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罩深山,枝梢斜倚着明月。


    明月山下有一条官道,官道两侧皆是入云大树,极易埋伏。


    放眼看去,黑灯瞎火,树叶遮天蔽日,很少有人夜里进入明月山,多是白日路过,偏偏今夜有人不想活,偷偷走了进来。


    埋伏在树下的人影鬼鬼祟祟,身材高挑的女孩朝道上看去,紧张地抿着唇角,夜色浓重下,做贼的心更加紧张。


    女孩穿着玄色的衣裳,隐入黑暗中,一双眼睛明亮剔透,她朝前挤了挤,小腿肚子都在打颤。女孩身后的少女悄悄拽了拽她的衣裳:“大当家的,你往回缩一缩。”


    “你说,深更半夜有人进来吗?”顾一瑟开始犯困了,思量了会儿,开始打退堂鼓。


    少女拉着顾一瑟的衣裳,“我问了刘奎身边的人,今夜有个大买卖。再说了,您都十八岁了,村子里的那些女孩十八岁都有两个孩子了。”


    顾一瑟没动弹,十八岁才刚成年呢,在这里,轮流到抢人成亲的地步。


    突然间,山上燃起烟火,黑色的夜里刹那烟火,泼墨肆意的美,浓烈绽放。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没得及说话就听到一阵刀剑声,顾一瑟往树后躲了躲。今夜是山前土匪们截人的日子,她听到后特地带着辛苦买来的刀准备浑水摸鱼,半夜里看不清,她逮一个人回去就拜堂成亲,顺势看看能不能捡些钱。


    长夜漫漫,刀剑声小了些许,顾一瑟拿着刀,身后的少女扛着锄头,两人悄悄从树后走了出来。


    顾一瑟本是大家女,奈何此地的人信鬼神之说,母亲生她之际难产而亡,断定她生来克母。母亲生姐姐的时候顺顺利利,半个时辰就生下来,轮到她,她怎么都不肯出来,累得母亲血崩而亡。


    顾一瑟就成了不详女,被顾家送了出来。真正的顾一瑟在三岁的时候被冻死了,活活冻死。明明家族富庶,养条狗都比她生活得好,她却死在了寒冬里。


    如今的顾一瑟体内是现代的人,冬夜里醒来,身子早就冷了,爬出庄子里找吃的,东家要一口,西家偷一点,十五岁那年,领着村子里的孤女一起上山学人家做土匪,专门跟着山前土匪,人家抢劫,她们捡漏。


    顾一瑟有家人活成了孤女,被人指着鼻子骂弃女,克父克母克家人。这回,她决定嫁人,认了当地习俗。


    两人偷偷摸摸地走出去,刚走两步,顾一瑟就被绊住,跌得脑袋眩晕,她迅速爬了起来,借着稀疏的月光辨别出绊她之物是个人。


    天色漆黑,顾一瑟持着刀上前逼迫,“你活着吗?”


    “大当家的,好像死了,一动不动。”少女木梨上前踢了踢‘尸体’一脚。


    顾一瑟闻言立即将刀放下,撸起袖口上前摸索,眼睛看不清,双手先摸到脑袋。她咦了一声,吐槽道:“这个人皮肤好嫩啊,肯定是个女人。”


    木梨扛着锄头,左右望着风,害怕有人摸索过来,口中应付一声:“是不是女人,您摸摸胸口就知道了,男人胸口、好像没有。”


    “那我摸摸吗?”顾一瑟长吸一口气,不断告诉自己:死人、死人、死人。


    惊慌之余,她从袖袋里掏出一块糖,哆哆嗦嗦地要塞进嘴里,刚出来,吹了一阵风,糖也掉了。


    罢了,不吃了。


    她一手按住‘尸体’肩膀,一手继续往下摸索,摸到肩膀下,突然间,手腕被一只冰冷的手握住。


    顾一瑟浑身一颤,山匪就在不远处,她愣是捂住了嘴巴,手太冷了,只有死人的手才会那么冰。


    不对,顾一瑟顿住,自己是无神论者,哪里来的鬼。


    反应过来的顾一瑟勇敢地反握住那只冰冷的手,“不想死就别声张。”


    “你要做什么?”声音冷得如同腊月里刮人脸疼的风,刺透肌肤,冷得心口发颤。


    顾一瑟愣住了,声音虽冷,却有些好听,她下意识说道:“你是女人啊,那我带你回去,我们成亲吧。”


    木梨在这时催促道:“大当家的,那边有人来了。”


    “哦、好,这就走。”顾一瑟慌不择路,背起地上的女人就走了。


    刚跑几步,后面的山匪追了过来,“站住、别走。”


    顾一瑟心提到了嗓子眼,背上的女人贴着她的耳朵呼吸,她似闻到了一股馥郁的香气。


    木梨上前站在顾一瑟的面前,主动将危险隔离开,“做什么,我、我们路过。”


    “又是你们跟着我们,这回,捡到什么了呀。”对方手持砍刀,虽说是凶神恶煞,可见到熟悉的两人后开始嘲讽。


    木梨悄悄挪动不止,这般场合只能将人丢下来,自己跑路了。她靠近着顾一瑟:“大当家的,将人丢了。”


