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临泽的精神力短暂地引起蘑菇森林的注意, 菌丝试探着向“白鸽”探出触手。
紧接着这种吸引力就被一种更强势的力量压制下去。
永远向前奔腾的时间长河不知何时冻结，“白鸽”凝固在跨前一步的姿态，驾驶舱中的纪临泽向前伸手, 眼白漫上一层鲜红血丝。
谢凌绊倒在安全舱口, 磕破额头, 半张脸都是血。
苏白玦的“银狐”、卢十八的“野犬”倏然转身, 前者刚抬起手.炮，后者还没来得及从淤泥中抽出脚，就停在半空。
更远处，正在赶路的贯佩星突然心中一动，遥遥望向异兽落下的方向, 定格在抬眼瞬间。
沐向晚、宋浩然、翟康的目光汇聚到同一点, 视线却被重山阻挡。
柳冕担忧地拿起通讯器，刚按下一个号码。
黎源面色沉静地坐在主席台，十指交握。
异兽研究所中, 跑到会议室打开投影观看比赛实时转播的沈文心仰着头，在分屏里寻找女儿的身影。
无数平行时空中, 不管是人形的姜堰，还是已经进入另一个维度, 融入母巢、守护人类时间线的姜堰，不约而同被浓烈的悲伤填满心脏。
时间停滞的这一刻, 即使是母巢也不能幸免。
铺满沼泽的腐殖质聚拢到“猎人”周围，淤泥上开出一朵接一朵艳丽蘑菇, 密密麻麻盖住机甲每一处角落。
驾驶舱里，孢子漂浮在空中, 像水雾，像轻纱, 朦朦胧胧裹着姜霓，这个世界唯一还在活动的生物。
从第一重宇宙到第四重宇宙，唯一还在活动的生物。
姜霓断断续续地咳嗽，她想要使用精神力进入量子状态，停滞不前的时间变成最大的障碍。
她能在时空之线上行走，前提是流动的时空构成蛛网般的第三重宇宙。
当时间凝固，时空从无限可能坍缩成一个点，姜霓站在这个点上，就像立在黑洞边缘，摇摇欲坠，随时都会被吞没。
黑洞中心，是光也无法到达的地方。
光已经抛弃姜霓，这是上帝的意志。
姜霓咳出的菌丝长成新的蘑菇，像一朵鲜花在掌心盛开，上帝为她设计最美丽的死亡，她会在鲜花的拥簇下完成最后的使命。
你本来就只是用来刺激主角成长的配角，让你活到现在已经是重大事故。
你该死了，姜霓。
姜霓握紧胸口重叠的两块身份牌，姜堰和姜霓两个名字抵在一起，她其实并不想当救世主，她一直都很自私。
支撑她走到现在的最大动力，只是让所有人都知道母亲的付出。
无人知晓的维度，妈妈放弃生而为人的一切，变成不灭不散的幽灵，母巢至今没有占领银河系，就是因为这个小小的幽灵。
没有达到最终胜利前，她什么都不能说，只能任由许多人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你的母亲是懦夫，是逃兵，是联盟的耻辱。
如果真的有作者，真的有造物主，真的有上帝，请让我到他那里去吧。
姜霓合拢手掌，碾碎鲜花般的蘑菇，精神力再次释放，从沼泽往外延伸，掠过太空港，穿过小行星，在漆黑的宇宙中不停地延伸。
宇宙有边缘吗？
世界有尽头吗？
人可以战胜命运吗？
不断延伸的精神力像一根纤细的丝线，摇摇晃晃地飘荡在冰冷的太空，世界只剩下她一人，她的生命在流逝，一个天才机甲师将在孤独中死去。
更多菌丝包裹住她，像包裹一块早就应该尘封的尸体。
姜霓心想，这不应该是我的命运。
为什么我的人生会因为一个标题落下帷幕？
上帝没有掷骰子，无限可能被人为书写成0，这不公平。
她要找到上帝。
她不要求上帝改变命运，她只要她自己掌控命运。
铮——
仿佛有人拨动精神力丝线，奏响古筝般的嗡鸣，空寂的宇宙传来回响，凝固的时间里出现第二个人。
半人马座A＊，距离银心黑洞130多亿公里的物理学会量子计算机办公室，雕像般凝固的物理学家李望舒指尖停在计算机上。
一圈涟漪从她指尖荡开，引动130亿公里外的银心黑洞，无穷大引力碰触到那根即将断裂的精神力丝线，完美达成广义相对论和量子力学的统一。
一道虚幻的门在半径120天文单位的银心黑洞打开。
也在不到5米的小小驾驶舱打开。
门的光芒本应刺痛她的眼睛，她却因为被菌丝覆盖而能直视这无比耀眼无比璀璨的光门。
姜霓没有犹豫，脱开精神链接，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径直走入门中。
第72章 漫展
2025, 海城国际会展中心，全球动漫游戏博览会。
“好多人啊。”
被舍友强行拉来的社恐人士秋秋望着安检长到看不到尽头的队伍，小声感叹。
舍友举着小镜子整理假发, 感觉怎么弄都不太对劲, 着急地说：“秋秋, 帮我看一下发型。”
“已经很完美啦。”搞不懂为什么对方在此时完美主义发作, 秋秋仔细看了看舍友的发型，找不出任何差错。
毕竟她cos的人物本身就是一头标志性的凌乱长发，根本谈不上什么发型不发型的。
再加上苍白得接近吸血鬼的皮肤、浓重到几乎把眼窝淹没的黑眼圈，活脱脱一个肝了一周论文还得爬起来早八的工学研究生。
“为什么就是没有李博士那种疯狂科学家的感觉呢？”舍友沮丧地收起小镜子。
秋秋道：“已经很还原了，气质这种东西就不要勉强啦。”她压低声音, 悄悄说, “霓姐的官方身高180.4，有腹肌有马甲线，还得配一台机甲, 这种硬件条件更难搞定吧。”
“好家伙，cos机甲师就真的要手搓一台机甲。”
秋秋挠头：“嘿嘿, 我开玩笑的诶，你没听出来吗？”
舍友用力拉了拉她的衣袖, 睁大眼睛望着会展中心里头鹤立鸡群的黑色鎏金身影：“不是，你看那边啊, 真的有机甲，谁把‘猎人’搓出来了？？”
“啥？？？”秋秋顺着舍友目光望向人群中央, 虽然已经等比例缩小，大概也就三米多高, 但那可是机甲诶。
居然真的有人自带机甲参加漫展。
秋秋捂住了嘴巴。
周围越来越多发现“猎人”存在的游客掏出手机，摄影师更是扛着长.枪短.炮就往上冲。
不知道这机甲里是不是有人在操作, 动起来好流畅啊。
它甚至像只大狗一样这里“嗅嗅”，那里“嗅嗅”，在拥挤的人群中四处寻找：“主人，你在哪里？”
秋秋和舍友对视一眼，激动地握紧彼此的手，这届漫展真是来对了，有大神出没。
正围着“猎人”尖叫、拍照的漫粉们并不知道，此“猎人”，就是彼“猎人”。
在姜霓跨过次元壁的大门时，猎人的神经矩阵中还有她的精神力残留。
猎人的智能感应系统无法探测出光门的另一边有什么，混乱的数据似乎在昭示那是个非常遥远的地方。
和它的主人一样，猎人没有犹豫，所有精神链接线都往光门中伸去。
机甲永远和驾驶员并肩作战到最后一刻。
它不想被主人丢下。
仿佛一张薄薄的纸被强行揉成一团立体的纸团，猎人高大的身体一点点挤进光门，八十多米的大块头不断被周围的空间压缩，重力、空气、阳光……都在迅速离它远去。
驾驶舱里不停闪烁红光，警报一直响到双脚重新站在大地上。
猎人站在会展中心的垃圾桶旁发了好一会儿呆，智能驾驶系统才勉强重启成功。
它释放精神力线，静静感知了一会儿，确定主人也在附近，抬脚就往她的方向走。
谁知，才走了几十米，就被一群疯狂的人类围住。
这些人似乎笃定它的驾驶舱中有人，礼貌地询问“能不能拍照”，见它没有反对，就开开心心站在它身旁比起剪刀手。
它只是不能拒绝人类的要求而已。
猎人的神经矩阵中出现了烦恼的情绪，抬头望着主人精神力若隐若现的方向，努力释放精神力线请求链接。
[主人，我在这！]
洗手间中，刚洗完脸的姜霓抬起头，面颊上湿漉漉的，眼角泛着血丝，手边放着一本打开的漫画书，书页正好翻到纪临泽驾驶“白鸽”伸向“猎人”的一幕。
她真的跨越了次元。
望着镜子里身高缩水、看起来只有11岁的自己，姜霓心脏还在狂跳。
猎人可以重启内置AI，她可没办法重启大脑。
穿越次元大门的后遗症很严重，刚刚她头痛欲裂，仿佛被重锤狠狠砸中太阳穴，耳边一直有脑震荡般的嗡鸣。
这让她把胃里能吐的全都吐了出来，最后只剩下酸水，隐约能看到鲜红的血丝。
她本来想再休息一会儿，先研究一下那本漫画书，再考虑接下来去哪。
没想到突然接收到熟悉的呼唤，猎人在精神链接中努力地吸引她的注意。
[主人，我被困在C27展位旁边。]
[主人，我想去找你，可以把这些人拎到一边吗？]
[主人，我需要你的指示，请下令。]
……
姜霓捏了捏眉心，虽然还不知道猎人怎么会跟过来，但再任由猎人喊下去，她可能又要吐了。
在精神力稳定下来前，她得让精神图景安静一会儿。
