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你嫂子给你倒的
会议室与总裁办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
从这里过去, 相当于是把工位上的所有员工都视察了一遍。
但是裴竞序从不搞装腔作势的那套,公司规章明显,每一层都有相应的管理人员。他不喜欢越级办事,自然也不会去打破这种层层掣肘的管理模式, 因此他走过去的时候, 连眼神都没递过去一下。
大家一开始还装模作样地忙手里头的事, 见大老板压根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慢慢地也放开胆子小声议论。
许听晚跟在裴竞序的后面, 刻意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她不知道裴竞序走在前面有没有听到员工的议论, 她倒是在后面听到不少小话。
“你说她什么来头?”
“我好像之前在公司见过她。裴经理带着的,估计是裴经理的学生。”
“就是那个对我们公司的保洁工作有意见, 通过用衣服擦墙的方式旁敲侧击表示异议的那位女同学吗?”
“”许听晚没想到自己以这种方式在君达打开了知名度。
她低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是通往总裁办的路实在太长了,越来越多的目光聚焦在她的身上,一些自以为不会被人听到的窃窃私语也悄然地灌了她一耳朵。
“那她跟裴总是什么关系?”说话的那位, 工位上摆着一串串珠, 是先前看到裴竞序不同以往,猜测他有了新恋情,扬言要拜老板娘的那位员工。
此时, 她半站着,倾身望前探了一眼。
坐她旁边的那位将她拉回座位:“别盯着看了。可能知道她是裴经理的学生,又正好碰上,所以让她过去等她。”
“这什么待遇?直接去总裁办等啊?”
“你觉得这种待遇求之不得?我问你, 你要有机会去, 你去不去?”
捻串珠的员工想了一下, 她固然知道裴竞序的身价和容貌到底有多吃香, 也知道同他站在一起是一件多么令人心驰神往的事。
但有些人就只能活在想象中, 他就适合远距离观赏,不适合近距离接触。
她很快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总裁办空气稀薄,我的生命还是明码标价的。”
“那不就行了。我只是担心那个女孩而已。”
/
总裁办外,许听晚焦急地等着裴竞序刷指纹。
终于听到“滴”地一声,指纹锁解锁的声音从门锁上传来。
男人的手还握在把手上,没等推开,后面的小姑娘就像是原地弹射一样,从他身边钻了进去。
裴竞序看着被撞开的门缝,笑了一下,松开门把手,跟了进去。
“听了一路?”他后背抵上门,好整以暇地看着耳朵红的许听晚。
“你也听到了?”
“我又不聋。”
“听到了怎么不管管?还任由别人以讹传讹。”
“传什么讹?”他走到直饮水那儿,拿出纸杯,调好水温,摁下热水键。
直柱的水流冲入杯子,很快浮起热气,裴竞序伸手探了把,觉得可以入口,才递给许听晚:“他们都说我俩没关系。要辟谣的话,我只能出去跟他们说你是我女朋友了。”
说完,他作势要往外走。
许听晚把杯子一搁,一把牵住他的手:“别嘛。”
“你看,你又不乐意。”他嘴上虽然抱怨着,但手却很诚实地反握住她,掌心探到她指尖凉意,他合掌捂了一会儿:“外面这么冷,过来也不说一声,我好过去接你。”
“不冷。我就是来找裴绍老师签个字。”
她第一次进入裴竞序工作的地方,听闻除了家里,他呆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公司,在一个地方呆久了,难免会因自身的习惯留下生活痕迹,许听晚对他的日常生活充满好奇,视线绕着阔大的办公室扫了一圈。
正对着的是阔大的落地窗,透过落地窗可以看到CBD的概貌,今天是晴天,采光很好,高耸的楼层被太阳照射着,时而折射出跳跃的光芒。
横陈在窗前的是一张意式极简的办公桌,许听晚走过去,鸠占鹊巢般地往他的老板椅上一坐,手往裴竞序跟前一摊:“年度财务报表呢?”
“先拟婚前协议再婚检?”裴竞序单手抄兜,抬了下眉:“也行。”
“什么也行!”她随手抄起几张白纸,往他身上扔:“你现在真的很像美式男。”
裴竞序接住从身前滑落的纸张,先用掌心粗略整理,再在桌面上叩了几下,规整到一旁:“留下一起吃午饭?”
“你不是得工作吗?”
“工作也得吃饭。”他一手搭上办公椅,将椅子转过来,面向自己:“竹取鹤吧。离这儿不远。”
“竹取鹤?那家很有名的日料店吗?”
在订餐厅这一方面,许听晚觉得裴竞序有些天赋异禀,他好像特别了解京江有哪些餐厅,甚至清楚地了解餐厅的调性、氛围和餐品,最主要的事,他挑的餐厅正好适合热恋中的情侣。
想来是做了十全的攻略,可是做攻略也有翻车踩雷的时候,她不知道裴竞序是如何规避到这些问题的。
“我一直有一个疑惑。”
“你说。”
“你是怎么做到不踩雷的?”
“我当是什么问题。”裴竞序拿出手机,点开微信页面后,手指在一众聊天列表里滑了一会儿。
最终,他点开了和许京珩的聊天对话框:“都是你哥发我的。”
“我哥?许京珩啊?他哪有这么好心?”许听晚凑过去看了一眼,看到每一家餐厅后都跟着一条转账记录的时候,她差点破口大骂:“他要不要脸?”
“他说这些都是他在京江的时候亲自去过,觉得氛围不错,餐品好吃,适合两人约会的必去餐厅。转账就当是付信息差的,也没多少钱。”
说是没多少钱,但是裴竞序转过去的钱回回都是两至三倍的人均消费。
许听晚不理解这高额的信息差,默了一瞬:“你很豪横。”
“谢谢女朋友夸奖。”
“听说你还打算给他封巨额的份子钱。”
“日后都要还的,不是不还了。”他背身抵上办公桌,带着她细细盘算:“包得越多,回礼越多。到时候你只管数钱就是。”
“他赚信息差,你赚时间差。裴竞序,这样看来,还是你更奸诈一点。”
“什么叫奸诈?”裴竞序弯身捏了捏她的下巴:“这叫构建美好未来。”
“冠冕堂皇。”她拍开他的手,看着墙面挂着的时钟,已经快十点了:“裴老师是不是快好了?”
“他好了就会找过来。”
“我还是出去等吧。”
裴绍毕竟是她业导,她坐在这儿等裴绍过来找她,多少有点不像话。
“再有,要是被裴老师看见我们共处一室,又要绞尽脑汁地多费一番口舌。”
她站起身,绕开裴竞序往门那儿走。
裴竞序慵懒地直起身子,看着她的背影:“这么怕被他知道?”
许听晚已经搭上门把手。
这扇门从里往外开既不需要密码,也不需要指纹。
她轻而易举地推开,拉出一条门缝:“学生变嫂子,正常人都觉得难以接受吧。”
“他迟早都得接受。”
许听晚将门彻底拉开的时候,裴绍右手需握,正准备敲总裁办的门。
话音随着门缝钻了出去,一时间,四目相对,空气突然凝固起来。
许听晚僵在原地,诧异地张了张嘴。
她一手搭在门把手上,人还在办公室里。
以裴竞序的视角看过去,他看不清外面的状况,只是见原先要出去的小姑娘没了动静,这才问她:“怎么了?早早?”
说着,走上前察看情况。
“裴老师他”许听晚往后瞟了一眼,给裴竞序让出视角。
唯一站在门外的人听到亲昵的小名,似乎感受到了双重暴击。
“别叫我老师!”
许听晚愣了一下,她一开始还抱着侥幸的心理,希望自己和裴竞序的对话没有传入裴绍的耳朵。
可此时,裴绍一脸无法接受的模样已经宣告着自己知晓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发什么疯?”裴竞序语气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把门带上,进来说话。”
裴绍还没从刚才那幕缓过神来,他又在外面定了几秒钟,等跟前没人了,他才不情不愿地走了进去。
关上门,三人相顾无言,氛围一度十分尴尬。
许听晚想着他开了一上午的会,或许口干舌燥,于是主动地给他倒了一杯茶。
这本是裴绍该受的礼数,可他现在有些坐立难安。
尤其是在他对上裴竞序的眼神后
他十分确切他带的学生莫名其妙地跟裴竞序谈了恋爱。
从学生变成嫂子。
许听晚说得对,他一时半会难以接受。
这是他带的第一个学生!
他还没体会到为人师表的尊重,就猝不及防地降辈了。
当然,许听晚还是一如既往地有礼貌,她双手捧着纸杯,往他面前递:“裴老师,您喝水。”
他刚想接,转而对上裴竞序的视线。
这可是他未来的嫂子。
哪有嫂子给自己端茶倒水的。
于是,他毕恭毕敬起身,双手接过。
两人像在作揖,场面十分奇怪。
他说了声“谢谢”,不渴,把水放在一旁。
裴竞序见状,冲着被他搁置的水杯抬了抬下巴。
“你嫂子给你倒的。怎么不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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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男朋友就是用来用的
‘嫂子’两字一锤定音, 把他的辈分定得死死的。
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挫败。
刚开完会那阵子,手下的实习生跑来跟他说,许听晚被裴竞序喊到总裁办去了。
他记起论坛那回,裴竞序不近情面, 当着那么多学生的面斥责许听晚的问题。他太了解他哥了, 他哥要么不管, 管起来就要把一个问题解决到底,他生怕许听晚这会儿又在总裁办挨批, 散了会, 连茶都来不及喝上一口,直接跑过去要人。
结果他的学生非但没挨骂, 反而摇身一变,成了他的嫂子。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想过许听晚会跟裴竞序熟识,而看许听晚的反应。
这件事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怎么看都是自己吃亏。
他正当站起来辩驳几句, 抬头对上裴竞序施压的眼神,膝盖一弯,双手局促地摩挲了几下, 此时就算是不渴,他也半起身端起一旁的水杯,抿了一口。
抿完,冲着许听晚抬了下手, 很给面子地说了一声:“甜。”
“就普通白开水。”许听晚戳穿他。
他愈发觉得没脸, 却也不好显在面上, 笑得勉强:“我有嫂子了。”
然后戳了戳自己的胸口:“心里。甜。”
许听晚被他那一声‘嫂子’喊得面红耳赤的, 很不习惯。
她的眼神时不时地往裴竞序那儿瞟, 仿佛在向他讨主意。
“研究生指导手册。”裴竞序提醒她:“签字吧。”
他的意思是,喝完,签完,就可以消失了。
可裴绍显然没这眼力见儿,又或者说他还处于一种蒙圈的状况,否则按照他的性子,早就挖地三尺地开始盘问了。
看他没什么反应,许听晚又站出来缓解尴尬:“裴老师一起吃个午饭吧?裴竞序订了竹取鹤。”
或许是觉得借花献佛不太好,她强调:“我来请。”
都喊嫂子了,不请他吃一顿饭,好像也说不过去。
去竹取鹤的路上,裴绍才勉强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坐在后排,双手扒拉着裴竞序驾驶座的引枕:“所以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我记得离你买那本粉色爱心书封的《如何把心仪的女生追到手》才过去没多久啊。”
“什么《如何把心仪的女生追到手》?”许听晚茫然地看向正在开车的裴竞序,很难相信他捧着一本粉色爱心书封认真学习会是一副什么模样。
这种东西连她自己都不信的,怎么会有人拿去奉为圭臬。
没等裴竞序想好怎么搭腔,裴绍把他的老底抖了底朝天:“类似于一本追人秘籍。他在家养了条狗。这条狗就是他跟你建立联系的第一步。”
继那本《如何把心仪的女生追到手》之后,许听晚二次傻眼。
两人在一起之前,裴竞序总是假借呜呜的借口跟她见面。
什么‘呜呜拆家了’、‘呜呜的食量只是昨天的一半’、‘呜呜好像有点精神不济’、‘呜呜估计是想你了’
一套又一套的说辞,从来不重样。
“你把许呜呜当什么了!”
她嘴上替呜呜抱不平,心里却因他的一些“想方设法”而觉得甜蜜。
只是小情侣之间的打情骂俏,裴绍并不能感同身受。
他帮腔道:“小小一只狗,扛下了所有。”
说完,裴竞序摁下车门解锁:“现在还能停车。要不你下去?”
裴绍抿嘴不言。
车子驶出车库。
大片的阳光从挡风玻璃那儿照射进来。
裴绍嘴痒,又开始阴阳怪气:“谁能想到那本破书真能让你追到女生。”
裴竞序目视前方:“你不知道人和动物之间的本质区别就是会使用工具?”
“我当然知道”裴绍顿了一下:“你骂我不是人?”
同样的一本工具书,裴竞序使用就达到了理想效果,他使用就适得其反吓跑了心仪对象。
这不是人和动物的区别是什么?
裴绍一口气噎在胸口,顺了一会儿。
良久,他亲切地喊了声“哥”,随后给自己戴起了高帽:“你别忘了,你们第一次多亏了我这个中间人呢,这要是放在古代,我就是媒人的身份,媒人答谢礼四样礼你可别忘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裴竞序从后视镜那儿看了他一眼:“你也十岁那年就认识她了?”
