姜霓眨了眨眼。
所幸姜霓并没有晕机的毛病，她完全继承了姜堰的天赋，天生就是优秀的驾驶员。
姜堰驾驶女巫，把她高高地举到了半空，她还记得幼小的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
一点也不害怕。
她坐在女巫的掌心，迎着风眯眼望着远方，心想总有一天，她也要有自己的机甲。
她想要驾驶这样高大的钢铁巨人。
想要威猛、强大、无所不能。
姜堰打开工具箱，翻出机甲保养工具：“现在，让我们学习机甲都有什么部件，需要注意什么，这是它的关节，看到这里的轴承了吗？给它上点润滑油，对，你做得很好……”
姜堰带着姜霓，花了一下午把女巫全身上下擦得锃光瓦亮。
等到夕阳西沉，华灯初上，沈文心来喊她们吃晚饭，姜霓还有些意犹未尽。
只是幼小的身躯确实有点疲惫了。
“谢谢小主人。”女巫把姜霓放到草坪上，低下头温和地说，钢铁大手在阳光下晒了一天，一点也不冷。
姜霓仰头道：“不用谢，晚上需要给你盖条被子吗？”
露天席地，对机甲的零器件不好。
女巫道：“别担心小主人。”
随着咔嚓咔嚓的机械传动声响起，红色机甲的背后披上了一条雪白的披风，在黄昏的光芒中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鎏金。
机甲用披风盖住身体：“快去吃饭吧小主人，您现在可是长身体的时候。”
“是啊。”穿着围裙的沈文心说，“想要跟妈妈一样厉害，就要好好吃饭噢。”
姜霓点了点头，左手牵着沈文心，右手牵着姜堰，一家三口在夕阳的余晖中走向家里，影子拖在身后，渐行渐远。
饭桌上，姜堰一边给姜霓剥虾，一边问道：“小除夕知道妈妈为什么叫你除夕吗？”
姜霓无声地望着妈妈笑盈盈的面孔，心里默默说，知道。
姜堰看她呆呆的，哈哈一笑，低头用额头贴了贴她的：“妈妈总是工作忙，所以就想着，给咱们小除夕取个吉利的名字。”
“在地球历中，除夕是全家团圆的日子，等妈妈打跑侵略者，咱们一家，就能一直团圆啦。”
沈文心微笑地看着这一幕，眼里映着橘黄的灯光，家里的光也是格外温暖的。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姜堰战胜母巢，银河系重回和平的未来。
姜堰把剥好的虾递到姜霓嘴边，却发现她不知道在想什么，迟迟没有张嘴。
“怎么今天总是心不在焉的？”姜堰擦了擦手，弹了下姜霓的脑门。
姜霓被弹得轻轻一仰头，才回神似的，张开嘴巴咬住了虾肉。
她慢慢咀嚼着柔软的虾肉，却觉得腮帮子发酸，好像连吃东西的力气都没了。
这股酸意蔓延到眼眶，又有什么液体要涌出来，但她忍住了。
妈妈才告诉她要控制情绪，她不能让妈妈失望。
但弹幕却不是久经训练的战士。
他们可以尽情地宣泄情绪。
【除夕是团圆的日子，有着这样美好寓意的名字，却再也不能和家人团圆了】
【难怪爸爸不叫她除夕，只叫她霓霓，还以为只是长大了，不喊小时候的小名了，原来是没法再团圆了啊】
【别说了，已经被刀死了QAQ】
【垃圾母巢，垃圾异兽，垃圾督察院，垃圾叛徒，都给我死！！！】
【好想抱抱霓姐，心疼】
【泪失禁体质已经哭晕，杀我别用亲情刀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抱着妈妈哭了半天，妈妈还以为我受委屈了，晚上做了好多好吃的，更想哭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希望所有妈妈都要好好的】
【姜堰是不是没死？只是失踪了吧？我不管，没有明确的镜头，就说明是伏笔，肯定没死】
【就算牺牲了也能复活的对吧对吧，什么非线性时空我也不懂，但是都回到过去了肯定能救下妈妈了对吧对吧】
【你们没发现霓姐一直在扮演过去的自己吗……根据我看各种影视作品的经验，改动时间线可不是什么好事……】
【难道还会更糟吗？只是提醒一下妈妈都不可以吗？回到过去难道不就是为了改变悲剧吗？】
【万一引发了蝴蝶效应呢，姜堰恐怕是屠龙战役的关键，如果这一仗败了，别说妈妈牺牲了，整个银河联盟都无了吧】
【这也太虐了吧卧槽，也就是说霓霓好不容易回到了过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赴死，什么都不能做吗】
【我一个旁观者都觉得心如刀割，更何况是霓姐呜呜呜】
【如果是我拉着妈妈转头就跑，为人类付出那么多还被军事法庭认定是逃兵，这冤大头谁爱做谁做，我还不如一家三口一起幸福生活几年，异兽来了银河系毁灭了关我屁事】
【倒也不必这么自私，你妈妈难道比整个银河系都重要吗】
【废话，我妈比整个宇宙都重要，你妈炸了你开心不】
【理性讨论，为什么要人身攻击】
【谁先道德绑架的啊】
【别吵！都去看入站答题，复习弹幕礼仪！】
【问题是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如果带着爸妈跑路能一家三口好好在一起多活几年，也许真的可以这么做，但更大的可能是联盟灭亡，人类再无容身之处】
【记住那句话，结局写在开端前，现在跑路，很有可能下一秒人类文明就会覆灭】
【覆巢之下无完卵，唯一的希望还是战胜母巢】
【霓姐加油！人类加油！霓姐必胜！联盟必胜！】
【霓姐冲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54章 过去即未来（3）
集结的号角在午夜奏响, 姜堰匆匆离开家人，奔赴前线。
姜霓坐在沈文心怀中，在漆黑无光的房间里, 望着钢铁巨人引擎轰鸣, 冲向云霄。
推进器的火光短暂地照亮了冰冷的长夜, 房间内沉默着没有人说话, 沈文心的大手在姜霓头顶轻柔抚过，像安抚，又像汲取力量。
当那一星火光消失在天际，这个无月之夜也就彻底死寂下来，屋外的草坪洒水器不知怎么自动打开了, 嗡嗡地喷洒细密的水雾, 让沈文心想起白日里给女巫清洗的场景。
团聚的时光实在太短暂了。
沈文心低头看了看女儿，姜霓没哭，只是默默地望着窗外, 他却觉得心里发闷。
他把女儿塞回被窝里，掖好被子, 亲亲她的额头：“好了，睡觉了, 妈妈很快就回来了。”
姜霓在黑暗中轻轻嗯了一声。
她知道往后的13年里，沈文心都在这样的期冀中一遍又一遍地体验绝望。
姜霓闭上眼睛。
胸口仿佛被炭火炙烤。
妈妈。
妈妈。
妈妈。
我真的什么都不能做吗？
我是不是做错了？
会不会是我的决定, 导致了你的牺牲。
妈妈，我想你了。
妈妈, 回来吧。
……
姜堰回来了。
姜霓呆呆地望着盘桓在头顶的羲和号空天运输机，女巫、烈焰、破晓、红月、德鲁伊五台机甲依次降落, 狮鹫队的旗帜在空中飞扬，全银河系所有联网设备同时弹出一条爆炸性即时新闻——
《前线大捷！松辽级异兽惨败, 狮鹫队俘获恶龙，传奇队长姜堰再铸联盟荣光》
意气风发的姜堰走下机甲，大步朝着姜霓走来，霞光在她身后，恍如一袭华美的战袍，姜霓这才意识到，这不是她的过去。
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时空。
在这个时空，姜堰没有临阵脱逃的罪名，相反，她带着狮鹫队成功反杀恶龙，成为全联盟的英雄。
弹幕也惊呆了。
【？？？？什么情况】
【狮鹫队打赢了恶龙阻击战？那人类是不是要赢了？这是人类获胜的时空？】
【所以傀儡师不想让霓姐进这道门就是不想让她去人类胜利的宇宙？】
【也别太乐观啊，只是打赢了恶龙，还有母巢呢】
【我不管，妈妈活着回来了，妈妈获得了应得的荣誉，我嚎啕大哭】
【前面担心的问题不存在了，霓姐什么都没做，悲剧已经改变了】
【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不同宇宙的姜堰区别在哪，为什么这个宇宙就赢了，既然战胜了恶龙，太空长城完全没有损坏，接下来是不是就要和母巢决战了？】
【我不造啊】
【啊啊啊啊加油加油，霓姐加油，妈妈加油，大家都加油】
姜霓只觉得全身都在颤抖。
惊喜与不安混杂的浓烈情绪在她年幼的身体中翻腾。
她心情异常复杂地观望事情接下来的发展。
无数媒体蜂拥而至，将姜家挤得水泄不通。
姜堰的胜利、狮鹫队的胜利给久居颓势的联盟注入了一剂强心针，所有人将她视为象征着人类必胜的旗帜。
人们不吝溢美之词地夸赞姜堰，将她称为传奇队长，全民偶像，下一任统帅的最佳人选。
筹谋已久的“斩首”计划加速推进，人们对这个计划的信心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尤其在联盟高层宣布，由姜堰领导狮鹫队执行该计划后，一些微弱的质疑声也都消失了。
人们乐观地、信心满满地期待着“斩首”成功，母巢陨落，银河系重新变为人类的乐土。
这样全社会乐观的气氛，一如当年急速扩张、迫切想要与河外文明取得联系的黄金年代。
似乎没有人记得，正是在那个年代，人类迎来了探索宇宙过程中最为致命的打击。
很快，姜堰带着狮鹫队出发了。
此时姜霓才不过7岁，即便她感觉到强烈的不安，即便她要做什么，也很难获得大人的重视。
更何况，在一个截然不同的时空，任何细微的扰动都会导致无法挽回的严重后果。
她只能做一个沉默的观察者。
姜堰出发的那一天，姜霓依然在父亲沈文心的怀里，远远地望着母亲驾驶女巫向着前线进发。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的出征无比高调，数不尽的长.枪短.炮架在地上、架在直升机中，闪光灯噼里啪啦闪个不停，记者在镜头前卖力地解说，自发前来的民众挥舞着狮鹫队的旗帜，亢奋的人群簇拥着银河联盟的英雄，用所能想到的最高等级礼仪目送他们远去。
姜霓的不安几乎达到了顶点，她握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耳边回响着姜堰出发前的话语。
和狂热的民众相比，姜堰对这次行动的态度要谨慎得多。
甚至可以说，她可能是全联盟唯一一个悲观派。
“霓霓，这次妈妈就不和你说再见了。”姜堰搂着姜霓，怀抱依然那么温暖，她的语气有些奇怪，似乎在这些天的相处中感觉到了什么，“不管发生什么，你要记得，妈妈爱你。”
民众心目中全联盟最英勇最所向披靡的英雄悄悄吐露心声，她贴着姜霓的耳朵，小声说：“其实，妈妈并没有那么勇敢，每一次的战斗原因只有一个，为了小除夕的未来。”
