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路元无意识地呢喃,他只是想让她有更多的……选择?◎

    也不知是否是天意, 接下来的一段路程,他二人都再没能得到个安宁清静的独处机会。

    暴雪天气本就难行,加之永安帝的临时召见, 导致他们出发的时辰较之原定的又晚了二刻,开路的侍卫首领为了在天黑之前抵达第一个临时的落脚驿站,有意加快了行进的速度,不料却因此损毁了一辆载着行箧的马车。

    那行箧里装着的若是寻常的物件倒还好办, 偏生又是一些自郊庙之中拓印下来的上古铭文, 季路元作为马队之中唯一具有决策之权的钦差大臣, 出城归车不过半刻,转眼又被人请了出去。

    如此这般反复了四五次, 直至亥时三刻,一行人才磕磕绊绊地抵达了止宿的驿站。

    孔嬷嬷上了年纪, 不适宜同北上的队伍日夜兼程地倍道而行,季路元遂在私下雇了一辆马车, 又安排了两个近卫和栗果陪同,只道让他们放缓速度量力而行,无需顾虑时限,能在年节前抵达平卢就好,是以此行郁棠身边便只有栗桃和泽兰两个亲近的使唤。

    栗桃心细,在众人安顿车马时便提前去郁棠休憩的屋子里燃了炭熏了香,待到季路元将人打横抱进屋里时,郁棠被那香甜的气息蕴得一声喟叹, 忧悒了一整晚的半月眼这才些微亮了点。

    “你先坐好,我去叫他们送些热水来。”

    季路元替她解下大氅, 转头出了房间, 不过眨个眼的功夫复又归来, 却是自己端了一盆冉冉冒气的热水。

    郁棠问他,“不是说让他们送热水进来吗?”她看着季世子手中的木盆,“而且我以为你说的是沐浴的热水。”

    季路元将木盆放在她腿边,撩袍蹲身,挽起袖子,取来一条干净的布巾浸入湔洗,“这地方炭火不太足,你今日就别沐浴了。”

    这倒是句实话,从他们进屋到现在约摸着也有一刻了,房中却依旧是个不冷不热的温凉景况。郁棠暗自撇了撇嘴,心道这驿馆的温度就和季某人此时的状态别无二致,一副要死不活的蹇涩样。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烁灼,季路元抬眼看她,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想什么呢?在心里骂我呢?”

    郁棠垂眸与他对视,“没错,骂你呢。”

    她的语调里罕见地带了些刻意挑衅的骄横张狂,“我已经骂了很久了,你现在才发现吗?”

    季路元勾唇笑笑,“嗯,下次可以直接骂出声来。”

    他湔好了布巾,就这么摊在掌心里,囫囵去擦郁棠的脸。郁棠那巴掌大小的面容登时被他盖了个完全,身子随即也被揉摆得左右晃荡,她忙不迭握住季路元的左臂稳住身躯,忿忿的话语隔着一层湿漉漉的布巾瓮声瓮气地传上来,

    “季昱安!这样梳洗能干净吗?小花舔毛都比你仔细!”

    说话间季路元已经替她擦完了脸,右手下移,顺带着将她的脖颈和耳后也擦了一遍,“军营里都是这么梳洗的,也没见谁整日里脏着脸。”

    他说话的语气较之白日里终于正常了些,郁棠于是攥住他的袖子,旧话重提地问他,“季昱安,所以你这几日到底为什么在生气?我没有骗你,我是真的不记得……”

    “我知道。”季路元往盆中添了些热水,又将布巾湔洗过一遍,自顾自地撩起她的襦裙,替她热敷着膝盖上的淤青,“阿棠,我从未质疑过你的话。”

    他的手指还搭在她的膝盖上,冷白的指腹泛了些烫出的红,看上去就像是染了胭脂的上好羊脂玉。

    郁棠嘴唇嚅动,“那你还……”她不由自主地用自己的手指去碰季路元的手,“那你还给我脸色看。”

    季路元托起她的手指抵在唇边吻了吻,“你可别瞎说,我哪里给你脸色看了?”

    郁棠就势轻缓地蹭了两下他软软的唇,难得蛮不讲理,“你不高兴,就是在给我脸色看。”

    季路元的回应是贴着她的掌心沉沉地笑了笑。

    他将变冷的布巾拿开,转而从架子上取过药油,认真又细致地再次替郁棠护理着她磕碰出来的创处,“我只是觉得……”

    他声音很轻,语速也异常的慢,像是在思考如何能将自己的顾虑清楚地传达给郁棠,“我或许和你印象中那个正人君子的季昱安不太一样?”

