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实世界, 《多元次战线》的结局已经搁置五年，尽管每天都会有观众询问，为什么最终话迟迟没有放出？人类赢了吗？未来的我们赢了吗？
但就连漫画家也不知道接下来的剧情, 更不敢轻易动笔, 毕竟高维世界的一举一动都会对低维世界产生深远影响。
没想到的是, 拖延五年后, 以为漫画世界、母巢入侵都已经远去，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里，照例在deadline前生死时速赶了一夜稿的蘼芜，数位板旁突然出现一枚灰白色骨戒。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通宵之后大脑发昏出现幻觉。
直到不受控制地戴上骨戒, 脑子里出现一道腔调怪异的声音, 他才浑身一颤，猛然清醒。
母巢的阴影始终在银河系周围徘徊，敌人不会不战而退。
说实话, 山野被母巢蛊惑时，蘼芜在心里嘲笑过他, 就没见过这么蠢的人，竟然敢与虎谋皮。
他是真想不到, 母巢还没有放弃，山野死了, 就又找上了他。
感受到那蛮横的、强行塞进脑子里的精神力，脆弱的漫画家差点当场喊救命。
勉强保持冷静, 稳住母巢，把骨戒里三层外三层包好锁进密码柜, 他十万火急地联系上钟非玉：“大佬，紧急情况！”
身为特殊部门专司异常的专业人士, 钟非玉并没有像蘼芜一样，天真地认为母巢入侵是会随着时间推移，自然而然消失的事。
这通电话她已经等了五年。
几乎在接到电话的同一时间，她就启动了准备好的预案。
官方迅速介入，通过各种方式确定当前科技水平无法摧毁骨戒，不得不采取最后一种手段。
求援。
向漫画世界求援，向姜霓求援。
两个世界必须联手，把母巢彻底消灭，否则，银河系永无宁日。
五年之中，现实世界无数专家把前五话反复观看千百遍，琢磨每一处细节，基本能够确定，人类一方除了摆在明面上的、以姜霓为核心的正面抵抗力量，还有一支潜伏在暗处，收集情报、打击叛徒的队伍。
通过漫画的形式，在两个世界之间传递信息，正是他们的成果之一。
现实世界完全可以借助他们的力量，主动投递消息。
只要把“母巢在2030年的现实世界”这件事传回漫画世界，漫画世界的秘密组织就有能力把情报送到前线。
考验两个世界默契的时候到了，正如钟非玉所说，现实世界无法保证这次行动能成功，他们能做的唯有相信同一战线的队友。
拿着刻好字的玉牌，蘼芜回到家中，取出密码柜里的骨戒，忍受着大脑被塞入一团非人意识的痛苦，把钟非玉教他的话对着母巢说了一遍。
母巢果然对最后一行小字不屑一顾，它按照蘼芜的要求，在同款玉牌上用异兽语写下同样的文字。
蘼芜接过异兽语书写的玉牌，把汉字写的那一块放在桌上：[我们交换信物，你要记住这段话，永远不能忘。]
母巢以为他是在强调上帝的地位与身份，现在的它对现实世界的影响力小到只剩这枚骨戒，也不介意蘼芜要逞这一时的口舌之利。
玉牌下方出现一个掌心大小的黑色漩涡，微型虫洞把信物传回漫画世界，母巢在漫画家脑中说：“我已经将它保存在最安全的地方，现在你该放心了。”
蘼芜压抑着忐忑的心情：“嗯。”
[现在到你了，我的神明大人。]母巢柔声道，[请给我的孩子们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它们什么都没有做错，不是吗？]
蘼芜从牙缝里挤出一个“是”，按照事先说好的，取出画板与笔，在电脑中新建文件夹。
【最终话：救赎、来之不易的和平】
了解到蘼芜与山野不同，并不想通过漫画世界获利，母巢也改变了策反方式，声称它已经幡然醒悟，不该掀起战争，请求上帝给它的孩子们一个机会，与人类和平相处。
它想回到两个文明刚接触的时候，自我了断，并在死前促进异兽与联盟友好交流。
它说的这些，蘼芜和钟非玉在内的官方人员一个字也不信。
真的想要和平相处，为什么不现在自杀？
说什么想要回到一切都还没发生的时候，到底是为曾经的侵略忏悔，还是为这一连串失败争取一个重开的机会？
蘼芜需要做的是拖住母巢，只要不广泛传播，让大家接受最终话的剧情，即便他把母巢所希望的结局画出来，也不会对漫画世界产生太大影响。
尽管这件事已经由钟非玉和其他专家反复研判过，笔尖落在板上的这一刻，他的手还是抖了抖。
他深呼吸，想要平静下来，却不知道为什么心慌得厉害。
放在手边的手机突然震动。
窗外，更是传来一阵刺耳的警报声。
五年中逐渐完善的异兽预警系统再一次响起，蘼芜腾地起身，几乎演不下去，下意识在脑海中质问母巢：[你不是说重来一次你会选择和平相处，为什么会有异兽入侵我们的世界？]
[不是我。]母巢的语气却比他更急促，它根本做不到这种事，[难道是平行世界的‘我’？可我又怎么会不知道‘我’要做的事？我们是一体的。]
不明白它在说什么，总觉得它又在演他，蘼芜深吸一口气，接起不停震动的电话。
“你只需要回答我是还是否。”电话那头是钟非玉，“信物送回去了吗？”
“是。”
“那就好。”她飞快道，“卫星拍到太空中出现巨型蛛网，网站上线最终话，我想应该不是你上传的吧。”
“不是。”
瞳孔一阵地震，蘼芜打开动画网站，看到许久没有更新的页面出现新的一集，无法快进，无法后退。
现实世界也在画中，又怎么能改变自己的剧情？
这一集的标题是——
【最终话：红蜘蛛、奏响时空乐章】
母巢看不到这一幕，在蘼芜脑中询问：[发生什么事？]
蘼芜舔了舔发干的唇瓣，手心已经被汗液浸湿，钟非玉在电话那头道：“问母巢，知不知道红蜘蛛。”
他机械重复：[你知道红蜘蛛吗？]
[……]
母巢沉默了一会儿：[那是我第一个孩子，它的侵略性太强，我亲手杀死了它。]
[原来是它吗？原来它还没死？]
[它的能力是编织时空之线，曾是我最喜爱的孩子。但很快我就发现，它的蛛网会不断吸收世界的能量，直到那个世界失去所有生气。]
蘼芜麻木地转达母巢的话，钟非玉恍然大悟：“难怪母巢所在的世界会是那副衰败的模样，难怪它要入侵别的世界。”
“原来，”她苦笑，“它的世界，已经被它的孩子吸干了。”
[你们的世界完了。]母巢在蘼芜脑海中说，[红蜘蛛的天性如此，无法改变，觅食是它的本能，织网是它的捕猎方式。你们看到蛛网了吗？]
[看到了。]
[那么，等待命运的降临吧。]母巢语气平静，[你们没有能力杀死它，正如没有能力毁掉我的媒介。]
原来母巢也不是毫无察觉，蘼芜一怔，望着面前的显示器，动画已经开始播放，他看到姜霓醒来，重新加入战斗，带队支援卡洛琳，进入“启示录”内部。
他看到姜霓直奔石碑边缘，玉牌上的文字刻在漩涡旁，映入她的眼中。
信息真的传到了姜霓面前！
他精神一振，随即沮丧万分，他们明明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事，两个世界无与伦比的默契，为什么结局还是这样，红蜘蛛是怎么侵入现实世界的？母巢都无法杀死的孩子，即便是姜霓也对付不了吧。
想到这里，他蓦然一僵，脊背爬上一股森森凉意。
他们把信息传给姜霓，是为了请她来现实世界杀死母巢的媒介。
可现在，现实世界出现了远超预计的红蜘蛛本体，姜霓却还不知道。
她要是来了，会不会有危险？
蘼芜想到的问题，电话那头的钟非玉也想到了，她闭了闭眼，稳住狂跳的心脏：“我马上派人去你家附近，如果姜霓来了，让她立刻回去，我们必须优先保全她，换取未来可能的胜利。”
蘼芜点头，正要说“好”，看到动画中接下来的发展，蓦然愣住。