裴绍‘啊’了一声:“你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导师双选会吗?”
一时间厘不清时间线,他掰着指头数了一会儿:“你十岁的话。她五岁啊?你们为什么这么早就认识了?”
裴绍突然想到他哥之前有个从小玩到大的小青梅,小青梅有个叠字小名,小名跟本名挂钩。
他记起在总裁办的那句‘早早’,一些记忆碎片不断地在脑海中拼凑。意识到许听晚可能就是裴竞序的小青梅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又吃到了什么瓜,像个上跳下窜的猹一样,往前挪了挪屁股:“我以为你们不熟,想要介绍你们认识,结果你们一起穿开裆裤长大。”
“五岁也不穿开裆裤了。”许听晚坐在副驾驶座替自己发声。
“这就是一个比喻。但我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们居然还能走到一起。”
许听晚也没想到。
而一直沉默寡言的裴竞序,一边将车子驶入商场的底下停车库,一边却反问裴绍:“这有什么想不到的?”
裴绍往后排座位儿那儿一靠,语气难得正经起来:“其实我一直觉得说渐行渐远才是青梅竹马的最终结局。天长日久地相处,或许会分不清喜欢与习惯,也会分不清恋人和朋友的区别。”
这个问题,许听晚也问过。
裴竞序用三段式的比喻告诉她恋人和朋友的区别是什么,比喻有一点长,她做不到一字不差地记下来,是以一直措辞,想着如何简短且贴切地回答裴绍的问题。
坐在一旁的裴竞序,单手打着方向盘,车子在驶入底下二层停车后,一边找停车位,一边回答裴绍的话。
他说,“分得清。亲密,激情,承诺,这三点就能很好地区分恋人和朋友。亲密和承诺,朋友之间也能做到。”
车身慢慢地倒入停车位,归正,他按下档位按钮:“它与恋人之间最本质的区别,在于第二点。”
第二点是激情。
许听晚对此一知半解。
但是裴竞序没有继续往下说。
三人去了商场附近的竹取鹤。
木质的装修风格,进去统共就只有几个座位。
哪怕是工作日,这些位置依然都被人预定满了。
许听晚知道这家店,她一直没来吃的原因是这家店的预订已经排到了来年开春。
冬日限定菜单就摆在他们面前,看了一眼后,收起,主厨直接在他们面前处理新鲜的食材。
为保证食材最佳入口时间,料理根据客人用餐速度一道换着一道上,恰到好处的上菜时间,让他根本没有插话的间隙。
一顿饭下来,没说几句话。安静的氛围,正巧让裴绍做了一番梳理。
裴竞序来京江读书后,哥俩的关系还算亲近。他虽然无意窥探裴竞序的私生活,却难免从日常的相处中瞧出端倪。
他哥的生活圈一直都很干净,屋里的陈设一目了然,来去都有出处和明目。
倒是看见过几样不符合他品味和调性的东西,房间里的积木算是一件。
关于积木,当时有两套说辞。
第一回说:“这是升学礼。”
后来再见,他只说:“随手买的。”
彼时,裴绍见他没日没夜地拼积木,只当他是科研压力太大,才用拼积木的方式舒缓疲累,他全然没有在意到这是一份礼物。
既然是礼物,总有一个收礼的对象。
如果他记得没错,裴竞序买积木那年,许听晚正值高三。
“走吧———”
裴竞序站起身,自然而然地牵起许听晚的手。
一句长音,把裴绍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三人往门口走。
“我把她送回学校。你自己打车回去。”
学校和公司在同一个方向,其实顺路。
裴绍也听出了他哥的言外之意。
“知道了。我自己回。”他裹紧大衣,一把推开日料店的门。
萧瑟的冷风一个劲儿地往脖子里灌。
裴竞序将许听晚的手揣入自己的大衣口袋。
裴绍瞥了一眼热恋中的情侣,又垂眸看一眼自己被吹得起皮的手背,他翻了个白眼:“这么爱,当初怎么没把升学礼送出去?”
裴竞序愣了一下,意识到他在说积木的事,只是许听晚不明白。
她挠了把裴竞序的掌心,问他:“什么升学礼。”
“就是他房间里的大型积木。好像是一个搭配黑猩猩的儿童花园。”裴绍代替裴竞序做出了回答。
许听晚想象不出那是个什么东西,但她直觉这事与自己有关。她仰着脑袋,追问裴竞序:“是送我的吗?”
裴竞序“嗯”了一声。
冷风吹的他肤色偏白,似是想起一些往事,薄长的睫毛颤了一下:“但这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
车子照例停在浦大生活区门口。
这条路裴竞序开了无数次,他清楚得知道浦大的生活区有几个门,哪个门最隐蔽,哪个门离她的寝室最近。
今日太冷了,从其他几个门进去少说要走上十分钟,他怕许听晚冻着,所以特地把车停在了离她寝室最近的一个门。
其实裴竞序也提议过,让她搬去同住。倒不是他别有用心,他真的只是单纯地想照顾许听晚的起居。
而后者只用了一句“临近期末周,事情太多”,就把他打发掉了。
也没事。
裴竞序心想,熬过期末就是寒假。
他有大把的时间跟许听晚待在一起。
“回去当心点,别太累。有什么事记得跟我说。”他掐了掐许听晚的脸:“男朋友就是用来用的。”
“那请问,男朋友为了追我到底设了多少个局呢?”
许听晚围着厚厚的围巾,松松垮垮的绕上一圈,是最简单的围法。她的半张脸都藏在围巾下,因此一双笑眼占据了主要的视觉范围。
她拿开裴竞序的手,握在手里,顺着分明的指骨似有若无地描摹着:“我怎么不知道还有升学礼这个东西?”
语气中带着骄横、甜蜜,还有点小得意。
裴竞序任由她牵着,略过第一个问题,只含糊着回答升学礼的事:“一直没机会送。下次补给你。”
“怎么可能没机会送?”
小升初的时候,裴竞序已经在京江读大学,可饶是如此,他仍是托人给她捎了礼物。
这么多年的时间,哪怕后来两人日渐疏远,也没有到一面不见的地步。
一件升学礼,寓意对未来的祝愿,说到底也不是什么特殊含义的东西,他要是想送,什么时候都能送。
裴竞序捏了捏她修剪圆润的指甲,默了一瞬,说:“我在等你来京江。但是你自打毕业旅行之后就开始躲着我了。”
作者有话说:
赔锅:这不是怕你知道我暗恋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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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十八岁,成年了
在许听晚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 他就做好了陪她去大学报道的打算。
为这事,他事先跟栾玉女士打了招呼。
栾玉一开始怕麻烦他,委婉地拒绝了一次。
他说自己正好在京江读书,两个学校离得不远, 举手之劳的事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在此之前, 许听晚拒绝了栾玉和许正斌送她去学校的建议。夫妻二人拗不过她, 心想有裴竞序照看,总好过一个人蒙头乱撞。
况且裴竞序的妥帖细致他们是见识过的, 许听晚第一天读小学的时候, 在家哭了一个小时,谁劝都不顶用, 最后是裴竞序一路哄着,这才把她送去了学校。
有裴竞序在一旁照看着,他们总是放心的。
于是栾玉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许听晚。
凭借两人之间的交情,栾玉以为许听晚会一口答应。没想到许听晚拒绝得比谁都干脆。
她有自己的一套说辞。
她觉得十八岁是一个分界点, 被父母管着长大的小女孩, 在一瞬间拥有了对自由的掌控,她憧憬着长大,并且迫不及待地想要通往成人的世界。
关于这套说辞, 没人对此秉持怀疑,就连当事人也信以为真。她觉得自己这么做不是因为毕业旅行的事刻意躲着裴竞序,而是在习惯成长。
总之,她没见裴竞序。
也没在那一天收到他所说的升学礼。
“我刻意躲你了吗?”
思绪拉回车内, 她装傻充愣, 又籍着两人如今的关系, 蛮不讲理地倒打一耙:“这就是你克扣我升学礼的理由?”
“你躲没躲, 自己不知道?”
许听晚心虚地撇开眼:“没躲啊。我只是觉得自己长大了, 有独立行事的能力了。”
“长大了。”他低声念了一遍这三个字,待许听晚听清的时候,他又前言不搭后语地喃了一声:“是啊,十八岁,成年了。”
/
生活区门口不允许长时间停车,没等许听晚追问这句话的意思,站在闸机口的保安就过来敲了敲他们的车窗。
“这儿不能停车啊。”
他这一声,引来了不少人侧目围观,凡是路过的同学遭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都想看看这辆停在校门口的阿斯顿马丁的车主到底是谁。
感受到车外的目光,许听晚一把扯高围巾,她快速解开安全带下车,一边跟裴竞序挥手,一边跟保安道歉:“不好意思。马上就走了。”
保安催促了两声‘快点’,然后盯着那辆车驶离校门。
下车后,许听晚没在校门口停留,天儿还是有些冷,她双手拢住羽绒服外套,埋头走在回寝室的路上。
冷风呼啸着往她身上撞,与之灌入耳朵的还有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许听晚?”
听到声音,她愣了一下,觉得熟悉,却实在记不起这是谁的声音。
她站住步子,回头。
不远处,一个男人手提着公文包,高昂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向她。
没等她彻底反应过来,对方就语气轻蔑地来了一句:“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褪去身上的学生气后,一言一行更显刻薄。
认清他模样的那一瞬间,许听晚记起什么,显而易见地拧起眉头。
“老同学,不认识我了?见她没反应,他刻意讥诮地笑了一声。
男人长得还算清秀,只是面上骨骼感太强,挂不住肉,这种面相在老人家眼里并不讨喜,说得难听点,就是一副尖酸的长相。
许听晚一个不信面相的人,在那一刻都对此深信不疑。
“你不记得你大一开学的时候找不到寝室,是我引你过去,帮你搬的行李。没想到这一转眼,五年过去了。我还以为我们还有几分同学情呢,谁知道你这么善忘。”
许听晚听到‘同学’二字,先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然后又被迫听他追忆了一番,一想起先前发生过的事,她就像是咽了一只苍蝇一样,翻江倒海地觉得恶心。
“我现在在跟学校谈合作。”他继续往下说。
许听晚没再搭理,她一句话没说,转头继续往寝室楼下走。
男人也没往前追,他双手插兜,盯着许听晚的背影看了几秒,看她加快脚底步子,他还隔着一段路,恶趣味地冲许听晚的背影喊:“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真的不留个联系方式?”
他的出现不像是为了叙旧,好像只是为了单纯地恶心许听晚一下。
许听晚强忍着不适,完全凭着肌肉记忆走到寝室门口。
爬楼梯时消耗的能量,通过汗液挥发的形式铺在额间,等她浑身都热了起来,她才在意识到自己在寝室门口站了许久。
她深吸了一口气,推开寝室门。
关婧正在修改期末小论文,听到她开门的动静,猜想是许听晚回来,头也不回地问道:“签上名了吗?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有没有在公司碰到你男朋友?”
她的思维向来比较跳跃,一圈问题问完,也不等许听晚回答,自顾自地聊起一些学院的通知:“奥,对了,我今天路过工作处的时候正好看到奖学金公示,你师妹真的很争气啊,前段时间刚拿了国奖,现在又拿校一等,直接断层第一。研一的出了,我们研二的怎么还没统计出来。我虽然国奖没指望,但是校级奖学金还是能争一争的吧?你说是不是?晚晚?”
一扭头,看到许听晚眼神发散地坐在椅子上,连书包都还没放下。
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儿,关婧拖开椅子,站起身,伸手在她面前一晃:“怎么了晚晚?”
许听晚看到眼前的重影,慢慢回过神来:“抱歉婧婧。你刚刚说什么?”
“抱歉?”
她俩室友这么多年,平日里一心想着怎么怼赢对方,互相客气的次数屈指可数。
察觉到她不对劲,关婧绕到她面前:“发生什么事了吗?”
俩人室友这么多年,关婧太清楚她的秉性了。凭借着两人之间从密的交情,双方讲话从不给对方留情面,许听晚突然对她这么客气,一看就很反常。
“没有。被冷风吹得有些发懵。”她察觉到背上负重感很强,往后摸了一圈,才发觉书包还没取下。
状态真的不对。
怪不得关婧能一眼发现。
像是生怕关婧一路往下问一样,她一边规整东西,一边努力地回归关婧提起的话题:“你刚刚说我师妹怎么了?”
“你别扯皮。”她往后伸手,拖过椅子,在她面前坐下:“跟男朋友吵架了?”
许听晚说‘没有’。
“又挨批了?”
“不是”她垂眸,指尖缓缓嵌入掌心软肉,锐利的痛感传来,掩盖住心底泛涌的恶寒,鼓起勇气:“就是我刚刚回学校的路上,遇到邵凌了。”
“谁?”关婧很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谁?”