    毕竟他若真的方正志诚,当初就该想个更为合适的法子将郁棠带出宫来,即使这有些难,且还需得费上好一番功夫;而非如现下这般,简单粗暴地设计得到个‘驸马’的身份,而后再借着这身份,依仗着郁棠对他本就无度的纵容和基于‘夫人’的义务,不清不楚又肆无忌惮地持续占着她的便宜。

    这念头在他的脑海中盘亘了好几日,终究促使他后知后觉地拾回了一点成亲之初‘耐心守护,相敬如宾’的原始本意。季世子于是用着最浅薄的亲昵安抚住郁棠那颗喜欢胡思乱想又极善自我苛责的心,同时再不动声色地艰难约束着自己的言行。

    他在耐心等着二人之间两情相悦的名正言顺,却没想到半路突然杀出了个挖墙脚的盛时闻,锄头挥得又快又猛,不知廉耻又明目张胆地直接挖到了他的后院来。

    他知道今日的自己表现得着实太过反常,他也想一仍旧贯地维系镇定,但这实在太难了,且不说他本就不善于在亲近人的面前控制脾气,只看盛时闻那厮挥锄头的劲头与速度,说不定压根儿等不到他期盼的那一日,这朵扎根于他心尖上悄然生长的海棠花就会被人全须全叶地囫囵拐走。

    可退一步讲,这花就合该是他的吗?

    并不是,他之所以能短暂地拥有这朵花,只是因为当时的郁棠别无他选。

    ……

    这厢的季世子尤自沉浸在灭顶的纠结与忧虑中无法自拔,郁棠听了他的话,摩挲的动作却是立时一顿。

    “正人君子?你为什么会觉得我……”

    约摸是觉得不合时宜,她倏地住了口,唇角抖了抖,是个觉得荒唐想笑却又生生忍住了的架势。

    季路元:“……?”

    二人就这么四目相对着沉默了好一会儿,半晌之后,季世子才终于‘啧’了一声,一脸不悦地皱起了眉。

    “我怎么就不能是正人君子了?”他取来帕子草草擦了手,右臂绕过郁棠的腿弯,抱着人往床榻的方向走,“是不是郁璟仪又和你说我什么坏话了?”

    他将郁棠放上卧榻,脊背一挺就要离去,郁棠却揽着他的脖颈不撒手,她拽着季路元往后倒,没伤着的那条腿顺势一勾,就此将他压在了软榻上。

    “你能不能别总是把璟仪想得这么闲?还有,季昱安,你先别走,我有话要问你。”

    郁棠趴在他身上,披散的黑发垂下来,香露的味道盈盈扑上了他的鼻尖,

    “你到底要如何才能不生气?”

    她嘟囔了一声,慢慢将脸贴上了他的侧颈,冰凉的耳垂紧挨着他凸.起的喉结,感受着那一小块软骨缓慢地上下滑动,“季昱安,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哄你,我不想看到你这样。”

    她又抬起头来,明亮的半月眼里含着些忧愁的费解,神色却是极其的认真笃挚,“你要如何才能开心?你说出来,我都照做。”

    ……这哪里是不会哄人,他的心明明都快要被她哄化了。

    季路元情不自禁地揽住她的腰,手指难耐地攥了攥,一时间只痛恨自己这时有时无又忽强忽弱的良知与道德。

    “你说话呀。”

    “我……”季路元迟疑地张了张口,“其实……”

    郁棠在他唇边亲了一下,“嗯,其实怎么了?”

    她顿了一顿,瞧着身下季世子这幅欲言又止的别扭样子,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突然就想起了平日里训练小花时使用的那套奖励方策,于是又尤嫌不够地往上挪了挪,轻轻吻了吻他的耳垂,

    “你说,我听着。”

    ……

    她不用再听了,因为季世子已经先一步听见了自己脑中理智断裂的声音。

    他猛地抬手扣住郁棠的后脑,身躯骤然一转,将郁棠压在身.下,情难自持地重重吻了上去。久违的唇.齿相交几乎一瞬间令他脑子发麻,在贪婪地含住那一小点暖热的软.肉时,季路元甚至想在心里给自己鼓一鼓掌。

    他居然能在品尝过这份思慕已久的美好之后忍耐如此之久,他真是个英雄。

    郁棠轻哼一声,被他如此没轻没重地捏着脖颈,后颈立时便感觉到了点麻麻的钝痛。然而很快的,这点钝痛就被铺天盖地的快意取代,湿.热的舌.尖贴着她的耳后一路滑.下去,急切又贪婪地反复吮啄,腰.间的系带倏尔一松,郁棠一个战栗,周身就此染满了红.潮。

    事情的发展有点偏离她的预想,但此时此刻,四周的一切似乎全都消失了,郁棠神思迷蒙,完全不记得他二人究竟亲了多久,只知道当季世子粗.喘着从她身上退开,逃命似的奔向盥室时,她的衣襟几乎已经完全散开了,寝衣的裙摆皱皱巴巴,腰肢处的系带甚至都被他扯得脱了线。

    这人的手上还留有一些尚未擦拭干净的药油,经此一遭,这点药油便不止仅存在于她的膝头上,就连……也有一些黏黏糊糊的触感。

    郁棠不自在地蜷了蜷身体,手背盖上眉心,在一片朦胧的暗淡中尤自平复着自己促急的喘.息。

    又过许久,她发懵的脑袋才终于恢复了些许清醒。

    季路元方才是不是无意识地呢喃过,他只是想让她有更多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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