“我希望我的女儿，能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年代。”姜堰说，“妈妈会努力的。”
姜霓把头埋进妈妈怀里，几乎就要说出那句：
“妈妈，不要走。”
她终究还是没说。
姜堰也终究奔赴了她的使命。
轰轰烈烈的“斩首”计划在万众瞩目之下盛大开幕，然后毫无预兆地中道崩殂。
狮鹫队刚出太空长城就遭母巢偷袭，联盟大梦初醒般意识到情报已然泄露，归墟舰队前往支援，只来得及抢回四台机甲。
姜堰和她的机甲女巫尸骨无存，消失在了茫茫太空之中。
烈焰、破晓、红月和德鲁伊则被则被归墟舰队运回联盟指挥中心，四台机甲在激烈的战斗中接近报废，四位驾驶员和一位技师安静地躺在其中，机甲努力地保护过主人，至少为他们提供了最后的栖息之所。
姜堰既死，母巢趁胜追击，松辽级异兽撒旦在太空长城之外陈兵数十万，首次向人类开放沟通渠道。
投降，还能获得母巢划定的栖息地。
如果再负隅顽抗，撒旦将包围银河系，执行人类灭绝计划。
自母巢入侵银河系以来，双方从未开展过属于高等智慧生物之间的沟通，母巢以居高临下的姿态，轻蔑地、坚定地实施着它的侵略，似乎两种文明只能不死不休，绝无共存的可能。
此刻，联盟刚刚惨败，母巢却主动提出了议和，惊魂未定的人类虽然不解，却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惊喜的情绪。
谈判团很快抵达了边境，要求与撒旦详谈议和计划。
如果这是在“斩首”计划之前，谈判团必定会被反抗意志坚定的民众骂得狗血淋头。
这不是背叛全人类吗？
但“斩首”计划的惨败，竟然让社会舆论从高歌猛进急遽退化成心灰意冷。
大家似乎达成了共识，如果在栖息地能够维持生活，那么议和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所有人默契地避开了母巢使用的“投降”这个词。
姜霓觉得很不对劲。
这个时空的舆论仿佛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操控着。
从狮鹫队战胜恶龙开始，就有人刻意地引导民众情绪。
先给予一个过高的期望，然后让这个希望狠狠破灭。
可是……
姜霓心想，如果不是母巢出现了无法解决的棘手问题，又怎么可能会主动让步？
难道敌人竟然会在优势占尽的情况下主动出让己方利益？
没道理。
姜霓心中隐约有了一个猜测，真相似乎还隔着一层水雾，不甚明朗，但已能看到端倪。
三天后，姜堰追悼会召开，一身黑色西装的沈文心牵着姜霓站在姜堰的衣冠冢前，归墟舰队高层出席葬礼。
姜霓看到了舰队司令郑琦，看到了瀛洲号陈思镜上校，还看到了戴一副黑色墨镜、遮住大半张脸的裴燚。
在这个时空，裴燚没有在恶龙阻击战立下大功，自然也没有成为最高统帅。
她站在人群的最后，目光平静地望着姜霓，仿佛已经这样看了很多年。
人群献上白色郁金香，和沈文心拥抱、握手，又或者摸摸姜霓的头，然后沉默着离开。
直到所有人都走了，远远地，只剩裴燚一个人。
姜霓松开沈文心的手，朝着裴燚走过去。
沈文心愣了一下，旋即不知道想到什么，看了看姜堰的墓碑，停在原地，没有跟上去。
姜霓走到了裴燚面前，裴燚蹲下.身，往她的手心塞了一块身份牌。
姜霓低头望去，只见身份牌上的名字果然不是姜堰，而是——
归墟舰队，瀛洲号，姜霓
裴燚抱住姜霓，在她耳边轻声说：“回去吧，你的未来，会是最好的未来。”
姜霓紧紧捏着身份牌，闭上眼睛，那一刻仿佛有无数丝线从四面八方伸出来，想要缠住她，裹挟她，令她无法离开。
然而一只熟悉的、温暖的手突然拉住了她，姜堰的身影出现在时间的尽头，一道虚幻的庞大身影横亘在繁复而错杂的时空线上，它拥有长而弯曲的须髯，星月般的双眸，头顶双角，身躯连绵如山峦。
它是松辽级异兽，恶龙。
恶龙的身上连着数不尽的时空之线，似乎随时都能投放到某个宇宙之中。
姜堰牵着姜霓的手，大手叠小手，一起按在了恶龙起伏的身躯上。
姜霓的手心出现了摧枯拉朽的吞噬之力，恶龙发出了无比痛苦的哀嚎，它身上的时空之线一根又一根脱落了，毫无抵抗之力地进入了姜霓的身体。
或许是一刹那，又或许已经过了亿万光年，姜霓所熟悉的属于母巢的磅礴目光扫了过来。
它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力量正在被窃取，愤怒地投来了磅礴的精神力，然而这力量快要攻击到姜霓时竟戛然而止，仿佛其中有两股截然相反的意志在激烈博弈。
姜堰的身影也随之黯淡下去，她轻推了一把姜霓：“好了，回去吧。”
姜霓下意识往前伸了伸手，指尖和姜堰擦肩而过。
她终于能够确定了。
母巢在不同的时空狩猎人类英雄，姜堰被偷袭后人机俱亡，精神意志却留在了母巢的体内。
在无人知晓的维度，她守护着人类的时间线，守护着女儿的未来。
她是银河联盟的普罗米修斯，为人类盗取了希望的火种。
母巢寄放在恶龙身上的超时空力量，就这样转移到了姜霓身上。
第55章 平民、士兵和科学家
姜霓回到了1688号, 回到了她自己的时空。
她环顾一周，四周空无一人，茂盛的杂草占满了庭院, 墙角一簇野玫瑰若无其事地顾影自怜。
一栋小楼矗立在面前, 门上也有个门牌, 号码是1988号。
姜霓沉吟片刻, 走出庭院，外面的门牌号果然也发生了变化。
这里不是1688号，而是1988号。
是因为傀儡师的力量在衰退？
姜霓不能确认。
守在门外的宋浩然和翟康正仰头望着突然变化的门牌号沉思，看到姜霓出来，松了口气。
随即发现又只有姜霓一人, 心中一沉。
正在和傀儡师对抗的谢凌敲下一串串代码, 头都不抬飞快道：“它在逃跑，但被我封锁在了三公里范围内，它似乎很恐惧, 不敢继续停留在这里……”
姜霓把门里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嘱咐谢凌：“你做得很好, 争取把它困住，我先把贯佩星她们带回来。”
当务之急是把同伴们从不同时空里找回来。
等会儿再收拾傀儡师。
姜霓张开了精神力丝线, 顺着交错复杂的时空之线蔓延，这本是个无比庞大的工程, 却因为同伴之间的羁绊，变得轻松了许多。
在某个时空, 姜霓感知到强烈的共鸣，她顺着那条时间线“望”过去, 看到了农场中劳作的贯佩星。
她的精神力灌注下去，沉浸入那个时空, 却突然想到，或许母巢也是这么和它的子嗣联系的。
她和母巢之间的区别，似乎越来越小了。
……
贯佩星正在果园中采摘刚成熟的葡萄，皮肤被炙热的阳光晒成老农的古铜色，手掌中满是劳作出的老茧。
人类已经在星辰大海中走出很远，从量子计算机到跨星系飞船，层出不穷的高科技把物质生活的丰富程度提升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但联盟很大，又已经持续了一百年的战时状态，许多偏远星球依然无法享受这些先进的技术。
贯佩星的家乡正是其中之一。
在这个缺少采摘机器人的星球，人们只能使用更廉价的人力进行繁复沉重的劳动。
现在正是种植园收获的季节，她必须和父母、弟弟妹妹一起，不停地重复采摘的动作。
她已经记不清年幼的自己埋头在这片看不见未来的土地里是什么心情了，奇怪的是经历了几场与异兽的战斗后，重回这座枯燥的、闷热的、曾令她无比烦恼的种植园，她竟然没有任何负面情绪了。
她在沉闷的劳动中放空思绪，偶尔听到家人在计算今年的产量，肉价上涨，或是未来一周的坏天气等等琐事。
血与火的纷争远去了，留下的是稀松平常的日常，日复一日从未珍视过的日常。
中午，负责做饭的弟弟开着小三轮车来喊大家回家吃饭，贯佩星和妹妹、父母一起坐在三轮车的车斗里，一家五口由小三轮摇摇晃晃地载往家中，整整齐齐戴着五顶手工做的草帽。
贯妈妈照例问起贯佩星上周的小考成绩，她知道大女儿一心离开萧条的故乡，她也很赞成年轻人出门闯荡，看过了外面的世界才不会在晚年留下遗憾。
贯佩星耐心地回答了母亲的问题，突突突的老式发动机声中，她不得不扯着嗓门大声说话，这个习惯曾经让她被同学嘲笑了很久，乡下人总是那么粗鲁。
妹妹却崇拜地望着她，贯佩星在大城市只能算中不溜秋的普通学生，在这样偏远的乡下地方却称得上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三好学生，年年都能拿奖学金的那种。
妹妹的天分就差远了，妈妈和爸爸也常常愧疚地表示，没有给二儿子和小女儿遗传到好的基因，害得他们只能做一个平庸的人。
小时候的贯佩星会大声反驳这一点，并且告诫弟弟妹妹天赋并不能决定什么，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努力。
经历了高中与无数优秀学生的竞争、大学数不尽的天赋出众者，以及从军后一场又一场根本看不到胜利希望的战斗，成年贯佩星的灵魂已经不确定是否有必要离开这样毫无波澜、一眼就能看到头、却平凡安逸、没有那么多痛苦与挣扎的生活了。
像她这样的平庸之人，即便千辛万苦考上了四大军校，进入了传奇舰队，依然只能仰仗着姜霓的天才，不拖后腿已经是最大的贡献。
督察员的质问终究在贯佩星心里种下了自我怀疑的种子，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有必要去做一个机甲驾驶员，英雄合该是天才的荣誉，庸人何必自扰。
一家人在家中吃完平平无奇的中饭，准备午休完再回去接着干活，知了躲在树荫中撕心裂肺地鸣叫，屋子里众人昏昏欲睡。
没有人发现突然阴沉起来的天空，除了久经训练的贯佩星。
她推开窗户神色凝重地望向窗外，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太空降临，无比庞大的阴影从高空笼罩下来，遮蔽了恒星的光芒。
“姐姐，”妹妹从床上坐起来，迷迷糊糊地问道，“怎么了？”
贯佩星捏着窗户边沿的手指一根根收紧，在那阴影离地面越来越近，却始终没有响起警报声的五秒后，她下定了决心。
“把爸妈、你二哥都喊起来，立刻去地下避难所避难。”
“什，什么……”妹妹睁大了眼睛，吃惊地望着神色严肃的贯佩星。
几秒后，意识到姐姐不是开玩笑，她跳下床，飞快跑到隔壁房间大声重复姐姐的话，父亲母亲、弟弟都被惊醒了，大家疑惑地望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上一身运动服的贯佩星。
这个时空的贯佩星才刚上初中，再怎么成熟，毕竟还是个孩子，贯妈妈皱着眉，正要问什么，刺耳的、姗姗来迟的警报声把整颗星球淹没了。