“邵凌。”
这是一个很久远的名字,许听晚不提,关婧差点忘了这么一号人物。
说他是人物,并不是因为他在校园有多风光,亦或是有多拿出手的成绩。相反地,他出名,完全是因为他大二那年臭名昭著的恶行。
关婧还记得她在寝室第一次见到邵凌的时候。
那是大一新生入学的第一天。
为了迎接新生入学,书院大街上全是穿着红色马甲的学生志愿者。
这些志愿者有从学生会拨用来的,还有部分提前到学校的同学,辅助辅导员进行新生入学。
许听晚刚迈入校园的时候,就有一位身形高挑同班男生冲过来,殷勤地帮她提行李,并且帮她把行李搬至寝室五楼。
那男生不是别人,就是刚才在校门口碰到的邵凌。
“他怎么你了?”一想到后来的事,关婧就浑身冒火:“是不是又骚扰你?”
“没有。他就是认出我,跟我打了个招呼。”
关婧松了口气,却还是咬牙切齿:“他怎么有脸出现在你面前的?这人比起钟宿绝对不遑多让!不对我甚至觉得他比钟宿还要恶心。”
当年的事,不单许听晚记得,就连关婧都记得一清二楚。
有了搬行李这么一桩事,邵凌总在人前营造出一副和许听晚十分相熟的样子。
他的行为含糊其辞到连许听晚当时的室友见了都会问上一句:“你跟邵凌是不是快在一起了?”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许听晚自己都愣了一下,关于自己的风言风语,她正是从这一次的寝室茶话中得知一二。
原来那时,班里的同学都在传和邵凌的绯闻,说她跟邵凌是开学以来的第一对情侣,他们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以至于就连跟她走得最近的室友都觉得两人当真谈起了恋爱。
听到这些传闻,许听晚也没有生气,她耐着性子一一解释,别人问起,她总是顾全双方颜面,说得得体,甚至从未没说任何诋毁邵凌的话。
可她逐渐发现,自己委婉的拒绝到别人口中就成了欲拒还迎,明确的表态到了别人口中就成了故作矜持。
有人在凭空捏造的细节,用模糊不清的言辞拿她的事大做文章。
她想把话说清楚,于是在某节小班课结束后,主动找到了邵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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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修)说什么?说我想你了吗?
邵凌或许是喜欢许听晚的。
因为许听晚长得太漂亮了。
她的好看是直给的, 当时在校门外抓拍新生入学的新媒体中心干事,看到她独自一人将行李从后备箱取出来的时候,相机镜头像自动追踪一样,径直对准了她。
大家对长得好看的人天生带着关注, 尤其在注入这么一批新鲜血液后, 学校里关于谁长得好看这件事充满了议论。
哪怕大家嘴上说着众口难调, 别搞比美这套,可许听晚仍是跟着她的长相一度流传在整个院系中。
下一步, 与长相高度挂钩的, 就是她的个人情感生活。
她和邵凌的事子虚乌有,却莫名被传得沸沸扬扬。
一开始, 她也以为邵凌或许是喜欢自己,她不是一个轻贱别人喜欢的人,也始终认为,天底下没有说不通的理, 把不喜欢说清楚也真的没有这么难。
她找到邵凌, 企图让对方终止谣传。说出去或许不敢相信,这才是她和邵凌第一次面对面的交流。
可惜,这一次的沟通并没有取得满意的成效。
在他被许听晚拒绝后, 气急败坏地说出那句“长得好看的人那么多,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那一刻许听晚才意识到,他想方设法同自己扯上关系,并不是出于个人情感, 他这么做, 只是想以漂亮的女生标榜自己。
如果所有的事在这一刻结束, 那么许听晚并不会陷入很长时间的自证怪圈。
在她明确拒绝邵凌之后, 先前的一些暧昧谣言确实是停止了, 但是,取而代之的却是更凶猛的风暴。
事情的起因是,室友过生日,她跟室友同去KTV庆祝,大家都是共同出入这个娱乐场所,却不知被谁拍下了一下似是而非的照片,并经过后期恶意处理。
照片一经传播,紧接着“陪酒女”、“装乖”、“小姐”一个个莫须有的标签贴在了她的身上。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的手机微信陆陆续续地收到陌生男性的骚扰信息,言论十分不堪,什么“多少一晚”、“约吗”,甚至有发矿泉水的照片,开起了‘喝我水’的黄腔。
往后班里的同学也开始指指点点,频频传出一些带有明显攻击性的不实言论。
她看到这些消息的时候浑身冒冷汗,恶心晕眩的感觉包裹着她,仿佛要拉着她坠入无尽的深渊。
许听晚自认为自己是睚眦必报,不好搓揉的软柿子,她只给自己半天的时间去消化,接下来,她强撑着心率过速的不适感,进行了一系列的取证,并努力配合警方做了笔录。
当她一遍遍地被问追问:“你真的不是性行业的从事者?”
“你真的没有跟其中的某个人发生过性行为。”
“拍摄这张照片的时候,你在干嘛?”
从一开始的愤怒哆嗦、到后来面无表情机械化的回应,她在自证的过程中反复地陷入二次伤害。
她不知道自己那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为了彰示自己的强大,她从不敢将心底软弱的那部分剖白出来,生怕一旦向外界宣告自己的软弱,那就再也无法证明自己的强大。
她只是默默地收集证据,在室友的共同协助和调查下,整理出证据公证书,保存证据并提起诉讼。
最后公安机关做出行政处罚,没有刑事拘留,仅是按照学校规定给予该生开除学籍的处分。
邵凌道歉了。
然而,谣言盛行的时候,大家对此充满兴趣,而‘辟谣’往往因为事情不够有趣,很少引起大家的注意。
那些先入为主的刻板印象像是长尾效应一样,存在于同学们的脑海中。
最明显的反应就是,大家对她拿国奖的质疑。
学期将要结束之前,学院出了国家奖学金的公示名单。
公示栏上许听晚的名字赫然在列。
一个靠自身实力获得的嘉奖,在这一刻,惹来了诸多质疑和不满。
许听晚认为打消疑虑的最好方式就是截取了评审标准和自己的综测分数。
她给出的证据完美地贴合了她应拿的档次。
然而,众口铄金,这样的行为并没有彻底澄清奖学金风波,他们质疑完档次,开始质疑她的获奖资格,质疑完获奖资格,又开始质疑她的平时分数、期末考试
“她一定是跟老师打过招呼了。”
“我好像听谁说过,她私下跟老师有往来吧。”
“这是一个团队赛,感觉她也不像是会干事的人,可能是挂名划水的吧,真走运啊。”
“估计是利用了哪个男同学的喜欢吧。”
“”
看似消失的黄谣,却以性别歧视、才华偏见的形式接踵而来。
她要证明的东西太多了,三人市虎,而她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单薄的声音在人群中总是显得徒劳无功,面对源源不断的质疑,她由内而生一种无力感。
这种无力感裹挟着全身,直接影响了她的最后一科期末考试。
像是陷入了死循环,单科成绩不如意这件事,又正巧成为他们列举许听晚奖学金有问题的证明之一。
很快,她就意识到自证像是一个无限循环小数,小数点后拖着一串见不到尾且颠三倒四周期性出现相同的一组数字。
她不再出面解释什么,只能靠一次次地拿奖、优异的学习成绩抵抗部分质疑。
她凭借十万分的努力改变了一些偏见,可很多人都忘了有人原本只需花十分的努力就能轻松地占据第一的位置。
“这些事,你对象都知道吗?”关婧一句话,将许听晚从回忆中拉出来,回到现实。
许听晚摇了摇头:“就你懂我的性格的。”
“不喜欢把软弱说出口。”
她点点头。
与此同时,她才迟钝地想到裴竞序带她去露营的那个晚上。
当时那些不以为意的事,现在想来,好像是他有意为之。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看出她不高兴了,于是闷声不响地设了个圈套,把许京珩他们都骗过来,带着她逃离都市,进行了一场露营。
当时,她欲盖弥彰地问了一句:“一旦向外界宣告自己的软弱,那么是否就再也无法证明自己的强大?”
她记得裴竞序是这么回复她的,他说:“宣告自己的软弱,正是强大的表现。”
想到这句话,许听晚突然陷入犹豫,与此同时,关婧又给出了一个中肯的建议:“但我还是觉得你还是应该把这件事告诉他。因为我觉得分享的本质其实就是邀请对方进入到情感联结中去,这个时候,过去的无意义就被重新赋予新的意义。”
“分享的本质其实就是邀请对方进入到情感联结中去。”许听晚在心里默念了一遍,突然觉得自己不够坦诚。
她想起裴竞序曾经毫无保留地告诉她关于韦萱阿姨的往事,分享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呢?据她所知,那个时候,裴竞序就已经开始起心思了,所以他的行为是不是正如关婧所说的那样,通过分享过去的事情,以此获得情感之间的联结。
天平逐渐向一侧倾斜,她捏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裴竞序。
然而,她才思考了没多久,裴竞序的头像就一跃跳到了会话列表的最上面。
美式男:【跟女朋友报备一下,我到公司了。】
许听晚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有种云销雨霁的明媚。
她发现,无论是大事或是小事,裴竞序都会在第一时间跟她报备。大到未来几天的日程安排,小到早上吃了什么,在他身上,她从来没有其他情侣所说的那样存在着一些不确定性的或者不信任的因素。
这好像就是裴竞序给她带来的安全感。
对于这份安全感,她要做出什么样的回应呢?
她盯着裴竞序蓝黄色的头像,心里有一个答案在疯狂生长。
她想自己或许应该告诉他的。
许听晚咬着手指,措辞了好半天,万事开头难,这不是一件三言两语就能说明白的事。
她把输在对话框的消息写了又删,删了又写。
最后怕他等久,先回了一句:【到了就好。注意身体,别太累。】
想了想,觉得语气太过生硬,她硬着头皮,艰难地打出一句:【我会心疼。】
她天生就是嘴硬的性子,不常说情话,通常只有被裴竞序吻得头皮发麻的时候,才会顺着他的意思,说上一句‘喜欢’。
突然发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对方非但不会觉得甜蜜,甚至还会猜疑她是不是在阴阳怪气。
裴竞序果不其然地回了她一句:【我在哪方面表现得不尽如人意?】
许听晚知道他不信自己会说这样的话,于是强调了一遍:【我是认真!】
这次,他没有立马回复消息。
隔了一会儿,微信界面弹出一个语音通话的请求。
他的声音从听筒里面传来,带着点空旷的脚步声。
像是在地下停车场。
在回复她的那句【我会心疼】,他低声诱哄:“你再说一遍。”
荡开后又撞回来,带着几分性感和轻佻。
听着声音,就有些不好意思再说一次了。
她站起身,在关婧的注视下,往阳台那儿走。
冷风呼呼地往针织衫的针脚里钻,呆在室内涌上的混沌被风一吹,被清醒代替。
她低头往楼下看,看到寝室楼下有几对情侣依偎取暖。
这在大学校园是十分正常的存在。
这时,那句‘我会心疼’已经没必要再说出口,她食指抵着手机边缘,摩挲了一下。
极度清醒的状态下,她还是止不住跟他产生情感联结,所以脱口而出道——
“说什么?说我想你了吗?”
作者有话说:
有好奇赔锅头像的宝贝,我把赔锅的头像放微博给老婆们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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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你喜欢年轻的?
她的声音很轻, 像未拧紧的水龙头,带着下坠的力,出乎意料地滴下水来。
砸在老式的白色瓷盆里,溅开一朵小小的水花。
裴竞序听着那温软的声音, 唇角勾起一抹上弧度, 浅显的双眼皮褶皱缓缓加深, 周围无人,他咬字很轻, 带着缱绻的意味:“是怎么个想法?”
手机那头, 许听晚先是害臊了一把,很快, 她用具体的事情代替了他抽象的发问:“等我期末周结束,请你吃个饭呗。”
“怎么突然要请我吃饭?”