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姜霓抓起漫画书，大步朝精神力线飘来的方向走去。
一走出洗手间，她就看到了那台虽然已经缩水很多、在人群中依然高大得过分的黑色鎏金机甲。
其实，这家伙完全没必要自报位置。
姜霓好笑地摇摇头，走向格外醒目的猎人。
翘首以待的猎人两只眼睛一刻也不停地在人群中扫描，人脸识别模块框出一张又一张陌生的脸，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咦？
和主人相似度超过90%、却要稚嫩很多的一张脸闯入它的视野。
猎人刚刚重启过的智能系统陷入沉思，cpu开始发热。
[是我。]
用精神力传了句话，就又有些想吐的姜霓紧紧闭上嘴巴，猎人眼睛深处的红外传感器一闪一闪，神经矩阵中的烦恼情绪一扫而空。
是主人。
脸可能会认错，精神力绝不会。
猎人抬脚就想上前，避障系统却感应到前方有行人，强行把它的腿拉回地上。
“咚。”
61码钢铁大脚猛地踩在地板上，把所有人吓了一跳。
嘈杂的人群突然安静了两秒，所有人目光汇聚到猎人看着的方向。
姜霓刚好挤到人群最前方，正想把猎人悄悄带走。
众人惊讶地看到，还不到155的小女孩一身军人才会穿的职业作战服，虽然有点矮，因为身材比例好还是显得很修长。
更重要的是，她腰后插.着战术手.枪，小腿绑着军刀，双手戴着保护关节的战.术手套，短发搭在凌厉的眉眼上，面无表情的样子很帅，脸颊却有些婴儿肥，看上去又很好捏。
强烈的反差感让很多人眼前一亮。
“你是姜霓的coser吗？”
“这衣服是你自己做的还是妈妈帮你做的呀？还原度好高哦。”
“哇你的配枪制式也是对的，很专业诶。”
一声又一声惊叹响起，本来想直接领走猎人的姜霓，也被热情的粉丝淹没了。
混乱中，谁捏了捏姜霓的脸，11岁的姜霓脸颊还是肉乎乎的，确实很好捏。
猎人：[主人……]
[你先别说话。]
[哦。]
第73章 作者
猎人实在太大只, 姜霓根本没法把它悄悄带走。
合照合得脸都僵了的姜霓陷入沉思。
安静了好一会儿的猎人：[主人，不要丢下我。]
[永远不会丢下你。]
猎人瞳孔深处闪烁的红外感应器平静了许多。
[只是必要的战术部署。]
[！！！]
红外感应器高频狂闪。
机甲也会瞳孔地震。
[你在这里收集情报，我再去别的地方打探打探。]
[……是。]
姜霓虽然没有隐秘的精神力特质, 一个人想逃开一群普通人的魔爪还是很容易的。
围着她拍照的游客、coser一个没注意, 就失去了她的踪迹。
“诶, ‘霓霓’人呢？”
“我感觉她是coser里最矮的, 但气质最像的！”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绝对神似啊，简直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少年姜霓。”
粉丝的称赞姜霓是听不到了，她cos自己确实还蛮像的。
靠着年少时软萌可爱的脸, 成功领到口罩、帽子、围巾、纪念衫等赠品, 姜霓变装成功，把一身惹眼的作战服、枪支和管制刀具都藏到洗手间的通风管道里。
身为一名实战经验丰富的战士，姜霓对周围环境的变化一直很敏锐, 在被拉着合照的十几分钟里，她已经大致判断出这是个和平、稳定、科技水平相对落后的世界。
这里还没有星际时代那么多让人眼花缭乱的高科技, 但却拥有对星际人来说弥足珍贵的东西——和平。
没有异兽，没有母巢, 没有时不时就响起的警报，绝大部分人类生活在星际时代无数人魂牵梦绕的故土, 再也回不去的蓝色星球。
缺少外界威胁的时候，人类最大的危险就来自同类, 因此人口密集的地方基本都要安检。
幸好她是直接穿进漫展，身上出现武器也只会让人以为是cos道具, 要不然，现在可能已经被请到警察局里喝茶。
搞清楚状况的姜霓掏出那本一穿过来就出现在她手边的漫画书。
第一次看到黑白线稿的自己, 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
她留着短发，碎发搭在眉眼上，尽管下半张脸被战术头盔挡住，依然能看出锋利如刀的冷峻气质。
雾雨般的孢子飘散在她周围，新生的蘑菇散发着微弱的绿色荧光，像墓地的鬼火，日落时的蒲公英，黑夜中的萤火虫。
如梦似幻，簇拥着她，献上最后的挽歌。
关心她、爱护她、思念她的家人与朋友脑中都浮现她的身影，她的眼睑闭上，似乎已经陷入回忆杀。
主角纪临泽得到单人大特写，他奋力扯下颈项间漆黑的限制环，金属扣打在手心，额头青筋暴起，眼神决然。
旁边是他的内心os：[如果学姐有事，我一定要让母巢血债血偿！]
巨大的感叹号占据一整页。
接着就是【未完待续】。
这是这本漫画的最后一页。
这部作品还没出完吗？还是说她手上这本不是完结篇？
姜霓蹙眉，正想在漫展上逛逛看能不能找到后续，为什么正好停在她穿越光门的前一刻？这和她的穿越有没有联系？
远处某个互动区突然响起一阵尖叫，本来围着猎人合影的粉丝听到动静扭头看了一会儿，突然拔脚就跑。
“神秘嘉宾是蘼芜老师！”
“卧槽，起猛了，老贼签售了！”
“我要告诉我舍友，让他们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姜霓耳尖微动，捕捉到“蘼芜”这个名字，低头看了看漫画扉页。
【作者：蘼芜】
“上帝”出现了。
姜霓还想着等会儿再打听打听他在哪。
有些意外的姜霓遥遥望了眼正在向粉丝挥手、努力微笑却还是透出一股死宅咸鱼气息的年轻人，抬脚走进粉丝队伍。
前面是两个正在热烈讨论的女孩子。
“万万没想到老贼这个社恐竟然也会有出来营业的一天。”女孩子嘱咐说，“秋秋，待会儿我们抓紧时间，签完还要去找‘猎人’呢，不知道可不可以让‘猎人’把我举起来。”
“我听说是因为单行本和动漫的差别太大，出版商和制作组互相指责对方魔改，逼蘼芜老师站队，也不知道等会儿老师会不会专门解释一下。”
“你是说论坛里出现的原作手稿？确实和动漫剧情相差很多。但那个手稿是不是太草稿了一点？感觉没有老贼的功力。”
“我也觉得，蘼芜老师的两大特点，过硬的基本功、层出不穷的奇幻与科幻结合的脑洞，所谓的原稿并没有体现，反而像是很普通的后宫番。霓姐成了早死的白月光，星星是用来思念霓姐的替代品，李博士一看到主角就把他抓去埋胸，甚至连陈上校都成了平时军装但日常会穿包臀裙和黑丝高跟鞋的巨.乳大姐姐！”
“救命，如果真是这种剧情我会报警的！”
姜霓听到这里，也有点想报警。
如果作者原稿是这样的话，她可能会去洗手间取回配枪，什么也别说了，顶着“上帝”脑袋让他改剧情。
正想着，前方响起话筒调试的声音，几声咳嗽后，一道温柔的男生声线在所有人耳边响起：“大家好，我是《多元次战线》的作者蘼芜，感谢大家的捧场。”
密集的掌声立刻响起，许多人在喊：“蘼芜老师我超爱你！”
“的作品！”
中间的停顿让众人一阵爆笑，姜霓现在身高不足，只能踮脚从人群缝隙看过去，穿着白衬衫的男生笑眯眯道：“我知道，爱我的作品就好啦。”
果然温柔刀，刀刀割人性命吗？没想到“上帝”本人是这样无害的性格。
但紧接着，蘼芜的话就推翻了她的判断。
他看了眼后方，那里似乎站着他的友人，对方做了个加油的手势，他点了下头，呼出口气，转头时已经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
“其实今天我到这里，不是为了签售，而是要做一件我应该做、却一直没有勇气去做的事。”
他的脸色凝重，让所有粉丝都心里一突，不会是身体原因无法继续创作只能休刊之类的吧？
热闹的会场蓦然安静，众人紧张地望向无比郑重的蘼芜。
蘼芜握紧话筒，一口气道：“我的漫画作品《多元次战线》交付‘赤草图书出版公司’后，总编‘山野’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以‘女主改成男主更符合漫画受众喜好、女角色穿得越少越有看点’等理由擅自修改作品内容，毫无合约精神，甚至还在完全还原原著的同名改编动漫论坛带节奏，用他们的草稿冒充我的手稿，不管是为了用心的动漫制作组，还是为了喜爱我的粉丝们，又或者是那个可能存在的世界的可爱角色们，我都必须站出来，维护我们的正当权利。”