    “不行,这是我找到的媳妇,不能丢。”顾一瑟悄声回答,自己悄悄算着距离,山匪距离他们最少有二十步。


    二十步的距离约莫有十多米远,她可以率先跑,不过,她背着人,跑得很慢,必然会被抓到。


    她悄悄后退两步,背上的女子突然搂住她的脖子,贴着她的耳朵说道:“你告诉她们,有个坐轮椅的方才被人推着往前走了。”


    顾一瑟迟疑,黑暗中看不见人影,亦无法探测女子的用意,倘若是杀她,该如何是好。


    迟疑的功夫,女子喘着粗气,气息氤氲,烫得顾一瑟歪了歪脑袋。


    那股热气如同轻羽拂过心口,酥痒难耐。


    她想拒绝,女子突然咬上她的耳朵,悄悄说道:“你方才说我是你的媳妇,我们回去成亲。”


    “你答应了?”顾一瑟窃喜,故意端着,说道:“我怎么信你。”


    “我身上有玉佩,可当作信物。”女子气息微弱,搂着顾一瑟脖子的双手微微松开。


    两人说话的功夫,土匪走了过来,血腥味扑鼻,他们不断靠近,并未将两人当作危险,而是说着话嘲讽顾一瑟是个弃女,不如陪他们睡一觉做他们妻子之类的话。


    走近后,他们就发现顾一瑟身上背着人,她们立即拔刀,顾一瑟忙开口:“我刚刚看到有个坐轮椅的方才被人推着往前走了,我、我要背着阿黄回去了。”


    阿黄是跟着她们的一条狗,前几日被人打死了,有人就说顾一瑟连狗都克死了。


    土匪们信了,拿着刀匆匆离开,顾一瑟见状背着人就往后山跑去。


    月亮山很大,土匪们在前山搭建土匪窝,顾一瑟仗着他们的权势就去了后山,距离颇远,翻山越岭半夜才能到。


    顾一瑟爬上山,木梨捡起地上的刀,一手拿着刀,一手扛着锄头,不断打探有没人跟上来。


    两人呼哧呼哧地往山上爬,顾一瑟日日在山上摸索,黑夜里走路如同白日,只女子的重量压得她险些直不起要腰,走了半个时辰就走不动路了。


    将近子时,月悬高山上,借着盈盈的光,顾一瑟将人放在草地上,自己大口大口喘气。


    木梨凑了过来,同样喘着粗气,“您背人回来当真成亲?他们抢人只抢有钱的,这个人肯定也是有钱的,日后必然还是要走的。您也是白忙活呀。”


    “不会呀,她刚刚说了是我媳妇,要和我成亲呢。我可没有拐人,我救她,她以身相许。”顾一瑟躺在草地上,感觉脱离单身的快乐。


    歇息半刻,顾一瑟又将人背起来,女子的重量压得她险些透不过气来。


    孤单十五年,她马上就要脱单了,没有人在骂她弃女。


    又走了两个时辰,两人平安回到自己的‘土匪窝’。


    土匪窝是一个山洞,外间设置陷阱,木梨走进去点亮灯台,顾一瑟气喘吁吁地将人放在自己的床上。


    借着灯火来看,女子穿着烟青色圆领澜袍,腰系美玉,顾一瑟第一时间将玉拽了下来,然后才打量女子的容颜。


    女子脖颈纤细,如白玉,更若晶莹剔透的琉璃,花树堆雪,光晕烟霞轻拢将她笼罩在内。


    半夜颠簸,女子面色潮红,唇角紧抿,躺在床榻上不省人事。


    顾一瑟害怕人就这么死了,下意识去摸摸她的鼻息,她一伸手,木梨就拉着她的手往回拖,“她脸那么红,会不会中.药了?”


    木梨曾被拐进青楼,瞧见了未曾见过的一幕,后来被顾一瑟偷偷救出来。


    顾一瑟解释:“她那是发烧了,中什么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呢。你熬些去风寒的药,快些。”


    “好的,大当家,我这就去。”木梨勤快地答应下来,麻利地出去熬药。


    顾一瑟直勾勾地看着女子,苍白的面容下双眉凝着病弱,再看她的腿,方才坐轮椅的说的是她?


    坐轮椅就坐轮椅,日后自己养着她。腿脚不好,也不会嫌弃自己克父克母。


    顾一瑟搬了个圆木凳子坐下,刚坐下,床榻上的女子醒了,她蓦地站了起来。


    女子眼内凝着难以言喻的气势,顾一瑟吞吞口水,挺直胸膛:“我救你,你说嫁给我,我们今日就成亲。”


    好歹有个伴了。


    “无耻。”女子恼恨极了,唇角微抿,齿关紧扣,无力地伸手紧握自己的襟口。


    顾一瑟孤苦无依,十五年来听了许多骂她的话,无耻二字犹如一阵风轻轻刮过耳畔,掀不起半分涟漪。


    救人被骂后,顾一瑟本有些不高兴,突然瞧见那只素白的手,冰肌玉肤,离奇的白皙,修长的指骨如美玉般没有一丁点瑕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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