“上次不是有顿饭没请成吗?我再不请,你又要说我言而无信。”
“行。”他笑:“你只管请吃饭,剩下的事我来安排。”
/
在地下停车场打完电话, 约定好两人的约会地点, 裴竞序这才阔步迈入集信大厦电梯。
电梯停在24楼,他到公司的时候,正是午休时间。
办公区十分安静, 茶水间倒是有几个人,在拐角处看到裴竞序,轻声喊了‘裴总好’。
他轻点了下头,没出声, 一路走到总裁办。
识别感应区那儿转了个蓝色的光圈, 随后传来指纹识别的机械声。
推门进去后, 他在办公椅上坐下, 继而打开邮箱查看邮件。
查阅了一会儿, 他在一封邮件上停留了一段时间,随后拉开抽屉,去翻一份搁置的人员调查。
恰巧此时,谭琦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裴总,早上那件事了解清楚了。柯经理那边解释说,他最近出于一些私人原因,在处理事情上不够妥善。”他一进来,就开始汇报早晨会议室的闹剧。
“他说自己已经同实习生当面沟通过这个话题了,也明确表示自己愿意同早上那位小姑娘进行道歉。这是他的书面说明。”
他把书面文件给过去。
裴竞序只瞥了一眼,压根没接。
不用看都知道这是一份如何敷衍且格式化的书面说明。
“听说最近有个关于绿色动力的新项目,是他们团队在做。”
“这个我不太清楚。”谭琦垂眼,看到他手边的那份尽调报告。报告封面,正是他提及的绿色动力项目,他好像有点印象:“但是据我所知,这个领域一直是裴经理和他们的管理团队在跟进。”
“让裴绍过来一趟。”他取过那份格式化的书面说明,一眼没看,直接丢在一边,然后像是在短时间内做了一番预设,十分突然对谭琦说:“顺便跟HR那边提前说一下,下午可能需要进行团队优化。”
谭琦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裴竞序的话外之意。
他只是有些惊讶。
作为执行层,他们团队之内一般都有明确的管理机制,裴竞序平日里不管这些人员的调动,今天虽说出了一点意外,却也没到团队优化这么严重的地步。
优化意味着辞退或是调岗,他不知道裴竞序具体的意思,也不好乱加猜测,他只是按照裴竞序的决断吩咐下去。
谭琦先是找了裴绍。
裴绍正好要找裴竞序,两人在半道上碰到,谭琦好意地提醒了一句:“裴总好像心情不好,因为柯经理的事。”
裴绍对早上的事有所耳闻,谭琦不不知道他哥跟许听晚之间的事,但是他知道啊。
依他哥那护短的性子,得知自己的女朋友受了气,他不生气才怪。
但是这话,他也不能到处乱说,只是摁着谭琦的肩拍了一下:“知道了。辛苦你了。”
说完,裴绍往总裁办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到底还是把谭琦的话听了进去,就连敲门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
办公室内,裴竞序双手交握,杵着鼻梁,神情漠然地盯着面前的显示屏。
裴绍走过去的时候,先是把手里最新的尽调报告放在桌上,推过去,然后才试探性地问他:“看什么呢?”
裴竞序姿势未动,只是眼皮下敛,将视线落在他的这份尽调报告上:“怎么是你来送?”
“柯经理身体不舒服,我做个顺水人情嘛。”他边说,一边拉开面前的椅子,坐下:“这份尽调他们花了不少时间,投入了不少精力。这一类的项目政府、金融机构、社会各界都比较看好,如果顺利的话,我们公司的社会认可和声誉提升也会相应提升。”
裴竞序随手翻了几页,他越过前面财务业务法律三大模块,直接去看人员尽职调查。
这份尽调报告是柯经理他们团队重新做的,里面的大部分内容跟之前上交的那份没什么出入,他越过部分内容跳着看倒也不稀奇。
只是一眼不看前面三块,直接去看人员尽调,他还是觉得有些好奇:“前面没问题了吗?”
“你之前说,他想跟我见一面?”裴竞序没回答他的话,自顾自地发问。
“你说谁?”
裴竞序手指摁着那份尽调报告,转了个方向,挪到他面前,食指往创始人那儿一点:“邵凌。”
“奥,是的。那份邮件,我抄送到你邮箱了。你应该能看到。如果没有问题,你又看好这个项目的话,我们下一步我们就可以进行投资了。”
“不急。”
裴竞序瞥了一眼电脑屏幕。
屏幕上显示的正是裴绍所说的那份邮件。
他对人员的尽调一直十分上心,看到邵凌曾被学校开除学籍,无关其他,他只是觉得自己在做投资前,有必要把他的背景调查得再清楚一些。
“浦大环科专业。大一的时候,被校方开除学籍。原因是什么,知道吗?”
裴绍摇头。
裴竞序看了他一眼,拧着眉心,语气生硬地说道:“约个时间。”
/
这段时间,许听晚忙着期末作业,起早贪黑地学习,不是泡实验室,就是泡图书馆,没法分心干别的事。
裴竞序跟她视频通话的时候,看到她眼底的乌青厚重,就知道她惨遭期末的折磨,有些心疼:“从明天开始,我让阿姨每天都给你做点滋补的汤送来,你记得抽空喝。”
“不用这么麻烦。学校里什么都有。”她一边在作业提交单上签名,一边婉言拒绝。
“清汤寡水跟白开水有什么区别?你们的学校的紫菜蛋花汤,捞半天都捞不起一点蛋花,你管这叫汤?”
“你怎么知道?”许听晚凑近屏幕,好奇地问。
“因为我们学校也这样。”
许听晚‘啧’了一声:“所以你已经到了感同身受了,追忆往昔的年纪了?”
裴竞序往椅子上一靠,手里转着一支笔,姿态慵懒:“怎么?你喜欢年轻的?”
“谁不喜欢年轻的?”
他没气,只是抬眉:“你男朋友年纪摆在那儿,也没办法。年龄这关过不了,其他方面,我倒是可以努力一下。”
她差点就问什么方面,话说一半,突然开窍,紧急刹车,心里骂了一句‘老没正经’,扯开话题道:“你最近也很忙吗?”
据她所知,裴竞序连着出差了三天,到现在两人还分隔异地呢。
“今天结束了。明天回京江,约见一个创始人。”
“也不早了。”许听晚看了一眼书桌上的LED显示屏,将近十点:“你怎么不早点休息?”
“想你了。看看你也好。”
许听晚笑得生动,方才打了个哈欠,吸附在床底的长条灯打在脸上,把她的眼睛照得潋滟有光。
她拖着慵懒的声音,撒娇:“那你等我一下。我把最后一点收尾工作做完。”
“你忙。”他就这么挂着视频,时不时地操作笔记本,不发一言,不做打扰。
手机那端实在太安静了,以至于她差点忘了自己在打视频电话,关婧从图书馆回来的时候,也没察觉这点。
“累死我了。”她把书包往书桌上一放,做了几下颈部的米字操,等脖子转得舒服一点了,开门见山地问许听晚:“怎么样晚晚?他这几天没有再骚扰吧?”
自打那次在校门口遇到邵凌之后,他隔三差五地用各大社交平台骚扰她。一开始是电话短信,再有来是微信、□□,后来他不知道怎么找到了她的微博、小红书,可以说是多媒体全矩阵地骚扰她了。
她抬头,本想转身去看关婧,视线调转的时候,正巧看到手机屏幕的视频聊天画面,她看到裴竞序拧了拧眉头,沉着声音发问:“什么骚扰?”
背对她坐下的关婧也听到了裴竞序的时候,她猛地扭头,意识到自己说漏嘴,立马拿手捂住,眼神却在质问许听晚:你没跟他说吗?
许听晚也游离在外,乍一听裴竞序的声音,被吓了一跳。等她反应过来之后,她冲着关婧比了一个‘没有’的口型。
关婧无声地‘啊’了一下,一开始还想着怎么帮许听晚圆话,后来想起邵凌这几天的动静实在是过分,她生怕许听晚出什么意外,思忖片刻后,凑近手机屏幕,向裴竞序告状:“就是有人一直骚扰晚晚,把她骚扰地烦不胜烦。”
许听晚没拦住。
裴竞序眉心加深,问许听晚道:“怎么不跟我说?”
“我觉得自己能处理。现在不是有区块链技术吗?我已经将这些电子数据实时地存储了下来,他要是再骚扰我,我就去起诉。”
看她这幅驾轻就熟,不像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裴竞序察觉到这点,想起当时钟宿对她的中伤,仍是心有余悸。
“是谁?”他神情严肃:“你同班同学?”
插科打诨的方式在此时已然不奏效。
许听晚放下手中的笔,叹了口气:“现在不是了。他大一的时候就被学校开除学籍。”
“我是几天前才碰到他。”
作者有话说:
周五啦,祝大家周末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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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不巧。我是她男朋友
时间线太长,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许听晚只是大致提了几点:“无非就是造谣么。说我喜欢他,说我奖学金来路不明之类的。”
她的语气还算平稳,几句话听不出什么情绪,也拼凑不出一条完整的故事线。
旁人听了大致以为这些都是小事, 但是裴竞序清楚, 光是此类造谣, 就算是闹到学校那里,也不会严重到开除学籍的地步。
除非这些谣言本身就伴随着恶意中伤、虚假诋毁的性质。
五年的时间, 哪怕他有心留意许听晚的生活, 也没法事无巨细地一一知悉。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许听晚有事瞒着他,只要不涉及安全问题, 他还是愿意维护小姑娘那要强的自尊。
可今日这事,显然不是她说得那么轻易。
他甚至不敢想象那会是什么。
“你明天不是还有正事要忙吗?我明天上午最后一场考试,这场考完,期末周也就暂时告一段落了。有什么事我们见面聊吧。我想吃咸芝士司康。””最后一张提交单填写完成, 她把手机从手机支架上取下来, 缩小两人的视频界面。
门禁时间,消息列表中,21号寝室楼的群消息一如往常一样开始闪烁。
不外乎是跟@寝室阿姨, 说自己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求她晚几分锁门。
而这个时候,阿姨大多在查寝,很少回群里的消息。
许听晚点进去扫了一眼, 除了寝室阿姨在群里@环境科学研一冉嘉, 并说:【同学这段时间你已经晚归三次了。下次再这样, 不接受假条后补。】之外, 情况一如往常, 所以她也没有放在心上。
正当她退出群聊界面的时候,手机短信突然跳出一串陌生号码。
陌生号码后面跟着一条恐吓意味十足的短信:【你不知道我哪儿,但我知道你在哪儿。】
点开一看,里面居然附着她的几张日常照片。
这些照片拍摄于哪些场合,许听晚自己都不一定记得,但是对方却能一一列举具体的时间和地名。
一瞬间,手臂上爬满了鸡皮疙瘩,让人不寒而栗。
号码来源未知,但能做出这件事的,除了邵凌还有谁?
一想到这个名字,她像是有创伤后应激障碍一样,撇开脑袋张嘴干呕了一下。
人脸突然从手机屏幕那儿消失,裴竞序问她怎么了?
许听晚强压着反胃带来的不适,说:“没事。我明天还要考试,想早点休息。”
裴竞序也怕影响她的状态,没有穷追不舍地发问。
“那好。明天给你带咸芝士司康。外加两个开心果泡芙。”
许听晚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好’,两人又互相叮嘱了几句。
等她挂了电话,裴竞序才敛起笑意,阖眼摁了摁眉心。
酒店房间位于整个套间最里面的位置,隔音效果好,不受廊道上来往客人的干扰。
他靠着椅子静坐了几分钟,脑海中不断拼凑着许听晚的不愿启齿的过往。
越往后想,他越觉得心里滞闷。
这时,窗外的一场大雨拉回了他思绪。
而后,他抄起手机,站起身,走到客厅,给谭琦打了个电话。
客厅没开灯,他站在落地窗前,单手掐腰,一面交代事情,一面看着对面拔地而起的高楼和高楼上璀璨的霓虹灯。
这个时候的京江,气温降到了零下。
从上往下眺望,可以看到行人一手撑伞,一手裹紧衣服,迎风而走。
他能看到底下的行人,但是底下的行人却看不到他。
“知道了裴总。”了解到诉求的谭琦把他交代的点一一记下:“请问您什么时候需要这份资料?”
裴竞序收回视线,说了句‘尽快’,然后挂了电话。
客厅恢复寂静,他收起手机,正打算折回房间,此时,挂满水汽的玻璃窗骤然滑下一道水痕。
布满雾气的玻璃窗露出明净的一片,一扭头,他看到了自己倒映在玻璃上的身影。
想起一句交通广播的文案,他拿手指贴上玻璃窗,然后一笔一划地写下那一句话。
写完,拍下,发给许听晚。
许听晚收到那张图片的时候,先是被窗外流光溢彩的城景吸引,随后看到玻璃窗上倒映出的裴竞序的身影,当她以为这只是一张普通的风景照,正要退出的时候,她这才在玻璃窗的右上角那儿看到一行字。
那行字已经有点模糊,甚至于每个字下面都还坠着下滑的水珠。
人在认字的时候,会下意识地逐字出声,她一字一句地辨别道:“世界看不见我,但我看得见我。”
一瞬间,所有的谣言都像一面摇摇欲坠的危墙,于眼前崩塌,并在心底重新修筑起一座属于自我的高楼。
/
裴竞序连着几天出差,约见邵凌的事搁置了几天。
这次见面原本是安排在第二天上午的,但是后来裴竞序接到了谭琦的电话,十分钟后,他临时改了时间,愣是从邻省赶回去,把约见时间改成了当天晚上。
邵凌知道他贵人事忙,难以预约。关于临时改时间这个事情,他虽然不痛快地嘴上说了几句,但是为了顺利地拿下这笔融资,他还是十分配合地定了约见的地方。
那是一家人均上千的餐厅。
他去预定的时候,正好还有余位。顶着大半夜的困乏,他事先喝了两杯绿茶,努力将状态调整到最佳,和几个有话语权的高层一并等在里面。
三个小时后,裴竞序在侍应生的引领下,走到了指定的包间。
一听见外面有动静,邵凌给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随即便站起身,扣好西服扣子,出门迎了上去。
“裴总您好。我是邵凌。很荣幸能跟您见上一面。”
他和许听晚差不多年纪,声音听着倒还年轻,只是因为脱离校园太久,浸润商界,是以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商贾人的圆滑。
他冲着裴竞序伸手。
而裴竞序只是单音节地‘嗯’了一声,他单手插兜,另一手拎着文件夹,绕开他,没在圆桌前落座,反而往里走坐在了包厢的小型会客厅内。
邵凌眼神示意其他人,几人陆陆续续地跟在他后面,本着先寒暄一番姿态,开口扫了一圈摆在圆桌中间的酒,问他:“不知道裴总喜欢喝什么,随便拿了几瓶。”
说是随便,其实价格不菲。
“不用。”他解开扣子,在沙发上坐下,翘腿:“先说正事。”
邵凌下颌微敛,冲着后面的人点了下头,大有十拿九稳的自信。
他其实有些门路,知道君达挺看好这个项目,且不说他们团队在这个项目上的执行力有多强,能这么顺利地约上裴竞序,就足以见得对方对这个项目的重视程度。
他在另一边坐下,先就一些项目背景进行简单地描述。
一开始还是中规中矩地进行介绍,裴竞序没怎么搭腔,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拿手指叩着扶手。
他见对方兴致缺缺,说到后来不免有夸大其词的嫌隙:“这也算是一个比较新的领域,目前市场处于空白,少有竞争对手。”
“少有竞争对手?”说到这儿,裴竞序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宏领、泽源。据我所知,这两家公司在这一领域一直都做得不错。”
这是一些资历较久、稳中求进的能源公司。
邵凌说放眼市场没什么竞争对手的时候,裴竞序开门见山地点出了他的问题。
以上,他还只是列举了京江这边的企业,未提其他省市。
前者愣了一瞬,但他不是没见过场面的人,面对裴竞序的拆台,他丝毫不见窘迫,继续侃侃而谈:“那就足以见得这个项目未来市场有多大,前景有多好,模式有多新颖。”
裴竞序屈指抵了下眼镜,垂眼笑了一声。
那声笑意味不明,却好似在说里面有多少水份,他都一清二楚。
“我今天过来,只想了解两件事。”他拿过文件夹,绕开绳子,从里面拿出几份文件,递给邵凌:“先看这个。”
邵凌疑惑了一下,低头去接。
然而,他只是翻开第一页,甚至连后面的文字陈述都没看,就立马惊惶地把文件合上。
裴竞序扫了眼他心虚的神情,整个人往沙发上一靠,姿态松散地:“怎么了?这是你们学校的官方微博账号。离开学校五年的时间,这就不认识了?”
