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崭新的桑塔纳绕过一条街,缓缓停下。
于佩下车,跟在陈焕河身后,走向街角一家狭窄的律师所。
律师所连正经招牌都没有,只在门楣上拉起一长条红色的横幅,横幅上打印着“欢合律师所”几个大字。
看上去充斥着一股不专业的廉价感。
走进去里面一看,陈设更是简单。
总共十多平米的面积,里面还隔了一层小会议室,留在外面接待客人的空间挤压得所剩无几。为了不占空间,接待处只摆了几张木凳,一张四方小桌子,再无其他。
陈焕河似乎也觉得律师所颇显寒酸,想要隆重介绍一番的心思很快歇了,张了张唇,只说: “你请坐,我给你倒杯水。"
他转身去拧桌上的水壶。
水壶空了,连凉白开都没有。
陈焕河脸上更窘,愠出一股怒意,朝着里间会议室吼了一嗓子: “何欢?长林!你们在不在?桌上没水了你们好歹烧点啊!"
何欢与顾长林是律师所里另外两位合伙人。
律师所总共三人,通常来讲,这三人一天到晚都在外面跑,没机会见面,只在快要下班的时候聚在一起,讨论一天的战果。
何欢与顾长林躲在会议室里交换一天的情况,一无所获的现实让他们异常悲观。
两人无精打采摊在会议室里,对外面陈焕河制造出的声响不为所动。
顾成林双手无奈地捧住脑袋,满面愁容地开口:“你说我可怎么办,照现在这样的趋势,一天天都没案子,我想结婚都结不成了。"
顾长林谈了一个对象,五六年了,读书那会儿就在一起。
本来打算毕业了就结婚,谁知道对象的父母嫌弃他家里穷,不肯把女儿嫁给他。后来他对象表明态度,死活不肯和他分离,对象的父母才终于松了口。
松口是松口了,却给他开出几样条件。
几样条件样样都离不开钱,以他现在这样的业务量,恐怕到三十岁都不见得能结婚!顾长林垂头丧气地往椅背上一靠,满脸焦虑地捏着眉心。
一旁的何欢是个单身汉,连对象都没有,自然没法体会到顾长林这种有婚结不了的感受。不过作为好朋友,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开导一下。"长林啊,你老丈人给你提了哪几样条件来着?"
顾长林无奈地一字一句道: “彩电,空调,摩托车,电脑。”
何欢闻言,凑到他身旁给他掰手指数道: “你瞧,你家不是已经买了彩电吗?这一项可以达到。"
“至于空调,你买个一般般的,两三千能搞定。摩托车的话,不要什么牌子货,三四千也可以拿下。稍稍贵一点的是电脑,买电脑你最少也得准备六千。"
"所以你看我给你算笔账,这几样加起来大概就是一万多一点点,咱们刚出社会没多少钱,但你要结婚的话,你父母难道不支持一点?"
似乎怕顾长林会误会,何欢抢先解释: “我这话倒不是让你去啃老,你爸妈攒那点家底也不容易,不过他们攒家底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打算给你娶媳妇用!你要真想娶媳妇,你爸妈肯定会支持,这一万多块钱也是能凑够的。"
顾长林苦笑。
他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可是,他的准老丈人不只这些条件啊!
“我对象她爸还发话,我存款里得有五万块,他才同意把女儿嫁给我。”“这……”何欢无话了。
顾长林想要结个婚还真难。
他父母能掏出一万多块钱制备家电家具估计已经是掏出大半的积蓄,哪还能转给顾长林五万块做备用?
想要顾长林自个儿赚够五万块,以现在律师所这种业务量,难哦!
何欢耸耸肩,心里颇有些庆幸, “瞎,所以说嘛,不谈对象多好,像我一样单身一人多好,起码没这些乱七八糟的烦恼。"
自个儿穷就自个儿穷,也没耽误人家姑娘,多自由啊。
何欢这样想着,突然听到身后会议室的小门咔嚓一声被猛地推开,陈焕河粗沉的声音传进他耳朵: "你们聊啥呢,我在外面叫了半天,你们都没听见?"