“我将正式起诉赤草图书出版公司以及总编山野，我希望所有热爱这部作品的人知道，姜霓是我唯一的女主角。”
“她是带领人类突破命运桎梏的大英雄，不是为了刺激男主成长早早死去的白月光。”
“请把她的故事还给她。”
第74章 纸片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 现场一片哗然。
“卧槽，我就说为什么动漫剧情变了那么多，还以为是制作组加的, 结果居然是出版社乱改原作者设定？”
“好家伙, 把人家主角都给换了, 难怪佛系如蘼芜都站出来了。”
“不是, 这总编在想什么。”
“可能是因为机甲是男人的浪漫那一套吧……他为什么不自己画得了。”
“因为想要蘼芜的热度啊，他发在论坛里的草稿画风真的很难评，单行本应该是把蘼芜的手稿碎尸了才勉强能看。”
姜霓看到周围有死忠粉翻出带着的漫画书，现场找起画风违和的地方。
有人发现从第一话开始就不对劲。
“姜霓死后纪临泽的身高和体型都发生了变化，习惯性动作也变了, 就好像纪临泽的脸粘到姜霓的身上。”
“是的, 从姜霓死到纪临泽鼓起勇气跑出避难所，重启机甲反杀播种者，这一系列动作太不流畅了。”
“呜呜我霓, 要不是制作组请了老贼当顾问，我都不知道原来的剧情是这样的。我甚至不知道姜霓这个名字！”
“山野在哪？我要把他鲨了。”
“我靠, 纪临泽开的这台‘夜风’，分明就是把‘猎人’的鎏金花纹全部涂黑。”
“？？？这也行？”
“驾驶舱里的分镜其实就是姜霓的脸改成纪临泽的脸, 我真的会吐血。”
“‘猎人’不是也来了吗？直接对比一下不就知道了。”
众人目光转向没得到主人命令，没敢上前的猎人。
这台机甲还原度太高, 不管是机体结构，还是关节、轴承、武器配置都等比例还原第一话末尾放出的机甲“猎人”解密档案。
对着现成的三维立体机甲, 只要稍微脑补一下，就能想象出它战斗时的姿态。
“原作”漫画中纪临泽救场时驾驶的所谓“夜风”, 根本就是改成全黑涂装的“猎人”。
山野不仅偷了姜霓的故事，连她的机甲也没有放过。
发现这一点的读者粉丝简直怒不可遏, 有个纪临泽的coser捂住脸蹲在地上呜咽痛哭。
“我喜欢小纪就是因为他温柔又强大，遇到危险总是把所有人保护得很好，为什么他会是小偷的孩子呜呜呜。”
“不光是小偷，”有人幽幽补刀，“甚至还把受害者碎尸了。”
“难怪动漫播出后他们坐不住，要在论坛带节奏说动漫乱改原作剧情，主次不分。”
“因为担心被观众发现吧……姜霓的剧情都被移花接木到纪临泽身上，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因为主角变了，时间线也变了，蘼芜的非线性时空时间线太绕，漫画根本没这个设定。”
“毕竟姜霓已经死了，不需要那些为母亲正名的剧情了。”
众人越讨论越义愤填膺，蘼芜一直在鞠躬说对不起，如果不是他那个时候需要出版社的稿费，第一次发现山野篡改剧情后没有采取有力措施，就不会给这么多读者如此糟糕的阅读体验。
人群沉默了一会儿。
如果这不是在线下，而是在线上爆出，绝对已经有人开骂，出版社和编辑固然罪大恶极，可是身为原作者的蘼芜必然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件事，但从第一话连载开始，他从来没有对外透露过这件事。
蘼芜并不是名不见经传的小画家，之前就有过出彩的作品，很多人都是奔着他的名头追的这部新作。
谁都没有想到，他会默认这种事情发生。
“你缺钱，就跟我们说呀。”有人小声说，“我们会努力宣传、打赏，让你赚到更多钱，为什么要允许出版社这么对待自己的作品？”
蘼芜握着话筒的手指关节用力到泛白：“对不起。”
“一部分原因是那个时候我不太懂法，山野告诉我出版社可以对作品进行部分修改，我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们出版的内容与我提交的稿件不符。”
“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我自己，是我太贪婪，爱财如命，没有原则，脑子不清醒，大家骂我吧。”
本来确实有人想说他两句，但看他眼眶泛红，把自己骂得那么狠，刚张开的嘴又不好意思地合上。
毕竟是自己的心血，看到被乱改，应该比谁都难过吧。
大家心中叹息，激动的心情渐渐平静。有人实在过不去心里那道坎，默默离开，有人一扫颓靡，七嘴八舌地出起主意。
不过蘼芜说已经找了律师，他提交给出版社的终稿和聊天记录都有，法院方面也已经介入调查。
姜霓全程观察蘼芜的表情，总觉得他虽然没有说谎，但好像隐瞒了什么。
既然他都忍了山野这么久，为什么会选择在今天现身捅出这件事？如果三次元的读者们看的都是山野修改的版本，她手里这本同步动漫剧情的漫画书又是什么？
怀着疑问，在读者见面会散场后，姜霓悄悄跟上蘼芜。
蘼芜和陪他来开读者见面会的友人一起走到停车场，友人拍着他的肩膀说：“现在可以放心了吧？也算是对她老人家有个交代了。不过你也太胆小了，别人被太奶太爷托梦也就算了，你这被笔下人物托梦算怎么回事？奇怪的是你还深信不疑，非说那就是姜堰本人。我承认母爱很伟大，但也不至于伟大到跨次元的地步吧。”
刚和读者交流完，蘼芜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因为姜堰的意志已经融入母巢体内，某种意义上说已经不能算人类，而是一种超时空生物。李望舒研发的量子计算机和她的精神力碰撞，通过银心黑洞的巨大引力可以制造出跨越第三重宇宙的大门。”
友人：“哈？要不要这么走火入魔，真把自己编的设定当真了。”
她开玩笑说：“你不会是怕再不把剧情改回来，姜霓就亲自杀到你面前了吧？李望舒可是说过，她会代表所有人来见‘上帝’。”
蘼芜幽幽地望了眼友人：“可以不要立这么可怕的flag吗？”
友人静静看他几秒，见他神情认真，俯身拍大腿爆笑：“救命，你好可爱，你真的在担心诶，杞人忧天，不是，漫画家怕纸片人索命，哈哈哈哈。”
蘼芜：“……”
两人都没注意，他们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停车场的角落，旁边的路灯坏了几盏，月明星稀，霜白的月光打在行道木上，树影婆娑，一个清瘦的女孩子站在阴影里，把他们的话全都听进了耳朵里。
他们坐进车中，蘼芜先把友人送到家，再驱车回自己的单身公寓，想要早点睡觉，告诉姜堰他这里已经迈出第一步，只要把漫画拨乱反正，姜霓一定不会再被剧情强行杀死。
正想着，已经到了楼下停车场，蘼芜刚准备拉开车门上楼，脖颈突然接触到一丝凉意，锋锐的触感令汗毛一根根竖起，隐约的血腥味表明，这是一把杀人刀。
从小到大连个小偷都没遇到过的蘼芜：“！！！”
他狠狠打了个哆嗦，一边想最近怎么这么倒霉，一边颤颤巍巍说：“大、大哥，你想要什么好好说，我手机就在那，密码是……”
“我代表那个世界的所有人来见你。”
女孩子平静的声音打断他：“别害怕，‘上帝’，我只是想跟你聊聊。”
第75章 “正轨”
蘼芜坐立不安, 偷偷打量对面的姜霓，一有风吹草动就立刻下跪，红豆泥私密马赛！
自从姜霓出现, 他就一直是这个状态。
虽然在友人面前对漫画设定深信不疑, 还让她不要随便立次元壁破掉的flag, 但其实他对跨越次元也是半信半疑。
出现在梦中的姜堰或许只是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怎么可能真的有漫画人物的精神力能够触摸到现实世界。
更别说大变活人，本体降临三次元。
抱着这样的侥幸心理，没有一丝丝防备，纸片人迎面一个暴击。
活生生的姜霓来找他了。
蘼芜内心重复播放土拨鼠尖叫。
姜霓是什么人，别人不清楚, 他还能不知道吗？
她聪明, 机警，胆大，心细, 一旦确定目标，就会毫不犹豫坚决执行。
如果有人要挡路, 那就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上帝”？他有几个师？
就是真的耶和华来了也不好使, 更何况他这个“上帝”还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战五渣。
