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佩不动声色地将耳环收起来。
“那我找个空闲时间给二嫂送过去。”
于忠明一听,嗤笑一声: “你就放在车上,我收车回家的时候顺手带给她就是了,你现在工作这么忙,哪用得着你特意跑一趟啊。"
提到工作,于忠明这才想起来什么,疑惑着问:"你换单位了?"
他记得于佩之前是在勤年律师所里工作啊,怎么换到这么一家不知名的小律师所了?“嗯。”于佩一边回答,一边盯着手中的耳环欣赏,没有要放回车上的意图。于忠明也不催她,只一心询问工作的事情,“是么?什么时候的事情?”"就这两天的事情。"于佩回应道。
于忠明左右张望一下路况,打了方向盘,才转过头盯了于佩一眼, "怎么一声不吭把工作换了?勤年律师所不是挺好么?你现在的律师所那么小,能给你发工资?"
对于忠明来说,工资是最重要的事情。
以前的大律师所生意好,赚的钱自然多,现在在这个寒酸的小律师所,他真怕于佩连自己都养不活。
“你现在的待遇肯定没之前好了吧?跟哥说说,你怎么突然换了单位?发生不愉快了,还是出现其他什么情况?"
于佩没吭声。
于忠明没得到回答,望她一眼,又道: “是不是受委屈了,一气之下离开的?”他了解白家这个妹妹的脾性。
于佩是个受不了什么委屈的性子,不用猜,肯定是在勤年律师所里和人发生不愉快,一气之下冲动行事,白白丢了好工作。
她从下就这样,什么事情都喜欢去争。
于忠明劝她, "你现在也都这么大了,应该明白世界不是围绕着你一个人转的,有时候难免要受点委屈,你也不能这么冲动用事,说不干就不干了。”
于忠明几乎能够笃定离职的事情一定是于佩主动,他叹了一口气,道: “现在工作多难找啊,你是没瞧见,市中心那个天桥下,不知道聚集了多少失业的人,大家十天半个月都找不到一份工作,你倒是一点也不珍惜自己的好工作。”
“勤年律师所怎么说也算是咱们这一带最好的律师所,工作福利和待遇肯定不会差,你在里面工作,别人看在律师所的名气上也会找你,你现在在这样一个连名字都没听过的小律师所,谁上门去找你啊!"
于忠明不太赞成于佩的做法。
是个聪明人都会选择继续在勤年律师所里工作下去。
他不信于佩不会算这笔账!
还有一点,于佩好歹也是国外留学回来的人,到时候被人发现窝在一家不知名的小律师所里工作,传出去他脸上都没面子。
别人准会看笑话似的调侃:哟,你家妹子不是留学回来的么,怎么连个好工作都找不到啊?到时候他真是连反驳的词语都没有。
于忠明提出建议: “你要不去和李老板谈谈,继续回去上班吧。我看你准是一时冲动做下的决定,回头和李老板商量商量,李老板一直挺喜欢你,他肯定会同意你回去。"
这话听得于佩一阵沉默。
她没接话,也不知道这会儿该怎么接话。
旁人不知道她离开的原因,只以为她和李老板的关系还好着呢!于忠明多嘴聊了一路,一直不见于佩回复。
他目光下移,瞧见于佩还抓着那只紫色吊坠耳环仔细观赏,故作自然地开口: “你把那耳环放下吧,听我好好说,工作的事情可由不得你任性!"
这会儿于忠明倒是摆出一副做哥哥的架势,要开始教育妹妹。
于佩在心里哂笑一声,并没有听话的放下耳环,只是转移了话题: “二哥,你之前车祸那件事是怎么解决的?"
当初于忠明和曹新光在路口发生相撞的事情,于忠明来找她帮忙,让她帮忙打官司,她建议直接赔钱,于忠明觉得她不肯帮忙,气呼呼地走了。
后面她又遇见被撞的人曹新光过来找她打官司,由于知晓她是于忠明的妹妹,曹新光心有忌惮,准备去别的律师所找律师。
她记得当时这件事,李勤年心里挺不愉快,觉得是她的原因弄丢了一笔业务。或许很多事情,都是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地质变。一切早有痕迹。
于佩收回思绪,看了于忠明一眼, "你最后是赔了钱,还是打了官司?"