何欢和顾长林的资历没有陈焕河深,但几人从来都是平等相处,没有谁压谁一头,说话也没那么多讲究。
听到声音的何欢缓缓抬头应了一声: “哦,没听见呢,正和长林说着他的婚事,他都快愁死了,你也不
话没说完,何欢突然停住。
他余光中瞟见陈焕河身后身后站着一位面貌出色的美女。
美女一头乌黑的波浪卷,身穿职业装,气质绝佳,一看就是有钱人!何欢以为来了客户,立即扒拉一下身边的顾长林,示意他起身。
两人看向于佩的眼神简直像是看上帝。
这几天一直没有新的业务,好不容易接到一单,两人刚才的颓势一扫而空,起身朝外走,准备给陈焕河以及他的客人腾位置。
还没走出去,两人被陈焕河一把拦住。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新来的成员,于佩于律师。"陈焕河的出声让何欢与顾长林面面相觑。
哈?这位新来的女同志以后是新同事?
消息太过突然,何欢与顾长林完全忘了做正常的反应,甚至连问好也没问一句。
顾长林皱着眉头将陈焕河拉到一边,小声质问: “老陈,你在搞什么鬼,咱们律师所几天没新业务了,你现在还招新人,让人家进来喝西北风啊?"
会议室的空间很小,顾长林与陈焕河的对话一丝不落全传进于佩耳中。她面色不变地站在门口,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表情。
这样一副镇定的态度惹得何欢多看了两眼。
不得不说,这位新来的女同事长得很养眼啊,人家情绪稳定,为人冷静,看上去也不是不聪明的样子啊,
这么一想,陈焕河多少是有点功夫在身的,到底是怎么把人家女同志忽悠过来的?
面对好看的女同志,何欢一向是乐于搭讪的。
他笑容满面地朝门口的人伸出手, "你好,我叫何欢。"“你好。”于佩伸出手,朝他深深打量一眼。
这一眼中包含着复杂的情绪,有不解,有惊异,有审视,甚至还有几分隐隐的笑意……看得何欢心里一惊。
他确定以及肯定没见过对方,怎么对方似乎认识他?错觉,一定是错觉!
两人还没展开对话,被顾长林拉到一旁的陈焕河转头瞧见何欢开始与于佩搭讪,怕何欢有什么逾矩的举动,立即插了一句: “咱们这位新同事,已婚。”
“已……已婚?”何欢震惊。眼看大家都打过照面,陈焕河想让所有人都坐下来聊一聊,趁机在会议室里开了个短暂的会议。会议室太过狭窄,挤进四个人,仿佛连对方的呼吸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条件实在艰苦。于佩扫视一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唉,发展道路还有点漫长啊。
头顶响起陈焕河低沉的嗓音: “咱们律师所虽然不大,但我一直都坚定的认为咱们一定会做大做强,今天咱们所里又添了一位新成员,于律师是从勤年律师所里出来的律师,以她这样的眼光能看中咱们所,我想我们也不应该让她失望,以后大家一起努力!"
说完,陈焕河还颇有仪式感地伸出手掌。
何欢与顾长林意会,都伸出各自的手掌覆盖在陈焕河手掌之上。三人做完这样的动作,目光齐刷刷转向会议室里剩余的一人。于佩被四周六道目光紧紧盯着,唇角带笑,也将手掌覆盖了上去。在狭窄的会议室里,四个人立下了要一起努力的誓言。简单介绍之后,陈焕河开始询问于佩入职的事情。一些手续需要办理,他得和于佩讨论一下。会议室里的空间实在太过狭窄,陈焕河将于佩请到外面,坐下。
桌面上还摆放着空荡荡的茶壶。
陈焕河把茶壶往何欢怀里一塞, "去烧壶水,赶紧的,人于律师过来,一口水都还没喝上呢,你说你俩都在,也不趁着空儿把茶壶满上。"
顶着陈焕河的抱怨,何欢接过茶壶,乐呵呵地去外面接水: “好啦好啦,你别念经了,都这个点了,我也没想到还会有客人进来啊。"
他捧着茶壶,刚迈出一步,瞧见稳稳当当停在正门口的白色桑塔纳,吃了一惊。"这、这、这是谁的车啊?"