“警告：异兽夜魔正在实施低维展开，预计15分钟后将包围整颗星球，请平民立刻就近避难，机甲驾驶员前往近地轨道拦截，重复警告……”
贯妈妈脸色一变，和贯爸爸对视一眼，一人拉住一个孩子，向地下避难所的方向跑去。
贯佩星跟在他们身后，看到身边慌乱的、拥挤的人群，人们脸上写满了茫然无措，突如其来的灾难打破了平凡的日常。
贯佩星迟疑地放慢脚步，她骨子里还是那个驾驶机甲冲锋陷阵的成年灵魂，异兽来袭她总觉得自己不应该和普通人一样只能躲起来等待救援。
地面传来了细微的抖动，耳边传来了巨大的轰鸣声，她仰起头，看到东北方向几台机甲腾空而起，向着阴影最浓郁的方向冲了过去。
人群中传来轻轻的欢呼声，有人在祈祷，有人在祝福，机甲引擎的火光冲出了大气层，接着蓝色的电磁.炮打在了迅速扩张的阴影上。
一圈又一圈蓝色的涟漪荡开，却只是稍稍延迟了阴影扩张的速度，先是恒星被完全遮蔽，接着是大大小小的卫星，阳光消失了，电磁信号的传播也被阻挡了。
机甲之间的通讯被切断，失去了引导，电路冒出火花，梅小姐时断时续的声音响起：“夜魔实施了电磁打击……尽快离开地面……尽快离开地面……”
贯佩星脸色苍白地抬起头，她看到人们的动作变得迟缓，父母拉着弟弟妹妹的手变得松软无力，这颗星球已然变成了一台超大号微波炉，整颗星球都暴露在电磁波的辐射下。
贯妈妈回过头，一只手拉着妹妹，另只手向她伸过来：“星星，跑快点，快点……”
贯佩星脚步发沉，她想要扑上去挡住辐射，把妈妈和妹妹保护在怀中，然而年幼的妹妹却已经软软地倒了下去，妈妈腿一软跪在地上，抱住妹妹小小的身体，自己却也头晕目眩，再也没能爬起来。
另一边，爸爸抱着弟弟蜷缩起身体，徒劳地捂着弟弟的耳朵，似乎这样就能让喊疼的弟弟好受一些。
焦黑的手工草帽掉落在旁边，被风一吹就滚远了。
仿佛此刻这些平民的命运。
贯佩星单膝跪在了家人身旁，茫然地握住妈妈的手，她环顾四周，到处都是痛苦无比的人类，普通人的大脑几乎被夜魔的电磁打击煮熟了，没有了太阳的星球变得异常寒冷，人们在黑暗中痛苦挣扎着死去。
贯佩星的精神力释放出来，她的太阳穴像被无数针扎一样，但她什么都顾不上地张开了精神力，她本是个平庸的学生，除了精神力特质特殊一点，战斗时没有任何优势。
但此刻她望着家人的面孔，看到妈妈软绵绵地握住她的手，告诉她还能动就快跑，她根本没有逃避的理由。
治愈的能量覆盖了一条街道，蔓延在比邻的街区，近处的哀嚎声减弱了，远方却依然恍如人间炼狱。
贯佩星抬头望向空中，看着那一台台冒着火光摇摇欲坠却依然坚持向着夜魔开炮的机甲，望着那扩张速度越来越慢却依然占据着大半天空的阴影。
她的胸腔一点点被某种情绪填满了。
曾经她想要成为优秀的机甲师，可她的动机并不单纯，她只是为了改变自己平庸的人生，并且觉得这个初衷没什么不对。
在被督察员道德拷问时，她不可避免地动摇了。
如果回到原来的时空，她依然会与姜霓并肩作战，但即便看到过许多星球因为异兽入侵而毁灭的影像，她也从来没有这样痛彻心扉过。
直到现在，看到家人平凡的生活被轻而易举地撕碎，她才终于明白，为什么与异兽的战争是全体人类的战争，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抵抗异兽的侵略。
又有两台机甲一路冒着火花从高空坠落，贯佩星站了起来，精神力远距离链接上机甲，两根细细的随时会断裂的精神力线牵引着沉重的机甲，减缓它们坠落的速度。
她必须做点什么，贯佩星站在家乡的土地上，遥望着侵略者的方向，她第一次知道自己竟然能发挥出这样强大的潜力，她努力链接上落在地面的机甲，为驾驶员抚平精神图景的创伤。
驾驶员来不及询问治疗师是谁，来不及说一声谢谢，他们的精神力稍微平复一些，就再次驾驶残破的机甲，冲向了高空。
贯佩星就这样看着一台又一台机甲重蹈覆辙，逼迫夜魔停下了扩张的步伐，但她的精神力却也已经没有任何压榨的空间，梅小姐的广播通知救援已经在路上了，只要再坚持一分钟……不……56秒就能等到救援。
可最后这56秒出奇的漫长，贯佩星的指甲抓进了泥里，眼前发黑失去了视力，心脏在胸腔里咚咚跳动。
她一秒一秒地倒计时，不知道在第几秒时，握着的妈妈的手滑了下去。
她想抬抬手，摸索到妈妈的脸，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咚！
鼓膜被巨大的心跳声震动，她连听觉也失去了，她在冰冷的黑暗中遗憾地闭上眼睛，她已经做了最后的努力，却依然无法挽救家人的命运。
“贯佩星。”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我们还有希望。”
一道微弱的亮光驱散了黑暗。
“回来吧。”
那道模糊的身影站在时间的尽头，向她伸出了手。
贯佩星慢慢地爬起，先是一步一步地努力走，接着跌跌撞撞地跑起来，她沿着细细的时空之线，奔向时间尽头的姜霓。
……
沐向晚疑惑地望了望四周，周遭笼罩在黑暗之中，耳边隐约能听到雷鸣般的低吼，仔细听能分辨出其中的部分单词，是异兽的语言。
“……现在成立了人类保护委员会，做事要小心些……”
“……你真以为那些家伙是为了人类？这些低贱的、不安分的东西……”
“……母巢毕竟与督察院签订了协议，督察院有监督权……”
“……得了吧，还不是因为外头还有支归墟舰队，母巢只是为了稳住他们，听说屠龙者至今还没有抓到……”
“……不会是督察院和他们勾结在一起吧，毕竟是同类，里应外合也是有可能的……”
“……那就是群没骨头的东西，银河联盟还在的时候，他们的院长罗梅就自愿归附了母巢……”
“……等归墟舰队覆灭，第一个拿督察院开刀，现在，暂时还是得给他们一点面子，不要让外头看出来……”
哗啦——
黑色的幕布掀开了，突如其来的亮光刺痛了眼睛，沐向晚眯了眯眼，抬头望去，只见自己赫然在一间精铁打造的笼子中，周围还有许多同类，一只只硕大的眼睛徘徊在高台上空，完全不在人类生物学常识范围内的异类高高在上地审视着他们。
沐向晚吃了一惊，她明明记得自己是到1688号转移物理学家李望舒的，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一只眼睛咕噜一下转过来，冷冰冰地望向她的方向，沐向晚下意识张开了精神力，隐秘特质最大限度地隐藏了自身的存在感，眼睛的主人目光扫过来，像是完全没看到她一样又移开了。
沐向晚松了口气，随即提着一颗心，缩在角落里，继续小心地观察。
她很快在9点钟方向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瘦削，苍白，金色长发，鼻梁上架着金丝边眼镜。
是量子隧道项目负责人，她的任务目标，物理学家李望舒！
李望舒也被抓了……沐向晚心里发沉，她虽然不懂物理学，但她对量子隧道项目还是有大致的概念的。
这是事关超时空隧道的最高等级保密项目，是人类与母巢公平角力的最重要筹码。
李望舒的地位无可取代，郑司令曾说她一个人就能抵百万大军。
必须想办法把她救出去。
沐向晚不动声色地寻找起可以使用的工具，李望舒朝她投来一瞥，目光转到旁边，一头全身纹路犹如花岗岩的庞大生物腰间挎着一只简陋的皮带，皮带上挂着一大把铜制钥匙。
异兽向来依仗强大的肉.体，科技反倒远不如人类，没有智能锁之类的东西。
沐向晚会意地轻点了下头，李望舒就收回了目光，阖眼似乎在思索什么。
这位量子物理学家的大脑无时无刻不在活跃着，其中蕴藏着沐向晚一辈子也看不明白的知识宝藏。
沐向晚把隐秘特质发挥到了极致，所有异兽都忽略了她的存在。
那头花岗岩纹路的异兽拿起鞭子，打开一只装着人类的笼子，啪地甩了一下，光是鞭子带起的气流就在人类身上刮出了一道伤口。
人类惨叫了一声，异兽哈哈大笑，这才下令道：“坐下。”
“爬。”
“钻火圈。”
“走独木桥。”
“跳过去。”
……
沐向晚默默望着异兽腰间晃动的钥匙串，其他异兽在旁边看乐子，再加上沐向晚存在感又低，压根没人注意她。
她抓住时机，在花岗岩异兽踱步到笼子边的一瞬间，伸手把钥匙勾了下来。
黄铜钥匙撞到一起，差点发出丁零当啷的声响，所幸沐向晚用精神力包住它们，将一切动静隐藏在其中。
她把钥匙串抓在掌心，看了眼铁笼的锁孔，又看了一遍所有钥匙的形状，花了5秒钟找出正确的钥匙，轻轻打开了笼门。
眼睛长在天上的异兽没有发现，笼子里的人类却都看到了这一幕，众人默默望着沐向晚悄无声息摸出笼子。
突然有异兽若有所察，眼睛刚转过来，旁边一个笼子里的人类突然尖叫起来，尖叫声顿时引走了它的注意，异兽把笼子打开，拎出那个人类，狠狠抽打起他。
沐向晚死死咬住下唇，把仇恨与鲜血一起咽进喉咙里。
她没有办法去救那个人。
她深吸一口气，依然按照原计划，先摸到李望舒身旁，打开她的笼子，把她从里面接出来。
李望舒沿着阴影小心翼翼走向高台边缘，沐向晚抬头看了眼仍在教训吸引了它们注意力的人类的异兽，深吸一口气，加快速度，一一打开剩余人类的笼子。
所有人迫不及待地走出了笼子，沐向晚的隐秘却不能覆盖他们每一个人，她只能回到李望舒身旁，确保物理学家的安全。
在沐向晚保护着李望舒沿着地毯爬下高台的时候，人类的出逃还是被异兽发现了。
异兽发出了雷鸣般的怒吼，扬起鞭子抽向落在最后的人类。
人类短促地惨叫了一声，就再也没有声息。
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众人惊恐地尖叫起来，无头苍蝇似的只顾着向前逃窜，有两个一头钻进异兽的爪牙间，被一巴掌拍碎了半边身体。
沐向晚深深望了一眼这些异兽的模样，拉起李望舒，躲进高台边缘的帷幕阴影中。
她看到角落里的广告牌才知道，原来这高台是杂技舞台，那笼子里的人类，自然就是被驯养的杂技表演动物了。
这就是督察院他们求的共存吗？
沐向晚默默地想。
督察院知道这里发生的事吗？
知道投降后人类的处境吗？
李望舒似乎感觉到沐向晚的心情，她不太熟练地抱了抱年轻战士的身体，感觉到什么，突然愣了一下。
沐向晚用手势比划：怎么了？
李望舒摇头，目光奇异地望着她，眼睛在黑暗中发着亮。
沐向晚疑惑地看了看身上，刚想再问，李望舒拉住她，在她手心写了一句话。
【你的身上，有时间的气息。】
沐向晚微怔，在捞钥匙、开锁、救人的过程中，她也没有停止过思考自己怎么会来了这里，也确实觉得这里是另一个时空的可能性很大。
但她没想到李望舒能直接感受出来，时间的气息……是什么？