姜霓驾驶猎人，抬脚走进幽深漩涡，画面一转，出现在正在宇宙中织网的红蜘蛛前。
“啪”地一声，蘼芜几乎捏碎手心鼠标，钟非玉也失去所有声音，静静看着这一幕。
他们不知道姜霓通过精神图景，已经看到这一话的名字，更不知道姜霓在漆黑漩涡中，看到纵横交错的时空之线。
这片景象与母巢精神图景何其相似，原来，它们不只是母巢联系异兽的纽带，也是红蜘蛛的藏身之所。
被母亲杀死的孩子在平行世界的阴暗角落重生，这一次，它要向母亲证明，它才是对的。
母亲为什么不肯用整个世界供养它？
这是它的天性，是它的本能，它没有错。
错的是这些弱小的世界。
借助母巢开辟的通道，进入现实世界的红蜘蛛，将这里选作对决的战场。
现实世界的时空乐章已经奏响，人类最后的希望将在此断绝。
姜霓要是逃避，希望同样会破灭，身处高维世界的异兽能够轻松碾压低维世界。
看清这一点的姜霓也明白，两个文明的决战时刻，业已到来。
第112章 决战（1）
太空中发生的事, 牵动着地球上70亿人的心。
异星生物就在大气层外，来自未来的战士正在与它对决，地球文明悬于一线, 风雨飘摇。
近地轨道卫星转动角度, 观察异兽与机甲, 太空站暂停外出活动, 才建成的月球基地上，正在开垦试验田的航天员不得不中止工作，奔回基地。
地球表面，渺小如蚂蚁的人们快速移动，应急指挥中心引导人群前往地下设施, 防空导.弹启动, 张开一张异兽眼中漏洞百出的大伞，尽可能保卫家园。
蛛网正在逼近，天空上出现一大片网状阴影, 还没得到消息的人们抬起头，惊讶地看向苍穹。
五百万、一千万、两千万、五千万……越来越多人知道头顶的东西是什么, 动画观看人数不断攀升，达到一个惊人的数字。
达摩克利斯之剑即将落下, 末日是否就在今天？
再也没有人知道故事的结局，无人能为姜霓剧透。
弹幕中有惊恐, 有祈祷，看不到一句调侃、玩梗、嬉笑。
平凡的日子消失得如此轻易, 就像一百年前的漫画世界。
这样弱小的现实世界，却没有想过投降, 每个人都在竭尽全力求生，没有辜负姜霓的期望。
既然如此, 这一战就不只是为了漫画世界。
所有勇敢的人，都值得拥有最好的未来。
姜霓收回目光，操纵猎人转了转手腕。
红蜘蛛的八只复眼都在打量她，眼中不加掩饰的恶意，它的体型比恶龙、星虫、启示录小得多，最多不超过100米，放在太空中很不起眼。
但它的精神力却如此庞大，几乎可以与母巢媲美，它把精神力丝线编织成蛛网，又特地吐出黏液附着在丝线上，以便没有精神力的普通人也能看到。
听不到猎物惊恐的尖叫，狩猎岂不是少了许多趣味？
它以精神力开启对话：[我还是愿意给你一个机会，姜霓，你是不同的。]
[你难道一直没有发现吗？你的精神力特质更接近我们，在人类中，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异类。]
[这么多年被排挤，是因为你本来就不属于他们，狼不应该与兔子为伍，他们只配做你的食物。]
[你好像很了解我。]姜霓操纵猎人取出后羿弓，精神力注入弓中，机械结构无声变形，记忆材料向两边舒展，长弓变为长刀，刀尖绽开耀眼金光，照亮漆黑宇宙，仿佛另一轮太阳在地月附近冉冉升起。
这些天她吞噬了多少异兽的精神力？几十？几百？
不记得了。
太空长城外的异兽几乎被她扫空，就算红蜘蛛不找上门，她也要去斩母巢的首级。
因此她让谢凌帮她改造过武器，后羿弓多出两种形态：破军刀、凤凰槍。
感受到姜霓外放的、汹涌的、与它相比都毫不逊色的精神力，红蜘蛛没有惊讶，反而哈哈大笑。
[都这样了，你居然还想着混在人类当中，连我的母亲都不能容忍我，你居然会觉得你的同类能够接受你。]
[吃了很多东西吧，你确定自己还是人吗？没有人会接受你这种怪物，你的出生就是个错误。]
[姜霓，我们的本质是一样的！世界都是我们的养分，你我应该独尊，宇宙就该匍匐在我们脚下！]
它的语气狂热，完全陷入以自己为中心的幻想。
姜霓在这段时间蓄力完毕，完全没有被它的话语干扰。
[看来你一直对母巢耿耿于怀。]
说话间，她已连人带机甲闪现到红蜘蛛前，长刀向它头颅砍去。
金光四溅，红蜘蛛用两只螯肢架住她的刀，刚要“说”什么，被刀上加大的力量推向后方。
轰！机甲与异兽在现实世界消失，顺着时空之线滑落到漫画世界，制造出一声巨响，接着又继续向另一个平行世界滑动。
轰轰轰！！时空之线被擦出人眼无法看到的火花，不同时空的人们或是在荒野中，或是在天穹上，或是透过飞船舷窗，看到一黑一红两道巨大身影缠斗，时而靠近，时而分开。
“那是什么？！”
“检测到松辽级异兽！”
“那和它战斗的一定是我们的机甲师。”
“他们又消失了！”
精神链接中，姜霓“话”不停，红蜘蛛不是喜欢说垃圾话吗？她陪它聊。
[被母亲杀死的感觉不好受吧？]
[自视甚高的你以为母巢会为了你放弃所有世界，包括其他孩子？]
[可惜啊可惜，徒有编织时空之线的能力，却无力回溯光阴，在每一个时空都是弃子，永远长不大的可怜虫，一辈子都没得到过爱的胆小鬼，你被母亲放弃了，一次又一次。]
红蜘蛛没有再说话，上帝视角的观众却连发弹幕。
【它破防了】
【干得漂亮，最烦反派装逼】
【本质上就是个缺母爱的小鬼】
【霓姐小心，它的爪子好像在拨弄什么】
铮！时空之线被拨响，红蜘蛛平静地说：[去死。]
无数平行世界荡开时间涟漪，可能性风暴倏然生成，将钢铁巨人卷入其中。
霎时间姜霓看到万千幻象，呱呱落地的婴儿，街头斗殴的少年，第一次驾驶机甲，一次又一次战死……
正如佛家所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亿万可能性带来的冲击极其强烈，但凡有一丝不坚定，就会被迷茫与虚妄击溃。
姜霓抬起眼睑，神色不变。
收拢精神力，进入量子状态，带着猎人消失于可能性风暴之中。
电光石火间，她已经想出如何应对。
机甲神经矩阵流转着量子状态的精神力，形成浪涛汹涌的不可能场，宇宙中有多少可能性，就有多少不可能。
以不可能对抗可能，概率零乘每一个不为零的概率，依然是零。
用唯一的定数抵消万事无常，将所有筹码压在当下，我赌现在的我是唯一的我，我赌亿万次输，就为了最后一把赢。
可能性风暴烟消云散。
姜霓驾驶猎人再次出现，红蜘蛛猝不及防，复眼中映出黑色鎏金机甲，破军刀高高扬起，刀尖绽放金色光芒。
啪！红蜘蛛身下出现漆黑虫洞，瞬间将它转移，母巢出手。
为了其他异兽，它能亲手杀死红蜘蛛，但在人类与红蜘蛛之间，它还是选择它的孩子。
“母亲！”红蜘蛛回到姜霓的时空，与母巢的芥蒂暂时搁置，说出它在暗中观察到的真相，“罗梅是我们的敌人，督察院是她传递情报的工具，你被她骗了。”
母巢瞬间明白了前因后果，战局失利果然是因为内鬼，可它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忠心耿耿的罗梅，它信任多年的耳目。
数十根枝条跨过时空劈向督察院，红蜘蛛则在同一时间通过母巢开辟的通道再度出现在现实世界，将蛛网扎入地球准备吸收能量。
[可惜你只有一个人，两个世界，你要救哪一个？]
红蜘蛛的话语在动画中显示，蘼芜、钟非玉、官方与民间数亿观众咬紧牙关，握紧拳头。
太空轨道上，空间站已经受到磁场变化影响，向着大气层坠落，航天员尝试矫正姿态纠正轨道，或是进入返回舱逃生，却都宣告失败。
地面控制中心尚未撤退，工作人员仍在努力完成保障工作，然而通讯链路已被切断，他们的努力也只是徒劳。
督察院上空，数十根枝条从天而降，母巢不计后果地横跨时空，只求将罗梅一击必杀。