理智告诉他,应该不是陈焕河的。陈焕河什么经济水平他能不清楚?
兜里布挨布,能掏出钱买车?绝对不可能。如果不是陈焕河的车,难不成是这位新同事的车?
不可能吧?
何欢压根没敢往这方面想,下意识说了一句: “是谁这么没公德心,把车停在我们店门口啊!这不是耽误我们做生意么!"
本来店面就不大,停了一辆车,不是全都遮住了么!
何欢还要嚷嚷,被陈焕河一个白眼飞过来, "别叫唤了,这车是于律师的。何欢:!!!
何欢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
他也不着急去烧水了,捧着茶壶在小汽车旁边观望两圈,伸手摸了摸后视镜,一脸兴奋地跑到于佩身边,满脸讨好地问: “于律师,这车是你买的?”
“嗯。”于佩点头。
“啧啧,这车挺贵吧?我有个车行的朋友,说是这车起码得这个数。”何欢伸出两根手指。于佩瞥了一眼他伸出的手指,淡淡道: "没错。"
何欢:!!!
何欢肃然起敬,望向于佩的目光立即变得充满敬佩。这年头,能买车的都是大富人啊!
那么,问题来了。
都能买车了,于律师为什么要来他们这个小破律师所上?就凭于律师这辆车,她在这律师所干半辈子说不定都买不起呢!何欢越想越疑惑。
这不太对劲。
怎么想都不太对劲。
何欢捧着茶壶,在陈焕河眼神的催促下,抱着满肚子疑惑去外面接水。等他离开,陈焕河终于谈起正事。
在过来的路上,他已经了解了于佩的基本情况,知道她已婚没有小孩,家住哪儿,也知道她还是实习律师。
"于律师,你转所的情况也好办,不过需要一些你的资料。"于佩二话不说,将随身携带的资料递一份给陈焕河。陈焕河接过,很自然地递给顾长林,吩咐: “你去外面打印一份。”
一般条件好一点的律师所都自备打印机,例如勤年律师所,打印东西从来不需要去外面店。但是这里没那个条件。
穷得要死的律师所连门外的招牌都没舍得掏钱做一个精致一点的塑料牌,哪有那个闲钱去买打印机哦。
顾长林接过资料,立即冲去隔壁不远处的打印店。
捧着两份资料回来的时候,他忍不住偷偷看了一下。对于这位突如其来的新同事,他心里也是怀着好奇的。
人长得漂亮,还具有这么雄厚的实力买车,这样的女同志,为什么要来他们律师所啊?明明在勤年律师所干的好好的,怎么突然要转所呢?抱着对新同事的好奇,顾长林偷偷揭开了资料。不看不打紧,这一看,吓得顾长林愣在原地。资料上显示教育背景,人家于律师居然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人家只不过是重新考了国内的证书,所以才需要实习。
这一个重磅消息压得顾长林差点喘不过气,他心跳如擂鼓,捧着两份资料,加快步伐,疯了一样往律师所跑。
一口气跑到律师所时,陈焕河还在与于佩聊天,何欢烧好了一壶水,正找着杯子给两位倒茶。
顾长林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将陈焕河拉到一边,把资料往他面前一摊, “你自己先看看。”
突然被拽到一边,陈焕河有点莫名其妙。
平时顾长林这么对他,他没什么意见,可是现在他正和于佩谈着话呢,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失礼?陈焕河心里想着事,心不在焉往资料上瞟了一眼。
这一眼惊得他双目瞪大。
这这这……于律师竟然是从国外留学归来的高材生?
陈焕河这时候才终于明白,为什么东方律师所的方朝祥方律师会等在勤年律师所门口逮人。一个从勤年律师所里离职的小小实习律师,应该不至于让东方律师所的人特意来抢人吧?
现在看来,这倒是说得通了。
原来是留学归来的人才,难怪东方律师所会这么明目张胆地抢人!
那么,问题来了。
为什么于律师会选择来他们律师所啊!
一直以为自己瞎猫撞上死耗子,捡了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的陈焕河这下没自信心了。
人家留学归来的高材生,怎么也不可能放弃这一带最好的两个律师所,偏偏来他们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律师所里历练吧?