即便是11岁的姜霓，也能和他打个三七开。
姜霓用三成力, 送他过头七。
蘼芜心情沉痛：“这段时间我反省了很多，我不该利欲熏心, 放纵山野胡乱改写你们的故事。”
姜霓沉吟：“母巢入侵的这100年，联盟死亡人数超过40亿, 阵亡、失踪驾驶员至少千万，‘上帝’, 人类坚持到现在不容易。”
蘼芜：“是，我真该死。”
姜霓观察他的神情：“既然你已经知道这个世界真实存在，接下来让我们一起努力，尽可能让人类不要走上覆灭的结局，可以吗，‘上帝’？”
蘼芜：“我以后就听你指挥。”
蘼芜双手合十，小声乞求：“我就想求你一件事，能不能别叫我‘上帝’了，受不起，真的受不起。”
姜霓倒也不是故意阴阳老贼，只是觉得每叫一次“上帝”，他就抖一次很有趣。
比起母亲这么多年顶着叛逃罪名的压力，区区一个称呼，实在算不上什么。
姜霓点头：“好的，老贼。”
蘼芜：“……”
不管怎么说，比“上帝”好多了。
他平复了一下内心激荡的心情，在最初的惊吓之后，一种隐秘的窃喜后知后觉地涌入胸腔。
哪个二次元没做过纸片人成真的梦，更何况这个纸片人某种意义上是他的女鹅。
母胎单身26年的漫画家眼中流露出一丝老父亲的慈祥。
不知道为什么来到这里的是身体年龄11岁、心理年龄却已经成年的姜霓。
外表犹带稚气的小女孩做起事成熟又果断，有一种反差萌。
吾家有女初长成，老贼莫名欣慰。
姜霓从兜里取出那本跟她一起出现的漫画书，漫画家接过去，还在想姜霓哪来的钱买书，不会是刚打劫了某个倒霉路人吧。
打开书翻了几页，他一点点睁大眼睛。
“这本书……”他哗啦哗啦又往后翻了几十页，走马观花地读完，“……是动漫的剧情。”
漫画家露出怀疑人生的表情，起身去书房取单行本：“这是赤草出版社迄今为止出完的部分。”他打开确认，确实还是以纪临泽为主角的故事，递给姜霓，“和动漫剧情完全不同。”
姜霓看了看赤草出版社的版本，果然是换头+移花接木，把她经历的一些事移植到纪临泽身上。
“这是怎么回事？”蘼芜思索，“谁把我的手稿印出来了？但我确定除了出版社，没有给任何人，毕竟涉及到版权问题。”
姜霓：“我有一个猜测，你可以对比一下你的手稿和这本书，看看是不是完全一致。”
她的要求给了蘼芜一点灵感，他连忙打开电脑，翻出存档的手稿，坐在屏幕前一页一页对比。
“主线剧情差不多，但各种细节、转场、分镜和我的版本完全不一样，难道……”
他扭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姜霓，女孩子神色沉静，对他点了点头。
他这才敢接下去：“……这不是我画出来的世界，而是原原本本的你们的世界。”
捧着薄薄一册漫画书，蘼芜突然感受到一种无比沉重的力量压在手心：“这是另一个世界的具象化，承载着亿万鲜活生命，未完待续代表着时间停滞在这一刻。”
“一旦时间恢复流动，恐怕这本漫画就会自动更新。”
“故事来到我的大脑前，就已经存在于未知的宇宙。”
蘼芜心中升起一种尊重与敬畏，郑重把书递还给姜霓。
姜霓握着书册，心情也并非表现出的那样平静，只是她经历得太多，肩上的担子太沉，早已被锻炼出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能力。
她提出几个致命的问题：“时间为什么会停止流动，又会在什么时候恢复？我们是不是必须在恢复流动前改变漫画剧情？”
“漫画的力量像是一种不可抗力，强行把我们的故事导向‘正轨’，怎么抵抗这种不可抗力？”
“妈妈的精神力能够接触你们的世界，我更是穿越了跨次元的大门，老贼，你有几分把握母巢做不到这一点？”
如果说前几个问题都是姜霓世界的灾难，蘼芜虽然担忧但毕竟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最后一个问题简直像一道惊雷，劈在他的天灵盖上。
“母、母巢？”他甚至结巴了一下，“是，你说的没错，你妈妈能来，你能来，母巢为什么不能来？”
蘼芜指尖颤抖，他脑中浮现一个更可怕的猜测：“这个故事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会不会……会不会从一开始，就和母巢有关？”
姜霓：“你应该很清楚它的贪婪，它想要的一直是整个银河系。”
整个银河系，所谓的二次元、三次元，都包括在内。
蘼芜不寒而栗。
现实世界并没有漫画世界的高科技，人类刚刚在月球建立基地，甚至连太阳系都没能走出去。
这个世界没有空天母舰，没有玄鸟战机，更没有仰赖于驾驶员独特精神力、唯一能和异兽正面抗衡的机甲。
如果母巢降临，现实世界绝对会遭到灭顶之灾。
蘼芜眼前一黑，有点想吸氧。
姜霓没有安慰他，她本来就是故意点破这一点，给老贼制造压迫感的。
再怎么喜爱二次元的人，对三次元和二次元的态度也做不到绝对平等，很容易因为上帝视角产生一些居高临下的想法。
让老贼意识到母巢的威胁不仅在二次元，甚至也有可能蔓延到三次元，才能真正把他拉下神坛。
作为一个生活在和平年代，连槍都没见过的普通市民，蘼芜一想到那暗中窥伺、垂涎的母巢，心态就有点崩溃。
“一定要阻止它。”蘼芜求助的目光落在姜霓脸上，现实世界毫无抵抗之力，姜霓是他唯一的救星。
否则他会成为整个人类文明的罪人。
姜霓：“现在看，破局的关键应该还是赤草出版社的漫画，你还在接触编辑山野吗？知不知道他的住址？我们应该先搞清楚，山野知不知情，他修改你的作品内容会不会和母巢有关？”
蘼芜大脑一片混乱，姜霓清晰的思路让他艰难恢复冷静：“我没有他的私人住址，只知道出版社在哪，但明天是周六，他不一定会加班。”
他现在一刻也等不下去，生怕迟一点母巢就已经在头顶制造虫洞，那些超出人类想象的异星生物从天而降。
姜霓略一思索：“你应该有他的联系方式吧？可以通过他的IP地址追踪他的位置。”
蘼芜打开Q.Q，找到山野：“我都不知道你还精通黑客技术。”
“不是我。”姜霓虽然不是那种脑子里只有暴力的家伙，但也没研究过技术问题。
蘼芜“啊”了一声：“难道谢凌跟你一起穿过来了？”
如果是小谢的话，确实分分钟查到山野的住址。
“也不是。”
姜霓话音落下，精神力链接引导过来的“猎人”已经在窗口小心翼翼露出钢铁脑袋，像个300斤的大狗，主人让它小心点，不要让别人看到，它努力缩头缩脑。
蘼芜握鼠标的手顿住，精神恍惚地望着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机甲。
他似乎记得，他这栋公寓在18楼？
利用脚底推进器飘浮在半空的“猎人”扒着窗户，礼貌地打了个招呼：“老贼你好，主人让我过来待命。”
姜霓点头：“猎人的内置AI虽然不是非常智能，追踪一个普通账户的IP地址还是做得到的，把山野的ID给它吧。”
蘼芜：“……”
蘼芜：“你先让我缓缓。”
这一天的刺激比过去26年都多，他都不敢想如果附近有人朝窗外张望，或者用手机夜拍，发现“猎人”的身影会发生什么。
明天的头条会是《起猛了，外星人就在我家窗口》，还是《99年的保密协议终于藏不住了》，又或者是《外星人，我在地球很想你》，《大家好，我是来自M78星云的奥特曼，地球即将被怪兽入侵但我能量已经耗尽，v我50助我充能，让我们一起守卫地球家园》？
第76章 上帝之争
冷静下来, 蘼芜联系山野，以便猎人追踪他目前的位置。
【律师函已寄出，收到了吗】
【？】
蘼芜的挑衅很有效, 瞬间激起山野怒意。
【刚开始连载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 机甲番的受众男性比例高, 主角还是换成男主, 女角色身材要火辣，穿衣风格也不要那么保守，几个虚拟角色脱几件衣服怎么了？你的画是我改的，但是你也没有不同意吧？稿费给你了没有？别家多少都要压几个月，多的两三年都有, 我给你结算的速度在业内算快的, 你这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两人交流时，猎人的内置AI趁机接入网络, 追踪对面IP地址，再通过IP查到具体定位。
蘼芜看了姜霓一眼, 见她没有生气，才回道：【我明确说过不要改我的作品, 是你无视我的抗议】