那是一张老旧泛黄的截图。
截图上,顶着浦大校名和校徽的账号发布了一条公告。
“经调查核实,我校学生邵某违法行为属实,根据学校相关规定,给予该生开除学籍处分,后续将按程序办理。”
这条公告上虽然没有明确指出邵某是谁,进行了那些违法行为,但是只要对五年前的稍加调查,不难查出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邵凌是心虚的,又偏偏不能说些什么。
对项目人员进行调查,也是他们工作的一部分。
但他没想到,裴竞序会挖得这么细,五年前的事都要翻出来说上一说。
他只能诡辩道:“当年的事,其实就是个误会。不过是说哪个女同学漂亮,哪个女同学身材好,就这么几句玩笑话,被她们拿去大作文章了。”
他卷起那份文件,站起身,眼神示意后面的人,让他们喊服务员上菜。
那些人接收到眼神,掩上门走出去,只留他们二人在会客厅。
见里面没人了,邵凌才直言不讳道:“裴总也是男人。应该知道,男人嘛,除了钱就是女人,那时候年轻气盛,没有事业,不就只能聊聊后者了。”
裴竞序坐着未动,他来之前就把事情的经过仔细梳理了一遍,哪怕不去翻被邵凌卷起的资料,他也能清楚地记得他曾经做过什么。
“恶意曲解照片,泄露同学个人隐私,造黄谣。”
“这都哪的事。谁在胡言乱语?”他避重就轻道:“照片是我刚好在KTV碰到老同学了,拍下来问是不是她。泄露同学隐私不过是我朋友想要对方的微信,我想着大家都是同学,我不给,对方也能从群里找到,所以才会分享出去。至于造黄谣,何必说得那么严重。我就不信您没在男生寝室聊过女生的那些事。”
听到后面那句话,裴竞序一脚踹在他的私密部位,待他弯身惨叫的时候,他又一把扯住他身前的衣领,提溜起来,横起手臂,将他抵在墙上。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丝毫不给对方喘气的机会,等邵凌反应过来的时候,裴竞序已经抓住他的头发,拼命拽着他往后仰了。
他惨烈地叫了几声,又不敢把人招来,他太需要这笔融资,得罪了投资人,项目就要面临停摆。比起这些后果,他更希望事情仍有转圜的余地。
可他实在不知道裴竞序为什么突然动气,思来想去,或许是自己说话不够妥帖,得罪了他。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是我说错话了裴总。您肯定不是这样的人。”
裴竞序没有动容,他的眼神像是窗外的风刀子,一下下地在他脸上刮碾。
“我是不是这样的人不重要。”
他掐着他的后脖颈,语气发狠,让人不寒而栗:“重要的是你都做了什么。”
听到这句话,邵凌才缓缓意识到,裴竞序对他的个人的调查不是出于公事,而是牵扯到了私人情感。
“难道这么巧?您也认识她?”
话音刚落,他就被裴竞序拖到地上。
男人一脚踩在他反扣的手臂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每一个字都像是满弓的箭矢,鸷狠恣睢。
“不巧。我是她男朋友。”
作者有话说:
世界看不见我,但我看见我——嘉兴交通经济广播《我本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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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不行,没买
听到这句话, 邵凌爆发出一句‘什么’,不敢相信地瞪圆了眼睛。
眼神由惊讶慢慢地转为恐惧害怕,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都打起了哆嗦:“裴总裴总您开玩笑吧。”
“你看我像是跟你开玩笑吗?”
邵凌懵了一下, 随后双头抱头四肢蜷着, 惨烈地喊叫了几声。
没等他缓过来, 头皮那儿突然传来锐利的痛感,他被迫对上裴竞序发狠的眼神, 从仰视的角度来看, 正好能看到男人说话时额间凸显的青筋。
他单膝蹲在地上,大衣丢在沙发上, 西服外套敞着,里面的衣服没起褶皱,只是腰间因动作的幅度,牵扯出衬衣的一角。
规矩中透露出一丝恣意桀骜。
千钧一发之际, 他倒是想过裴竞序或许认识许听晚, 可他怎么也没料到裴竞序和许听晚会有这样一层关系。
“裴总我错了,我错了裴总。”他扯着他的裤脚,心里仍存侥幸:“我跟她认识的时候, 她还不是您女朋友,不然我也不会傻到动您的人啊。”
裴竞序拧着眉头。
看来他还是没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
“你确实不傻。”他手劲未松:“你只需说她长得好看,然后似有若无地质疑她的优秀,那么所有的流言蜚语就紧跟着来了。”
“你误会了!我没有!”
“你没有?”他暗自送力:“接连几天的骚扰信息不是你发的?”
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点开相册, 迫使他去看相册里的截图。
熟悉的ID和头像一一地在他面前划过。
他听见男人冰冷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最新一条。‘你不知道我哪儿, 但我知道你在哪儿’。发送时间22点15分。也就是说, 你来约见我之前, 还对她进行了恐吓。是这样吗?”
他举着手机拿给邵凌看,这条短信后面,还附着几张偷拍视角的照片。
邵凌喘着粗气,预辩无方。
此时,他才清楚地意识到,裴竞序想要一查到底。
这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意思了。
得罪了投资人融资黄了,还被人公报私仇地地摁在地上,哪里还有什么退路可言。
他破罐子破摔,带着点拿乔的姿态,企图让对方知道这是一场得不偿失的买卖:“都过去五年了,学校给了我开除学籍的处分,我不是没有付出代价。现在旧事重提,您还想怎么样?打我一顿出气?包间里有的是摄像头,我一喊,您也没法置身事外。让我进去?这更不切实际吧?”
裴竞序敢动这手就没想过置身事外,至于后者,他冷笑了一声。
“开展虚假业务,业务环节全链条造假、伪造金融票证。”他站起身,走到沙发那儿,从茶几上取下另一份文件:“造黄谣如果不能让你进去。我这有的是送你进去的名目。”
邵凌有些慌神,他知道裴竞序一定不是空穴来风,他肯定是得知了一些什么,才敢把这件事当做筹码,摆到明面上来说。
因为,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石头,绑着他坠入深不可测的湖底。
裴竞序面无神色往椅子上一靠,顺手文件袋甩在地上,然后偏着头,用审讯的目光凝着他。
他双手双脚并用着爬起来,颤抖着去看那份仍在面前的材料。
当一些切实的证据摆在面前的时候,恐慌逐渐掩过疼痛,他瞠圆了眼,勉强扯出一个体面的笑:“裴总。事情不用做得这么绝吧。我爸在京江也算小有名气”
他被学校开除后,并未继续学业,而是在家人的要求下回到父亲的公司熟悉相关业务。
当时的事情并不是瞒得密不透风,书读得好好的,突然去公司上班,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猫腻,难免引人猜想。很快,流言蜚语就像回旋镖一样,落回他的身上。
这些风言风语,跟许听晚经历的相比自然是不足为道的,说起来也不过是大家茶余饭后的闲谈,可邵凌就是一个锱铢必较的性格,他觉得公司里的人,包括自己的亲友都看不起他,认为他是依附于关系才坐到这个位置上,那么,他非要做出一番成绩来,让他们说三道四的人刮目相看。
于是他开始积累人脉经验,跳脱于家族,单独出来创业。
以上这些,裴竞序了解得清清楚楚,他还以为是一个多不服气的性子呢,遇到麻烦的时候还不是把背后的利益关系搬了出来。
只是这些利益关系,他从来不放在眼里,自然就谈不上得罪人这一说法。
他划开手机,百无聊赖地翻着通讯:“你的意思是要连着你父亲一块儿查?”
语气淡然,听着像是捏死一只蝼蚁一般轻而易举。
“我父亲坦坦荡荡!没什么好查的。”
裴竞序没说话,只短促地笑了一声,头也不抬地点开联系方式。
邵凌见他不为所动,心里打鼓,终于急了。
能搬出‘我爸’的人,平日里一定也是颐指气使的少爷做派,他当真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才艰难地咽了下口水,把后面求人的话说出口:“求您。别。”
求与不求,都不会动摇他的任何决断,他就没打算放过他。
“我不需要你求我。”他摁下锁屏,抬手看了一眼腕表,时间不早了,他明早还要帮许听晚排她要的咸芝士司康,去的晚了,又要买不到。
他站起身,捞起沙发上的大衣,走之前,不容分辨地说道:“等着调查就行。”
“等等!裴总!我道歉!我向她道歉行不行!公开道歉!”
终于等到这句话。
裴竞序站住步子,正要扭头,窝在掌心的手机震了几下。
垂眼一看,是裴绍打来的电话。
这个点给他打电话不外乎求他自己去喝酒,他想都没想,直接摁了挂断。
但是很快,对方又打来了第二通、第三通,大有火烧眉毛的架势。
摁下接通,裴绍火急火燎的声音就从电话那头传过来:“哥!哥!你看我发你的视频了没有?浦大有人要跳楼!”
“我是警方还是校方?”他正处理邵凌的事,语气稍显不耐烦。
“不是啊!你看一眼!”他话说不明白,但是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他快要跺脚的急切。
裴竞序的情绪莫名被他牵动,点开了他发来的视频。
视频很暗,好像处于某幢楼的楼顶,楼顶没灯,有人用手电筒打着光,勉强可以看到有个女生站在顶楼的栏杆处。风声掩盖了具体的交谈声,只能听到有人在底下喊着:“别跳。”
至此,裴竞序都不知道裴绍为什么会因为这个视频着急慌忙地给他打这么多电话。
直到视频最后一秒,站在栏杆边缘的女生突然侧了侧身子。
那一瞬间,裴竞序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停跳了一拍。
/
车子飞速地在高架上行驶着。
拨出去的电话从未有人接听。他拧着眉头,趁红绿灯的间隙反复地观看裴绍发来的视频。
新媒体时代,信息流通得十分快速。
在裴绍发给他那个视频之后,现场又陆陆续续地流出几张图片和一些模棱两可的信息点。
这些信息,裴绍一并转发给他了,还顺带着发来一条语音:“哥。你看清楚没有,是不是她?”