“瞎,最后赔了钱。”提起这事,于忠明心里依旧存着气。
那个曹新光摆出一副架势,势必要和他纠缠到底,他回家和孟凤梅商量了好几天,最后一琢磨,还是赔钱 来得划算,到时候惹上官司,说不定要耽误好几天开车的生意。
不划算,实在不划算。
可是赔了钱之后,孟凤梅心里不痛快,总觉得憋屈。
每次想到一万块钱就这么白白赔给了对方,孟凤梅心里窝火,总要骂他一顿,拿他撒气,数落他没用
他听得烦,渐渐不想回家,天天在外面跑车,早上一大早出来,晚上很晚才回去,中午连午饭也不回家吃了。
一天到晚也就半夜里回去睡一趟觉,那个时候孟凤梅早就躺下了,也没力气骂他,他乐得清静,愈发喜欢出车。
一天几乎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外面出车。和家里人相处的时间也逐渐在减少。
不过孟凤梅看他这副模样,以为是他勤快,倒也渐渐不责备他,甚至还体贴他,最近态度变软了很多。
有时候家里熬了骨头汤,他回家的时候,还会在厨房里发现孟凤梅特意给他留了一碗。
于忠明想起来有些好笑, "这事闹了很多风波,你二嫂起初十分不乐意,为了那一万块钱和我闹了不少矛盾,后来看我出车勤快,才慢慢不找麻烦了。"
"不过想想她也辛劳,我什么也没给她买过,你刚才不是找到了一只耳环么?应该是她掉的,你给我,我回去问问她,是不是她掉的,不是她掉的,我去给她买一副也好。"
这是于忠明第二次提起耳环的事情。
每一次提起,他面色自然,语气不急不缓,若是不知情的人,绝对不会猜到这其中有什么猫腻。于佩没有想到,她二哥的心理素质比她想象中更强大。
难不成是职业使然?
做司机的总会拉到不同的客人,客人坐在车上,什么都不聊会显得气氛尴尬,于是大部分司机都练就了一张会聊天的嘴,不管真的假的,能撩起顾客的谈话欲望就算成功。
或许在这些年当出租车司机的经历中,于忠明早就学会了撒谎不打草稿的本领。只是,这多少有些意外。
不为其他,因为于忠明长了一张老实脸。
在街坊邻居的眼中,于忠明就是老实男人的代表,被家里媳妇孟凤梅拿捏得死死的,怕老婆,不敢反抗。
不少人私底下嘲笑他,她曾经听大嫂林香芬私底下对着大哥吐槽这个二弟,说他明明自己能赚大钱,一个家都是他在养,为什么要看孟凤梅的脸色呢?
还是太老实了。
于忠明还是太老实了,明明知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道理,还是被老婆拿捏。这年头,就没有这么忠厚的男人,孟凤梅是捡了宝!所以当初孟凤梅闹离婚的时候,林香芬是不相信的,于佩也是不相信的。
可是现如今,于佩盯着手掌上的紫色吊坠耳环,心里五味杂陈。
事情是怎样还不太清楚,但是于忠明这副欲盖弥彰的态度,总归是不大对劲的。明明是顾客留在车上的,他怎么一定要指明是孟凤梅留下的?
他一天到晚在外面出车,孟凤梅有什么时间来坐他的车?
但凡于忠明表态说是顾客留下的,于佩都不会那么怀疑。
可是这样,于忠明的话语就会前后矛盾。
他的行为就会留下破绽。当时停在路边,他其实不是偶尔路过,特意过来看热闹吧?
他是看到邱慧和章伍桦在律师所门口起了冲突,才故意将车停在路边,观察外面的情况吧?只是他大概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她而已。
被她问起,脸不红心不慌地扯了一个谎,说是看热闹。
于佩面色渐冷,她握紧手中的耳环,漫不经心指了指前方不远处, "二哥,前面要经过你家小区,停一停吧,我把耳环送给二嫂,顺便去看看晓洋。"
一直泰然自若的于忠明在这个时刻终于冒出一股紧张,他掩饰性地笑了笑, "你不是要回家拿东西么,正事要紧,没必要浪费这个时间,你把耳环随便放在车上就行,我晚上回家带给她,你没必要跑这一趟。"
于佩轻笑着说: “我回家拿东西也不是很紧要的事情,况且这个时间点,二嫂应该是回家吃午饭的吧?我正好过去蹭个饭,肚子饿了。"
于忠明一听,立即将车子停在路边,拉下手刹,准备下车。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无论如何得请你下馆子吃一餐,你瞧那边的大餐馆,味道非常不错,我请你去好好吃一顿。"
车子已经停下,于佩盯着不远处的餐馆招牌,眼皮下沉。旁边的于忠明在解安全带,她一动不动盯着他的动作,没有要下车的迹象。
于忠明注意到她的状态,笑着问: “怎么,你不喜欢吃这家店?那我们换一家,你来指点位置,今天二哥请客,你敞开了吃。"
于佩静静盯着他,突兀地笑了一声。
安静的车内响起她淡淡的质问: “二哥,我怎么觉得你不想我去见二嫂?”