【钱你收了没有？当婊.子还想立牌坊？】
【那个时候我妈生病，我缺钱】
【那不就得了！现在不缺钱了反手告我？你他妈信不信我让你在这行混不下去？】
【山野总编只手遮天, 我好怕】
【不信是吧？老子说到做到，这么多年养条狗都养熟了, 谁知道养了个白眼狼，没了我, 你看还有几个人会看你那破画】
叮。猎人把追踪到的定位结果发送到蘼芜手机。
蘼芜不再和山野纠缠。
【好，我等着】
【……】
【你最好洗干净脖子在家等！傻逼装什么艺术家啊？不会真有人以为笔下的世界真实存在, 把主角当亲闺女吧？蘼芜，你26，不是6岁，少天真了！我倒要看以后哪个公司敢收你的作品！】
放完狠话，山野头像变灰，蘼芜没有回复，打开导航软件搜索猎人追踪到的地址，是一处高档小区。
“离这不远。”蘼芜说，“开车半小时。现在就去还是等明天？”
“趁月黑风高，走。”姜霓起身，走到窗边，翻身坐上猎人肩膀。
蘼芜陷入沉思：“……”
沉默了一会儿问：“我们坐机甲去？”
“借它下个楼，直接开过去太容易被发现，而且也坐不下。”姜霓惊讶地望向蘼芜，“电梯门口有监控，你不担心被拍到？如果山野确实和母巢有关系，我们可能需要杀人灭口，我没关系，但你需要不在场证明。”
思维还没转变过来的守法漫画家：“……你说得对。”
他深吸一口气，小心踩上窗台，在姜霓搀扶下坐上猎人另一边肩膀。
猎人张开反重力场，静悄悄落在漆黑花坛中，姜霓让它去附近烂尾楼躲好，带着蘼芜避开小区监控，租了一辆车前往山野所在地。
蘼芜去过赤草出版社，难保山野不会认出他的车。
“你考虑得很周全。”老贼突然无比庆幸，姜堰托梦后他立刻采取行动，否则……或许姜霓那把架在他脖颈上的刀就不止是威胁。
他很有可能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路上姜霓望着窗外掠过的巨幅广告、摩天大楼，问了他一个问题：“机甲和性别到底有什么关系？”
星际时代女驾驶员从来不会比男驾驶员少，山野反复强调机甲番受众，似乎不得不改剧情，让她有些困惑。
蘼芜很高兴她有这样的困惑，但这是个复杂的问题：“两个世界存在文化差异，有机会慢慢和你说，其实动漫的成功已经证明，两者没有任何关系，是山野格局太小。”
姜霓点头，她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一边整理武器，一边想：如果山野真的不信漫画世界真实存在，为什么老贼提都没提这件事，他都要特地嘲讽一句？
就算他和母巢没有关系，恐怕也和漫画世界多多少少有所联系。
……
车停在小区外面车位，姜霓让蘼芜在车里等，自己找过去。
蘼芜：“我就在这里等着，什么也不做吗？”
姜霓把漫画书递给他：“你来保管我的世界。”
蘼芜郑重接过，眼眶潮湿感动得无以复加，霓霓嘴上不说，实际上心里还是认可他的。
其实姜霓倒不是多信任蘼芜，只是她已经做好直面母巢的准备，如果她一去不复返，猎人从蘼芜手里夺回漫画书总比从母巢手里容易。
不知道姜霓只是在捡软柿子捏的蘼芜抱紧书，目送她走入黑暗，下定决心用生命保护她的世界。
山野住的小区属于高档小区，安保很严，姜霓从监控死角翻进去，没有进猎人查到的那栋楼，而是去了对面。
楼道中有窗户，以姜霓被精神力强化过的五感，能够捕捉到对面楼的动静。
她远远看到山野家中拉着窗帘，但没关灯，下车前她看了眼时间，已经深夜11点。
现代人睡得晚，倒也不奇怪。她注视窗帘上摇晃的影子，心想这个点还在到处走动，就有些奇怪了。
她的视力无法穿透窗帘，精神力却可以，无形的精神力蔓延开，她闭上眼睛，沉入精神图景，感知精神力描摹的景象。
亮如白昼的房间里摆着一尊惨白的仿佛骨骼与器官构筑的球形摆件，一个戴着眼镜的阴戾男人抓着一本漫画书来回踱步，神经质地小声嘀咕：“剧情应该还可以纠正，这一次一定不会再失败，没问题的，绝对可以……”
他的身旁电脑屏幕亮着，显示过往的纠正记录：
【世界3180：姜堰战胜恶龙，先被人类捧上高位，再遭惨败尸骨无存，联盟投降，姜霓孤身逃亡，重组归墟舰队】
【世界3295：纪临泽赶到沧海机甲军学院向姜霓示警，姜霓对人类文明失去信心，未予理睬，但最后关头依然驾驶机甲和播种者同归于尽】
【世界3324：姜霓被俘，被刑讯，被圈养，被人类公开审判，精神依然没有崩溃】
……
电脑旁放着一本漫画书，那是赤草出版社的版本。
“我必须在她杀死我之前杀死她。”
“杀死肉.体还不够，必须杀死她的精神。”
山野喃喃自语：“我没有时间了。”
“但我有优势。她比我低一个维度，我能掌控她的命运。我是那个世界的主宰，是上帝，是造物主。”
一个世界的所有权，足以驱使赌徒无视馈赠背后的代价铤而走险。
他回头看向惨白骨骼球体，犹豫了一会儿，走到球体前不甘心地跪下，垂首用额头抵着它，用不应该在这个世界出现的异兽语说：“母亲，请您再次指引迷途的羔羊，我要怎么做才能捍卫我的利益，维持我的地位？”
深夜万籁俱寂，房间里只有他激烈的心跳声与急促的呼吸声，似乎没有第二个人。
但姜霓的精神力分明感觉到，那惨白骨球悠悠飘出一缕精神力。
细得像蛛丝，几乎难以察觉，但确实存在。
姜霓的精神力悄悄后退，以免被这缕精神力发现。
她确定她接触过这种特质的精神力，虽然减弱数千倍，但无疑就是母巢所有。
它的本体隔得太远，只能探出这样一根细如毫毛的精神力，与山野进行简单的沟通。
山野侧耳倾听了一会儿，眼底精光泄出，继续用异兽语说：“交给您解决？不，不，这点小事不需要您出手，请交给我去做吧。不用担心，我会照顾您，照顾异兽们，它们也是我的孩子，母亲，她的姓名无关紧要，您不需要知道。您只需要帮助我维持上帝的地位，何必做这么辛苦的事呢？”
“我们合作了这么久，您应该明白我是个言出必行的人，我并不贪婪，只需要那个世界一点小小的馈赠，一点您和您的族裔根本用不上的贵金属，您再去哪里找我这样懂得知足常乐的上帝呢？”
“是，您说得没错，可以用剧情杀死她，剧情在我的笔下，我需要动员更多人去增强剧情的纠正能力，我已经将新一册漫画交付印刷厂，我想借用您的能力，去扩大漫画的影响力……什么？您说什么？”
山野突然语气一变，掺杂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惊恐，姜霓正从他的话中收集信息，突然“看”到他思索着起身：“我明白了。”
他明白什么了？
姜霓微微蹙眉，继续用精神力观察，山野抓起旁边的旅行包，把骨球和赤草出版社的漫画书塞进去，然后步伐平稳地走出房间。
姜霓的精神力缀在他身后，“看”到他径直穿过客厅，走出家门，在电梯和楼梯之间犹豫一秒，抬脚走进感应灯亮起的楼道。
他为什么深夜离家？
他要去做什么？
为什么不走电梯？
姜霓蓦然睁开眼睛，心中掠过一丝了然。
现代人有什么理由在电梯闲置的情况下抛弃电梯走楼道？
逃跑。
可他为什么要逃？
母巢的精神力触手跨越时空与次元，延伸到现实世界已经极其微弱，但依然足够敏锐。
它察觉到房间里还有另一股精神力。
它似乎不知道姜霓的名字，但它知道那一定属于它和山野共同的敌人。
也就是说，山野知道姜霓来了。
他在逃离她的追杀。
姜霓没有犹豫，精神力继续“盯”着山野，转身跑入楼道。
不能让他逃走。
两栋面对面的楼，一栋楼道里脚步声沉重，这是平时疏于锻炼的山野在努力逃命，另一栋楼道里几乎没有声音，甚至没有惊动感应灯，黑暗中姜霓快速移动，下楼的速度比电梯还快。
她转眼就冲出大楼，朝对面狂奔。
山野提着的旅行包咚地弹了一下，似乎是里头的骨球在示警，他一阵毛骨悚然，猛然停下脚步，胸腔传出拉风箱般的哮鸣音，嗬嗬大口喘气。
他脸色惨白，额头贴上旅行包侧耳倾听片刻，调头往楼上跑。
第77章 对话（1000营养液加更）
姜霓走进楼道的同一时刻, 感应灯熄灭。
她抬起头看了眼黑暗中幽绿的应急灯，平复略微急促的心跳，抬脚走上第一级台阶。
缀在山野身后的精神力失去了目标, 应该是母巢在帮他隐藏踪迹。
希望这家伙没有做多余的事, 比如帮母巢扩大与现实的接触, 现实世界恐怕连母巢的第一轮攻击都挡不住。
她揉了揉眉心, 脑仁微微抽痛。
山野站在天台边缘，脚步试探向前，刚一踩空又倏地收回。骨球在旅行包里咚咚跳动，催促他赶快离开。