这不合理,非常不合理!
陈焕河哆哆嗦嗦将原资料递还给于佩,小心翼翼地试探: “于律师啊,在办手续之前,我觉得我有个问题必须得问一问你。"
于佩接过资料,神色未变, "什么问题?"
陈焕河咽了咽口水,艰难地开口: “于律师啊,咱们律师所规模这么小,你为什么会选择来我们律师所啊?"
此话一出,旁边的何欢与顾长林也都将目光牢牢钉在于佩身上。望着从四面八方射过来的目光,于佩浅笑: “陈律师,你难道对你们律师所没有信心吗?”
"当然有,但是我不明白你怎么会对我们律所有信心啊!讲老实话,陈焕河觉得如果这律师所不是他和何欢与顾长林一起创立的,他也对这家律师所没什么信心,毕竟太寒酸了。
不知道多少大一点的客户,在他所里走一圈之后就没了下文。大家觉得他们不专业,不放心把案子交给他们。
他也想过去招揽其他人才,很多刚出来没什么经验的律师所都不愿意来他们律师所工作,连实习律师都招不到一个。
想到这一点,陈焕河心痛。
现在来了个愿意实习的,对方条件太好,他倒是开始不自信了。于佩看着三人如临大敌的模样,有点想笑。
在很久很久之后,她拥有创办律师所的资格之后,会创办一个名叫大盈律师所的正规律师所,她找了三个靠谱的合伙人。
这三位合伙人都是日后行业里的中流砥柱。
三人皆是从底层一步步努力往上,后面即使拥有足够的威望,也没忘记作为律师的初心,与她志同道合。
在一次谈话中,她偶尔才得知,原来她的三位合伙人以前也创办过一个小型的名叫欢合的律师所。
由于当时年轻,没什么资源,经营不善,最后律师所倒闭,惨淡收场,三人开始各自历练。
与三人的相遇,应该是很久之后才会发生的事情,这是于佩的另一条完美人生线上会发生的事。
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她现在提早遇到了还没发迹的一群合伙人。
何欢这个后来混迹于行业的头号花花公子,现在还是个没有对象的单身汉。身价步步高涨的顾长林如今还在为自己娶老婆没有足够的老婆本而发愁。
而陈焕河,只是个平平无奇、默默无闻的律师所合伙人,谁知道他以后会成为她的另一只手?所以,在陈焕河出现在她面前,报出名字的那一刻,他做出什么样的回答已经不重要。于佩是一定会选择他的。只是这些事,没法讲出来。
于佩站起身,盯着紧张兮兮的三人,很有信念感地抛出陈焕河之前的回答:“因为陈律师说,咱们都是没忘记初心一群人。"
众人: "……"
这个回答哄小孩呢!
看着于佩过于郑重的神情,大家又都有些犹豫,她该不会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过来的吧?“什么原因其实并不重要,我愿意在这里度过实习期,好好和各位一起把咱们律师所发扬光大,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于佩一席话说得众人都沉默了。
就像一群饿极了的人,正捂着肚子难忍饥饿,一只做熟了的烧鹅突然飞到了自己手上。明知道烧鹅自己不会飞,可它没毒又美味,你就说你会不会吃?
不吃才怪!
陈焕河坦然地接受了这个说法,不再追问。是啊,他问这么多做什么!
人家这样优越的条件,能愿意在他们这家又小又破的律师所上班,他们该烧高香!
陈焕河开始重新谈起正事, "不知道于律师打算什么时候过来办手续?你刚才勤年律师所离开,要休息几天吗?"
