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慕追到了外面的土路上,却只看到尘土飞扬中,一个老男人的背影。
楚慕如今身体只恢复了五成,疾跑下伤口被撕裂,疼痛使他放缓了脚步。楚慕自知无力再追,只能等伤口痊愈后再做打算。
根据楚慕的观察,这个男人大约四五十岁,头发半白。从他身上浓重的汗臭味可以判断,这个人大约在从事重体力劳动。他的脚有点跛,步速却不慢,这一点非常奇怪。
再往前走两步,楚慕捡到了男人掉落的一只旧鞋,他逃得仓促,连鞋掉落都顾不上回头去捡。楚慕看到这双鞋底绑住的一块石块,若有所思。
“如何?”白桦问道。
其实看到楚慕空手而归,白桦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人大约是跟丢了。但事关自己的人身安危,白桦还是想问问,看看他跟出去有没有什么收获。
楚慕回道:“刚刚房梁上揭瓦之人应是惯犯,逃跑线路明确。他的年龄在四十五岁左右,从事重体力劳动。最关键的一点,他出于某种原因,必须要装瘸。”
在鞋里放上异物,走路时营造出一种行动不便的假象,是一种常见的装瘸方法。这个男人就算是来白家行不轨之事都要如此,想必是出于某种特殊原因。
对于找到这个人的真实身份来说,这是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
白桦没有想到他追出去一趟就能获得这么多信息,但心下却焦虑更甚:“若是找不到他,该如何?若是他下次再来,又该如何?”
白桦联想到之前背后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顿时毛骨悚然。原来之前的感觉不是错觉,她真的被一个变态给盯上了!
白桦心下凄苦,如今家里只有一位老母、两位稚童,她一个弱女子和加上一个受伤的男人。在律法并不健全的胤朝,如何抵御这变态滔天的恶意?今日他都敢上房揭瓦,明日又该当如何?
“放心,我乃习武之人,定会护你周全的。”
楚慕这点自信还是有的,他自幼习武,制服几个小毛贼自然不在话下。他日身体痊愈,若是这贼人再来,定要把他收拾得服服帖帖。
白桦却没有得到多少安慰,心事重重地做饭去了。
今天李响从家里带来了老豆腐,老豆腐没有鲜豆腐鲜嫩,白桦打算用它来做个五香卤豆干。
白桦先调制好了一碗盐水,将老豆腐切小块,依次裹上盐水后,放在太阳底下晾晒成豆干。将晒好的豆干改花刀便于入味,下入锅中煸香备用。
然后,便是豆干的“上色工作”。
家里的香辛料虽然有限,但白桦配比精确,调制出来的五香料香而不腻。白桦将配好的五香料下入锅中,加入适量清水,先小火入味,后大火收汁,让香料的全部精华都融入豆干里。
闻到这么好闻的香气,白桦的心情由阴转晴,从鸡窝里掏了几个鸡蛋,放进五香锅中一块卤制。
今天温良家带来的还是自家的土豆和野葱,白桦把土豆去皮蒸好后作为主食,用葱清炒了一道蘑菇作为素菜。
虽然做饭的豆腐产自李家,李响却比谁都激动,他被豆干的五香味迷得走不动道。跳房子都不玩了,就眼巴巴地站在灶前盯着白桦。
等到白桦终于做好,准备第一个拿餐盘打饭的李响却被一个男人抢了先。
楚慕凭借身高腿长的优势,轻易地抢在了李响的前面。白桦满头黑线,一个成年人怎么好意思跟一群孩子抢饭的?
于是,白桦说出来了那句现代食堂大妈的经典名言:“别挤,后面排队去!”
楚慕被撵到队尾的时候,脸上还隐隐有些不甘心。直到白桦打饭打到楚慕时,给了他成年人应有的分量,楚慕这才脸色稍霁。
楚慕先是尝了一口五香卤豆干,现做现卤的豆干最大程度上保留了豆类原有的豆香,五香料虽然口重,却并不喧宾夺主,能够让食客吃出来食材的本味。
再尝一口被五香料卤过的鸡蛋,鸡蛋吸满了卤汁,完全地浸入了味道,咸香可口。吃腻了重口味的,再吃两口清炒蘑菇清口解腻,最后再来一个蒸土豆填满肚子的缝隙。
进餐完毕后,楚慕露出一脸餍足的表情,其他几个小团子吃饱后,脸上的表情大同小异。他们已经不满足于每日两餐的进食,缠着白桦让她给他们加餐,但还是被白桦出于健康考虑给拒绝了。
白家这边还在热热闹闹地吃饭,李家那边却有了新的动静。
“李迩托我给你送过来的。”来人敲门后递给李婶一个包裹,里面装着的是李婶的丈夫李迩几经周折才送回家来的家书。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顾不上跟来人客套半句,李婶仓皇地打开眼前这个沾染着血迹、脏污的包裹。它来自于战场,寄托了丈夫对家的思念。
谁知,李婶打开包裹后,家书上赫然只写着六个字。
“首战告捷,勿念。”
虽然只有六个字,却足以填平李婶心中的沟壑,让她一颗空荡荡的心,有了着落。只是李婶没有注意到这张用来写家书的纸张似乎格外褶皱,像是被浸湿过一样。
边境,战场。
胤朝和夷国交界之处,遍地人肉白骨。两国征战多年,至今仍未分出胜负,累的是战场士兵,苦的是黎民百姓。
好在,他们这群被征过来服兵役的人碰上了个好将军。每次打了胜仗慕将军都毫无架子地与他们把酒言欢,把牺牲了的将士们的尸体送回他们的故乡,让幸存的将士们写好家书后寄给他们的亲人。
不论是生者还是逝者,慕将军都做到了对于将士们的尊重。
李迩收到将军分配下来的纸张时,心里十分感念。如果他能够活着回去,一定要在祖宗祠堂上为慕将军烧上三炷香,感谢他的大恩大德,让他在战场上的日子有了盼头,也没那么难熬。
李迩盯着眼前这张纸,该说点什么呢?
自己有很多话想对妻子说,说他如今在战场上无时无刻不在想她,说他当年追她时捎给她的桂花糕其实是亲自所做。说他娶她是他今生做过最正确的决定,说他很想和她把豆腐坊一直开下去。
可最后落到纸面上,他只是写下一句:“首战告捷,勿念。”
这话留了余地。
若是经此劫难他能够活着回去,那么他一定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白首不分离。如若不能,他也愿她能将他放下,把日子好好地过下去。
“有人偷袭!”
“快跑——”
李迩听到了讯息,却已为时已晚。早年间他为了开豆腐坊整日种地拉磨,早已亏空了身体,跑起路来并不如其他人迅速。
刀剑无眼,战场无情,仅仅是慢了这一小步,迎接李迩的便是身首异处的下场。
当这场偷袭风波平息,胤朝士兵开始打扫战场。
“头儿,这人好像已经断气了,他的这封家书还给他捎回去吗?”
“慕将军下令,所有将士们的家书一律收齐后指定人手派送。他是我胤朝将士的一员,为何不送?”
“是是是,小的明白了!”
一位刚刚挨了训的小将士心有不甘,捡起逝者手中攥紧的纸张。纸张的边缘已经被汗液浸透,上面赫然写着六个字:“首战告捷,勿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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