[ta快来了。]
“我知道。”面相阴戾的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但你确定能保证我的安全？这栋楼有9层。”
形势危急, 他甚至忘了表面上的恭敬, 一把抓住旅行包里的球形突起：“你不是只能和现实建立最简单的联系吗？难道之前一直在骗我。”
[我会用我全部的力量帮你离开这里，在那之后可能要沉睡一段时间，你只能一个人躲避ta的追查。]
限制这么多, 山野反而松了口气，他语气稍缓：“抱歉, 她实在太可怕了，我不是故意……”
“嘭！嘭！”被栓上的天台门传来巨大声响, 有人在暴力破门。
山野悚然一惊，想说的话噎了回去, 下意识回头，正好看到本该牢固的铁门脱出门框, 飞出好几米嘭地掉在地上，清瘦的女孩子站在门口, 眼睛亮得像火，旁边掉落着断裂的铁锁。
山野惊骇欲绝, 再也不敢有丝毫迟疑，眼睛一闭直接往后仰倒。
姜霓飞奔上前，伸手想要抓住他，却见他背后蓦然出现一个漆黑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漩涡，母巢的虫洞出现了。
虫洞很小，勉强能让一个人通过，山野坠入其中，像淹没在一片沥青里，转眼就失去踪迹。
姜霓正要跟着跳进去，虫洞已经迅速合拢，湮灭成一个奇点，消失在半空。
该死。
她攥拳捶了一下地，盯着虫洞消失的地方看了一会儿，平复下心情，转身慢慢下楼。
从最后的虫洞大小、消失速度来看，那恐怕是母巢最后的力量，在这之后它一定需要很长时间休整，才能再次触摸现实。
山野只有一个人，他会去哪？那个勉强成型的虫洞不会把他送去太远的地方。
他走得急，没有带证件，甚至没有手机充电器，至少要去便利店、商超。如果再金贵些，睡不了马路，住不了公园，可能还会去附近酒店。
他走之前说已经把漫画书交付印刷厂，要增强剧情的纠正能力，现在他被她吓得连楼都敢跳，应该会迫切需要推进出版进度，有可能去联系印刷厂，催他们尽快出货。
卖书需要联系书店，找人推广，甚至可能会为了尽快扩大漫画影响力私联水军。
走到蘼芜车前，姜霓已经理清思路，能找到山野的地方很多，她不用着急。
蘼芜降下车窗，担忧地问：“出事了？你脸色不好。”
姜霓绕到另一边，拉开车门上车：“人跑了。母巢帮了他。”
蘼芜一愣，短短两句话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完全消化，恐惧像附骨之疽蔓延到四肢百骸：“母巢……真的来了……”
“只有一缕精神力。”姜霓说，“刚刚为了掩护山野逃走，应该也用得差不多了，短时间内不用担心。”
那时间长了呢？
蘼芜简直不敢想，他只是一个画画的，怎么突然就毁灭世界了？
他痛苦地揪住头发：“对不起……怎么办……人类有可能突然科技大爆炸吗……要不干脆都去太平洋排队核辐射，说不定能变异得比异兽还厉害呢？”
漫画家被吓得语无伦次，表情堪称天崩地裂，姜霓靠在车窗上，望着窗外静静思考，接下来不能鲁莽冲动，万一给山野的压迫感太强，走投无路的赌徒可能真的会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他既然能和母巢建立联系，就有扩大这种联系的办法。从他和母巢的交流内容看，母巢一直在寻求更进一步，但他没有同意。
这并不代表他在为人类着想。
他要维持上帝的地位，当然不可能让母巢分走至高无上的权力。他不傻，只是太贪婪。
“我们得控制住他，让他把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姜霓说。
蘼芜努力控制情绪：“要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
山野啪地摔在水泥地上，粗糙的地面立刻磨破了他的肘关节，他嘶了一声，忍痛起身，看了眼冒出血珠的手肘，抬头看了看四周环境。
昏暗的视线中，熟悉的乒乓球台、健身器材、篮球框让他眼皮抽了抽。
这不就是他家附近的市民公园吗？
亏那破书把母巢吹得像神，就这？
他提起旅行包，拉开拉链掏出惨白骨球，借着黯淡月光打量了几眼，骨球和以前相比晦暗了许多，失去了某种活性，母巢没有骗他，耗尽力量后它陷入了沉睡。
想了想，他把额头贴上骨球，用异兽语确认：“母亲，你听到羔羊的呼唤了吗？”
冷冰冰的球体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回应。
“呸。”山野啐了一口，“什么垃圾。”
他重重吐出一口气，把骨球丢进旅行包里，没有注意到球体表面短暂闪过的微光。
翻出漫画书，重新拉好拉链，山野在乒乓球台旁边坐下，哗啦啦地翻着漫画，脸色阴晴不定。
漫画世界存在无数平行宇宙，他并不知道今天杀上门来的是哪个宇宙的姜霓，看样子年纪还小。
但这不重要。
毕竟，连那个6岁的姜霓都能靠智取杀死他。
无数次被杀的经历表明，和姜霓武力对抗纯属自找死路，他唯一的优势就是这本漫画书，以及母巢送给他的自保能力——无限复生。
他的思绪回到试印《多元次战线》的那一天，拿到样册后他把书塞进抽屉里就去吃饭了，没想到吃完饭回来在书旁找到了这颗骨骼构筑的球体。
那个时候他还问了一圈是谁把这玩意儿放他工位的，没人认领他就当个摆件带回了家，放在电脑旁边。
正好翻样册发现一处印刷错误，他打开蘼芜手稿准备核对，手边的骨球却突然泛起微弱的光芒，一道陌生的声音从非常遥远的地方传来，隐隐约约呼唤蘼芜的名字。
[作者，你好。]
[我想代表我的族人，问你一个问题。]
[同样是生命，为什么我的孩子们就不能在美丽的银河系定居？]
如果那天母巢联系上的真的是蘼芜，那家伙说不定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一大堆银河系本来就是人类的家园，你们应该建设自己的故土之类的话。
但偏偏，阴差阳错，母巢的对面是山野。
在最初的惊慌之后，意识到漫画世界真实存在，母巢甚至可以往现实世界传送一些小东西，比如这颗容纳着它极少精神力的骨球。
山野心思动了。
他回答母巢：“你说得对，你和你的孩子们并没有做错什么，可以跟我仔细说说你们的经历吗？或许我可以帮助你。”
帮助你把漫画世界的资源传送来现实世界，反正一群纸片人留着也没用。
山野的脑中掠过无数利用漫画世界发家致富的念头，他准备一一落实，却没有想到，以漫画世界的科技程度和女主角的强横实力，二次元人类很快找到通往三次元的路径。
如果不是他刚从母巢那里哄来复活的能力，第一个姜霓现身时，他就已经死了。
在那之后，他迎来了此生最大的梦魇。
姜霓一次又一次跨过次元，杀死他这个“上帝”。
第78章 无法撤回
山野满脑子如何自救。
虽然能无限复活, 一次又一次死亡依然是非常可怕的事。
不仅是生理意义上的疼痛，更在于心理层面的崩溃，他现在已经很难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总觉得随时处于死神的阴影之下。
而且, 这个能力绝对、绝对不能让姜霓知道。
她一定有一百种方法折磨他。
山野打了个寒颤, 抓紧时间翻漫画书, 怎么办，他要怎么办？
翻到某一页，他目光定住，突然有了主意。
姜霓再厉害，漫画世界也比现实世界低一个维度。
虽然他并不是真正的造物主, 只是一个卑鄙的小偷, 没有那么大权能，想要改变剧情必须借助漫画的影响力，漫画受众越多, 人气越高，影响力越强, 纠正效果也越好。
一直以来他都努力削弱姜霓的人气，降低她的存在感, 越少读者记得她，就越容易改写她的故事。
为此他特地把她的高光都嫁接到纪临泽身上, 让男主取代她的地位。
或许，这一次他可以反其道而行之。
读者的爱能成就主角, 读者的恨也能杀死反派。
人气高未必就是好事。
如果姜霓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就算再强, 剧情也能轻易杀死她。
偏偏姜霓并不是美玉无瑕，她身上可以攻击的点太多, 比如那强大而特别的精神力。
山野呼吸变得急促，竭力按捺住激动心情，打开手机先翻出印刷厂的联系方式：【明天先别印，我这里还需要修改一些内容，晚上发你。】