于忠明一愣,脸上很快覆上浅浅的笑,他摆手, “瞎,你这就误会你二哥了,我倒是没那个意思,只是之前因为杨秋红的事情,你二嫂一直对你怀有芥蒂,她亲婶子现在还在牢里呢,她觉得这都是你当初一定要追究造成的。"
"加上上次曹新光的事情,你二嫂觉得是你不肯出来帮忙,要是你肯帮咱们打官司,这一万块钱说不定不用掏,她心里对你的芥蒂又多了一分。这阵子我都受够了她的找茬,我怕你过去场面会弄得很难看。"
“再说了,你二嫂中午就准备了自己那份,咱们回去哪有多余的饭菜给咱们啊,你说去蹭饭,那完全不现实啊,况且你二嫂手艺也不怎么样,咱们在外面餐馆吃一顿,不比回去更好?"
"你说我不想你去见你二嫂,我倒是有点疑问,你之前和你二嫂的关系也不密切,怎么这会儿又是要亲自送耳环,又是要去蹭饭,你为什么一定要见你二嫂呢?"
这套说辞几乎找不到漏洞。
到最后于忠明竟然还来质疑她,他是不是意识到什么,想来套话?这样的敏锐度让于佩稍稍吃惊。
于佩轻轻勾起嘴角,接话: “二哥你说的也对,二嫂对我印象一直不怎么好,去蹭饭说不定会被他赶出来,不过我倒不是别的什么想法,只是在外面吃一顿太贵,二哥你赚钱不容易,我不想你多花冤枉钱。"
“瞎,请自家妹子吃饭算什么花冤枉钱啊,这顿饭你就好好吃吧。”于忠明解开安全带钻了出去。
两个平时不怎么亲密的人,这会儿倒是有点兄妹的虚假温情。
一顿饭之后,于佩不再试探,她拎着耳环,对面前的人道: “二哥,这耳环蛮漂亮的,我也想去买一对,既然你说二嫂对我印象不好,那我就不亲自找她去问了,二哥你帮我去问问,二嫂这耳环是哪儿买的行不?"
于忠明一口答应下来, "行。"
只要于佩不想着去家里找孟凤梅就行。
于佩仔细观察着他的面部表情,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她很识趣地再次开口: "不过二哥你生意忙,跑车跑到半夜才回去,让你问二嫂,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我消息,不如这样,这耳环我先揣着,等我下午的时候去商场问问,看看有没有相同的款式,找到同款了,我明天就还给你。"
于忠明迟疑片刻,最后还是应承下来。
“可以,不过找没找到,你明天都得还给我。你知道你二嫂的性子,掉了一只耳环肯定会在家里发脾气,我不愿听她唠叨的。要是没找到,我明天保证问你二嫂,看她是在哪里买的,你就安心等消息吧。"
“好。”于佩想也没想地同意。
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就这样结束了一顿午餐,达成共识之后,于忠明去出车,于佩当着他的面,招了另外一辆出租车回家。
只是开到半路,于佩利索地吩咐司机掉头,默默停到了孟凤梅所在的小区。
孟凤梅收拾好东西,正准备去厂里,刚打开门,迎面撞见从楼梯一步一步往上的于佩。她呆了一呆。
于佩出现在这里,总不会是来找别人。
孟凤梅脸上作色,刚要开口询问,面前的于佩先出声: “二嫂,我有点事情想要和你谈谈。”不等她欢迎,于佩径直进了屋。
孟凤梅对于佩这种不请自进的行为很不爽快。她对这个小姑子实在没什么好感。
从前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她都一五一十地记着呢!这个小姑子回国之后,她半点福气没沾上,倒是惹了一堆又一堆的官司,真是晦气!