裴竞序点开几张模糊的照片,可以看到顶楼平台那儿站着不少人,而靠近栏杆边缘的却只有两个女生。
其中一个裴竞序不认识,另外一个虽然面容模糊,但是从她的身形背影分辨,大致就是许听晚。
照片下面,是一些合并转发的聊天对话。
看语境,应该是个某个班级群里。
【什么情况啊外面?怎么这么吵?】
【有人要跳楼!】
【我靠!为什么啊!为什么想不开。】
【我就在楼下,听说是被人恶意造谣。】
【有谣言就去澄清啊!跳楼能解决问题吗?】
【楼上的说什么风凉话呢?辟谣跑断腿不知道吗?你被人疯狂造谣,被人骚扰恐吓试试看。这还在期末周本来就够烦的了,换作是我,我也情绪崩溃。】
【别吵了。有人知道是谁吗?】
【研究生院那边的。具体是谁不知道。】
【最新消息:是环科的学生。】
骚扰。
造谣。
环科。
研究生。
包括那张模糊却又熟悉的侧脸。
要不是一切都太过巧合,要不是他今晚碰巧从谭琦那儿了解到五年前的来龙去脉,要不是他得知邵凌来约见他之前,还给许听晚发了一通恐吓信息他也不至于频频地往一些不好的事情上想。
挡风玻璃前,红灯还余三十多秒。
这三十多秒的时间,度日如年。显示屏上的数字踩着他的心脏跳动,他手紧紧捏着方向盘,手指关节处逐渐泛白。
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理智分辨什么,他只想快点赶到现场,把许听晚从那摇摇欲坠的栏杆那儿拉回来,抱在怀里。
冬夜总是那么长,可只要许听晚在他身边,他就始终相信,会有白天降临。
可是今晚的天色实在太暗了,他从未如此害怕黑暗就此长眠,害怕白天永远不会到来。
终于,挂在前方的交通灯开始倒计时。
等红灯跳转为绿灯的一瞬间,他抓紧一切时间往学校赶。
到废弃寝室楼下的时候,下面仍旧围满了人。
劝慰声不绝如缕。
“同学,有什么事下来再说。”
“没有什么谣言是澄清不了的,你这样不是正中他们下怀吗?”
“人多力量大,你先下来,总能找到解决方法的。”
宿管阿姨也在楼下,嗓子已经喊哑了,还是苦口婆心地劝着:“你说这好不容易读到研究生,花一样的年纪,这一跳下去,有没有想过父母。辅导员来了吗?”
“已经上去了。但是那位女学生不让过去,所以一直堵在楼梯那儿。还有跟她关系好的,也冲上去了,现在还不知道具体的情况。”
裴竞序赶到现场后,抬头看了一眼,没有主光源,光线太暗了,他看不清具体的情况,拨开人群,快步往楼上走。
寝室一共六楼,加上架空的那一层,一共是七楼。
他跑到顶楼的时候,甚至来不及喘气,焦急的声音冲破喉咙,稍显失态地喊了一声:“早早!”
听到声音,围在楼梯口的人自动分散成两拨,回头看他。
他顺着人群的缝隙往天台那儿看去。
天台的栏杆那儿站着两个女生。
一个站在栏杆外面延伸出去小平台上,另一个则站在栏杆内,伸长了手臂,紧紧地拉着前者的手腕。
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后者扭头,看了他一眼。
只见他单手撑着铁门,大衣肩袖那儿被撑起一块儿,胸腔因不平稳的呼吸,剧烈起伏着。
“裴竞序?”她试探性地回应:“你怎么来了?”
看到站在栏杆里面的女孩安然无恙,他的理智才短暂回归,随后紧绷了一路的弦儿终于松懈了下来。
眼前的这状况一目了然,他没有出声打扰,而是跟辅导员一块儿站在后面,凝神关注前头的动静。
良久,站在栏杆外的女孩还是摇了摇头:“师姐。你回去吧。让我一个人好好想想。”
许听晚此时无暇顾及裴竞序,一门心思扑在冉嘉身上,她是唯一一个能跟冉嘉说得上话的人。
于是劝解的重任压在了她的身上。
“没关系啊嘉嘉。有什么想不明白的问题,说出来,我陪你一起解决。”
冉嘉垂眼望楼底看了一眼,不知是想到一些缠绕在身上的流言还是出于害怕,浑身抑制不住地开始颤抖。
“嘉嘉,你听我说。”她又贴着她的手腕往前拉了一寸:“偶尔软弱不要紧的,偶尔掉眼泪也不要紧的,哪怕被人诬告被人质疑也没关系,但是不要怀疑自己,跳下去只有短暂的声响,只要活着,我们就可以永远发出声音。”
她呼吸频率变快,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沉默了片刻之后,阖眼,眼泪决堤。
“师姐,你不明白。怎么会没关系?那是凭我自己实力拿到的国奖。他们凭什么质疑我?凭什么把一个又一个恶意的猜疑安放在我的身上?凭什么?”
两人离得很近,她睫毛轻瞬,轻声地安慰她:“我怎么会不明白?”
五年了,许听晚惊叹于造谣手法一点没变的同时,又心疼冉嘉重蹈覆辙地经历了她曾经历的事。
冉嘉挂着眼泪,茫然地看向她。
她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颤抖的程度不亚于冉嘉:“我从来没跟别人说过我经历的一切,因为我跟你一样,也是一个不愿意把软弱说出口的人。但是后来,有人跟我说,宣告自己的软弱,正是强大的表现,于是,我开始正视自己经历的一切。”
“什么?”冉嘉显然不知道那些发生在许听晚身上的事,又或是说,许听晚从未跟别人系统地提起自己的过往。
刮了好半天的风突然轻了下来。
此时哪怕隔着好几个不锈钢晾衣架,站在天台门外的人也能清晰地听见许听晚的声音。
“你知道吗?我最早从小学课本那儿习得才华偏见,因为课本中男性优秀人物总是多于女性优秀人物,让我在一次又一次地争吵中落败。”
“初中的时候,我因为发育太好而遭人指点,夏天不敢脱外套,跑步总是含着胸,听着他们自以为优于常人的黄腔,为自己说话都成了一件羞于启齿的事。”
冉嘉无声地张了张嘴。
在今晚之前,她一直以为只有她一人有过这样的经历。
“那初中毕业之后,是不是就好多了?”
毕竟在那儿以后,同学们的三观逐渐定型。
可是许听晚却摇了摇头。
“后来我上了高中,第一次了解到什么是社会期待。正如长大后提到科学家就会想起男性,提到家务就会想起女性一样,她给我们提供了一套看似理想的职业模板,却剥夺了我关于科学家的想象。那一年文理分科,我父母说学文稳定,适合女孩,我为此跟他们吵架,憋着一口气,叛逆地选了谁也不看好的理科。”
“就这样高考结束,我满怀期待地等来了我的十八岁。十八岁会是什么样的?”
她顿了一下,喉咙哽咽,思绪游走。
这是她第一次完整地阐述自己的经历,说到这儿,尽管觉得已经没这么困难,却还是忍不住湿了眼眶。
“在我看来,十八岁是一个未知数,它被放置于任何一道方程式中都能求出不同的解,它可以是各种各样但我没想到,迎接十八岁的会是一个又一个的黄色谣言,会是一个锈迹斑斑的牢笼,把我圈在一个怎么走都走不出的怪圈。”
“师姐”这个时候,冉嘉的注意慢慢地被她吸引,反过来拉住她的手。
“你说得没有错,我们往往需要付出多于常人十倍的努力,才能勉强跨过性别顺序和才华偏见,获得被人看见的机会。我相信,在过去十七年的学习生涯里我们都是这样做的,且在未来的职业生涯中,一贯如此。我们一直在追求一种完美的状态,努力地让世界看见我们,而不是让我们看见自己。”
“什么叫让我们看见自己?”
在冉嘉身上,许听晚看到了曾经的自己,这也就是她为什么会在开学之初,同她一见如故的原因。
两人太像了,性格像,现在,就连经历都有重叠的部分。
挖开伤疤或许很难,但这确实是去除腐肉最好的办法。
“你不觉得,接纳自我的自我完美才是比追求事物完美更完美的一种状态吗?”许听晚边说,边引导她从栏杆那儿出来:“所以,别听外人的置喙。到底谁可以来定义我们?只有我们自己。且是越过当下,站在未来的自己才可以去定义过去的自己。”
冉嘉听得很认真,辅导员看她越过栏杆,找准时机冲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回安全的地方。
只有许听晚还站在原地,低着头,慢慢地有眼泪掉下来。
背后有人喊她名字。
她深吸一口气,正要抹去眼泪。
一转身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好了。过来抱抱。”
男人用大衣包裹着她,下巴埋在她的颈窝处,勉力地匀着呼吸。
清冽的香气,强有力的心跳声,一切真实的触感,把她从方才晕眩摇晃的边缘拉了回来。
许听晚紧紧攥着他的衣服两侧,低声抽泣起来。
/
冉嘉的事暂时得到了平息,蹲在楼下围观的人也在寝室阿姨的劝说下散去。
许听晚的考试在第二天下午,裴竞序实在不放心她,从辅导员那儿请了假,以咨询心理医生为由,带她回家。
一路上,氛围十分低沉,不是闹脾气,只是两人都尚未从刚才的事情中抽离出来。
直到关门声在身后响起,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玄关。
廊灯都没开,抹黑在那儿换鞋。
换完鞋,裴竞序正想让她上去休息,许听晚从身后一把抱住了他的腰身。
之后,像是一把火柴同时划在磷片上,闷热的氛围一下子点燃。
她里面只穿了一件薄睡衣,外面罩着珊瑚绒睡袍。
感受到门上金属质地纹路的冰凉从背后传来,她正要打哆嗦,却因腰间陡然滑入的掌心,浑身滚烫。
他掌心的弧度正好同她的腰肢里凹的线条贴合,另一手则扣着她的脖颈,带着她贴向自己。
不同于以往每一次的循序渐进,今天的吻带着点失控和莽撞,将所有的理智驱散,只有最原始的欲望像火球一般在体内横行。
他不断地攫取她的气息,听着她呜咽的声音,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鲜明地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许听晚被他抵在门上,周身被黑暗笼罩着,她能清晰地听到唇齿交缠的声音。
视觉被剥夺后,听觉和触觉无限被放大。有些出自自己身体的声音再次落回耳朵的时候,她羞得无处遁形。
想躲,裴竞序迁就着他的高度,慢慢俯下身去。
肩背把黑色暗纹的西装外套绷直,吻了一会儿,他嫌束缚,解开扣子,扔在一旁。
许听晚趁机匀气,撇过头的时候,正好看着他歪掉的领带结,缩起的衬衣:“你是跟人打…”
“架”字还未说出口,就被人再次堵了回去。
她忘了后来她是怎么被人架起,怎么坐在了鞋柜上。又忘了自己以什么样的姿势被他扛在肩上,吻到了沙发那儿。
一直到许听晚口舌发干,要水喝。
裴竞序才结束了这次接吻。
她捧着玻璃杯大口喝着,呼吸有些急促。
裴竞序伸手帮她去理头发,又抽了两张纸替她擦去嘴角的水渍。
他看着眼前仰头喝水的小姑娘,看她顶着那一双乌黑莹亮的眸子冲他眨眼,今晚离心失重的感觉才慢慢消失。
他把被子搁在茶几上,问她:“今天怎么回事?”
喝了水,她好像又有点力气了,于是一路从发现冉嘉不对劲开始说起。
说她一开始也没有发现冉嘉有问题,直到过了十二点,冉嘉的室友在群里艾特阿姨,说冉嘉到这个点还没回来。
学生逃寝其实是常有的事,被抓到了也不过是上报给辅导员,吃一个口头警告。
但她的室友说,冉嘉这几天情绪波动很大,今晚出去也没跟她,她很担心她会出什么事情。
这话一出,阿姨立马就睡不着了。
学生在其他地方出事,学校兴许还能撇去几分责任,要是在校内出事,那就是一桩棘手麻烦的事情。
寝室阿姨跟校区保安说了这个情况,保安根据她室友提供的线索开始调取监控,并在生活区展开巡逻。
最后在发现冉嘉往在那一栋废弃寝室楼的楼顶。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吓死了,来不及换别的衣服,随便披了一件珊瑚绒睡袍就下来了。就是地上这件果绿色的小怪兽睡衣。”
她一边说,一边拿眼神偷看裴竞序。
小时候,她总是不识好歹地以为他在生气,后来才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
所以今晚,哪怕她自己也胆战心惊了一个晚上,但她仍是用一种很轻松的语气去缓解今晚的乌龙:“我需要交代得这么细致吗?”
裴竞序睨了她一眼,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她当时不让任何人靠近,只有我能勉强说得上几句话,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况且她又不是别人,是我的师妹,那除了我,也没别人可以劝说她了呀。”
“我没生气。”生怕她误会自己的情绪,他率先解释了一句。
“我知道你没生气,你就是担心我嘛。其实,站在平台边缘的时候,我也害怕极了。掌心都出汗了呢,不信你摸。”
她摊开自己的手,伸到他面前。
裴竞序狐疑地看着她,却还是不忍她晾着掌心,伸手碰了一下。
许听晚一把反握住他,柔软的手指钻入他的指缝,十指相扣,然后诡计得逞似的笑了一下,倒打一耙:“你刚才亲我的时候都没有牵我的手。我很生气。”
裴竞序虽然端着架子,却还是没忍住被她逗笑:“那你想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她捏了捏他的指骨。
裴竞序没懂,以为她还要亲,正要倾身过去。
却发现许听晚的视线落在丢了一地的外套上。
“不是啊就”
按照电视剧中的进展,这一般都是一个升镜头。
从乱了一地衣服升至床腿升至模糊的暧昧的画面,她还陷在那股情迷意乱的氛围中。
裴竞序好像听懂了她的眼神暗示和话外之意,用四个字,打破了她丰富的想象。
“不行。没买。”
作者有话说:
赔锅:她比我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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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用不完多浪费啊
听到这四个字, 许听晚讷讷地‘啊’了一声。
不是。
电视剧不是这样放的啊。
两人刚才接吻时,氛围正好,激情也有,一般这种情况, 后面的事都是水到渠成了。
虽然两人恋爱时间不长, 但是认识时间不短, 在当时那种迷离交织的情况下,她总以为今晚会发生点什么, 为此她在接吻的时候分心了一下, 偷偷给自己做起了心理建设。
一顿快刀斩乱麻的分析之后,她打算遵循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欲望,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万事俱备,最后却卡在‘没买’这两个字上。
“那你是”她嗫嚅着, 声音不大, 手指不断地绞着自己的睡衣:“叫外卖还是”
裴竞序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想什么呢一天到晚的。”
听他把这话说得这么义正言辞,许听晚抬眼瞪了他一下,她只是在感情上有些迟钝, 但这并不代表她不懂那一方面的事,都是成年人了,谁还没个正常的心理需求,手都探到她腰上了, 这会儿装起了正人君子, 她就不信他没想过这事。
裴竞序从她眼里读懂了那几句骂人的话, 倒不是他装清高, 欲望是最原始的, 藏也藏不住。否则,他也不会在玄关那儿失控。
只是今天都这么晚了,哪里合适做这样的事?