然后找到他养的几个小画手：【加加班，帮我把这段剧情改一下，我加钱。】
最后发消息给合作已久的水军头子：【你帮我去论坛里发个帖，务必把热度炒起来，加急单，要快。】
……
姜霓回到蘼芜家，通过互联网联系猎人，让它用内置AI监控山野账号动向。
母巢的力量最多能再隐藏他几小时，天一亮他们就能找到他。
做好安排，姜霓准备先睡一觉，穿越光门后她状态并不好，使用精神力能感觉到大脑抽痛，要不是母巢隔得太远，影响现实的力量太弱，这场狩猎就要反过来，她要变成疲于逃命的那一个了。
蘼芜连忙找出没用过的牙刷、毛巾，又开车到母亲家中借没穿过的干净衣服。
幸好他妈妈还比较时髦，姜霓穿不会太违和，就是有点大，不太合身。
姜霓洗完澡换上干净衣服，在蘼芜收拾好的卧室里倒头就睡。
军.校.生的必备素养，休息的时候就要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单身公寓只有一间卧室，蘼芜自觉抱着枕头毛毯睡沙发。
关灯后他睁着眼睛看半掩的窗户，脑中浮现出不久前猎人趴在窗口的景象。
这一天真是太不可思议。
希望明天醒来一切顺利。
不管是现实世界还是漫画世界，都要好好的才行。
……
姜霓睁开眼睛，天已经大亮，门外传来蘼芜感谢外卖小哥的声音。
她起身推门而出，看到漫画家提着麦当劳早餐转身。
“啊，”蘼芜说，“刚准备敲门问问你要不要吃早饭。”
姜霓：“要。”
她拐去卫生间刷了个牙，顺道看了眼书房里猎人AI控制的电脑，显示器上只有正在搜索中的提示，一个晚上过去依然没有找到山野。
不对劲。
姜霓相信自己的判断，昨晚母巢制造完虫洞就几乎耗尽力量，不可能庇佑山野这么久。
除非那是它故意表现出来的。
它对现实的介入比想象中更深，只是山野不一定知道，否则他不会仓皇逃走，反而会要求母巢和姜霓打起来，他正好从中得利。
母巢和山野都在防备彼此，并不是真正的盟友。
找不到人，姜霓倒也没有陷入僵局，她还有一个突破口，那就是正在连载的动漫。
动漫忠实地还原蘼芜的手稿，手稿的灵感来源于梦境：“难怪我醒来后还能记得那么清楚。”漫画家恍然大悟。
姜霓问他：“动漫连载到哪一话？”
“第三话。”蘼芜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我是不是得让他们暂停更新第四话？不然会不会对你们造成不好的影响？”
虽然从目前的逻辑看，应该是先有漫画世界，再有的漫画。
但漫画又会反过来影响真实存在的漫画世界，甚至强制“纠正”剧情。
姜霓心里有个猜测，但她先不说：“你试试。”
蘼芜放下啃了一半的猪柳堡：“我现在就给制作组打电话。”
姜霓看着他拨通导演号码，和导演沟通交流：“是，请您先撤回第四话的稿件，我有段重要的剧情必须修改，对，这很重要……我可以支付违约金……撤回不了？为什么？那可以修改播出时间吗？修改完就自动跳回来？试了好几次都这样？”
“……好，麻烦您了，嗯，我再联系一下网站客服，应该是出bug了……”
挂断电话，满头大汗的蘼芜再次拨通网站客服号码：“您好，我有个稿件想要撤回，后台操作不了，您可以帮我操作一下吗？账号是……”
“……对，设置在星期三更新……您也撤回不了？”
“那可以修改更新时间吗？最好晚一点……我们想用别的稿件替换……星期三太赶了，来不及……也修改不了？”
“……可以帮我上报这个问题吗？好……我等你们消息……麻烦了，请尽快帮我处理……”
漫画家放下手机，心情多了几分沉重，为什么会修改不了，这简直像是冥冥之中有股超自然力量在阻止他们。
姜霓心想，第四话的漫画世界时间停止了流动，或许动漫更新的时候，也就是时间恢复流动的时候。
今天周六，她还有四天时间，周三之前她没办法回去的话，不知道是会永远留在现实世界，还是迎来死亡的结局。
她能进入现实世界，靠的是李博士开启的跨次元大门，想要回去，又能找谁再帮她开一次门呢？
她梳理心中想法的时候，蘼芜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一瞬间几十条消息涌入他的账号。
他以为是网站修正了bug，又或者导演撤回了稿件，打开一看，却是导演和众多动漫制作组同事给他发消息。
【快看论坛，又有人在黑我们】
【蘼芜老师，是不是又是山野在背后捣鬼】
【论坛链接】
蘼芜连忙点开链接，一条长长的标题映入他的眼帘。
《姜霓是无解命运之外的奇迹？别吹了，别人都做不到的事只有她能做到，是因为她很有可能是潜伏在人类中的异兽！！甚至和母巢根本就是同一个人！！作者准备给我们喂屎！具体看我分析！》
第79章 追猎
1L：？？？？
2L：等更等得精神不正常了？
3L：火钳刘明
4L：推理得很好, 下次不要再推理了
5L：你信他都不信我是秦始皇，朕对你很失望
6L（楼主）：别急着反驳，我就一个问题, 难道没有人记得姜霓是怎么威胁男主的吗？男主的精神力能和异兽共鸣, 姜霓会被男主吸引, 能够吞噬男主的精神力, 没有人觉得奇怪吗？姜霓的精神力真的是正常人类可以拥有的吗？为什么她能抵御羽蛇的污染，为什么她能抵抗傀儡师的干扰，为什么她能从平行时空带回男主？她怎么就这么特殊？
7L（楼主）：这些问题诸位能答上来吗？迄今为止居然没有人在意这么重要的事难道不可怕吗？姜霓接触完李望舒太空长城漏洞就修复了，世界上会有这么巧的事吗？会不会是因为母巢已经不需要那个漏洞了呢？姜霓一直说她妈妈是无辜的，她说你们就信？联盟高层都是傻子吗？为什么督察院调查她不调查别人？
8L（楼主）：姜霓和人类的关系太少, 和母巢的相似点太多, 最关键的是，她一出现异兽就会格外疯狂，你们以为是因为男主？仔细看剧情, 姜霓和异兽的接触在男主之前！她在用男主打掩护，其实那些异兽都是奔着她去的。为什么她从来不害怕？因为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异兽根本就不会伤害她。
9L（楼主）：证据已经足够多了, 还看不出来的眼睛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言尽于此, 给你们一个忠告，别对姜霓这个角色投入什么感情, 否则你们就陷入了作者的圈套，现在爱得越深, 揭开真相的时候就越恶心！所有人都被作者和姜霓愚弄了！
10L：啊这……我霓的黑粉吗
11L：你真的好恨她
12L：粉到深处自然黑，楼主话里话外不就是霓霓不可能这么强, 除非她是异兽，霓吹石锤了
13L：只有我觉得有点道理吗？姜霓身上的秘密太多, 一直没有合理的解释
14L：+1，之前还因为督察院的调查愤怒过，现在感觉有点微妙，他们的怀疑其实是有道理的
15L：你们这样和校园暴力的时候问受害者为什么只欺负你不欺负别人有什么区别？
16L：那你能解释她不讲道理的强吗？
17L：有没有可能自古以来就有一种人与众不同，他们有个共同的名字叫天才
18L：天才也是有极限的，姜霓已经不像人了
19L：不光是实力，还有心态，扪心自问，如果你妈牺牲后天天被全世界人骂叛徒，骂了十几年，你又有很强的实力，你是会为这个世界打生打死，还是直接黑化想要毁灭世界
20L：对啊，姜霓凭什么还继续为人类而战？她缺乏动机。反而是和母巢一起毁灭世界比较靠谱……
21L：所以姜霓很有可能是幕后大Boss？
22L：她每次冲锋在最前面我还看哭了，害怕
23L：所有人都被她骗了，包括读者
……
158L（楼主）：所以，为了大局着想，男主绝对不能优柔寡断，趁现在姜霓没有防备杀了她，否则她和母巢里应外合，人类必输
159L：但是男主根本没往那方面想啊，好着急
160L：？？？怎么感觉有人在带节奏，怎么说着说着霓姐真成异兽了
161L：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162L：完颜构直呼内行……你们在想什么啊
163L：除非姜霓敢公开自己的精神力特殊之处，让督察院对她的精神力进行全方位检查，否则真的很可疑
164L：你们怀疑姜霓，我反而怀疑督察院，那几个督察员的态度真的很不正常
165L：我也，我觉得联盟内部早就有内鬼，而且霓姐已经看出是谁