恨她背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却在于罗梅的能力，只要能杀了她，就算这一次进攻被姜霓击退，人类也无法再隐藏任何秘密，所有信息都在母巢眼中一览无余。
来不及躲藏的罗梅坐在办公室中，望着窗外落下的阴影，神色平静。
红蜘蛛洋洋得意，等着看姜霓痛苦抉择，人类最大的弱点就是太软弱，什么都想救，只会什么都捞不到。
然而姜霓没有选。
她不假思索、毫不犹豫闪现到它身后，再度举起破军刀，破甲特质尽数灌入其中，全力一击连母巢都会受伤，更何况是它。
金色光芒拉开一条锋利弧线，贯穿红蜘蛛后背，切开一道平滑裂口，8只满是邪恶光芒的复眼齐齐愣住，不可思议地说：[你竟然放弃了队友。]
话音刚落它已经感觉到不对，却无法看到漫画世界发生的事，弹幕吐出一口恶气仰天大笑。
【谁给你的勇气让你觉得霓姐只有一个人？】
督察院上空，沉寂多年的“暴风”手持光束剑，挡下所有枝条，罗梅既然暴露，裴燚又有什么必要继续伪装？
统帅许久不上战场，就连母巢都忘了，她和姜堰是当初的联盟双子星。
在姜霓扫荡异兽，准备执行斩首计划时，她就已经做好彻底撕破脸的准备，提前赶到督察院迎接可能到来的攻击。
落地窗前，罗梅仰头望向更多陆续加入战斗的机甲，阳光穿过枝条与机甲缝隙撒在她的脸上，一丛火红的玫瑰在花园中热烈盛放。
她笑着说：“这么好的天气，我可不想死啊。”
驾驶舱中，裴燚低声自语：“不会让你死的。”
第113章 决战（2）
哗啦！红蜘蛛后背被切为两半, 酸液爆开泼洒在宇宙中，身下出现漩涡般的虫洞，眨眼间就被传送回漫画世界。
蘼芜手指蓦然感到一阵热意, 低头一看, 骨戒不知何时化为齑粉, 从指缝间簌簌落下。
母巢牺牲现实世界的媒介, 救回差点就被姜霓大卸八块的红蜘蛛。
再抬头，弹幕已经骂开。
【不是要吸干地球的能量吗，不是要把整个宇宙当成自己的养分吗，怎么跑了啊】
【有本事别怂】
【妈宝蛛罢了】
【靠，霓姐都准备补刀了, 就差了那么一点点, 难受啊】
没能补刀成功，姜霓却没什么负面情绪，操纵猎人回头, 出现在坠落的空间站旁。
猎人接管空间站系统，姜霓通过摄像头看到所有航天员已经进入返回舱, 只是无法脱离，被空间站拖拽着加速下坠。
她抬起手, 机甲铁拳狠狠砸在已经变形的核心舱上，把卡住的结构砸断, 另一只手抠进二者连接缝隙，将返回舱硬生生拽出。
此时, 空间站已经进入大气层，过高的加速度使得舱体与大气层剧烈摩擦, 释放出大量热能，令它的热防护系统一度失效, 即便在返回舱内也能感觉到滚滚热浪。
几名航天员几乎以为就要这样坠毁在地面，没想到突然之间，下落速度放缓，通讯链路恢复正常。
“这里是地面指挥中心，你们还好吗？有没有人员受伤？”
大汗淋漓的航天员对视一眼，确认彼此状态。
余光瞥见返回舱外的景象，骤然睁大眼睛。
钢铁巨人托举着返回舱，带着他们平缓降落。
嘭！空间站其余组件先一步坠地，一颗火球划过天际，在戈壁滩砸出一个焦黑巨坑，腾起熊熊烈火。
猎人脚底推进器转向，把返回舱放在几公里外的绿洲，烧蚀材料已经全部烧完，舷窗的三层隔热玻璃破了两层，舱体仍有余火未灭。
扛起返回舱，将它放入湖中浇灭最后的火焰，再把它放回地面。
姜霓操纵猎人抬手敲了敲舱门，示意已经安全着陆，可以向地面指挥中心汇报。
指挥中心派人来接，特殊部门也在往这里赶，数架直升机升空，直奔机甲方向，他们有太多问题想问，太多事想请教。
但姜霓已经转身，向着远方走去。
红蜘蛛虽然被母巢救回，却被她吞噬不少精神力，虫洞开启的那一刻，她的精神力终于达到那个临界点。
现在的她和母巢一样，足以开启虫洞。
一个漆黑旋涡在戈壁滩上缓慢形成，从小变大，勉强扩张到能够通过一台机甲，姜霓稳住精神力输出，维持住旋涡大小。
背后，七八架直升机降落，数辆皮卡疾驰，现实世界试图和她建立沟通渠道。
姜霓知道他们的顾虑与担忧，但现在，她没有时间安抚他们。
她没有回头，迈入虫洞，蓦然消失在现实世界。
漫画世界。
母巢的枝条刚抽打在“暴风”的光束剑上，就感觉到红蜘蛛面临生死危机，它不得不将力量集中到现实世界，把红蜘蛛先传送走。
这就导致它本就衰退的战斗力变得更弱，所有枝条都被裴燚挡下不说，还被众多机甲缠住，一时间无法抽身。
姜霓就要回来了！
它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回母星休养生息。
感受到枝条隐隐的急躁情绪，裴燚面无表情加大输出，指挥其他机甲拖延时间。
银河系外，石碑模样的“启示录”还在针对狮鹫队，温度无限逼近绝对零度，凝结成冰晶的冷冻氮射向药师、幽灵、阿尔法、莉莉丝和睚眦。
结晶尖锥反射凛凛寒光，散发刺骨寒气，莉莉丝抬起能量盾，在噼里啪啦暴雨般的响声中挡住数百结晶。
睚眦的驾驶员卡洛琳抽出电伞轻轻一转，纯白空间内持续下降的温度回升，她正要加大输出带着狮鹫队打出去，漆黑虫洞在不远处浮现。
异兽体内还有异兽？
卡洛琳心中惊讶，紧紧盯着虫洞，肩头电浆炮已经蓄势待发。
一道黑色鎏金身影走出虫洞，令她脸上爬满愕然之色。
不是异兽，是姜霓。
她竟然能制造虫洞？
狮鹫队接受良好，姜霓做什么他们都不会稀奇了，宋浩然激动地喊了声：“霓姐回来了！”
说话间，猎人身上脱出一块重物抛向阿尔法，他连忙抬手接住，低头一看，果然是技师所在的安全舱。
咦，他为什么要说果然？
贯佩星迅速反应过来：“你要去哪儿？”
姜霓反手一刀，破军光芒绽放，一道裂痕贯穿纯白空间，“启示录”甚至没机会自救，当场裂开。
母巢光顾着救红蜘蛛，根本来不及再救它。
围在石碑边攻击“启示录”的机甲驾驶员们没有料到它会突然裂成两半，有的来不及收手，炮火差点轰到战友身上。
所幸翟康的盾一直举着，及时挡住所有攻击。
破开“启示录”，姜霓匆匆回答贯佩星：“杀母巢。”
身形一闪，便又消失。
贯佩星一怔，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难怪会把谢凌先丢下。
感应到姜霓已经在奔来的路上，母巢不愿再和裴燚等人纠缠，干脆主动断开枝条，断尾逃生。
姜霓却根本没往督察院的方向去，她顺着时空之线直奔异星，后羿弓留下的标记引导着前进的方向，在茫茫时空中是最显眼的路标。
母巢：“……”
母巢第一次产生震惊与恐惧的情绪，姜霓已经做好决战的准备，它却知道现在不是最佳时机，不是因为它已经比姜霓弱，而是因为姜霓抱着必死的决心。
虽然不了解地球文明，不知道破军意为“孤军深入、一往无前、先破后立”，但母巢的感知极其敏锐。
年轻机甲师的身上散发着死寂的气息，生死早已置之度外，身心同机甲一起化为利刃，刀锋必要饱饮异类的鲜血。
母巢凝望着这个可敬的对手，再次在她身后看到一批又一批前赴后继堪称送死的身影，它一直觉得这些人类愚蠢，今天却惊觉一件事。
不敢输的它，必定无法战胜向死而生的人。
强大的一方不一定会赢，弱者的勇气足以弥补二者间天堑般的差距。
两个文明刚相遇时差距有多大，现在又有多大？
曾经的人类舰队母巢一根枝条就能碾碎，现在他们中却已经诞生足以与它抗衡的天才。
但这是姜霓一个人的力量吗？
不，她的身后有数不尽的英魂同行。
在短短瞬息间，母巢脑中掠过无数想法，它终于有些理解人类，但也只是理解。
为了生存，它只能寸步不让。
没有全力防御，母巢调转视线，顺着时空之线望向人类这一百年中最重要的几个节点，庞大的精神力不顾一切地注入最近的那一个。
就算姜霓杀到它的本体又怎么样？
只要将这几个节点毁掉，人类终究还是会败北。
