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崖回到黎禾岛的第二天,来自魔界的消息急速传回,并同时间为各门派所知。
——魔尊已死。
听闻,魔尊负伤而逃,在河边力竭而死。
此任魔尊死后,魔界必得经历很长一段的混乱,才会在鲜血与死亡中诞生一个新的魔尊。
曾有一次,这种混战持续了长达五十年。
在这段时间,魔界不会对修真界造成大的威胁。
且因为分化之事,各门派已经在沧澜派多呆了很久了,留守门内的也有些弟子分化,需要探看管理。
“所以从今日起,各门派随时可以离开了。”
姜奇如此对颜崖传达道。
颜崖站在院中抬头,形态各异的飞行法器陆续划过天空,使她脸上时不时被阴影遮盖,继而明亮。
一些门派已经先行启程了。
“大师姐,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姜奇眼巴巴地问。
姜奇也还没分化。他想回去了。
他觉得清虚宫的风水更好些,在沧澜派的地盘上,他说不定会变成贝塔!
分化这等大事,还是要回自己熟悉信赖的地方比较放心。
颜崖却没有回答姜奇。
要抓紧时间了。
她全心盘算着,便没注意到在墙角的阴影中,玄魔犬在他们提及回去的话题时,猛地抖了一下耳朵。
它抬起一双金眸,冰冷地凝视着颜崖。
然而它却无法从颜崖的脸上看出她的所思所想。
她忽然朝它这边转了下身,玄魔犬便不禁抬直了脖子,等她来同它说些话。
但她却并未走向它,而是直接进了屋。
玄魔犬微愣,盯着无人的门口。
在魔界巢穴那,它选择跟她回来时,并没想过她不会一直呆在沧澜派。
更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要离开。
……那它呢。
颜崖靠窗而坐,手中捏着那朵漂亮的蘑菇沉吟了许久。
窗外星河灿烂,她却满脑子的俞方相。
师尊究竟是否因他而死,她是真的很想知道呢。
噔噔噔的敲门声响起。
“大师姐。”
姜奇的声音令颜崖的思绪回归。
这么晚了,姜奇不会还要和她分享什么八卦吧?
“进来。”
她收回蘑菇说道。
姜奇推门进来,不像往常那样跳脱。
“大师姐……”
他又唤了一声,似乎有些不好开口。
颜崖不禁挑了下眉:“怎么了?”
“那啥,门内传来消息,说大师兄分化成阿尔法了。”
颜崖的睫毛抖都没抖一下,她平和道:“这是个好消息啊。”
分化成阿尔法提升门派实力,从这个角度来说算是件好事。
但姜奇知道,宫主殉道后,清虚宫中表面上仍维持着秩序平稳运转,其实暗流涌动。
最大的冲突,就在大师姐和大师兄之间。
飞升的机缘来得突然,宫主没来得及留下话。
虽然大家都默认,如果按照宫主心意,继任者必属颜崖,但毕竟没有当众明明白白地说过。
大师兄毕竟是大师兄,也就比大师姐略逊两筹,现大师兄分化成了阿尔法,如果大师姐分化结果不是阿尔法的话……
姜奇头痛地抓了抓后脑勺。
颜崖看他一副纠结模样,便道:“还有什么,有话就直说吧。”
“嗯……大师姐,咱们离开清虚宫有段时间了,听门内弟子们说,大师兄他和林长老走得挺近。”
说完,姜奇小心翼翼地看着颜崖。
成为清虚宫宫主,需要两个条件。
一是宫主戒指,二是三大执法长老的认可。
她的师兄邵一丹,对宫主之位有野心啊。
颜崖目光凝滞片刻,抬起眼对姜奇温柔地笑了笑:“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啊……是吗?”
颜崖态度如煦日暖阳,他都动摇了,难道是他想多了?
“我们很快也要回去了,你去让师弟师妹们准备下。”
“好嘞!我这就去告诉他们!”
姜奇顿时兴奋起来,终于能回清虚宫了!
门一关上,颜崖顿时变了脸。
师兄他,竟真的抱着这心思。他从未在她面前显露过。
可宫主之位,她不想让,也不能让。
她得立刻回去,控制局势。
所以俞方相那边——今夜就行动!
颜崖正要抬步,忽然感到背后传来一阵压力。
一扭头,她被窗前墨发金瞳面无表情的年轻人吓了一跳。
拾牧!
他这么看了她多久了?
颜崖微微皱了皱眉:“你怎么变回人形了?”
一桩大事要办,她虽然察觉了拾牧的异样,却没有额外的心思去分析了。
拾牧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他只是近乎执着地盯着她,说:“你要走了?”