“不用,我明天过来。”于佩说, "不过,在此之前,我建议律师所改个名。"这话一出,狭窄的律师所里立即安静无声。三人全都将目光转向于佩。
这名字是陈焕河与何欢、顾长林三人当初怀着无限的热枕,翻了好几本字典,热烈讨论了三天才最终确定下来的名字,里面包含着他们最初的热血。
谁也不想贸然改名字。
安静的氛围中需要人开口打破安静,陈焕河作为年长一些的人物,咳了咳: "于律师啊,我觉得
这个名字挺好的呀, '欢合’这两个字,是不是一听就有合家欢乐的意思?你瞧,多吉利、多喜庆啊。"
可是这名字注定是会被淹没在历史之中。
以后并不存在一家名叫“欢合”的律师所。
于佩也知道贸然提出这个建议有些唐突,她想了一套说辞: “我估摸着律师所里一直没有生意,是名字的问题,名字犯了忌,运道不好,引不来生意,既然咱们以后想要一个好的发展,有必要改—下名字。”
这说法听得其余三人一愣一愣。
虽说听起来有点封建迷信的意味,但是现在做生意的人,谁不讲究个风水啊。陈焕河心里捣鼓,“于律师啊,你还懂这个?”
于佩没解释,只往整个律师所望了一圈,故作高深地说: “我看就叫做‘大盈’吧,有打赢'官司之意,也有‘大大盈利’之意,很吉利,咱们以后一定会有更多的业务找上门。"
这……
何欢和顾长林面面相觑,他俩望了陈焕河一眼,似乎在等他做决定。陈焕河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受过教育,平时压根不信这个。
或许是于佩的表情太过一本正经,又或许是的确创办律师所以来一直不怎么顺利,陈焕河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下定决心: "行吧,改改也好,看看是不是真能转运。"
他吩咐何欢和顾长林: “就改成‘大盈’,我明天去备案,你俩去隔壁打印店一趟,把咱们的招牌先打出来。"
得了吩咐的何欢与顾长林很快往打印店里走。在红色横幅上打印几个大字并不难。没过多长时间,新的招牌做成。
何欢拎着新招牌和顾长林一起往回走,他好笑地望着手中刻着“大盈律师所”的红布, “嘿,你还别说,大盈这两个字听起来蛮吉利的,你说咱们改了名字,真能转运吗?"
顾长林一向不相信这一套, “转不转运的都是虚话,图个心理安慰而已,要是真这么管用,那大家还需要努力工作吗?直接找算命的改个名字算了。"
“也是。”何欢哈哈笑起来, "不过我还是希望有点用,你说咱们都多少天没有与业务了,现在新来了一位同事,怎么说也得有点新气象啊。"
"况且这位同事还是实习律师,到时候要是实习考核案件都凑不够,那多尴尬。"何欢捧着红横幅,心情颇好地和身旁的人聊天。
“你说咱们这么新同事长得挺好看,又有钱,唉,可惜结了婚。不过话说回来,以她这样的条件,没结婚我应该也没什么机会吧。"
顾长林心里忧愁着老丈人开出的条件,压根没仔细听,有一搭没一搭地接话。两人走回律师所,于佩正准备离开。
陈焕河见两人回来,赶紧拉着于佩, “于律师,你先别走,先来看看咱们律师所换上新名字是什么样。"
说着吩咐何欢和顾长林将新招牌换上。
新招牌也不过是一块布,实在没什么美观度,何欢和顾长林一人踩着一张木凳子,伸手将红布覆盖在原先的招牌上,两人用钉子将红布固定。
换完之后,于佩站在底下,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招牌。
很粗糙的招牌,但是“大盈律师所”的名字让她心里有所感触。
要等到很久之后才会成立的律师所,提早好几年,就这样在一个平淡的黄昏出现。放心吧,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
于佩目光炯炯地盯着头顶的招牌,陷入对未来的沉思。
肩膀突然被人重重拍了一下,于佩以为是律师所的人,没太惊讶,转过头一看,竟然是云华商业城手表店的经理章伍桦。
“章先生,怎么是你?”于佩愣了一下。章伍桦面露喜悦, "于律师,可算找到你了!"
“我去了一趟勤年律师所,听说你在那儿,朝黄律师打听,才问出了你现在的地址,你以后就在这里入职?"
章伍桦越过于佩肩膀,目光匆匆在廉价的律师所招牌上扫了一眼,立即识趣地转移话题: “于律师,我过来是想问问你,我这案子你还准备接不?我一直等着你回信呢!"
于佩微微怔住。
她没料到章伍桦竟然会找过来。
她回头看了一眼早已愣住的陈焕河, "陈律师,你说这业务接不接?"
“接!”什么业务都能接!