姜霓动作一顿，母巢虽然没有总结战术的概念，一百年的实战终究积累了不少经验，围魏救赵，她不得不回。
时空之线轻轻颤动，姜霓调头，追着母巢的精神力，沿着时间长河回到过去。
27年前，银河系边缘，正在建设暗物质长城的太空工地。
时任统帅的尤利娅驾驶机甲抬起暗物质容器，正要将它布置在已经安装完毕的约束力场中，不远处张开一处庞大到看不见边际的黑色旋涡。
“虫洞！”侦查员在公频中大喊，此时的异兽预警系统还相当不完善，大多数时候需要手动按响警报，“战术队形！”
很快，刺耳的警报声在太空工地每一台机甲驾驶舱中响起，鲜红的灯光忽明忽灭，打在每一名驾驶员苍白的面孔上。
他们早就习惯一边作业一边准备迎接敌人，但没有人见过如此巨大的虫洞，它的直径不断扩大，这扩张似乎永无止境，要把整个银河系吞没，旋涡中透出的邪恶气息令人不自觉地发抖，难以想象其中藏着怎样的庞然大物。
母巢发起总攻了吗？
这样恐怖的敌人，真的可以战胜吗？
光是抵御虫洞的引力都无比艰难，许多机甲踉跄几步拉住同伴才能站稳，尤利娅眼疾手快地抓住一台差点就被吸进去的机甲，缓慢抬头看向虫洞深处。
她敏锐地察觉到什么。
时间流速发生了变化，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不光是因为超光速引发的钟慢效应，还因为虫洞中正在进行的战斗。
母巢的枝条在幽深旋涡中若隐若现，眼看就要击碎这片工地，将尤利娅与她带领大家千辛万苦建设起来的太空长城全部带走。
一道黑色鎏金身影一把拽回枝条，狂野的精神力释放抵消母巢的力场，不断变大的虫洞停止扩张，姜霓精神力注入破军刀，挥下长刀将一把枝条拦腰切断。
绝大多数人都无法看清虫洞中的景象，只有尤利娅看到刀尖流溢的光芒，光亮照在机甲身上，映出它身上超越时代的特征，比现在最先进的机甲都要强得多。
这一刻，尤利娅看到了未来，姜霓拯救了过去。
第114章 决战（3）
现实世界警报已经解除, 动画却还在继续播放，观众也依然没有离开，持续关注漫画世界的事。
【好心疼, 有什么我们可以做的吗】
【霓姐真救火队员, 过去未来来回跑】
【某些部门, 我知道你们很急, 但你们先别急，霓霓已经帮我们把红蜘蛛赶跑了，有什么事等她打完母巢再说】
【更适合中国宝宝体质的超英，不知道为什么，姜这个姓让我想起了妇好】
【都是女战神, 她们真的, 我哭死】
【果然，打不过就去欺负以前还不够强的人，本质欺软怕硬罢了】
【如果母巢永远学不会什么叫文明, 它的种族注定只能走向灭亡】
【沿着时间线看过去，很明显, 人类一直在传承前人的智慧与经验，反观母巢, 只知道侵略与杀戮】
【难怪之前背景设定里提到尤利娅统帅，说她利用虫洞的钟慢效应加快了太空长城建设进度, 当时只以为她是艺高人胆大，现在才知道她在虫洞中看到了未来, 知道怎样做才是对的】
【我好像知道了什么，但是不能说】
【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需要藏着掖着的吗】
【笨蛋, 霓霓的过去相对于我们却是未来，我们做任何多余的事都会导致未来发生变化】
【蝴蝶效应……开始害怕了, 可我们已经是观察者了，光是观看动画都会产生影响吧】
【现在就把电脑关了】
【不不，不需要，只要不介入其中，问题不大】
【没人发现霓姐的状态越来越差吗】
【毕竟是和母巢打，真的不容易】
【但她的输出更高了……担心】
【这么做不是在透支生命吗】
【不要啊】
【如果霓姐出事我一定会给作者寄刀片的】
【可是这部番已经没有“作者”了】
【呜呜呜霓姐苟住啊】
现实世界的观众通过二次元画风都能看出姜霓脸色不好，实际情况只会更差。
身体与精神力仿佛都在燃烧，连带着猎人身上的鎏金纹路也发出柔和微光。
虫洞在姜霓控制下越来越小，她的脸色白得像纸，母巢仍不甘心，伸出更多枝条，有时被姜霓切断，有时抽打在猎人身上。
猎人在一次次战斗中强化的身体，堪堪扛住母巢的暴击。
它在精神链路中感受到姜霓的大脑都在颤抖，能做的只有用机械手擦去主人额头的汗水。
机甲不会痛，主人会。
精神领域的对决也在同步，和观众想象得不同，姜霓才是那个进攻方，撕咬着母巢的精神力，每一下都让它痛苦抽搐。
之前的战斗中，姜霓一直很谨慎，尽量不要一次性吞噬太多异兽精神力，以免自身心智受到影响。
在敌人相对弱小时，需要求稳。
但在敌人无比强大的情况下，必须要有背水一战的决心，不能再想着留好退路，瞻前顾后。
母巢显然也从人类身上学到这一点，它在发现当前节点无法突破姜霓的防线，伤不到尤利娅与太空长城分毫后，撤出精神力，以更大消耗为代价，前往下一个节点。
这一次，一定要比姜霓更快，快到足以毁掉那个重要的时间点。
虫洞湮灭，只留下太空工地上一群不知所措的机甲。
尤利娅陷入沉思，转头望向身后的银河。
丝带般的银河在漆黑宇宙中泛着柔和的光，看起来安宁而美好，然而再往前推28年，这片美丽的星系还处在被强占的危险中，泛滥成灾的异兽将原住民逼得只能四处躲藏，苟且偷生。
那是人类最黑暗的年代，如果没有第三任统帅维恩横空出世，或许银河文明已经不复存在。
【完了，那个年代维恩都才觉醒精神力不久】
【即便在他觉醒后，归墟舰队主要力量还是玄鸟战机，能够用精神力的机甲师没多少，大家都知道，要不是因为精神力能够对抗异兽，人形战甲在战斗中没有优势】
【是的，在维恩的带领下，科学家对精神力展开深入研究，研发出激活人体精神力的办法，姜霓的时代这项技术已经很普及，每个小孩刚出生的时候都会做，但50多年前，机甲师觉醒的办法还很简单粗暴】
【据说全靠战场上生死一线激发人体潜力，没觉醒之前就只能手动操作】
【那延迟大得没边了】
【可不是吗，用姜霓时代的眼光看，简直就是慢动作】
【太难了】
【我好像也发现了什么，不能说，确实不能说】
【谜语人越来越多了呜呜呜】
【没办法，我们的历史，或者说未来，已经经不起任何一点扰动了】
姜霓没有太过关注弹幕，但也看到越来越多人有所发现，她对此产生了一些猜测，同样什么也没说。
现在的问题是，不能再这样下去。
她望着母巢的背影，一边追一边思索，不能被母巢牵着鼻子走，否则只会疲于奔命。
怎么才能夺回主动权呢？
思考间，时间已经再次倒推28年。
弹幕以前还觉得异兽出现频率太高，看到55年前的景象，不由失声。
这时的银河系，几乎可以说全面沦陷。
小的异兽落在地表，追逐狩猎普通人，大的穿梭于星辰之间，消灭残存的抵抗势力。
人类一方，除了维恩带领的归墟舰队外，还有不周山舰队、阿波罗舰队、普罗米修斯舰队等强大战力。
虽然这种强大只是相对而言，在异兽面前毫无优势。
但他们依然一次又一次打出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战绩，令异兽与母巢百思不得其解。
一次围剿归墟舰队的战斗中，被众多异兽包围的瀛洲号空天母舰上，陷入绝境的压力使得维恩突破人体极限，第一次觉醒精神力。
他的精神力特质没有书面记载，大家只知道这一次觉醒，他的精神力生成席卷战场的风暴，一瞬间就把所有异兽的精神力绞杀干净。
这一场大捷，令归墟舰队收获大量脑死亡的异兽尸体，为之后的机甲强化完成了重要的前期工作。
如果母巢能在他觉醒之前杀了他，或许，人类也就在这个时间点灭亡。
包围圈中的维恩还不知道更大的危险正在逼近，瀛洲号的指挥室一片静寂，所有突围方案都宣告失败，舰队的终末之时已到。
一名少将语气阴郁：“异兽不是一般都单打独斗吗？为什么会集结到这里？”