因为不太说话,他的嗓音微哑,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
颜崖点点头:“对的。”
她要走了,去干沧澜派的长老了!
她看了看拾牧身后,月亮上升,即将完全被窗框挡住。时辰已经有些晚了。
“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就等我回来吧。”
颜崖匆匆离去,留下一句:“这里毕竟是沧澜派,不想被发现的话就变回去。”
她不认为拾牧会自寻死路,所以没有亲自督促他变回兽型。
便也不知,她离开后,拾牧仍沉沉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
许久后,拾牧的胸膛深深起伏两下。
“呵……”
一声自嘲的轻笑,漫着无以言比的苦意,从他的嘴角溢出。
拾牧的脸庞白皙,此时眼眶竟泛起一片将哭未哭的红晕。
但他的眼底却干净冷冽,并没有一丝泪意。
他觉得自己,像一个低劣的笑话。
在魔界时他选择跟她走,和那条手绳根本没关系。
他不就是想和她在一起吗。
他竟然在奢求一个归宿,竟然妄想她会将他规划进她的未来。
颜崖,一个声名鹊起的修士,未来的一派之主,眼中怎会有一只魔兽的位置。
拾牧几乎自虐地享受着这样的念头带给他的刺痛。可虽然这样想着,他的脚却和大脑相悖地,迈向了颜崖离开的方向。
黎禾岛被中央的山分为前后两部分。
前面是练武授课等公共场所,也包括分给外来门派暂住的院落。
而山后,则是沧澜派众人的居住处。
这座山前后是截然不同的面貌。山前陡峭似有一把砍刀径直削下,悬崖底部连着有饲兽场的树林;而山后有着自然的坡度,华美的殿堂随精心设计的园林美景从山顶坐落至下。
而俞方相就住在山端的一座殿中,向下俯瞰便可将其他人全部收入眼中。
住在他头顶的只有一人,那就是沧澜派的掌门——熊城义。
俞方相没有想到颜崖会主动来拜见他。
他心中提起些警惕,但既然她都找上门了,他倒也想探探她。
颜崖走入内殿。
山上的风来得更大,殿内照明用的是夜光石,不似烛光会被吹灭。帷帐的影子在地上鬼扯乱摇。
颜崖双手背在身后,露出了笑容:
“晚辈贸然求见,还望俞长老见谅。”
风忽然变大,将一面帷帐吹得掀起,露出了站在后面默默观察颜崖的俞方相。
他顺势从帷帐后走了出来,笑:“怎么,是我沧澜派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吗?还是有什么事是我能帮上忙的?”
颜崖:“不不,我是来感谢贵派这段时日的照顾的。”
俞方相:“哦?清虚宫也要回去了吗?”
颜崖笑了笑:“已经离开太久了。”
“也是。”俞方相关怀道,“清虚宫目前没有宫主,你又不在,也不知这些天清虚宫乱没乱套啊。”
从这关怀的话中,颜崖却听出了不怀好意。
俞方相微微侧了下耳,然后笑问道:“颜崖若要走,打算带走那只玄魔犬吗?”
为什么忽然说起玄魔犬?颜崖看向俞方相的脸。
俞方相表情轻松,似乎只是随口一提。
殿外,拾牧赤脚踩在冰凉的白石地板上,下垂的眼睫遮住了金眸的冷然。
他已在愤懑和不甘中死心,可一听到俞方相这样问她,他的心还是立刻悬了起来。
他紧紧地抿着嘴,在噗通噗通的心跳声中,等待着颜崖的回答。
他仍忍不住抱着最后一丝期待。
颜崖不想和俞方相讨论玄魔犬。
她确实有想过将它带回清虚宫,反正清虚宫里养的各种生物已经不少了,多一只魔兽也没关系。
但有诸事压在心头,颜崖还没功夫去仔细考虑这件事。
俞方相此人心思诡谲,颜崖生怕多聊几句就会使得俞方相对玄魔犬生起利用之心,也不愿在他面前露出对玄魔犬的维护。
她只淡淡道:“贵派辛苦驯养的魔兽,我怎么好意思要走呢。”
俞方相笑容扩大。
殿外,拾牧蓦地抬起头。
他直直地盯着殿墙,仿佛隔着殿墙看到了她淡漠的容颜。
拾牧一时间觉得难以呼吸。
他的心仿佛冻成了石头,又仿佛化作炙热的岩浆。
他攥紧的拳中,有一道鲜血滴落下来。
这下,他听得清清楚楚的了。
可以不再抱有任何可笑的幻想。
他听到俞方相的声音:
“看来玄魔犬再听话,对颜崖来说也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坐骑罢了。”
拾牧紧闭了下眼睛。
他倒退了两步,转身踉跄离开。
再听下去,他会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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