这个概念解释起来太复杂，还是得真的安全了才能细细交流，李望舒告诉沐向晚，她有联络归墟舰队的办法，只要逃出去，联系上归墟舰队就还有希望。
沐向晚点了点头，她从帷幕的缝隙中看到，异兽都追逐着其他人类离开了，她们正好趁此机会，从杂技团的后门逃走。
李望舒卷起袖子，掀开胳膊上一块仿真皮肤，皮下赫然是一台微型量子计算机。
她用量子计算机轻松破解了杂技团的网络，获得了路线与地形图，这时沐向晚才知道，原来这个杂技团还只是一座庞大动物园的冰山一角，其他地方还关着成千上万的人类。
沐向晚不知道是在向李望舒解释，还是在说服自己：“我没办法救他们，先逃出去，告诉归墟舰队，这种规模的异兽，只有机甲大军才能抗衡……”
李望舒点头道：“小沐，不用有什么思想负担，保护好我，才有希望救他们。”
物理学家毫不避讳地表示自己的重要性、优先级更高，似乎完全把人人平等的普世价值观抛在了脑后。
沐向晚却知道她就是这样的人，对她来说保持理智清醒的判断永远比浪费时间左右为难更好。
借助李望舒的地图，沐向晚的隐秘特质，两人躲过了一头又一头异兽的搜索，逃到了动物园外的山林中。
她们的目的地是山林深处的一处峡谷，在那里避开异兽，等待归墟舰队的救援。
去往峡谷前，李望舒回头看了眼山脚下的动物园，不知做了什么操作，动物园里突然冒出了火光。
大火在异兽所处的办公室、休息室烧了起来，嫌恶低等生物一身臭味的它们将自己与关押人类的地方隔离开，于是被关着的人类就看到异兽灰头土脸地救火，最后只能看着烧成一地灰黑的废墟发呆。
偏偏这时又刚好下起大雨，异兽们没有遮蔽，又生性畏水，一时间竟惊慌失措，满地乱蹿，有的还触发了应激反应，僵硬地倒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人类哈哈大笑起来，他们笑出了眼泪，心想这就是所谓的高等生物吗？
不过如此。
沐向晚和李望舒在峡谷中发出信号，等待归墟舰队的救援。
在这段时间里，李望舒向沐向晚解释了“时间的气息”。
“量子隧道项目已经研究了十几年，一直卡在一个关键节点。”
“母巢在制造第一个虫洞时，时间战争就已经打响了，但那时的联盟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母巢锁死了人类的虫洞技术，使得人类无法超越时间的束缚，太空长城的建立、五大战区的划分、九名源级机甲师的镇守，都是不得已而为之的缓兵之计。”
“在时间维度的战争面前，要塞战毫无意义，你知道源级机甲师是怎么来的吗？”
“母巢出让了恶龙的能量核心，一种名为源晶的神奇物质，源晶分为九份，造就了九名源级机甲师，象征人类最强战力。”
“但那只是给人类一点自我安慰的虚假象征，所谓的最强战力无时无刻不把控在母巢的手掌心，生杀予夺，人类哪里有反抗之力？”
“以督察院为代表的投降派却天真地认为这是母巢诚意的表现，人类与异兽还有共存的希望，人类这么多年历史，难道听说过被侵略者主动原谅，主动求和，就真的能获得侵略者的怜悯？”
“母巢愿意出让那点微不足道的利益，毫无疑问是有一个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我本来以为我的量子隧道项目是这个理由，只要人类也能获得超越时间的束缚，这场不对等的战争就重新回到了平等较量的尺度。”
“但这么多年的瓶颈让我迟疑了，或许量子隧道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否则母巢为什么放任我的研究？投降派占据了联盟高层的主流，母巢用恶龙的源晶换来了督察院的支持，他们按照母巢的要求四处猎杀人类中的顽固分子，我却受到了最严密的保护。”
“我甚至一度怀疑我的研究成果非但不能帮助人类，还有可能造成与之相反的严重后果，或许量子隧道反过来被母巢利用了，人类被我推入了更危险的深渊。”
“我也曾千百次询问自己是否要放弃，最终却还是坚持了下去，不知道为什么，我自负地认为我的判断没错，超越时间的战争只能以超越时间的方式获胜。”
“我对自己的身体进行了大面积改造，把量子计算机植入了我的身体，在我的大脑中设定了自动检测程序，量子隧道虽然还没有开发成功，但我还是获得了一些微不足道的成果。”
“母巢在狩猎人类天才，我在这个过程中捕获到了它的精神力特质，于是我设计了一款智能芯片，输入母巢的精神力特质作为参考量，随时随地检测周围是否存在类似的物质，我想母巢的超时空能力一定也不是凭空产生，必定有它的物质基础。”
“直到联盟投降，无数人类像牲畜一样被圈养，被宰杀，我都没有检测到这类物质。”
“直到你的出现。”
“芯片第一时间向我的大脑播发了告警信号，我的大脑在惊喜地颤抖，这么多年的等待是值得的，你所拥有的特质将是量子隧道研发成功的关键。”
李望舒详尽地解释了整个项目的来龙去脉，沐向晚听到最后心中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不是我，是姜霓。”
“什么？”
“我的战友姜霓。”沐向晚道，“李博士，我曾在姜霓的身上检测到成型的量子隧道，检测装置也是你安装在我的终端上的，我能够带有‘时间的气息’，或许是因为和姜霓近距离接触过。”
李望舒苍白的脸色更加苍白了，眼睛却亮得惊人：“你在姜霓身上检测到了完成的量子隧道，又穿越时空把它的特质带到了我身边，帮助我突破了瓶颈，真的制造出了超时空隧道。”
沐向晚疑惑地道：“这岂不是产生了时间悖论？”
“不，一旦超时空隧道建立，时空就从线性变成了非线性，不需要纠结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
李望舒说着，已经打开植入身体的量子计算机，迅速投入了工作。
嵌入大脑的芯片完成了超时空物质的解析，量子隧道的成功近在眼前。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一股磅礴的无可阻挡的精神伟力扫视了过来，沐向晚从身体到灵魂都战栗起来，她下意识张开精神力隐藏她和李望舒的存在。
那磅礴的伟力被暂时欺骗了，但它没有放弃，李望舒从其中感觉到出离的愤怒与错愕，仿佛苦苦寻找许久的珍贵食物竟然近在眼前，仿佛被看不起的虫子欺瞒许久后的怒不可遏。
沐向晚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李望舒被严密保护，研究却又不被重视。
联盟高层并没有全部沦陷，有人在谨慎地保护着人类的唯一希望。
一定要撑到李望舒研究完成的那一刻。
沐向晚咬紧牙关，她曾经抵挡过母巢的扫视，却只有一刻就吐血昏迷过去，当时姜霓的精神力紧接着就顶替了她，保护了她和其他人。
她能感觉到，经历过那一次的战斗她的精神力得到了长足的进步，不管是强度还是坚韧程度都增长了许多。
母巢发觉到了超时空隧道的进展，搜索得异常细致，沐向晚只觉得自己的精神力在一遍又一遍的筛查中一次又一次破碎再重组。
她鼻腔发热，抬手一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流了满脸血，鲜血浸透了胸前的衣襟，散发出浓郁的铁锈味。
血腥味又引来了野兽的注意，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与低沉的吼声迅速靠近，沐向晚撑着身体勉强起身，身在杂技团沦为表演动物的她身上自然没有可以使用的武器，她只能折断树枝，用身体挡在李望舒面前。
李望舒一直埋头在量子计算机中工作，她问到了沐向晚身上浓郁的血腥味，感觉到了一股庞大的力量在她们上空徘徊，但她不能停下，此刻只有完成超时空隧道，才能救人类，而救人类，正是为了救自己。
几双碧绿的眼睛出现在了不远处的林叶间，在全副武装的情况下沐向晚单人足以全歼这些野兽，但现在她既没有任何可供一战的武器，又要抵挡母巢的检视，她全身汗如雨下，毛孔中都开始分泌出血雾，她几乎要把这具身体的最后一丝潜力都榨干了。
野兽察觉到了她的虚弱，咆哮着冲了上来，沐向晚几乎能嗅到它大张的口中喷吐的腥臭气味。
啪嗒。
折断的树枝掉在了地上，沐向晚无力地单膝跪倒，她的眼前发黑，呼吸沉重，胸腔剧烈起伏。
母巢又一次扫视已经到来，她必须把全部精力集中到隐藏李望舒，她只能以身体为最后一道城墙，抵挡野兽的利齿尖爪。
她在昏天黑地中仿佛看到了人类的历史，过去的千万年中，人类正是从直立行走开始，从制造出第一个工具开始，战胜无数肉.体更强大的种族，发展出瑰丽璀璨的星际文明。
不管是野兽还是异兽，人类不会跪着生，宁可站着死。
文静内敛的战士在黑暗中发出第一声怒吼，她重新站了起来，精神力犹如张开的风帆，操纵着摇摇欲坠的破船迎风破浪。
她从地上重拾起了看似脆弱的树枝，精准地插.入了野兽的咽喉。
母巢再次失败了，愤怒的精神力掀起飓风，野兽悲鸣一声，喉咙中喷出大蓬热血，噗通坠落在地上。
“成功了……”李望舒不太自信地低声自语，曾经冷血地表示“我更重要”的物理学家望着梦寐以求的作品，一时间却失去了自信，“……真的成功了……”
沐向晚松了一口气，强撑的身体再也无法保持站立，直直地向后仰倒。
但她没有摔在坚硬的地面。
李望舒冲过来抱住了她，在浑身浴血的战士耳旁用颤抖的声音说：“我们成功了……”
沐向晚想要睁开眼睛，再看一眼李博士，看一眼她给全人类带来的希望，可她实在太累了，甚至连抬起眼睑的力气都没有。
她坠入了黑暗中。
她在黑暗中沉沉浮浮不知过了多久，仿佛胸口突然被注入一剂强心针，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弹了起来。
“沐向晚。”
熟悉的声音在喊她。
“回来吧。”
微弱的光芒照亮黑暗。
“你做到了。”
“你做到了应做的一切。”
一道模糊的身影站在时间的尽头，向她伸出了手。
“姜霓。”
她辨认出那道身影，一步一步努力走向姜霓，她感觉到那磅礴的精神伟力依然在交错的时空之线上扫视，但现在，她已经不用再惧怕了。
姜霓就站在那，将所有危险隔绝在了时间之外。
第56章 姜霓（黑化版）
拉回贯佩星和沐向晚后, 姜霓继续寻找男主纪临泽和他的临时搭档徐剑。
当她把目光投向纪临泽所在的时间线，精神图景中的弹幕才再次出现。
姜霓猜测，纪临泽是这部番剧的观察窗口, 漫画只会聚焦在主人公身上, 主线之外的配角、路人不会过多关注。
从姜霓的视角来看, 弹幕消失了一段时间。