“好像受到了谁的指挥似的。”另一名中将沉思，“难道是被母巢盯上了？”
“谁知道呢。”旁边乐观派的年轻上校耸肩，“可能是我们这段时间做得太过火了，这个月解决了多少异兽？”
“记不清了。”语气阴郁的少将冷笑，“既然这样，那就引.爆母舰引擎，把这群异兽一起带走，死了也不亏。”
“没错。”
“其实这一天迟早会来，死个痛快，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会议桌尽头，十指交叉支着下颌的上将维恩沉默不语，虽然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他的脸上却没有多少忧虑的神色。
他的眉心挤出一道浅浅的纹路，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那名神态乐观的年轻上校提高音量：“将军，您有什么想法就直说吧，用不着思前想后，我们都做好自.爆的准备了，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沉闷的指挥室响起大家的欢笑：“就你最了解将军。”
“万一大家只是说说呢？你怎么就给我们宣判死刑啦。”
“害，就剩最后几发粒子.炮了，等异兽发起下一轮攻击，肯定顶不住，你们觉得开战机自杀式袭击比较好，还是跟着母舰一起沉没比较好。”
“很难抉择，我既想和我心爱的战机死在一起，又离不开我的母舰。”
大家严肃地讨论起更喜欢的死法，还处在试验阶段的机甲师没什么发言权，只能小声嘟哝：“我可不会离开我的机甲。”
旁边的战机驾驶员听到，吐槽说：“那就是块铁疙瘩。”
机甲师震怒：“每一台机甲都有独特的灵魂！”
“上了战场还是白给。”
“……”
指挥室越来越吵，生死关头，大家倒像小孩一样互不相让起来。
直到维恩终于放下支着下巴的双手。
众人意识到将军要讲话，纷纷闭上嘴巴。
“即使在这种时候，提出这个想法，依然不失为一种疯狂之举。”
维恩用冷静的语气说道：“大家都知道，人的大脑比任何一台高性能计算机的效率都要高，它可以同时处理众多线程，存储77亿T信息，一秒钟运行上千亿次，却只消耗25瓦能量。”
大家沉默片刻。
语气阴郁的少将沉声说：“这意味着人脑效率极高，拥有无尽潜能。”
“是的，每个人的大脑都相当于一台量子计算机，如果我们能将这些量子计算机连成一台分布式服务器，是否可以获得足够大的算力，从而计算出最终获胜的办法？”
还没有精神力概念的维恩已经想到利用大脑潜力对抗异兽。
“我打算将我的大脑融入母舰的主机中，成为计算机的一部分。”他说，“在异兽发起最后的攻击前，我们应该还剩十分钟可以做这件事。”
舰桥中安静了一会儿。
乐观派的年轻上校语气轻快地说：“听起来比同归于尽的胜率高一点，带我一个啊，将军。”
语气阴郁的少将露出一个难得的笑容：“通知大家，投票吧，愿意融合的举手。”
她说完，率先举起了右手。
第115章 决战（4）
【最困难的时候, 什么办法都想过了，就是没想过投降】
【很难成功吧，10分钟, 把大脑融入主机, 来得及吗】
【这只是在自爆之前再做最后一次尝试】
【开始全舰队公投了】
【有人没举手, 可以理解】
【不, 等等，他们犹豫之后，也举手了……】
【没有人不怕死，可是他们更怕死得没有意义】
【以血肉之躯，为同类杀出一条生路】
【这个计划肯定不会成功, 不然维恩也不会觉醒精神力】
【别说这种话, 我们的任何判断都有可能对“剧情”产生巨大影响】
【通俗点说，别立flag……】
【紧张到无法呼吸，都不敢看了, 可是甚至无法暂停……我好慌】
【别慌，这么多人陪着你呢】
【或许, 可以先把想说的话发了……】
这句话提醒了现实世界的观众，大家取出手机, 点开心里最在意的那个人。
[一直说带你去旅游，没想到拖到了现在, 明天就出发吧]
[下次见面别吵架了好不好，妈妈以后再也不逼你考公务员了]
[我在犹豫要不要把咱俩聊天记录删了, 不然万一以后还有幸存者，考古发现我们的手机, 会不会以为这次末日源头是咱俩]
[别说了，我已经删了好一会儿了, 浏览记录也别忘了]
现实世界有心无力，除了祈祷只能等待终焉之时，漫画世界，归墟舰队还在做最后挣扎。
在历史书上，维恩这个献祭大脑的疯狂想法没有留下半点笔墨，如果不是母巢回溯光阴攻击这些重要的转折点，连姜霓都不会知道还曾有过这样一次集体公投。
计划传递到每一艘战舰，所有将士自行决定是否要参与。
有人嘟哝着那多可怕呀，我的意识融入一台机器，我是我，我又不是我。
有人问指挥官，我们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真的就到这个地步了吗？
指挥官说：“是。”
没有解释太多，也没有告诉大家，这一战输了，人类可能就没有未来了。
每个人能承担的责任有限，绝大部分人对自己负责就够了。
有人毫不犹豫举手，有人沉思后加入，自我的消亡，某种程度上说，比肉.体的毁灭更加可怕。
但是，如果只是为了自己，他们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整个舰队超过4/5的人申请献祭大脑，剩下没有举手的人说：“总得留点人引爆战舰吧……如果计划失败的话。”
归墟舰队屹立于星河之上，在沉默中全速向着死亡冲刺。
秒针滴答，时间流逝，异兽即将休整完毕，重整旗鼓。
准备融入主机的人们接入神经链接装置，原本是为了飞船远航过程中遇到问题，唤醒船员的设备。
将链接模式修改为上传意识，主机倒数一分钟，60秒后，那些鲜活的肉.体就会变成一摊没有灵魂的有机物。
如果在异兽大军吞没舰队前，主机依然无法计算出转败为胜的办法，剩下的人就会启动自爆程序，把这一批异兽大军带走，就和初代统帅叶淑敏所做的一样。
10、9、8……
3、2……
母巢降临的节点是上传成功的最后一秒，从历史上看，就是在这濒临死亡的最后一秒维恩觉醒，精神力爆发，击杀所有异兽。
漆黑漩涡如同通往地狱的大门，在瀛洲号身后缓缓打开，这一秒同样被无限拉长，所有人都仿佛在做慢动作。
除了母巢和姜霓。
母巢的枝条勾住瀛洲号，提防着即将抵达的姜霓。
这一次，它一定要成功。
抱着即便身死，也要将这个节点摧毁的决心，母巢本就无比恐怖的力量更加上涨了几分。
即便是姜霓，也必须避其锋芒。
或许是迫于它的威势，姜霓与她的机甲迟迟没有出现。
她放弃了吗？
如果这个节点维恩没有觉醒，人类很有可能失去精神力这个利器。
未来的机甲与机甲师都会不复存在。
她竟然想不到吗？
疑惑于姜霓的消失，思考着是不是对手终于失去了勇气，母巢用枝条把瀛洲号拖进虫洞。
即将上传成功的众人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却无力阻止。
他们以为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舰队自爆，没有想到，母巢竟然在守株待兔。
他们甚至无法给对方造成一点伤害，就要毫无意义地失去生命。
浓烈的遗憾涌上心头，包括维恩在内的所有人都想回头再看一眼银河系，至少，让他们最后一刻印在眼里的是家园，而不是敌人吧。
就在母巢以为能够摧毁这个节点、瀛洲号被遗憾的情绪填满的这一刻，通往母巢掌心的虫洞发生微妙变化。
来自人类的精神力不知何时渗透进来，悄无声息地改写它的目的地。
虫洞直接通往了母巢本体所在的异星。