他重新将人抱回腿上,去勾她别扭的手指:“我确实想过。但是你明天有考试,我总不能因为一己私欲连日子都不看了。”
她可以理解裴竞序体谅自己:“但你居然没买。”
“我怕你还不够喜欢我,怕你没做好准备。”
“?”
他这么会察言观色的一个人还缺这点信号吗?
“我总不能举着个喇叭告诉你说,我做好准备了,你来吧。”
说完,她发现自己话听一半,漏了前半句。
“什么叫你怕我还不够喜欢你?”到这儿,许听晚顿了一下,清醒状态下,她才觉得裴竞序说得这句话似乎有些委屈了,她认真地看向他:“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够喜欢你啊?”
“也不是觉得不够喜欢。”
他有些说不上来。
或许暗恋的人都这样。
放大敏感的同时削弱了接受喜欢的信号。
他往沙发上一靠:“只是在那之前有些患得患失罢了。”
许听晚以为他在说昨晚跳楼的乌龙,她凑到他跟前,努力地彰显自己的存在感:“我不是就在你身边吗?”
“是啊。”他捏了捏她的脸:“你明明就在我身边。”
她盯着裴竞序看了几秒,犹豫了片刻,然后十分艰难地提起刚才在玄关发生的一切:“你知道吗?其实,刚刚在玄关接吻的时候,我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
裴竞序偏头看她:“什么?”
她顺势贴在他耳朵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想、睡、你。”
裴竞序愣了一下,随即被她逗笑。
“我明白了。”他抱起她,让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往楼上走。
不是熟悉的客房。
他抱着许听晚推开自己的房门,空间里的香气跟他身上的别无二致。
房间里的灯带自动亮起,许听晚扫了一圈,房间是棕黑色的简约设计,没有过多的陈设,一张高背重工雕花工艺的对面,摆着沙发,房间内多是畏寒的地毯和绒毯,看着温暖舒服。
他走到床边,掀开被子,把人抱上去:“我先去洗澡。”
许听晚双手撑着床檐,不太确定地问道:“我睡这儿吗?”
“睡这儿。”裴竞序一边送领带,一边往左侧走。
他的衣服不多,且款式颜色单一,隔壁的衣帽间用不上,反正房间空间够大,他就在一侧用木格栅划分出了一个独立衣帽间。
他看了一眼自己柜子上的衣服,又回头看了一眼穿衣从不重样的许听晚。
这个衣帽间连着隔壁的那个,迟早得给她腾出来。
许听晚看见他若有所思地看向自己,以为裴竞序改变想法了:“你不是说没买?”
“是没买。所以,只是睡觉。”
他解开衬衣的扣子,背对着她脱下衣服。
脱衣服的时候,背脊的肌肉线条十分明显,往下,能隐约侧面的人鱼线,是典型的宽背窄腰。
许听晚意思着遮了下眼睛,然后五指张开,光明正大地欣赏:“你真不拿我当外人啊。”
“你都想睡我了,我再见外岂不是很没趣。”
许听晚抄起一个抱枕就往他那儿丢。
/
裴竞序说‘睡觉’,就真的只是单纯的睡觉,两人跟划了一条明显的分界线一样,除了那只隔着被子搭在她腰上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哄睡外,一点多余的小动作都没有。
许听晚经历了冉嘉跳楼的事,以为自己会睡不安稳,可没想到她严重低估了自己的睡眠质量,脑袋刚沾上枕头,困意就席卷了全身,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聊天,裴竞序说什么,她都只是单音节的回复,昏昏沉沉间,他好像从她那儿套了句什么话,具体是什么,一时半会记不起来,回答完,她就彻底地睡死了过去。
最后一场考试在第二天下午,时间不赶,裴竞序没帮她定闹钟,等她醒来的时候,挂钟已经临近十点,这个时候,床边已经没有人了。
她想着考前再把之前复习的东西过一遍脑子,于是坐起来缓了下神,等心慌的感觉过去了,才趿着拖鞋去卫生间洗漱。
洗漱的时候,裴竞序敲响房门,她嘴里含着牙刷,从洗手间里冒出一个脑袋,含糊着喊了一声:“可以进来。”
裴竞序推门而入。
他手里拎着一袋东西,好像是超市的购物袋,购物袋是乳白色的可降解材质,不透光,许听晚不知道他买了什么,只问他:“出门了吗?”
“买了些东西。”他自然而然地走过去,看她刷牙艰难,把她垂落在两边的头发拢了一下:“忘给你买发带了。”
“没事。”她一抬头,看见面前阔大的镜子里,倒映出两人亲昵的身影。
男人站在后方,单手拢起她的长发,另一手则帮她理着埋在睡衣领口里的头发,指尖时而从脖颈那儿擦过,惹得她浑身紧绷。
脸上的反应就这么明晃晃地照在镜子上,她自己看了都觉得不好意思,默不作声地加快了刷牙的动作。
“昨天不还理直气壮地想要睡我?”
这梗过不去了是吧。
许听晚没作声,她顺手抓起一个玻璃杯,含了口水,弯身漱口。
弯下身的那一刻,她才发觉当下的这个姿势有点糟糕。
跟她看到过的某些描写十分吻合。
生怕身后的人误会什么,她眨了下眼,然后机械性地直起腰。
裴竞序被她这套动作逗笑了,贴心地往她右侧站了站:“这样可以吗公主?”
“可以。”她红着耳朵,说话声音很轻。
洗漱完,午饭还没做好,裴竞序从楼下拎着一个黄色纸袋子走上来,放在沙发前面的茶几上。
“你一大早出去,就是为了买咸芝士司康。”她双腿盘坐在沙发上,黄油的香气灌了一鼻子,她埋头扒拉装着面包的油纸袋。
裴竞序怕她手指沾上油渍,拿了副一次性手套给她戴上:“答应你的,总不能食言。”
“那也不用特地跑一趟。”
“不算特地。”他抬了抬下巴,冲床边的乳白色塑料袋一点:“还买了别的。”
“什么别的?”
“一些你想睡我的时候能用到的东西。”
“?”
许听晚拿着司康憋了三秒,三秒之后,耳尖慢慢浮出一抹红色,她踹了裴竞序一脚,被裴竞序抓住脚腕。
“你不是说‘好’吗?”
她挣扎了两下,没挣脱:“我什么时候说的?”
“昨天晚上。我问你多备一点好不好,你说‘好’。”
“”
晚上发生的事,能不能别拿到白天来说。
许听晚有些恼羞成怒,但她被禁锢着双腿,没法动弹,只能放下吃了半个的司康,满手奶香油渍地往他脸上抹。
裴竞序带点洁癖,感受到脸上的油渍,额间的青筋跳了一下。
他压了好半晌,才把怒气压下去了一点:“许听晚。故意的是吧?”
“吃不完多浪费啊,辛苦你帮忙分担一点。”
裴竞序点了下头,伸手招呼她过去。
她没傻到这种地步,反而还往沙发的另一端挪了挪,躲他的意思不言而喻。
估计是顾念她下午有考试,裴竞序也没闹她,他只是把茶几上的残渣收拾起来,顺手取过IPAD丢给她:“复习资料给你导进去了,我盯着你,再复习一会儿。”
她用两人在一起的日期‘1220’轻易解锁了他的平板,点开一看,里面的文件跟她自己平板上的复习资料别无二致。
“这就是你报复我的手段吗?”
“我会这么轻易放过你?”裴竞序只是瞥了她一眼,单手把她的脑袋转过去,屈指叩了叩平板屏幕:“抓紧。”
他的‘记仇’是许听晚亲自认证过的,许听晚猜忌地看了他一眼,没从他身上读到半点有效信息:“我已经看不懂你了,你让我觉得陌生。”
他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习惯了就不陌生了。”
许听晚没懂。
后来,在那面水汽浮绕的镜子前,她伏在铺了毛巾的洗漱台上,被人抓着手颤抖着去撕包装袋。
男人轻佻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用不完多浪费啊。辛苦女朋友帮忙承受一下。”
作者有话说:
这就是传说中的互帮互助吗?感谢在2023-08-29 00:44:44~2023-08-29 22:22: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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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除了让我想她
开饭之前, 许听晚又被裴竞序盯着复习了一会儿。
吃过午饭,裴竞序送她去学校。
路上,许听晚回消息的手就没停下过。
一是因为经历昨晚那件事,她的名字一下子在学校流传开了。
关婧告诉她这个消息的时候, 她还应激地以为自己又陷入了什么流言的漩涡, 点开聊天记录一看, 才发现,那都是夸自己的话。
一开始的画风还正常。
【多亏那位学姐, 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太勇敢了。我听说那是一桩废弃的寝室楼, 天台栏杆年久失修,碰一下都能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当时她师妹都站在栏杆外了, 那么危急的情况,她还能临危不乱地稳住情绪,心理素质也太强了。】
【你没听到学姐说的那番话吗?】
【哪番啊?我昨晚围在楼下,完全不知道上面的情况。】
紧接着, 有人发出一段视频。
视频画面虽然模糊, 仔细去听,还是能听到许听晚那番感同身受的话的。
许听晚刚看完这个合并转发,关婧又发来一条消息。
你的枉死与本宫无关女士:【你要火了宝贝。】
许听晚扣了一个问号过去。
你的枉死与本宫无关女士:【这段视频被人转发到网络上, 评论和转发都过万了。】
她愣了一下,顺着关婧分享的链接点进去,排在第一的是这样一条评论。
【我还是希望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因为这样就不会有人遭受同样的痛苦。】
这条评论底下,汇聚了无数个艰难的处境, 仿佛让一些无处宣告的难处有了一个可以说出来的契机。
许听晚不断地往下滑, 每一段自揭伤疤的经历仿佛汇聚成了一股无形的力量, 像一条拧粗了的麻绳, 将她从深渊之中拉出来。
除了这些分享之外。
余下的, 不外乎是引起群愤之后的口舌讨伐。
有本校校友自告奋勇地提供了线索,被网友这么一挖,拼拼凑凑地,还真把许听晚五年前的事挖了出来。
骂邵凌的评论,她只是粗略的扫了一眼。
这件事过去五年了,她也不指望再翻出什么风浪来。与自己过去的事情相比,冉嘉显然更需要一个明确的处理结果。
她退出微博,私聊冉嘉,问她现在的情况。
冉嘉告诉她说,辅导员劝慰了她一个晚上,并且保证会让造谣的人公开道歉,得到应有的惩罚。
公开道歉,这算是一件好事吧。
她记得当时自己竭力争取,也没从邵凌那儿得到一个公开道歉。那件事僵持了很久,最终他只是在辅导员的调节下向同学交代了真实情况,并私下跟许听晚说了一句‘对不起’,之后两人互删,邵凌被开除学籍,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所以,要论起事情的处理结果,冉嘉稍微比她幸运一点。
她又安慰了几句,回复完消息,颈椎有点发酸,她把手机放在一边,活动了一下脖子。
恰好前面红灯信号灯亮起,裴竞序慢慢停车,见她脖子不舒服,伸手帮她捏了捏:“在处理昨晚的事?”
“嗯。她情绪稳定多了。在辅导员的据理力争下,对方愿意公开道歉。”
“这是好事。”裴竞序扭过头,看了她一眼:“但我怎么感觉你好像不太开心。”
“没有啊。我当然替她开心。”
裴竞序好像心领神会一般,揉了揉她的脑袋:“先别多想。把考试考好。剩下的交给我。”
许听晚点点头:“我大概三点半的样子结束。”
“好。到时候我来接你。”
晚上还得去约会呢。
/
去考试之前,许听晚回了趟寝室。昨天晚上走得太过临时,有些东西落在寝室。
她先去寝室休整了一番,拿完东西,再跟关婧一起去了考场。
关婧担惊受怕了一个晚上,也没怎么睡好,好在她早上喝了杯冰美式,勉强打起了精神,才不至于在考场中睡着。
考完出来,关婧问她:“今晚什么打算?”