166L：那就让你霓自证吧，不敢暴露精神力特质是什么原因？以她现在的威望，应该不用担心被人构陷
167L：确实，如果接下来她能主动交代自己的事，就算只是向班主任、校长打个报告，我都愿意信她
168L：她不信任老师同学，这就很可怕了，哪怕是星星她也没有说过，或者至少跟她爸爸说一声呢
169L：细思恐极啊家人们
170L：感觉第四话会有个大反转！
171L：小纪第一次正式开机甲作战就要手刃最敬仰的前辈吗？好刀
172L：期待下周三的更新
……
“有人在带节奏。”漫画家退出论坛，面沉如水，指关节绷得青筋一根根暴起，“应该是山野在捣鬼。”
看完全部内容的当事人倒是面色如常，心如止水。
“发帖人是职业水军，猎人在他的聊天记录里找到山野的下单记录，再从下单记录里追踪山野的定位，失败了。”
经过一夜休整，姜霓不好说回到巅峰状态，至少精神力搜索全城不再是问题。
她起身走到窗边，扶窗看向清晨的现实世界，老人骑着自行车送小朋友上学，女孩子在早点铺门口买早饭，狸花猫趴在共享单车座椅上打盹，一只小黄狗跑过马路扑向另一只小黄狗，两只小狗尾巴摇得像要上天，这是个和平的世界，没有战争肆虐的痕迹，不像漫画世界的人们，总是担心警报响起。
“就让我看看，你的力量已经入侵到什么地步。”
精神力像一张大网迅速张开，掠过泛黄的落叶，穿过朗朗读书声的校园，跳跃在每个上班、上学的早八人头顶，像蜻蜓点水，一触即离。
这一刻，姜霓仿佛结网的蜘蛛，静静等待猎物撞上她的丝线。
蛛网将6000多平方公里土地覆盖，没有人能从网中漏过去。
正在往印刷厂赶的山野突然被怀里的骨球撞了一下，本该陷入沉睡的母巢精神力示警：[停下。]
山野一愣，抬手取出骨球，动作间已经触碰到无形无质的丝线：“怎么了？”他却还不知道，警惕地环顾四周，“她来了？”
为什么他什么也没看见？
骨球表面泛起微光，纷繁急促的异兽语争先恐后往他脑子里钻：[不想死的话，等会儿把身体交给我。]
母巢从未想过，它竟然会有被追猎的这一天。
数公里外，姜霓目光直直地望过来：“找到你了。”
她撑起身跃出窗户，早已等候在楼下、伪装大型玩具许久、被路过200多个月的小孩摸了好几次的猎人张开反重力场，让她像一只轻盈的蝴蝶平稳落地。
漫画家呆了呆，探出上半身望向故事的女主角，只一眨眼，女孩子就跳进他昨天停在楼下的车，一脚油门开向小区大门。
开惯了机甲的驾驶员，漂移的姿势不要太熟练。
他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衣兜，不知什么时候，车钥匙已经消失不见。
追不上姜霓的漫画家焦急大喊：“小心交警！”
第80章 宿敌
山野并不相信母巢的说辞。
它可以操控我的身体, 他暗暗心惊，它以前可从来没有说过。
果然这家伙心怀鬼胎，他又不免自得, 所幸他从一开始就留了一手, 几乎没有给它透露漫画中的信息, 只是给它画饼, 从它那里获得漫画世界的资源。
“身体交给你，我还是我吗？”山野冷笑。
[是你，我在现实世界的精神力非常微弱，不会霸占你的身体不还。]
山野低声道：“你昨天还说会陷入沉睡呢！”
[好吧，欺骗你是我不对, 但我保证只有这一次。]
[我们得合作度过这次危机。]
[你想被ta抓住吗？]
“不想！”山野心烦意乱地抓了抓头发, 一晚上没睡眼底都是红血丝，胡子拉碴也来不及刮。
“我该往哪里走？”他没有继续回答母巢的问题，反问道。
骨球在他手心有节奏地闪烁, 仿佛有生命的物体在呼吸，山野感到一阵恶寒。
[右。]当务之急还是先从ta手上逃走, 母巢没有和山野争论。
山野抬脚拐进右边的街巷，接下来一路在母巢的指引下狂奔。
[进地下通道。]
[过马路。]
[进商城, 从最左边的门出。]
一路顺畅，没有任何阻拦, 仿佛所谓的追猎只是他们的错觉。
一路奔走三四公里后，山野体力耗尽, 全身是汗。
他扶着膝盖大口喘气，汗湿的视线里连姜霓的影子都没看到。
疑惑渐渐从心底升起, 姜霓真的来了吗？
会不会只是母巢为了夺取他的身体，故意哄骗他？
刚刚要不是他警觉, 已经将身体操控权交出去。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生根发芽，逐渐壮大。
[继续走，不要停。]
山野步伐反而放缓，看骨球的眼神满是探究与质疑。
几十米外，姜霓戴着昨天在漫展领的帽子，一手牵着卖气球的姐姐送的兔耳朵气球，另手举着甜品站送的试吃冰淇淋，跟在逛街的一家五口后，完美融入大家庭。
把车停在附近后，她一路上不疾不徐跟着山野，不仅是因为闹市区不好动手，更重要的是在山野和母巢之间制造信任危机。
裂缝已经出现，她看着山野的背影想。
男人的脚步越来越迟疑，几分钟后，他把骨球塞进旅行包，转身走向地铁站方向。
姜霓把没吃过的冰淇淋和兔耳朵气球送给旁边的小女孩，抬脚跟上去。
两分钟后。
山野紧张盯着安检机，生怕被扫描出包里有辐射。
不远处的地铁民警观察到他的神态，微微皱眉，不动声色敲了敲掌心警棍，向他靠近。
旅行包被传送带送出安检机，没有警报响起，山野松了口气，拎起包刚要走，接收到民警示意的安检员叫住他：“先生，麻烦您打开包看一下。”
“不是安检过了吗？”山野一愣，有些抗拒。
安检员微笑：“麻烦您配合一下。”
“……”
犹豫了好一会儿，山野不情不愿拉开旅行包拉链，他身后的地铁民警也变得更加警惕。
这个人绝对有鬼。
安检员凑到包上空看了看，一个白色的不知是什么材质制作的球体，一本封面印有机甲的漫画书，还有几件一次性.生活用品。
她伸手指向那个不知名球体：“那是什么？”
“手办。”山野尽量表现自然，“我是个漫画家，你应该理解吧。”
安检员用手持扫描仪扫了一下，没有听到警报声音，点了点头：“好的，谢谢您的配合。”
她看向民警，民警皱了下眉，走上前：“先生，请您出示一下您的证件。”
她从警十几年，眼力不差，男人的惊慌太明显。
山野昨天连酒店都没去，就是因为走得匆忙没带证件。
民警掏出手机点开身份核验软件：“那请您报一下身份证号码吧，应该记得住吧？”
该死，没完没了。
山野的目光在周围转了一圈，依然没看到姜霓的身影，才略松了口气，小声报出身份证号，民警核实没有犯罪记录，点了点头，终于放他离开。
好不容易坐上地铁，他对母巢的怨气到达顶点，都怪这鬼东西，害得他被警察怀疑。
“她人在哪？”他缩在地铁角落，抱着骨球恶狠狠地低声问，“你又骗我？”
骨球没有反应。
它察觉到敌人的意图，现在它再说敌人就在附近，只会更加惹怒合作伙伴。
山野却以为这是一种默认，母巢心虚。
他用力把骨球丢进旅行包，愤愤点开导航，手机电量只剩下15%，他得尽快赶到印刷厂，把新版漫画交付到书店。
借着母巢陆陆续续传送的贵金属，山野发了一笔横财，他决定多砸点钱，在各大书店铺地广，增加漫画的影响力。
还要再想办法联系一些线上网站，之前因为心虚不敢走线上渠道，白白错过很多推广机会。
姜霓，我要让你成为众矢之的，让你被保护的人亲手杀死，读者的恨意会把你淹没，整个世界都要逼你去死。
他一边畅想美好未来，一边下了地铁，跟着导航往印刷厂走，没有注意周围越来越荒凉，印刷厂污染多，地处偏僻郊区，到这儿的人不多。
他抬起头看路，余光看见一辆已经没了前车轮、风吹日晒锈迹斑斑的共享单车倒伏在草丛里。
还有好几百米要走，可惜这车是坏的。
他正想着，后颈突然一阵剧痛，眼前瞬间黑下去。
姜霓……
晕过去前，他只来得及冒出这一个念头，早知道该听母巢的，无穷无尽的后悔淹没了他，他的意识却已经坠入黑暗，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
旅行包从他脱力的手里掉落，被包里的东西带着一路往前滚，却被一只脚轻轻踩住。
姜霓弯腰提起包，另手拎着山野后衣领，拖着他往旁边的废弃厂房走。
旅行包里释放出母巢的精神力，它困惑问道：[为什么我总是看不清你的模样？我的宿敌。]
姜霓脚步一顿，脑中掠过姜堰、李望舒、裴燚、沐向晚等人的身影。
她的精神力没有隐秘特质。
是谁在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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