但弹幕却没有发现时间的跳跃。
或者说, 对观众来说，这只是正常的场景切换。
【小纪这是穿到了平行世界的自己身上？】
【这……怎么好像是原来的剧情……】
【卧槽霓姐！卧槽剧情杀！不要啊，还我霓姐呜呜呜】
【原来平行时空的霓姐刚出场就领便当了……】
【呜呜呜我的表情和小纪一模一样，我不能接受呜呜呜】
【什么情况啊？？还能回原来的世界吗？？？我要霓姐活着啊啊啊】
【别慌别慌，刚刚霓姐不是也穿到平行世界了吗, 要是回不去了这剧情就没用了】
【在姜霓的平行宇宙里, 姜堰打赢了恶龙阻击战，但斩首计划失败，人类投降, 在纪临泽的平行世界，姜堰依然是叛徒, 姜霓死在播种者面前，纪临泽为了替学姐报仇, 终其一身都在努力晋升源级】
【平行世界的悲剧不会重演，这一次, 联盟必胜，人类必胜】
纪临泽看不到弹幕, 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他感到很茫然。
他本以为只要努力训练，早晚能够加入归墟舰队, 跟随姜霓的脚步驱逐入侵的异兽，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他从来没想到, 有一天他会眼睁睁看着姜霓死在面前。
由于姜堰还背负着叛徒罪名，姜霓的葬礼只能低调举行，联盟指挥中心下发了抚恤金，却对姜霓的身份定位含糊其辞。
超过一半的高层认为她只是一名军校生，在播种者一战中表现平平，即便因此牺牲也不应当获得荣誉。
纪临泽和幸存的同学们数不清多少次发起联名申请，请求指挥中心重新评估，姜霓用身体挡住了播种者侵略的步伐，按照军功标准应当获得一等功的荣誉。
然而每一次联名上书都仿佛石沉大海，毫无回音。
姜霓的父亲沈文心比他更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
纪临泽去看望他时，他只是面无表情地说：“没关系了，不用为了死人白费力气。”
纪临泽事后想起这句话，万分痛恨自己的疏忽大意，一个痛失爱女的父亲，究竟绝望到什么地步，才会说出“没关系”这三个字呢？
当他走出姜家大门，耳旁听到坠落的巨响时，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他回头望向响声传来的方向，看到沈文心身下迅速蔓延开的血迹。
“沈叔叔。”
纪临泽挪动着僵硬到麻木的双腿，跑到沈文心面前，看到他手中仍然死死捏着两块身份牌。
一块是姜堰的，一块是姜霓的。
“啊——”
纪临泽突然从梦中惊醒。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身体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围在旁边的同学们被他吓了一跳。
“做噩梦了吗？”
“还以为你晕倒了，结果只是睡着了吗？”
“为了逃掉3000米体测你可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同学们叽叽喳喳，打在头顶的阳光耀眼得令人头晕目眩，纪临泽环顾一周，看到了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这些人，不是都被播种者杀死了吗？
他撑起身体，低头看了看掌心的纹路，发现这双手并没有多年训练的老茧和伤疤，心中涌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他再次穿越了，穿到了另一个平行世界。
纪临泽心跳加速，这岂不是意味着，许多遗憾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他眼睑瞬间抬起，整个人从地上弹起，想也不想地奔向沧大的方向，不顾身后同学们疑惑的议论和体育老师诧异的呼喊。
他要去找学姐，他要向学姐示警！
【别说小纪了，我都顶不住了，霓姐这什么美强惨剧本】
【这破联盟一天天针对霓姐有毒吧，直接推翻算了】
【我真的要说脏话了！姜妈妈被诬陷，英雄蒙尘也就算了，姜霓凭什么不是一等功，凭什么！】
【我受不了，我替霓姐委屈，联盟趁早灭亡吧】
姜霓的精神力沉入纪临泽所在的时空，却惊讶地发现主角果然有不同之处。
他所处的时空时间流速远高于其他世界，这么短时间里他居然已经在其中过了好几年。
她正要把他捞出来，后者却又因为受到某种刺激，精神力剧烈波动，与时空线上的母巢发生了共鸣。
为了防止母巢盯上纪临泽，姜霓迅速张开精神力裹住了他的身体，量子倒影下的纪临泽倏地一闪，再次穿梭时空，进入了比邻的平行世界。
姜霓若有所思地望着弹幕。
这是进入主线剧情了吗？
她犹豫了一下，目光紧跟着纪临泽，没有再尝试直接将他唤醒。
落入平行时空的主角，或许能带来更多有用的信息。
纪临泽很快跑到了沧大，找到了机甲系的训练场地。
烟尘弥漫的场地中央，果然矗立着那台本已销毁在战斗中的黑色鎏金机甲。
“猎人。”纪临泽的视野变得模糊了，他仰着头望着猎人的驾驶舱，想要看清其中的驾驶员。
猎人却抓住训练用的人造异兽，将它毫不留情地撕成了两半，透过泼洒的血雾，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纪临泽愣了一下。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同世界的姜霓，或许性格也是不一样的。
但不管怎么样，他都要把播种者的事告诉学姐。
纪临泽下定了决心，他守在训练场门口，一直等到天黑，机甲生才陆续结束训练，走出场地。
纪临泽一眼就认出姜霓的身影，连忙小跑过去：“学姐，我有事要……”
“姜霓”冷漠的目光逼停了纪临泽的脚步。
纪临泽咽了口口水，鼓起勇气重复道：“我有事要跟你说，可以跟我过来一下吗？”
“姜霓”一言不发地盯着纪临泽，好半天才点了下头。
两人走到僻静无人的角落，纪临泽飞快地把平行世界的事情说了一遍，以他对学姐的了解，她一定会很重视这样的情报的。
但一直等他说完，“姜霓”的表情也没什么波动。
“就这些？”“姜霓”说出了见到他后的第一句话。
“学姐你一定要小心。”纪临泽着急道，“播种者的情报不全，你才因此吃了亏……”
“放心。”
“姜霓”的话刚让纪临泽松了口气，她就又用纪临泽从来没有听过的厌恶语气说：“我不会做这么蠢的事，用自己的命去换一群垃圾苟活。”
纪临泽愣住。
他正全身僵硬不知道说什么，“姜霓”已经面无表情抬脚走远了。
纪临泽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发现她的身边没有贯佩星，更没有宋浩然、沐向晚、谢凌和翟康等等好友。
【是黑化的霓姐！】
【小纪：给我整不会了】
【小纪的表情笑死了，我也想被霓姐凶，姐姐别骂他了骂我吧】
【好变态啊前面的，我觉得还是骂我好了】
【？？？大家对姜霓是不是太宽容了，这种话都说得出口，她真的不是反人类了吗】
【反正如果是我，我早反了】
【前面的圣母，乐山大佛的位置让给你坐好了】
【怎么就圣母了？姜霓在骂普通人垃圾啊？你们这么护着她，姐姐反手一个死了活该哦。都把自己当天龙人了是吧？】
【我突然懂了为什么联盟高层那么垃圾了，估计都是这种想法吧，你有能力就应该为人类牺牲，什么，你要荣誉？不好意思，你不配】
【甚至连脾气都不能有，不然就给你扣天龙人的帽子哦】
【可是这个世界的姜霓并没有战死啊】
【只不过是妈妈战死却被骂逃兵而已啦～即便是这样也不能黑化呢】
弹幕吵得不可开交，姜霓望着“姜霓（已黑化）”的背影，却弯了弯唇角。
果然，人是不可能讨厌自己的。
即便看到说出别人是垃圾这种话的自己，姜霓也没有觉得她可恶。
事实上她脑中浮现出这20年来的经历，想起那些出现过许多次的幽微的晦暗的情绪。
母亲死讯传来的那一刻，她恨过救援不及时的蓬莱号。
被同学骂叛徒的女儿的时候，她恨过所有无知而自大的人。
沈文心一次又一次上诉失败时，她想炸了最高法。
每一次驾驶猎人，每一次精神链接，每一次在精神图景中看到再也回不来的母亲，姜霓都认真地期盼过世界毁灭，人类与母巢同归于尽。
姜霓在自己的世界里，默默消化了这些负面阴暗的情绪。
她现在才知道，在另一个世界，没能排解这些情绪的她，会长成这个模样。
尖锐、冷漠，嘲讽一切高尚的行为，将牺牲与奉献视为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事。
姜霓望着纪临泽纠结许久后，又一次找到“姜霓（已黑化）”，他不光有播种者的情报，还有羽蛇的，他希望能帮助“姜霓（已黑化）”，却不出预料地又碰了一鼻子灰。
姜霓看到没有她挺身而出的情况下，播种者来袭时，她的班主任、退役多年精神图景近乎干涸的乙级驾驶员王蹇之，和宋浩然的母亲、早已转任行政工作的宋副校长，以及3名在校教官一起，驾驶着训练用的机甲奔赴前线。
尽管纪临泽提前提醒了拉普拉斯高中的老师和学生，大部分学生也顺利进入了地下避难所，播种者依然肆意虐杀了不少师生，退役驾驶员的精神图景无力承载机甲，无法有效牵制异兽，播种者吸收了大量能量后，制造了一场骇人听闻的大爆炸。
爆炸发生时，王蹇之、宋副校长和3名教官驾驶机甲挡在了还没来得及关门的地下避难所前，准备用身体做盾挡住这一波冲击。
高大的黑色鎏金机甲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慨然赴死的老师们愕然看到，那个平时阴郁寡言、连机甲都透着阴森古怪的学生，和她此世唯一的战友一起，拥抱了那毁灭性的亮光，冲向了昏暗的天空，化作了一道血与铁组成的流星。
第57章 茶艺师
【前面的圣母哪儿去了】
【霓姐, 呜呜呜我霓姐】
【我真的讨厌霓姐了，讨厌她总是这么牺牲自己为他人555555】
【即使是这个孤僻、冷漠、没有人喜欢的姜霓，依然为了人类付出了一切】
【每当我以为霓姐已经够惨的时候, 她居然还能更惨！这一次甚至连朋友都没有了！呜呜呜星星小天使哪儿去了】
【老贼我恨你, 你到底跟霓姐什么仇什么怨】
对于平行世界的遭遇, 姜霓本人倒还没什么反应, 反倒是旁观者一个个心态崩了。
纪临泽的自毁属性大爆发，他把一切责任归咎于自己，坚信是自己把霉运带给了姜霓。
吊唁完回家，做了一桌菜，在对面的位置放上姜霓的碗筷, 纪临泽向着虚空敬了一杯酒, 随即一饮而尽。