由于是同一个方向，母巢甚至都没有发觉。
当它穿过无数星系的大手还在银河系旁，准备捏碎瀛洲号时，母舰已经在原地消失，出现在异星大气层外。
【是霓姐出手了吗】
【霓姐抢回了主动权！】
【没懂，把瀛洲号带到母巢老家不是更危险了吗】
【你们看看异星表面那些毫无战斗力的幼兽就知道了】
【什么换家战术，异兽倾巢出动，结果老家只剩一堆吱哇乱叫的小动物】
【但杀了它们也没用吧，而且它们也没有参与过杀戮，现在还是无辜的】
【母巢的孩子一出生就带着原罪，谁同意】
【+1，幼兽无辜，那些长不大的人类小孩呢，异兽什么时候放过他们了？】
弹幕的争论姜霓没有去看，她的重点也不在于那些幼兽，她的目的是把战场转移到异星。
在银河系，她束手束脚，到了异星，投鼠忌器的成了母巢，它不得不分心看顾幼兽，担忧姜霓对它们下手。
它知道，姜霓只要能赢，什么都敢做。
黑色鎏金机甲浮现在异星上空，瀛洲号内的上传被中止，母巢枝条几乎在同一时间收回，第一反应是护住所有幼兽。
姜霓心无旁骛，她的目标只有母巢。
破军刀再次变形，后羿弓的第三种形态是凤凰槍，长槍槍身依然是黑金色，槍尖燃着森白火焰。
这把槍专为决战而造，以氦-3为燃料，实现可控核聚变，燃烧温度超过1亿摄氏度，母巢的枝条一接触到它，就被烧得焦黑。
倒悬在天地之间的大树旁，超过80米的机甲都像蚂蚁一样渺小，凤凰槍槍尖的火焰如此幽微，仿佛随时都会随风飘散。
然而这缕星火的燃料是一个文明发展千万年积累的最高科技，凝聚着古往今来无数科学家的智慧。
它不但没有熄灭，还在母巢的树干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焦黑的伤口，甚至要在它的根系点起一把大火，把它和它的罪恶一起焚烧干净。
护住幼兽后，母巢腾出手，甩出其他枝条，狠狠劈向姜霓。
姜霓刚点着的树根转眼就被扑灭，抬起猎人的手挡住枝条，紧接着就感受到一股巨力从枝条上传来。
仿佛泰山压顶，猎人引擎全力运转，机甲与机甲师同步率已经达到100%，却依然无法抵挡这股力量。
姜霓能感觉到，机甲的高度在被迫降低，关节嘎吱作响，融入异兽碎片的高强度材料都无法承受这种压力，大幅度变形，即将崩坏。
像槍尖那缕火焰一样，再次加大输出后，姜霓的精神力也燃烧起来。
下坠的趋势终于止住，顶着沉重的枝条，机甲缓慢回升。
又一根枝条从侧方劈来。
姜霓继续燃烧着，抬起凤凰槍贯穿这根枝条。
吞噬的精神力在这一刻全部消化，庞大的力量早已突破人类之躯能够承受的极限。
要不是猎人提醒，她都没发现她身体的变化。
两双灌了铅一般沉重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变得透明，像是身体已经被精神力改造，或是蜕变，或是就此融化消解。
猎人的机械手围着她，却不知道怎么处理数据库里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情况。
姜霓握了握透明的双手，至少现在还能用。
不要紧。
她抬起眼睛，看向母巢树干上睁着的眼，它也已到绝境，凤凰槍留下的伤口迟迟没有痊愈，如果姜霓真的能点燃它的树根，或许，它真的会死在这里。
强忍剧痛，母巢再次抽出一根枝条，朝着姜霓与猎人当头劈下，这一击，它不信她还能接住。
纳秒级别的微小时间间隔里，姜霓抽.出凤凰槍刺向头顶，打定主意要把这两根枝条一起贯穿。
森白火焰几乎把空气烧干，刺出的速度太快，爆裂的鸣声响彻整个异星。
幼兽们抬起头，为这盛大的演出连连鼓掌。
大气层外，瀛洲号内，思绪被无限拉长的维恩长久地注视异星，遗憾没有随着时间流逝而消失，反而愈演愈烈。
这一秒钟，在他的时间尺度，却和一生一样漫长，他静静地回忆着母星，回忆那颗蓝色星球。
他是听着叶淑敏的故事长大的，知道这位统帅没有按照开始的计划，带着太空舰队离开银河系，而是选择留下，保卫家园。
这似乎是个愚蠢的决定，但没有人指责她。
离开了银河系，四处流浪的舰队，还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吗？
脱胎于蓝色星球的文明，失去了故土，还剩下什么呢？
想要回家，想要死在银河系，最后的最后，维恩的脑中只剩下这个想法。
就在这时，飞船不知被谁操控，打开全息投影，展示穿越虫洞时，姜霓与母巢的战斗。
两股精神力的缠斗气息激活了他那颗已经在觉醒边缘的大脑，联盟第三任统帅望着远超自己的后来者，大脑嗡鸣一声，释放出在姜霓和母巢面前绝不算强、甚至可能根本不够看的精神力。
但他的精神力特质是：当归。
轰！轰！轰！
母巢身后，消失于时间长河中的机甲“女巫”回归，向着它的树干连轰数炮。
随着姜堰一起灰飞烟灭的女巫，只能在姜霓梦中出现的女巫，在姜霓孤立无援、身形消解之时，回来了。
第116章 决战（5）
女巫出现之时, 母巢因为太过惊愕，攻击都出现短暂凝滞。
它记得这台机甲，属于第一批被它针对的人类天才, 本应被恶龙消灭, 落入历史的夹缝之中。
被恶龙杀死的人与战机, 都会在这个世界彻底消失。
这是为了防止天才卷土重来, 母巢特地赋予恶龙的超时空能力。
可今天，女巫再次出现了。
母巢不知道如何表达它此刻的心情。
姜霓仰头望着悬浮在云端的红色机甲，感受不到妈妈的精神力，脑中浮现出它空荡荡的驾驶舱。
妈妈已经不在了，它却仍挥舞着武器, 继承驾驶员的遗志。
这让她想起那句古诗：
“刑天舞干戚, 猛志固常在。”
失去驾驶员的机甲，与古代神话中被天帝断首的刑天何其相似。
刑天至死都没有放弃抗争，女巫也是如此。
轰轰轰！
猎人与女巫前后夹击, 母巢庞大的身躯上出现大大小小的伤口。
再也顾不上过度消耗精神力的后果，时空之线上响起母巢急促的呼唤, 在银河系四处征伐的异兽纷纷踏上回家的路。
母星有难，母巢危险, 它们应当回援。
2253年，银河系。
龙雀驾驶舱中, 陈思镜望着毫不恋战、转身奔向虫洞的异兽，听到计数器在她耳边说：“母巢摇人了, 你不去帮姜霓吗？”
陈思镜略感惊讶：“我以为你会想去帮母巢。”
“然后和你争夺身体的控制权吗？”哼了一声，计数器语气甚至有些落寞, “我知道你宁可死也不会同意，可是, 好歹我们也相处了这么久，你和我之间，应该也有点感情了吧。”
陈思镜陷入沉思。
片刻后，计数器恼羞成怒道：“算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我在想……”
计数器连忙闭嘴，期待地等着陈思镜的下文。
陈思镜思索道：“我现在应该做的是坚守阵地，以免后方防线出现漏洞，姜霓还要为此分心。”
计数器：“……”
合着它的话，人家一点都没听进去。
闭上眼睛和耳朵，计数器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理陈思镜。
太空长城，前哨站。
纪临泽捂住脑袋，整个人仿佛要爆开，母巢在时空之线上的呼唤在他脑中回响，限制环几乎压不住这次共鸣。
眩晕，耳鸣，毛孔出血，瞬间他就成了一个血人，跪倒在地上。
他抽出军刀，抵在颈动脉上，轻轻压下去，就这样结束吧，所有痛苦都会消失。
一个又一个时空里，死在战场上的姜霓闯入他的脑海。
那个也曾愤恨于世道不公的女孩，仇恨联盟和人类的阴郁少年，最后一刻，依然驾驶机甲奔赴战场。
纪临泽睁开汗湿的眼睛，放下军刀，缓缓撑起身体。
他永远追不上月亮，月亮却曾照亮过他。
去战斗吧，像学姐一样，在战斗中生，在战斗中死。