想到前阵子掏出去的一万块钱,孟凤梅心里更气,她啪地一下把门大咧咧地敞开,准备嘴下不留情地轰人,却听得于佩直直地问: “我二哥最近有什么不太正常的行为吗?”
孟凤梅:?
她不明就里,以为于忠明出了什么事情,赶紧将门合上,死死盯着面前的人,面上有些紧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二哥出什么事情了?”
于佩看着她担忧的表情,喉间梗了一下。
“他没出什么事情,只是我中午时候碰见他了,一起吃了顿饭,我看他似乎很忙,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她瞪了于佩一眼, "哟,你原来不知道为什么啊,那我来告诉你好了,前阵子咱们家刚赔了那个姓曹的一万块,你知道一万块多难挣吗?"
"你二哥这段时间比以前更发奋,早上出去得早,晚上回来得晚,中午连饭都来不及回家吃,你说这是为什么?还不是想赶紧把这一万块挣回来。"
"当初你要是愿意出手帮忙,你二哥哪能受这些苦啊。"孟凤梅的话听起来阴阳怪气,于佩这会儿没心思和她斗嘴。
她自顾自地找了把空椅坐下,紧紧盯着面前这个心里还在体贴于忠明的女人,淡淡发问: “我没问这些,我只是想问你,这段时间他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行为?"
孟凤梅不屑地哼了一声,正要开口反驳,于佩眼睛一抬,犀利的眼神如鹰隼,狠狠瞪她一眼:“我没和你开玩笑,我希望你好好想一想。”
孟凤梅一顿,下意识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于佩这人板着脸的时候,气势有几分骇人。
孟凤梅脾气大归脾气大,不是没脑子,她仔细想了一下,于佩闷不吭声来找她,一进门就问于忠明的情况,总不会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做。
她也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凝神细细思考。
“你二哥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啊。该吃吃,该喝喝,除了比以前更加勤快,其他方面没什么变化。"
"比以前更加勤快?"于佩眯着眼问。
孟凤梅点头, "是啊,刚才不是说了么,咱家刚掏出去一万块钱,得赶紧赚回来,不勤快怎么赚回来?"
于佩望着她: “你指的勤快,是指早上出去得早,晚上回来得晚,中午连饭都来不及回家吃?”“是啊。”孟凤梅不明白于佩为什么要重复她之前的话。
得到肯定的回复,于佩脸色沉下来。
"也就是说,他现在和你们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一整天除了晚上回来睡觉,几乎都不在家里面?"
孟凤梅愣了一愣,"这么说也没错。"
孟凤梅起初没方向过来, "情况?什么情况?"
自个儿思忖半天,孟凤梅才回过神,不可思议地望向于佩: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怀疑你二哥在外面有人?"
于佩没承认, “我只是随便问问,最近听到有个开出租的在外面乱搞,想过来问问情况。”
她以为孟凤梅听了她的话,会一个劲地追问她是不是查到什么,是不是有什么证据证明于忠明在外面的其他情况。
谁知道孟凤梅只笑呵呵地摆手: "算了吧,你二哥没那个胆量,你就别操这个闲心了。"
“出租车这一行也的确有这样的情况,不过你二哥肯定不会,他的性子你还不清楚?这么老实的人,上哪儿去乱搞?我绝对相信他!"
连一丝怀疑也没有,孟凤梅就这是这么笃定。
她坚信和她相处了这么久的枕边人不会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情。于佩看着她自信又自豪的模样,没再多言。深深望了她一眼,起身离开。
孟凤梅赶着去厂里上班,也跟着她一起出了门,推着自行车一脚跨上去,很快消失在街角。于佩看着她的身影,心里有些复杂。
她在小区门口停驻片刻,准备招辆出租车打道回府。
想来也是巧合,她的临时牌照到期,今天没有自己开车过来上班,所以看到于忠明的车时才会想坐顺风车。
这一坐就坐出了另外的秘密。
如果不是这样的巧合,她不会蹭于忠明的车,也不会发现这其中的问题。有些事情,似乎冥冥中注定。
于佩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站在路口准备招车。余光中,却瞥见街角处一辆车牌熟悉的小车。
她目光顿时一怔。
那是于忠明的车!
于忠明推开车门从车上疾步走下来,扑通一下直挺挺跪在于佩面前。他面色凝重,一双眸子盛满惶恐不安,语气焦灼又苍凉。
“别告诉你二嫂。”
"二哥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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