加了□□的毒酒很快发作，纪临泽倒伏在地，瞳孔扩张, 不到2分钟就失去了呼吸。
仿佛一个做不完的嵌套式噩梦，陷入黑暗的下一秒, 纪临泽又在新的平行世界睁开了眼睛。
他望着熟悉的同学们，没有多说什么, 回家后直接划破了颈动脉，再次自杀。
然后是新的平行世界。
正走在放学的路上, 他趁周围没人，跳入河中, 溺水而亡。
……
纪临泽总共自杀了37回，杀到后来弹幕都不忍心看了。
【小纪对自己是真的狠】
【自杀是没有用的, 还不如去杀老贼】
【勇敢的少年啊，是时候突破次元壁了！】
【支持小纪打破第四面墙, 老贼id奉上】
【笑死，sir，this way】
【老贼：就是你把鬼子引来的】
【老贼看着新一话的刀子陷入了沉思】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小纪已经灭亡了37次，该爆发了】
一次又一次自杀，却一次又一次重生在不同的时空，纪临泽似乎终于意识到，逃避无法解决问题。
他开始尝试改变“姜霓”们的命运。
但这些尝试也一次又一次失败了。
“姜霓”们也贡献了许许多多不同的死亡姿势。
目睹这一切的姜霓一时间也有些沉默。
她才知道人能有这么多死法。
死的还是自己。
怪不吉利的。
第38次拯救“姜霓”失败后，纪临泽彻底迷茫了。
“如果不管我怎么做，都改变不了既定的命运，又为什么要让我活这么多次？”
“难道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嘲弄吗？”
纪临泽苦思冥想，终于走上了所有绝望之人都会选择的最后一条路。
他开始求神了。
望着那张被烟雾模糊的少年面孔，弹幕哭笑不得。
【看把孩子吓的】
【病急乱投医了属于是】
【讲道理小纪不疯已经很好了，自己死了37回，亲眼目睹最喜欢的学姐战死38回】
【为什么那么多世界都没法拯救霓姐，那原世界的霓姐是怎么活下来的】
【好像真的有不可抗力似的】
【世界线收束？】
【原世界一定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动，才能完全改变霓姐的命运】
【求神不如求己，小纪是真的乱投医了】
事实证明求神拜佛确实无用，又一个“姜霓”倒在了纪临泽面前。
这一次的纪临泽却很平静。
他的精神已经在37个自杀的世界、38个“姜霓”战死的世界得到了充分的锻炼。
跪在神像前，乞求虚无缥缈的神明降下恩赐，是他最后的软弱。
纪临泽睁开眼睛，眼前是熟悉而陌生的新世界。
他脸上的神情变得很陌生。
即便是看着他一路走来的姜霓，也有些惊讶。
当漩涡般的虫洞如期而至，播种者的身影出现在拉普拉斯高中门口，纪临泽没有像以前一样，引导同学和老师避难，也没有去找“姜霓”，提醒她播种者暗藏的杀招。
他冷静地注视着长有羊角、触须、六足的怪物，精神力释放，轻不可闻地道：“白鸽。”
呼啦——
一大群白鸽从教学楼顶惊起，振翅飞向碧蓝的天空，一台身姿矫健的银白色流线型机甲从教学楼后跃出，一手抓住怪物的触须，一手托起了纪临泽。
他竟然提前搞到了机甲，还将它藏在了学校。
引擎轰鸣声响起，不远处，数架空天运输机正吊着猎人为首的五台机甲飞来，纪临泽知道，如果他不能及时解决掉播种者，“姜霓”就会因为种种阴差阳错，死在今日的战场上。
白鸽抬起右手，将纪临泽送入了驾驶舱，机甲神经回路放大了纪临泽的精神力，播种者的目光一瞬间被吸引到他身上，流露出极致的贪婪与渴望。
它看不到的是，驾驶舱中的纪临泽神色比它更加扭曲，那张原本白皙秀气的面孔青筋暴起，一点点爬上了血色与疯狂。
下地狱吧——
少年无声地呐喊。
本该象征和平的“白鸽”与长着恶魔之角的怪物扭打在一起，伴随着沉闷的击打声响起，绿色的酸液四处飞溅。
嗡鸣的振动刀切碎了它的羊角，剖开了它的腹腔，取出了其中的驾驶员。
白鸽却没有就此收手，它转过身，继续一拳一拳地殴打几乎咽气的怪物。
“姜霓”驾驶着猎人本来要上前帮忙，看到这一幕有些迟疑。
这位驾驶员……和这头异兽有私仇？
要不是血海深仇，感觉不会下手这么狠啊……
【笑死，小纪把我们霓姐都干懵了】
【不是，让我翻翻小纪以前的人设，内敛，害羞，有点自闭的孤独少年，现在？？？】
【自闭能救霓姐吗？不能！那还不如发疯，我和小纪一起发疯啊啊啊】
【阴暗，蠕动，爬行，一拳打飞！】
【刚刚小纪站在拉普拉斯高中门口，旁边就是学校的牌子，我一个激灵，突然懂了为什么学校要叫这个名字】
【什么什么，为什么】
【你们知道物理学四大神兽吗】
【我知道我知道，薛定谔的猫，拉普拉斯妖，芝诺的乌龟，麦克斯韦妖】
【拉普拉斯妖！】
【是的，拉普拉斯妖，这是一种假想生物，假如有一只恶魔能知道每个粒子的位置和动量，它就能计算出所有基本粒子下一时刻的位置，也就能预测宇宙的未来】
【咦，小纪现在不就相当于能够预测未来吗】
【是啊，所以老贼取名果然是有深意的】
【男主终于成长了，不容易啊】
【就是精神状态堪忧……】
【那又咋了，人生在世哪有不疯的】
【大家快去评论区，已经有人把小纪的表情做了表情包】
【哈哈哈哈哈收了收了，非常符合我的精神状态】
纪临泽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鬼畜区出道了，他把积累了76个世界的愤怒全都发泄在了播种者身上，最后还是“姜霓”驾驶猎人强行把他架开的。
因为此时的播种者已经被他的白鸽活生生打成了二维形态，扒在地上撕都撕不下来的那种。
猎人强行制止了白鸽单方面的殴打行为，“姜霓”在通讯频道中语气生疏地安慰道：“它伤害了你的家人吗？它已经死了，我想你的家人也不会希望你继续下去……”
纪临泽垂下手，白鸽掌心的振动刀收起，他发红的眼睛透过驾驶舱，盯着猎人：“不是家人……是最重要的人……”
“姜霓”一怔，她正要说什么，突然有所感悟地抬起头，望向天空。
空中一碧如洗，只有几道空天运输机划过的尾流，但“姜霓”总觉得，仿佛有一道熟悉的目光在看着她。
姜霓和“姜霓”的目光跨越时空，交汇在一起。
驾驶舱中的纪临泽垂下眼睑，再次陷入一片纯粹的黑暗。
……
“……学姐！”
纪临泽猛地睁开眼，看到了站在他面前完好无损的姜霓。
他骤然睁大了眼睛，尽管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周围贯佩星、沐向晚、翟康、宋浩然、谢凌甚至徐剑都在，身体却已经先行一步，大步上前紧紧抱住了姜霓。
“学姐，你还活着。”
同样劫后余生、看到他张开双臂、准备和他拥抱一下的徐剑：“……”
虽然是搭档，但是好像被无视了呢。
【噗我要被背景里小谢的表情笑死了】
【哈哈哈哈一脸扭曲的小谢】
【小谢啊，技术宅是没有前途的，趁早和小纪学习开机甲吧】
【这一波小纪真的上大分，小谢平平无奇】
【emmmm傀儡师抓到了吗，留给谢凌的机会不多了】
【是哦】
一阵兵荒马乱后，大家在原1688、现1988号门口，边补充能量，边讨论交换线索。
可以知道的是，跨入1988号，会穿越时空，成为平行世界的自己。
而大家原本的目的，都是到1688号找到物理学家李望舒。
沐向晚后悔道：“我在我的时空遇到了李博士，但没来得及问她知不知道什么。”
姜霓摇头：“那个时空的李望舒未必了解这个时空的事。”
沐向晚想了想：“也是。”
贯佩星咽下嘴里的能量棒，思考道：“我们的导航是被傀儡师篡改的，它不想让我们去真正的1688号，把我们引到了这里，为什么？”
“李望舒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翟康一边按住拳头硬了的谢凌，一边分析，“我怀疑李博士被异兽控制住了，但又没完全控制住，所以母巢想把我们牵制在这里。”
“所以我们要尽快找到真正的1688号。”姜霓又看了眼地图，尽管1988号的门牌已经暴露，地图上依然显示着电磁干扰后的定位，傀儡师不死，他们没有办法知道真正的目的地在哪。
谢凌面色沉沉：“我用emp攻击了它所在的频段，但这种电磁形式的生命很难彻底杀死，只要它一直潜伏在背景噪声中，我们就拿它没办法。”
“我来试试能不能把它引出来。”纪临泽把手搭在颈间的黑色项圈上，他简单解释了一下自己特殊的精神力特质，目光落在姜霓脸上，等待她的指示。
谢凌本来就不好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但纪临泽是为了任务主动当诱饵，他也不好说什么。
姜霓点头，同意了纪临泽的请求：“谢凌会保护你的。”
在电磁领域，当然是谢凌更专业。
得到姜霓的认可，谢凌转怒为喜，矜持道：“放心吧，只要它敢来，我就让它有来无回。”
纪临泽目光转向谢凌：“那就拜托你了，毕竟你是学姐信任的人。”
谢凌皱了下眉，觉得这句话莫名有点茶，但看纪临泽表情诚恳，又似乎只是单纯地信任姜霓。
纪临泽手指微动，很快解开了扣在颈间的精神力限制环。
姜霓不动声色地环住双臂，经历了76个世界的千锤百炼，纪临泽的精神力更加壮大了，也更诱人了。
即便是姜霓，也有种控制不住、想把纪临泽的精神力生吞活剥的冲动。
更何况是已经被谢凌多次攻击、正处于虚弱状态的傀儡师。
原本潜伏在背景噪音中的特殊电磁波瞬间躁动起来，在谢凌的便携式频谱仪上激烈跳动。
它甚至连挣扎都没挣扎，立刻往纪临泽的方向猛扑。
只要吃了这家伙的精神力，它就能恢复如初，甚至变得更强。
此刻的纪临泽，俨然就是傀儡师眼中无比美味的十全大补丸。
纪临泽虽然看不见它，精神图景却能感觉到呼啸而来的电磁风暴，他看了眼谢凌，脸色突然变得无比苍白。
专心调试设备的谢凌没看到他的眼神。
他盯着频谱仪上的曲线，将emp的方向瞄准傀儡师来袭的方向，3、2、1——
精准而有力的无形能量一瞬间释放，霎时击穿了尖锐特殊的电磁波。
被诱饵冲昏头脑的傀儡师倾巢而出，却被一击毙命。
所有人只觉得仿佛太阳穴擦了清凉油，原本有些昏沉的大脑突然变得清明。
眼前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拂去尘埃，视野变得无比清晰。
傀儡师终于身亡！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无声落下帷幕。
谢凌一颗心重重落下，他松了口气，擦了擦满头汗，转头准备告诉姜霓这个喜讯。
然而一抬眼，只见翟康和宋浩然脸色古怪，贯佩星和沐向晚若有所思，徐剑满脸问号。