白鸽打开驾驶舱，纪临泽踏入其中，奔向战场。
受到母巢召唤，异兽都在回家，他的精神力释放，尽可能留下一些，尽可能给姜霓减轻压力。
尽管那只是杯水车薪。
2198年，异星。
母巢失去了一贯的水准，许多虫洞的落点出现偏差，异兽还需要在星辰间跋涉一段路程才能抵达。
不过不要紧，它安慰自己，只需要把这两台机甲拖住，等孩子们回来，它们再强，也强不过千百头异兽组成的大军。
除了计数器以外，几乎所有时空的异兽都来了，母巢下定决心，要带着它们集火姜霓。
姜霓一槍贯穿母巢枝条，另一只手化作高能粒子.炮对着母巢根系狂轰滥炸。
女巫在旁边策应，时不时往它盘旋交错的树根上泼洒燃料。
每当有火星飞溅到树根上，就能点起一小簇火苗，只是很快就会被母巢熄灭。
异兽大军步步紧逼，狰狞阴影已经投射在大地上。
姜霓和女巫眼看就要陷入它们的包围圈。
大气层外，观摩姜霓战斗，学习到精神力使用技巧的维恩主动释放精神力。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战士们，归乡吧。
嘭嘭嘭！！！
最先赶回异星、向着猎人俯冲的异兽被几发轨道.炮轰成碎片，漫天血雨哗啦啦落下。
恶龙阻击战中惨败的蓬莱号，回来了。
它的舰桥被掀翻，龙骨暴露在太空中，桁架上残留着血迹，炮口冒出青烟。
尽管如此，它依然是一艘完整的母舰。
翼展超过两千米的空天母舰，即便在远超常规星球大小的异星也存在感极高。
战舰的形状深深刻入维恩脑中，作为太空中的移动堡垒，如何适应舰载武器从传统战机变为人形机甲，同样是一个重要课题。
机甲舱自动打开，数千架机甲与战机从中飞出，迎向漆黑太空中浪潮一般涌来的异兽。
母巢又是一阵错愕，接着，一边用所有枝条挡住姜霓持续不断的攻击，一边制造了一个通往银河系的虫洞，把维恩和他的瀛洲号送了回去。
它选错了节点。
无限的懊悔涌上母巢心头，它那颗不常使用的大脑终于理清真正的时间线。
正是因为它回到维恩濒死的节点，把他拖进虫洞，才造成他觉醒精神力、改造机甲、扭转战局的后果。
时间线正在闭环。
这条回溯之路，非但不能摧毁人类转败为胜的重要节点，反而促成这些节点的生成。
一旦回到两个文明相遇的开端，而姜霓又战胜了它，这条时间线就会完成闭合。
它与它的后代，没有一个拥有打破闭合时间曲线的能力。
又或者说，任何一个局内人都做不到，除非引入第三方力量。
既然人类能做到这一步，那一定意味着他们也曾陷入同样的困境，落入必定失败的封闭循环内。
和它不同的是，他们拥有姜霓这个足以沟通第三方力量，打破闭合时间曲线的桥梁。
如果在姜霓还没成长起来的时候就杀了她，它就已经赢了。
定定地看向猎人，看向驾驶舱中的姜霓，母巢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吼。
“是谁？究竟是谁保护了你？”
光是一个罗梅，不够。
姜霓的小臂也已经透明化，母巢现在才想通的问题，她在看到弹幕发现了什么、却又不敢说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
接下来，就算母巢不再回溯时间，她也要回到第一批异兽入侵银河系的时间点，将这个即将勾勒完毕的圆首尾相连，把入侵者彻底清除。
“是谁保护了我？”
“你还不明白吗？”
大气层外，一架架机甲、战机与前来围攻姜霓的异兽厮杀。
姜霓精神力再次升高，手臂、肩膀、胸口都开始透明化。
凤凰槍握在猎人的钢铁大手上，槍尖森白火焰像是地狱归来的复仇之焰。
黑色鎏金身影在原地消失，又在母巢根系旁闪现。
回防的枝条被女巫挡住，母巢眼睁睁看着槍尖点燃它扎在云层里的根。
烈焰腾起照亮机甲冰冷身躯，姜霓后退进入太空，望着母巢身上蔓延的大火，半透明的脸上神色平静。
“人类必胜。”
第117章 决战（终）
决战之前, 姜霓曾许过愿。
一个小小的愿望，说出来可能会让所有人会心一笑。
等战争结束，大家一起回地球看一次日出。
不管走过多远的路, 看过多少奇特瑰丽的星球, 地球始终是不一样的。
它是所有星际人类的精神锚点, 也是姜霓保持人性的重要支撑。
是家, 也是希望。
俯视着硝烟弥漫的战场，姜霓握槍的手紧了紧。
机甲与战机死死拦住每一头异兽，哪怕弹.药耗尽，赤手空拳，也要拖住敌人让它们无法寸进。
白焰在母巢本体上熊熊燃烧, 超过1亿摄氏度的高温令它成为异星的“人造太阳”。
无机质融化成流动的岩浆, 地面被切割成一块块彩色玻璃，尚未成熟的幼兽趴在破碎的大地上啼叫，映在红色、蓝色、黄色的岩浆表面, 衰败的异星呈现出将死的繁荣。
母巢如果继续留在这里，会带着异星与幼兽一起焚毁, 但要拖着这样残破的身躯再次跨越时空，恐怕也无力再抵御超时空的副作用。
怒吼、挣扎、无数枝条舞动, 一次又一次被姜霓躲过去。
过热的大脑冷静下来，树干上的眼睛看到周围景象, 愤怒渐渐被迷茫取代。
一根又一根燃烧着的枝条从树干脱落，有的砸在还没睁眼的幼兽头上, 转眼就要了它的命，一颗又一颗树瘤在白色火焰中融化, 尚未诞生的胚胎化作一抔粉末，战争中的弱者总是如此, 死得轻描淡写，命比纸薄。
铮！
几乎裂成两半的红蜘蛛用最后一丝力气弹响时空之线，只要母巢能够逃脱，它也能获得重生的机会。
逃、快逃。
它颤抖的复眼凝望母巢的方向，燃烧着的大树缓缓消失于当前时空，可怕的敌人却紧随其后。
那台黑色鎏金机甲追上了母亲。
不甘地闭上眼睛，滑入沸腾的熔浆，它真希望这一切都是梦，梦醒之时，依然能在母巢怀抱中。
噗通。
红蜘蛛坠入死神的领地。
脱离2198年的母巢却没能继续追溯历史，也没能再回2253年，它停滞在2198年的超时空维度，就像被按下暂停键，火焰也凝固在当前的形状。
它的速度已经比姜霓慢，它真不知道还能往哪里逃。
“我们可以谈一谈吗？”
打了100年，母巢终于想起，两个文明除了敌对，还有可能和平交流。
姜霓驾驶猎人悬浮在它对面，没有说话。
时空之线像蛛网一样伸向远方，就在比邻的时空，一颗超新星刚刚爆发，冲击波抛出的恒星物质形成壳状遗迹。
历经几十亿年，这颗恒星的寿命走到尽头，但在它的遗骸上，经过漫长岁月，又会诞生新的恒星。
母巢焦黑的树干上，一朵绚丽的芽苞侥幸逃过一劫，只要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开出娇艳的花朵，孕育新的生命。
触景生情，母巢使用人类的语言道：“如果我现在自杀，有没有可能为幼兽争取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姜霓可以说有，如果能让母巢自我了断，她总是不亏的。
但她知道母巢只是这么一问，因此并不打算再和对方玩什么尔虞我诈。
她坦率地说：“没有。”
母巢已经用一百年教会人类，文明之间的竞争如此残酷。
她没有资格怜悯敌人的孩子。
母巢沉默了一会儿，切换回异兽语：“我应该感谢你没有骗我，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思考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步，想了很久，也许，从第一批太空舰队选择迎战而不是逃亡开始，我们就已经注定会失败。”
“我为我的傲慢付出了代价，人类成功颠覆了强弱，强大的个体在弱者的集合面前变成了弱者。”
母巢终于认可了人类，对人类来说，却已经无关紧要。
姜霓说：“如果你是最后的赢家，还会反思吗？”