反应过来的陈焕河立即将章先生往律师所里请,就着刚才何欢烧热的一壶水给章先生泡了茶。
律师所里有了生意,立即有了活气。
陈焕河自动将于佩和章先生请进会议室,充当倒茶角色的他丝毫没有半点觉得放不下面子,贴心把会议室的小门合上之后,他嘴角的笑容简直快要咧到天上去。
何欢和顾长林就没她这么高兴了。
两人站在律师所门口,半天没反应过来。彼此都从对方眼神里读出震惊的意味。
"不是吧?这么邪门?一改名就有生意上门?"何欢一脸震惊。这时间太巧合了,莫不是于佩的嘴巴开过光?原本不信的顾长林此时也动摇了。
他不可思议盯着刚刚被他挂上去的律师所招牌,嘴里喃喃: “看来咱们这位新同事真的有点东西。"之前在勤年律师所的时候已经有所了解,基本情况她都清楚,片刻之后,和章先生约好了下一次见面的时间。
送走章先生,她很快也回了家。
另一边的勤年律师所里,吴羽乐也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今天是于佩离职的日期,王律师没回来,小园同学也没回来,她姐夫李勤年不在,只有她目睹了东方律师所的抢人行径。
气都被她一个人受了!
一回家,吴羽乐就迫不及待将所有情况添油加醋地报告给待在家里的李勤年。
"姐夫,你是不知道东方律师所的人有多过分,他们抢人都明目张胆地抢到咱们律师所门口来了,你说于佩她是不是之前就和对方通过气,不然人家怎么这么会掐时间点?"
这话颇有些偏颇,听得李勤年直皱眉。
从厨房里拿出汤勺的吴羽欢听到这一句,愣了一下,问: “那于律师最后答应去了东方律师所?"
吴羽乐闭了嘴。
好半天才接话, "没有,她去了一个好像叫做欢合的律师所,名字我都没听过。"
“那不得了,”吴羽欢瞪了自家妹妹一眼, "人家也没去东方律师所,你自个儿这么揣测于律师做什么?她要是真准备去东方律师所,也无可厚非,人家有人家选择的权利。"
被吴羽欢怼了几句,吴羽乐不吭声,脸色拉下来,闷闷不乐坐在客厅里。吴羽欢问她, "欢合律师所是哪一家?我好像没怎么听说过。"吴羽乐心里有气,耷拉着脸,不准备接话。
一直默默听着的李勤年开了口, "很小的律师所。"
吴羽欢没听说过,他倒是听说过,这家小得不能再小的律师所是他偶尔经过时瞧见的,在极其偏僻的地方,没什么客源。
对方竟然挺了一年,这样艰难的条件,对方竟然挺了一年,也可以算是厉害。只不过,于佩为什么会去那样一家明显没什么发展的律师所呢?
李勤年心里有些不安,问吴羽乐: “你当时在场,知道情况,你给我说说当时是怎么回事,于佩为什么要选欢合律师所?"
意识到李勤年有兴趣听,吴羽乐立即又来了兴致,把 当时的情况几乎事无巨细地表达一遍。
“瞎,当时别说是我,就连方朝祥也懵得很,他大概没有想到,于佩竟然不会选他,于佩宁愿去个连名字都没听过的律师所,也不愿意选他,他当时离开的时候,那脸色臭的哟。"
想起方朝祥吃瘪的模样,吴羽乐心里乐呵,毫无掩饰地笑起来。一旁的李勤年却没笑。
他脸色沉重地问: “你刚才说什么,你说那个欢合的律师所开出的条件是什么?”
吴羽乐顿时笑得更厉害了, “那律师说是只有一个初心,哈哈哈哈,姐夫,你说这样的理由,骗小孩都不去呢,咱们的于律师竟然被这样的理由拐去了,看来她连小孩都不如!"
吴羽乐笑着笑着,笑不下去。
她瞧见李勤年的脸色一点一点沉下去,越来越难看。
"姐夫,你怎么了?"