他诧异地顺着众人目光望去，只见明明没有被异兽碰到一根汗毛的纪临泽指尖颤抖地捏着黑色项圈，低垂着脖颈似乎在忍受极大痛苦，却还要坚强地说：“学姐，我没事。”
谢凌：“？？？？”
徐剑：“…………”
你小子被狼咬的时候都没做出这个样子！
看着精神图景中的弹幕，本来还想安慰一下纪临泽的姜霓：“……”
【不是，傀儡师都没碰到你，哪来的无师自通的茶艺师啊】
【小谢要气疯啦哈哈哈哈哈哈】
【大家都在关注茶艺，不像我，看到了小纪衣领下若隐若现的胸肌】
【我也看到了，小谢啊，技术宅真的没有前途（痛心疾首】
第58章 上帝没死
获得正确的导航路线后, 姜霓和大家一起往真正的1688号赶去。
真正的1688号并不远，纪临泽小队的皮卡加上狮鹫队的越野，虽然是夜间行车, 却也十分顺利地开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栋独立的小别墅, 院墙上拉了电网, 门口有监视系统。
姜霓示意纪临泽和徐剑两个学生躲在后头, 狮鹫队上前，翟康看了眼姜霓，会意地按响门铃。
没多久门上的显示器就亮起光，一个面色苍白、黑眼圈浓重、披散着长发的女士出现在眼前。
狮鹫队有李望舒的照片，虽然和证件照上不太一样, 看上去疲倦许多, 翟康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是李博士吗？”翟康打开手电筒，打亮自己这边，“归墟舰队瀛洲号狮鹫队前来执行任务, 口令：上帝已死。”
李望舒抓了抓凌乱的头发，反应了几秒：“哦, 进来吧。”她有点失落，小声说, “不是物资车啊……”
“物资车也来了。”纪临泽和徐剑连忙上前。
李望舒眼睛一亮，整个人瞬间精神, 她按下按钮，打开大门：“快！”
狮鹫队：“……”
皮卡装的物资不少, 要是只有纪临泽和徐剑，至少要搬五六趟, 现在有狮鹫队一起帮忙，一趟就都搬进了别墅。
姜霓向李望舒出示证明身份的正式文件, 李望舒匆匆扫了眼，也不知道看清了没有，点了点头，就迫不及待打开物资，翻出即食料理，狼吞虎咽。
姜霓眼神示意翟康和宋浩然，两人点了点头，到别墅各处检查安保条件。
姜霓重新看向李望舒：“你这里断粮了？”
“一个礼拜了。”李望舒咬开能量棒，“昨天我已经开始喝□□了。”
谢凌：“那不是麻醉剂吗？”
李望舒：“睡着了就感觉不到饿了。”
谢凌：“……”
难怪傀儡师要把他们误导到别的地方，看来还存着饿死物理学家的心思。
这次转移计划是秘密任务，但正好和送物资的纪临泽和徐剑撞上，姜霓和他们解释了一下目前的状况：“为了避免泄密，你们暂时听我指挥，统一行动。”
纪临泽：“是！”
徐剑：“……”过于高兴了。
谢凌：“呵呵。”
【噗】
【小狗的嫉妒心有多可怕】
【小谢：暗杀你哦】
翟康和宋浩然检查完别墅的安保，又补充了一些布置，贯佩星给精神状态不太好的李望舒检查了一下身体，做了一些基础的精神力治疗。
沐向晚释放精神力，将别墅尽可能隐秘。
姜霓对翟康和贯佩星说：“你们带着小纪和小徐去洗个澡，处理一下伤口。”
虽然要把他们留在队伍中，李望舒的转移方向依然是机密。
翟康和贯佩星了然：“好。”
纪临泽看了眼谢凌，才跟着两人上楼。
他的小心思被弹幕一眼看穿：【看，学姐最关心我了。】
【小谢：你怕不是个傻子】
明争暗斗的两人暂时分开了，姜霓清净了不少，她和沐向晚、谢凌、宋浩然一起等李望舒干完饭，物理学家啃了足足十条能量棒，一整盒巧克力，吹了两瓶桃子味汽水，又拿了三个香蕉做饭后甜点。
“呼。”李望舒瘫在沙发上长舒一口气，苍白的脸上有了些血色，“终于活过来了。”
感觉四道目光齐刷刷看自己，李望舒努力撑起身体，刚要说什么，看到沐向晚的脸，陷入了沉思。
“我们见过？”
沐向晚点头：“我曾经护送您到量子隧道研发中心。”
李望舒皱眉：“不，不是那一次……我们……”她努力回忆，却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面前的女战士保护过她，用自己的生命。
沐向晚一愣，下意识看向姜霓，姜霓拍了拍她肩膀，用目光安抚她，沐向晚舒了口气。
平行世界的记忆竟然在李望舒的脑子里留下了印象，是因为她常年研究量子隧道吗？姜霓看着李望舒道：“李博士，记忆未必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
李望舒若有所思，她认真打量姜霓：“原来如此……难怪他们让你过来……”
姜霓道：“根据上级指示，接下来我和我的队友完全配合您的行动。”
李望舒：“你叫姜……姜……”
“姜霓。”
“姜霓，”李望舒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她说这个名字取得很好，“彩虹是一种美丽却短暂的大气现象，但当人们了解了它的形成原理，只需要一块镜子就能制造。”
姜霓还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名字的内涵，她理解了一下李望舒的话：“科学一直是我们最有力的武器。”
李望舒握住姜霓的手：“你就是我一直在等待的那个人。”
她眼睛发亮，一瞬间眼底的黑眼圈都好像消退了不少：“时间终于把你送到了我面前。”
姜霓微怔，刚把纪临泽和徐剑安顿好的贯佩星停在楼梯口，吃惊地看了过来。她没听到两人的对话，只看到李望舒突然握住姜霓的手。
贯佩星神情微妙。
【谜语人滚出哥谭（不是】
【你在一秒钟前甚至不知道她叫啥】
【浅磕一口】
【？怎么什么都能磕】
【原来霓姐的命运已经写在名字里了，真是逆天改命啊】
【老贼出来受死】
【没人看见背景里的星星吗】
【星星：明明是我先来的】
【好家伙，霓姐的人生处处修罗场啊】
姜霓：“……”
下一秒李望舒松开姜霓，瞬间进入工作状态，她打开终端，大大小小的悬浮屏在四周浮现，屏幕上写满了让人眼花缭乱的公式和图表。
姜霓和贯佩星等人面面相觑，房间里安静得只剩物理学家摆弄仪器的声音。
姜霓犹豫了一会儿，不得不提醒道：“李博士，我们还是先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再进行您的研究。”
李望舒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答非所问地说：“你们了解量子力学吗？”
姜霓实话实说：“不是特别了解。”
虽然她能进入量子状态，但理论和应用是两码事，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精神力为什么会有这种特质。
李望舒周围的显示屏上出现了一整片银河，闪烁的光带跨越漆黑的宇宙，即使在灯火通明的房间中也熠熠生辉。
她望着面前的繁星说：“我们每个人身体里的原子都是亿万年前恒星爆炸的产物，氢、碳、钙、铁，这些维持生命的重要元素比人类的进化史还要古老。”
悬浮屏上的图像变化，银河系放大，恒星与恒星之间的广袤空间，无数虫洞标记出现：“人体是星辰的碎片，世界是物理的世界，然而跨越虫洞的母巢和异兽是我们无法理解的生物，精神力的本质迄今难以用科学解释。”
“统一的宇宙模型失效了，优美的物理定律出现了漏洞，上帝在掷骰子，有人认为母巢就是上帝。”
这显然是那些叛变者的观点，他们对人类前途抱以悲观的态度，上帝可以随心所欲地惩罚或者奖赏人类，人类只能被动接受，如果母巢是上帝，他们皈依母巢就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姜霓却道：“不可能。”
她与母巢多次接触，自然清楚，母巢充其量也只是一种精神力特别强大的生物，绝不可能是无所不能的造物主。
李望舒点头：“我在量子隧道的研究过程中多次计算宇宙模型的未知参数，我甚至捕捉到了母巢的精神力，研究过它的本质，它绝没有掷骰子的能力，它再强大，也只是和人类同一个维度的生物。”
“上帝另有其人。”李望舒突然看向姜霓的眼睛，似乎在透过她的眼睛看谁，“上帝没死，我们可以找到他，改变命运的轨迹。”
弹幕一顿，接着疯涌。
【？？？？这就是物理学家的威力吗】
【卧槽，老贼危！】
【老贼后背一凉】
【妖兽啦，纸片人要突破次元壁啦】
【妈耶，她好像在看我们！】
【没毛病，物理学家不就是喜欢研究世界的本质】
【作孽啊，老贼发刀太多，硬生生把纸片人给刀觉醒了】
【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垂死病中惊坐起，难道我能看到活的霓霓老婆了】
【还有这种好事？】
【人均姜霓严重不足，我已经打开了我的漫画书！】
第59章 最强武器
弹幕嘻嘻哈哈开着玩笑, 主要还是把李望舒的话当成漫画设定，并不觉得纸片人真的会从二次元爬进三次元。
要是姜霓真的站在他们面前，很难说会不会有人叶公好龙。
姜霓对此心知肚明, 李望舒不知是怕吓到观众, 只能点到为止, 还是确实只研究到这个地步, 说完就又扭头，继续她的计算。
“如果这个参数再调一调，模型还能更精确一点……只要解析出宇宙的本质，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人均学渣的机甲生有被吓到，宋浩然和贯佩星报团取暖：“这就是疯狂科学家吗？总觉得在做什么不得了的事。”
姜霓抱胸在旁看了会儿, 公式看不太懂, 图像勉强理解，她突然想起那本《第三重宇宙》，想了想, 凭借惊人的记忆力，把原文抄在了终端上, 递给李望舒。
李望舒正抓耳挠腮苦思冥想，突然被打断还有点不耐烦：“你们自便, 我有事要……这是什么？”
姜霓：“一种宇宙理论模型？”
李望舒夺过终端，目光飞快扫过第一二、三、四重宇宙的定义：“你做的？”
“当然不是。”姜霓对理论完全不擅长, “这是我从一本书上抄来的。”
“书呢？”
“消失了。”
“消失了……”
“对，不管是电子版还是纸质版, 都找不到，直接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李望舒抬眼, 目光炯炯，她脸上满是求知若渴的神情, 听到这话却并不失落：“……原来如此……宇宙有四重，就像一台超大型量子计算机，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编码，存储在特定的位置……”