母巢起初想说不知道，在姜霓的注视下，诚实道：“不会。”
说出这两个字，它不是不遗憾的。
它多么希望它会，在它已经开始理解人类的这一刻。
“所以入侵失败后的反思，一个字也不能信。”姜霓无意批判母巢，她只是代表千万牺牲的前辈，向母巢说出他们一直没有机会说的心里话，“你们的本性就是破坏与掠夺，红蜘蛛是最极端的代表，既然你会亲手杀死它，就应该知道这种方式维持不了文明的延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太晚了。”
“仇恨的种子早已生根发芽，不连根拔起，我们都难以获得内心的平静。”
周身遍布焦黑痕迹的巨树枝叶垂落，树干上娇嫩的芽苞因为长时间停留在超时空维度，生气渐渐消退，变得黯淡、枯萎。
母巢眼中弥漫开悲伤与悔恨：“两种形态的文明注定无法共存吗？”
说话间，芽苞凋谢，从树干脱落，消失于超时空维度，如果说孩子是一个文明的希望，显然，母巢文明已经没有希望。
但姜霓的精神力依然没有半刻放松，犹如那颗爆发的超新星一样熊熊燃烧。
没有取得完全胜利之前，绝不能掉以轻心。
她的身体透明得像流动的光，目光平静甚至冷淡，母巢所说的话没有在她心中引起任何波澜。
现在想要共存了？
敌人的忏悔，应当在它死亡之时聆听。
破甲特质融入槍尖烈焰，最后一击蓄势待发。
姜霓一边回答母巢的问题，一边挥动凤凰槍。
“即便可以共存，你也没有机会亲眼一见了。”
长槍仿佛颀长闪电，白芒贯穿粗壮树干，所有时空、甚至包括现实世界，都听到一声虚空中响起的尖啸，仿佛龙吟。
且听龙吟。
在现实世界观众眼中，屏幕被这道亮光分割成两半，母巢所有枝条都已经落在猎人头顶，却终究比姜霓慢一步。
无数时空受到冲击，轻微振荡同时奏响最后的乐章。
形形色色的异兽伸展触须、喷发热气、甚至忘记阻挡机甲与战机。
不同时间不同地点的人们咬紧牙关，坚守战线。
不同画面重合，最后又被超时空维度最后的战斗覆盖。
所有人目光定格，紧张到无法呼吸。
【赢了吗！】
【补刀补刀，还是得补刀，谁知道母巢会不会留着一口气，逃去哪个时空】
【红蜘蛛被切成两半都能苟那么久，更别说母巢了，霓霓加油呜呜呜呜】
【只有我在担心霓姐吗？母巢必须死，可我霓也得活下来啊！！！】
母巢还没死。
望着眼前垮塌的巨树，姜霓默默地想。
树干已经被彻底点燃，一块块着火的硅基组织坠入虚空，消失于历史夹缝之中。
2198年的母巢已经没有复活的可能，身为超时空生物的它，在享受跨越时空便利的同时，也不得不承担这个能力的副作用，这里的它死了，其他时空也就没了生机。
它最后的机会是在时间闭环之前留下一个足够重来的漏洞，那么即便人类胜利，它也能在新的时间线上卷土重来。
姜霓不想给未来留下任何隐患。
尽管，她也已经快要撑不下去。
她的大脑不再沸腾，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游离的状态，仿佛一块干冰升华，从紧密结合的固体变为飘忽不定的气体。
她的身体变得更加轻盈，轻而易举抵达最初的起点，像一片尘埃云一样落在2153年。
太空舰队正陈兵于虫洞之外，仿佛一片冰冷的森林，相控阵雷达与高能激光.炮处于激发状态，漆黑炮口透着森冷杀气。
星际人类毕竟不是天真的孩子，如果虫洞中钻出的是豺狼，他们就会用猎.枪招待。
只是没有人能够想到，另一个形态的文明居然会有那么大差距，而且早已做好侵略的准备。
在曾经的某个循环里，母巢成功威胁现实世界的人们，在银河系内留下回归的通道。
于是人类的胜利成为过眼云烟。
战争的终点，又成了下一次起点。
虫洞之外，狰狞的异兽已经扑向太空舰队，叶淑敏在第一时间判断出，敌人绝不是现在的他们能够战胜的对手，她应该执行方案三，毫不犹豫地逃离银河系，为人类文明保存有生力量。
但在下令的那一刻，她看到、又或者说有人让她看到虫洞之中的景象。
全身都被白焰包围的女孩，驾驶着一台透明的人形机甲，将一杆长槍钉在一棵巨树的骸骨上。
烈焰顺着它的尸体一路烧向远方，贯穿首尾相连的时间线，填补上所有漏洞，令它成为最完美的圆。
叶淑敏在这一刻明白了一切，如果她和舰队一起逃出银河系，他们未必不能活下去，重建新的文明，但银河系，就真的拱手让给了母巢。
未来的人，也就不复存在。
是逃出银河系，还是坚守家园，相信后来者会完成他们的使命，驱逐侵略者？
两种选择都可以保全人类文明，区别只在于，当下要牺牲哪一边。
天平的一端是她本人与她的舰队，另一端是其他所有人。
最后看了眼虫洞，叶淑敏下令母舰调转方向，向着小行星般庞大的异兽冲过去。
祝：联盟荣光永存。
轰！
虫洞之外，叶淑敏率领的太空舰队与第一批入侵异兽同归于尽，虫洞内部，母巢焦黑的尸骸被凤凰槍死死钉在当前节点，尸体被二次点燃，轰然爆开，碎片散入无尽虚空，彻底消散。
母巢终于死了。
“真想……看到未来……”
它的声音随着尸体崩解最后一次响起，带着无尽的遗憾。
精神图景一下就被弹幕填满，姜霓却已经没有力气去看。
她疲惫地滑落在地，眼睑不由自主阖上，她太累了，想睡一觉，就这样睡一觉。
星星点点的光芒从母巢消散的精神力上脱落，落在姜霓周围，时间线被无形大手拨回2253年，残破的机甲狴犴撑起身体，敲了敲透明的猎人。
猎人的神经矩阵差一点就和主人一起睡着， 突然听到叮当一声，蓦然惊醒。
看到周围漂浮着的细碎光芒，它连忙链接主人，想要喊醒姜霓。
姜堰一直都在，她不能替姜霓战斗，只能尽可能保护她，支撑她，给人类传递关键信息，削弱母巢力量。
“小除夕。”姜霓听到妈妈的声音，“别睡。”
她吃力地睁开眼，想要看清声音的主人，却只看到一团模糊的光晕。
她想揉一揉眼睛，却被一只温暖的手握住：“妈妈说过，你的未来，会是最好的未来。”
“回去吧，回去你的世界。”
一股轻柔的力道施加在姜霓身上，把她从超时空维度推回三维空间，她的身体从透明变得凝实，血肉填满空荡荡的躯.壳，超出承受阈值的精神力被胸口的身份牌吸走，跌回恰好能被人类之躯容纳的上限。
“妈妈。”
姜霓霍然睁眼，看到正在消散的点点星光，她起身说：“我们一起回家。”
星光向远方飘去，说了什么，她却已经听不到。
她抬脚奋力追赶，人类最强机甲师却连路都走不好，没跑几步就噗通摔在地上。
猎人接过控制权，爬起来，继续追赶。
星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散，姜堰的声音也越来越轻，她与母巢的精神力融合了太久，又用大部分力量帮助姜霓重塑身体，眼下已经到了极限。
姜霓知道，她追不上妈妈了。
可她不死心，精神力化作一张大网，想要留下妈妈最后的意识，如果未来没有妈妈，又怎么称得上最好的未来。
轻轻的嗡鸣声在前方响起，一台红色机甲不知在那里等了多久，向着星光伸出手。
本来已经快要彻底消散的细碎光芒被它的精神链接牵引，向着它的驾驶舱飘去。
象征着精神链接成功的蓝色光芒在机甲神经矩阵上流转，女巫的目光变得更加温柔。
它低头看了看双手，又抬头伸展了一下双臂，像一个刚刚苏醒的昏迷病人正在适应许久不动的身体。
姜霓停下脚步，静静望着这一幕，脸颊一片凉意，猎人伸出机械手，擦掉她眼眶里的热泪，帮她看得更清楚。
妈妈回到了女巫的驾驶舱。
机甲拯救了它的驾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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