李勤年没作答,站起身走到阳台上,背着双手,迎面吹着夜里的凉风。不知过了多久,阳台上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叹息。李勤年想起自己那些年艰苦奋斗的时光。
那时候的他,条件大概比欢合律师所还艰难,家里人不支持,他几乎是怀着一腔热血,怀着自己作为律师,想要帮助更多人的初心,一往无前地走在孤身奋斗的路上。
怎么现在竟然会为了一个未来可能会对自己产生竞争的人,而开始变相地使绊子呢?怎么会开始慢慢地与自己的初心背道而驰呢?明明当初见到于佩的时候也是万分高兴,也是庆幸自己拥有了另外一个得力助手。
李勤年惆怅地立在阳台上,心里满是苦闷。
于佩选择以那样的理由接受欢合律师所,大概也是想告诉他,他忘了自己的初心吧。那一天,他在阳台上站了很久很久,露水打湿两肩,也打湿了他的脸。
换了新单位的第二天,于佩一大早开车过来上班。
车子停在律师所门口的时候,于佩摇下车窗,从里面探出脑袋,对站在外面的何欢问道: “这里有没有其他停车的地方。"
何欢一听,急了, "你干嘛要把车停到别的地方去?"
于佩稍稍愣住,道: “我停在正门口,不是挡住咱们的店,耽误咱们做生意么?”这可都是何欢昨天的原话啊!哪知何欢嗤笑一声,摆手: “瞎,你这车哪儿也不去,就停在咱们大门口,你想想,大家路过的时候一看,哎哟喂,居然有辆汽车停在律师所门口,一看就是有上档次的客户过来咨询啊,这多给咱们律师所长脸啊,不能停在别的地方,就得停在咱们律师所门口!"
于佩: "……"正话反话都给何欢一个人说了。
行吧,就这么停也行。
于佩熄火,下车,径直走向律师所。
站在门口看向昨天新改的律师所招牌时,她目光一顿。
昨天光顾着感慨,没太注意这招牌的材质,现在顶着白天里清晰的日光一看,这横幅拉着的招牌实在不像样,得做个有质感的招牌。
不过在此之前,似乎有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于佩踏进律师所,扫了一眼律师所里穿着自己私服的三位男性,郑重开口:“作为新加入的成员,我想送各位一点见面礼,大家现在都没事吧?麻烦跟我上车。"
律师所的三位男同胞面面相觑。
大家不明所以地跟着于佩上了车,陈焕河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很是好奇: “于律师啊,你这是要带我们去哪里?"
"到了就知道了。"于佩一路紧踩油门,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很快将车子停在一家服装店门前。
在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的街道上,许志远正慢慢悠悠地踩油门。
“烦躁,这里怎么这么多,我这车比乌龟爬得还慢!”许志远愤懑地朝身旁人抱怨。
身旁的人没给回复。
许志远已经习惯了,他一双眼睛繁忙地张望外面的动静,眼尖地瞧见不远处一辆熟悉的白色桑塔纳停了下来。
“咦?这是不是于佩的车啊?”
这声疑问终于引来身旁人的注意,谢屹抬起一直垂着的双眸,透过车窗望向不远处的服装店。店门口停着一辆崭新的桑塔纳。的确是于佩的车。
谢屹眉头皱起来。
于佩这个时候应该在新单位里报道吧,怎么会出现在这条繁华热闹的街道上?
一旁的许志远替他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你不是说于佩去新单位上班了吗?她这个点应该在上班吧?怎么有时间过来逛服装店啊?"
谢屹: "……"
他哪知道!
许志远又随口问了一句: “她是一个人过来的吗?”这一句正好问在了谢屹心坎上。
他也想知道,于佩是自己一个人吗?没人给他回答,车子里狭窄的空间中安静得可怕。
许志远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好像问了一个不得了的问题,立即找补: “可能是和好朋友一起出来吧,或者是陪客户也说不定啊。"
话音一落,停在服装店门口的小汽车打开了车门。
几乎是同一时间,驾驶位,副驾驶位,以及车后座的车门一齐打开。于佩从车里走出来,与她一起出来的还有……三个大男人!许志远顿时瞪大了眼, "这……这……"于佩与三个大男人逛服装店?什么情况啊!
许志远艰难地转过头,本以为会看到谢屹那张阴沉着的脸,谁知道谢屹收回目光,淡淡说:“走吧。
他相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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