“量子力学不光在微观世界起作用，还影响到了宏观，幸运是偶然的，信息是不守恒的，量子隧道不应该只在微观世界研究。”
“我知道我要去哪儿了。”李望舒飞快收起摆了一桌的设备，因为太过着急还差点摔了一跤，沐向晚急忙扶了她一把。
“姜霓，你一定要把我安全送到那里。”物理学家神情变得严肃，“只有到了那个地方，才能真正突破母巢的封锁，获得最终的胜利。”
姜霓一边让贯佩星用精神力安抚过于亢奋的物理学家，免得她的大脑因为过于激动cpu过载，一边让宋浩然去喊楼上的人，现在就行动起来，准备送物理学家去她要去的地方。
姜霓道：“这本来就是我的责任，李博士，狮鹫队全员保证一定完成任务，您的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
李望舒抱着最重要的一台设备，在姜霓眼前展示一个坐标：“我们去人马座A*，利用银心黑洞制造一台超大型量子计算机，银心黑洞的极端引力坍缩带来了无穷大的时空曲率，广义相对论和量子力学达成了统一。”
机甲生们听着难以理解的专业名词，露出了迷茫的蚊香眼。
但接下来的话，让他们精神一振。
“用这台量子计算机，就能冲出现在的宇宙，通向更高维度的宇宙，到达上帝的所在。”
“我一直苦苦追求的量子隧道，只不过是它的衍生产物之一。”
李望舒注视着姜霓：“而你，姜霓，一定是跨越宇宙的第一人选，你会见到上帝，代表我们所有人。”
……
【这都不嗑？】
【断层top力速双A天才女机甲师vs最强大脑身娇体弱疯狂女科学家，爱了爱了】
【物理学家上大分，青梅组、汪汪队存在感下降】
一直到上了开往人马座的飞船，还有人在刷cp。
但也有人担忧。
【万一李望舒真的造出那个能突破次元壁的量子计算机，姜霓是不是会杀到老贼面前逼他撕书重画啊】
【我柜子动了，我不玩了】
【啊，如果我推真的出现在我面前，说实话我这个肥宅战五渣还有点害怕】
其他人哈哈大笑。
【你说得很有道理，我已经替老贼害怕了】
【你们还真以为二次元会突破次元壁？剧情设定而已啊，哭笑不得】
姜霓站在舷窗前，望着窗外掠过的星辰与广袤、深沉的黑暗宇宙，为了低调行事，她带着李望舒上了这艘民用飞船，猎人待在货舱中伪装成要送去检修厂维修的故障机甲，其他人则申请了一艘军用飞船，假装成太空巡逻队，远远缀在后头。
李望舒的计划非常惊人，姜霓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如果被母巢知道，它会不惜一切拦截、甚至暗杀这位天才物理学家。
母巢拥有超越时空的能力，按理说不会不知道李望舒的特殊，到现在都没采取行动，是因为未来的她们采取了措施，成功瞒过了母巢吗？
姜霓眼睑微抬，扶着窗沿的手指突然收紧，第二个预知梦闯入她的脑海，那个几乎被她遗忘的细节浮现出来。
一栋废弃办公楼，横七竖八的办公桌椅，倒在地上的显示器，散落一地的零部件，滋滋冒着电光的破损线缆。
桌椅缝隙间，一张工牌躺在玻璃碎渣中，牌子上写着[李望舒]三个字。
姜霓的瞳孔收紧，下意识扭头去看物理学家，皮肤苍白、顶着黑眼圈、杂毛乱飞的李女士正坐在床上，抱着终端飞快计算她看不懂的公式。
李望舒还活着。
现在还活着。
但也许，在某个时空，她曾死过。
又或者，未来的某个时刻，她会死。
她们失败了吗？
姜霓轻轻呼出一口气，舷窗上出现了一层水雾，她抬起手，在水雾上描出远处的一颗行星。
人马座A*距离地球2.6万光年，科学家将在那里制造人类最强武器，姜霓会成为执掌武器的人。
请母星保佑联盟，保佑人类文明。
……
这一路出奇的顺利，飞船降落在距离银心黑洞130多亿公里的一颗行星，李望舒联系上位于这颗行星的物理学会，很快就有了落脚点。
接下来她会申请资金，启动量子计算机项目。
动漫第三话到此结束，在满屏的【开头见】【寂寞】【又要等一个礼拜】中，姜霓和大家回到了飞船上。
他们本来的打算是回瀛洲号，狮鹫队重新进入编队执行任务，还没入伍的纪临泽和徐剑需要签署保密协议。
没想到半路上姜霓就收到陈思镜的指示：【太空长城漏洞已经修复完毕，支援边境巡逻的军校生可以回学校了，你们不用再来瀛洲号报到。】
第60章 凯旋
太巧了, 巧得不太对劲。
刚把能够扭转战局的科学家护送到人马座，太空长城的漏洞就修复了。
要知道，漏洞的出现很有可能与灵宪军事指挥学院的院长黎源有关。
而黎源是原狮鹫队成员黎青, 本该牺牲在屠龙战役中, 却死而复生, 很有可能和母巢、投降派有关。
姜霓心中生疑, 但没有表现出来，依令回了沧大。
支援军队的机甲系志愿者们在学校门口受到了热烈欢迎。
拱形气球上贴着“欢迎战斗英雄凯旋”几个大字。
小型民用机甲扛着墨子、齐天大圣、花木兰、秦良玉和平阳昭公主的神像跳大神，无人机在天上依次投放出姜霓、沐向晚、贯佩星、宋浩然等等志愿者的超大幅单人照、集体照，整个学校鞭炮齐飞，锣鼓喧鸣。
贯佩星捂脸：“原来要照片是要在全校面前展示, 早知道就说我不爱拍照, 没有照片了。”
社恐人士沐向晚已经戴上了口罩，试图悄悄遁走。
她的隐秘特质连母巢都能骗过，却愣是没躲过宋副校长的魔爪。
宋副校长一把揪住她命运的后脖颈：“小沐别走啊, 一会儿还要给你们颁奖呢，你们现在可是全校师生的榜样。”
宋浩然在旁边冒出头：“我也是你的榜样吗老妈？”
宋副校长佯怒：“臭小子, 尾巴翘天上去了是吧？回家我就让你知道是不是。”
欢迎志愿者的不光只有在校师生，周围的居民也都欢欢喜喜来凑热闹, 翟康和谢凌不知什么时候被套上了大红花，仿佛古时候被榜下捉婿的探花郎。
姜霓的名气最大, 个人影像早已经满天飞，直接被众人抬起, 加入了游神的队伍。
被迫成为第五尊武神像的姜霓：“……”
她晕头转向到处找贯佩星，想让小伙伴快把自己救走, 没想到找了半天，发现贯佩星已经完美融入广大群众, 抬她的人里就有贯佩星一个。
姜霓：“？？？”
驾驶员如此，机甲也没逃过，猎人、药师、幽灵、阿尔法、莉莉丝……志愿者们的机甲全都披上了红绶带，戴上了大红花，管你是冷峻的还是骚包的，全都变成土鳖的。
精神链接中猎人的神经矩阵传递出不知所措的情绪，姜霓只能让它自求多福，她现在是自顾不暇啊。
平常十分严肃的历史老师胡淞宁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举着一打姜霓的大头照凑到她面前求签名，说孙女是她铁粉。
姜霓不得不在沸腾的人声中扯起嗓子喊：“下次一定！”
班主任王蹇之举着“三年二班威震宇宙”的灯牌，成了所有班主任中最显眼的显眼包。
围观群众纷纷议论，“听说二班是这届最强的”，“学生争气老师就有底气”，“好霸气，我喜欢”，把隔壁一班、三班班主任都气得牙痒痒，他们怎么就没想到这一招？
庆贺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走到了大礼堂，校长柳冕肩扛三星橄榄叶，头顶联盟徽章，一身端庄正装挡不住全身喜气洋洋。
空地上停满了各色各样的飞梭，有友校来访，有市政官员，还有已经毕业、甚至退休的校友。
姜霓为首的机甲生们被簇拥上台，怀里被塞了鲜花、水果、各种礼物，拿不下，根本拿不下。
混乱中有人惊呼：“谁塞的榴莲？大可不必啊！”
姜霓：“……”
贯佩星：“噗。”
姜霓盯着她。
贯佩星突然心虚：“咋了？”
姜霓：“刚刚我看到你了。”
贯佩星：“我就是搭把手，不是我第一个要把你抬起来的！”
姜霓：“你可真是我亲舍友。”
贯佩星：“嘿嘿。”
姜霓：“待会儿就让猎人用药师举铁。”
贯佩星：“？？？不要啊，江湖道义，祸不及家人啊。”
两人打闹一阵，主席台上柳冕清咳两声，亢奋的人群渐渐安静。
柳冕握着话筒：“尊敬的各位来宾，亲爱的老师们，同学们，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向守卫了边境长城的英雄们致以最诚挚的敬意！”
掌声如雷。
宋浩然频频点头致意：“客气啦，客气啦。”
沐向晚面无表情，令人怀疑她的脚趾已经抠出一座地下避难所。
柳冕完全不吝啬溢美之词，机甲生们听得脸上发热，这还没完，学校要给足他们仪式感，竟然请来了家长给学生授予荣誉勋章。
姜霓怔怔地望着从后台走上来的沈文心，父亲虽然最后妥协，让她去了瀛洲号，毕竟还是不太愿意的。
“爸爸……”
沈文心站在姜霓面前，亲手给女儿戴上荣誉勋章，金色的勋章在灯光下闪闪发光，正如此刻的少年机甲师。
鲜花赠美人，宝剑送英雄，沈文心眼角有些潮湿，低声说：“我为你感到骄傲。”
姜霓有些惊讶，很快又理解了父亲的心情，父亲多年的心结并不在于母亲的牺牲，而是为了母亲不平。
他绝不相信姜堰会做逃兵，无法忍受英雄受辱。
学校颁发的奖章象征意义远高于实际作用，但只是这种程度的认可，都让沈文心释然了。
姜霓突然感到后悔，从前她还是考虑得太少，伤了父亲的心：“……对不起。”她歉疚地说。
“不，是我错了。”沈文心拍了拍她肩膀，摄影师喊着颁完奖先别走，站在机甲生旁拍个照，沈文心转过身，闪光灯忽明忽灭，咔嚓咔嚓的快门声中，他轻声说，“你和你母亲一样，都是翱翔九天的雄鹰，我不该束缚你的羽翼。”
“以后，我会在后方为你祈祷。”沈文心对着镜头露出笑容，“但不会再困住你的脚步，你是我的女儿，也是你自己。”
……
终于所有仪式都结束了，姜霓和贯佩星回到寝室，直接瘫在了床上，这一天应付热情的人民群众，居然比打异兽还累，脑袋都差点让榴莲砸了。
到底是谁那么执着地送榴莲啊？
两人以为终于能清静一会儿，却没想到宿舍管家也来凑热闹。
“感谢两位机甲师在抗击异兽侵略中的付出，你们将有为期12天的假期，一年内所有频道免费开放，你们可以享受联盟的一切电子服务，需要我帮你们挑选一部电影，或者选择一款能够放松身心的游戏吗？”
贯佩星：“我就想安静一会儿，你憋说话了。”
“好的。”
安静了一会儿，宿舍管家又礼貌地说：“贯佩星同学，您出征前加入购物车的乙女游戏‘女扮男装后三个校草舍友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也可以免费玩了，真的不需要帮您打开吗？”
姜霓看向贯佩星。
贯佩星恼羞成怒：“都说了不需要，闭嘴吧你个智障管家。”
姜霓：“不是校草真是对不起了。”
贯佩星抽出脑袋下的枕头砸过来：“啊啊啊啊就不能装没听到吗！”
姜霓灵活走位，躲开枕头：“当然，区区三根，小意思。”
贯佩星：“…………”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