“要跟他约会呢。打算把过去的事全部说一说。”
“哟。要坦诚相见了?”
“你这话说得怪有歧义的。”
关婧松了松肩背:“其实吧,邵凌重新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我还挺担心你的。虽然你什么都不说,给人一种释然的感觉,但我还是能察觉到你的压力。直到昨晚,我听到你在天台跟冉嘉分享那番话就感觉你朋友说得挺对的,宣告自己的软弱,正是强大的表现,我看见你从楼上下来的那一刻,我真的觉得你把这个坎儿迈过去了。”
许听晚又回想了一遍当时的情况:“是吧。我也觉得说出口后,轻松多了。”
“所以,你那朋友是谁啊?这么会安慰人,能介绍给我认识吗?”
“不好意思啊。”许听晚冲她笑了笑,一副洋洋得意的嘴脸:“现在不是朋友了,是男朋友。”
“裴竞序啊?”关婧反应过来后,‘啧’了一声:“秀起恩爱了是吧。怎么个意思,打算借着昨晚那情况,把你跟他的关系公开了。”
“没想这么多。当时那种情况,我能听见他跟我说‘好了,过来抱抱’,那一刻,我就觉得他的大衣就是用来给我钻的。”
关婧表情浮夸地‘咦’了一下:“你超爱。”
“是吧,我也觉得我挺喜欢他的了,但他总觉得我不够喜欢他。”许听晚认真思考了一下,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你之前不是总觉得他喜欢过别人吗?但偏偏又找不出什么的蛛丝马迹,既然不存在第三者,那么有没有可能,他喜欢的不是别人,从始至终就是你。换而言之,他或许从很早之前就开始暗恋你了。”
许听晚愣了一下,回答说:“不太可能吧。”
两人从楼梯口出来,走出教学楼。
一出教学楼,信号屏蔽器失效,消息不断地弹出来,手机震动不止,她拿出来,看了一眼。
密密麻麻,有辅导员的、同门师弟的、还有社团得知她的事迹想找她约采访的。
裴竞序的消息在置顶的地方,十分显眼。
点开一看,先是一条祝她考试顺利的消息,大致隔了四十五分钟,又发来一条:【我一会儿有点事。让谭琦过来接你了。】
许听晚回了一个‘好’,没有多想。
她按照裴竞序给的联系方式,联系上谭琦。
谭琦一早就等在了教学楼南门。
看到许听晚的时候,他整个人傻楞在原地。
来之前,裴竞序只跟他说要他接一个女生回家。
公司里关于裴竞序是否有对象的事议论很久了,谭琦虽然不参与讨论,但多少有些耳闻,所以这位能带回家的女生,不用点破,他都知道是什么身份。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裴竞序让他接的对象会是许听晚。
胜在自己见多了世面,临场反应能力够强,他一改先前‘许同学’的称呼,替她拉开车门。
两人打招呼时的尴尬比起裴绍那次不逞多让。
许听晚一直记起那场校企活动,嘴上仍是礼貌地喊他‘谭老师’,他万不敢应:“许小姐叫我名字就行。”
“谭谭琦。”她艰难地改掉称呼:“他有没有说忙到什么时候呀。我刚刚给他发消息,他也没回。”
“裴总只是过去配合调查,应该不久。”
“调查?”许听晚眼皮一跳,熄了手机屏幕,往前坐了坐:“是公司出了什么问题吗?”
“不是。”谭琦从后视镜那儿看了许听晚一眼,从许听晚的表情上,他读出了‘不知情’这三个字,那一瞬间,他意识到自己多嘴了,赶忙撇开话题:“裴总说,让您在家里跟小金毛玩一会儿,晚饭前,他来家里接您。”
许听晚见他那副闪烁其词的样子,直觉两人有事瞒着自己。
“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有许小姐。能出什么事。”他目视前方,不敢乱撇,生怕对上许听晚的眼神,被她盘问。
“配合调查,总得有个名目吧。不是公事,那就是他的私事。”
“许小姐,具体是什么事,我真不清楚。但据我猜测,肯定不是什么大事,否则,他也不会做出陪您吃饭的承诺。”
谭琦一脸憋闷,就差把‘我就是一打工的’写在脸上了。
许听晚默了一瞬,知道他肯定受了裴竞序的叮嘱,不让胡乱说话。
她没有继续为难谭琦,可事情没弄明白,她莫名有些慌乱。
到家的时候,许呜呜热情地冲过来,绕着她跑。
她心不在焉地摸了几把,抱着它往沙发上一靠。
可是今天的许呜呜有些亢奋,在她怀里待不住。
它从她的腿上跳下来,急切地咬了咬许听晚的裤脚。
许听晚垂眼看它,见它那一副慌张的模样,心里猜出了七八分:“你又干什么坏事了?”
它通人性地低了低头,一副‘我知道错了你先别骂了’的姿态,然后扯着她的裤脚一路往裴竞序的房间走。
看到房间被顶开一条缝的时候,许听晚站住步子:“你去他房间捣乱了?”
呜呜急得打圈。
它虽然闹,但是贵在聪明,好像知道自己闯祸了,知道裴竞序会骂它,所以在裴竞序回来之前,先巴结上许听晚,让她帮自己收拾这烂摊子。
许听晚拿它没辙,一边说‘下次再这样我也帮不了你’,一边嘴硬心软地推开门。
入目之处一片狼藉。
它虽然没撕咬家居,却把某个角落的带着防尘罩的积木撞下来了。
乐高大小的零件散了一地。
许听晚讶异地张了张嘴,这回儿别说是裴竞序了,她见了都忍不住呵斥它几句。
许呜呜乖觉地趴在地上,双手揣着,顶着一双可怜的眼神看向她。
她叹了口气,蹲下身,一粒粒地捡起来。
幸好有防尘罩在,零件虽然散了,但大多数都在防尘罩里的。
许听晚尝试着拼了一会儿,拼到手指发疼。
等积木的大致雏形出来的时候,她这才发现这似乎就是当年裴竞序想要送给她的升学礼。
这是一个绿荫浓密的热带花园,花园里面有个红色屋顶的小屋,一旁有个正在荡秋千的猩猩,秋千脚下放着一个藏宝盒。
秋千和猩猩没有摔坏,她去检查的时候,发现秋千和猩猩是连在一起的,扭动猩猩的方向,就是一个小型音乐盒。
而一旁的藏宝盒,也十分逼真,有珠宝从里面溢出来,甚至可以翻开藏宝盒的盖子。
她觉得新奇,伏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拿食指掀了一下。
藏宝盒里藏着一张小纸条。
猜想是裴竞序送她的升学祝福,她拇指推着卷好的小纸条展开。
熟悉的字迹缓缓出现在眼前,一笔一划,是很认真的楷体。
她一字一句地去念,念了没几个字,喉咙突然发堵。
发不出声音。
眼睛因为积聚了水汽,逐渐变得模糊。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在裴竞序的秘密花园里找到一份弥足珍贵的宝藏。
这份宝藏关乎自己。
被他小心翼翼珍藏了五年之久。
他在上面写着。
“我对任何人一无所求,甚至对她也无所求。除了让我想她。”
作者有话说:
呜呜:我立大功了就不能揍我了哦~
我对任何人一无所求,甚至对她也无所求。除了让我想她。——佩尔南多·佩索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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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我好像远比我想象中的更喜欢你
许听晚将零碎的积木全部规整地摆在茶几上, 自己则拿着那张字条,盯着被自己打开的小宝藏盒子发呆。
听裴绍说,这款积木是裴竞序在她毕业旅行之后托人定制的,定制之前, 他亲自画了设计稿, 事无巨细地交代了所有的细节, 独一无二,市面上找不出第二个。
它不是一件普通的升学礼, 怪不得裴竞序说自己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时机送给她, 因为他在里面藏了秘密。
手里的字条逐渐发皱,意识到这一点, 她蓦地松开掌心,将其摆在茶几上抚平。
就这么端看了一会儿。
这几个字突然像是一个重要线索一样,勾出许多蛛丝马迹。
在众多蛛丝马迹中,首当其冲的就是那本《Un beau voyage》绘本。
他曾说过:“在他看来, 一次美丽的旅程, 是指一个晴朗有风的早上,和一个星光灿烂的夜晚。”
当时关婧就同她说,这像是一位暗恋者隐晦而试探的表白。
当时的许听晚没有相信。
现在想来, 这其实是有一条完整的时间线的。
许听晚受栾玉女士的影响,看过不少儿童绘本,其中,Marc Majewski是她最喜欢的绘本作者。
她曾在喝醉酒的时候向裴竞序推荐他的绘本, 并说只要把画面中的其一个想象成自己最重要的人, 这样你就不会孤独了。
所以他才把绘本的其中一人当做是自己, 并以此当作头像。
又想起在露营的时候, 那位曾同他一起在国外留学的密友简宇说过的话。
“他说他见过更漂亮的, 只要一想起她,就像行走在一段美丽的旅程上。我很少见他有过这样细腻的描述,加上他雷打不动,定期回一趟国,我当时就想着,他在国内应该是有对象的吧。”
定期回一趟国。
想到这儿,许听晚突然站起身,推门直奔书房。
书房的墙体大部分是嵌入式的开放式书架,只有极少部分被他珍藏的书,摆在长虹玻璃门内。
那本绘本就在这么一个独立的书柜上。
许听晚移开书柜玻璃,踮脚取了下来。
如果她记得没错,她曾在这个绘本里见过一串由日期和地点组成的铅笔印。
她问过裴竞序这串组合的意思。
裴竞序随口回答她:“是回国的日期。”
现在她重新翻阅。
很快在有明显压痕的那一页找到了灰色印迹。
“2017.1.10.CHN”
“2017.2.10.CHN”
“2017.4.10CHN”
回来的时间倒是很规律,一月一次,却唯独少了三月十号的那一天。
之前没有特地留意,现在她才意识到,三月十日正是她的生日。
或许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许听晚这样想。
但她很快就发现,之后每一年的三月十号都被他悄无声息地隐去了痕迹。
可她分明记得,二十岁生日那年,裴竞序出现在了南樟。
栾玉女士得知他回国,还特意邀请他来吃便饭。
宴会上,有人提起他和许听晚儿时的关系,问他是不是特地回来参加许听晚的生日宴,他说不是,一月一次照例回国罢了,正巧碰上了她的生日。
当时的许听晚对此深信不疑。
现在想来,他这样一个细致的人,行程日期都是提早做了规划的,哪有什么巧合。
唯一可供解释的就是,为了让自己合理地出席她的每一次生日,他从一开始就把回国的日子定在了十号。
把偶然重复成必然,顺理成章地出现在她身边。
而这一切都可以追溯到五年前,时值毕业旅行,她向裴竞序推荐绘本的时候。
所以关婧或许说得没错,裴竞序不是从重逢后才对她起了心思,而是起了心思才千方百计地计划着如何重逢。
不知怎地,推断出这一点后,她只是短暂地开心了一下,很奇怪,明明有人这样爱自己,可她还是觉得遗憾多于喜悦,慢慢地湿润了眼眶。
一时间,就连她自己都分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难过得掉眼泪。
此时,她只想跟裴竞序呆在一块儿,向他应证那句话的真实性。
可是现在已经过了五点。
原本他们约定一起吃晚饭的时间,而楼下迟迟没有传来动静。
她尝试着给裴竞序打电话,语音电话拨出,但是无人接听,这让她不由地想起谭琦说漏嘴的那句话。
在房间内焦急地走了一圈,她还是拿起手机给裴绍打了一个电话。
提示音响了几秒后,裴绍接起。
许听晚很聪明,她生怕裴绍也瞒着她,装作一副知情的样子,问他:“裴老师,警方给你打电话了吗?”
裴绍先是‘啊’了一声,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后来猜测她在问裴竞序的事,才‘奥’了一声:“没有啊。他们让你配合调查了吗?”
隔着电话撒谎,她的语气还是比较自然:“对。刚刚打了个电话给我。但我不知道要怎么说。”
“这能怎么说。虽然打架是他不对,但换作是我,估计打得更狠。”
听到‘打架’两字,许听晚心里一紧。
为什么打架?跟谁打架。
但是为了套到更多的话,她只能哽着声音将戏演下去:“那也不能是那种打法。”
“搅黄他的融资,送他进去我都觉得不解气,就邵凌这种人渣,他活该被揍。”裴绍义愤填膺地说道:“我都觉得我哥打轻了。”
“你怎么知道邵凌的事?”
“我哥让谭琦帮忙调查五年前的事,我多少知道了一点。”考虑到这是许听晚的隐私,他顿了一下,解释道:“但也是昨晚才知道的。”
昨晚。
所有,在去天台之前,他就知道了五年前的事。
“可他不是在邻省开会吗?”
“收到资料后就赶回来了。正巧我们在对邵凌的项目做尽调,他借着约见的名义把人给打了。”
怪不得领带结都歪了,原来,在赶去天台之前,他去找了邵凌。
许听晚心不在焉地握着手机,这个时候,裴绍才发现事情不对劲儿的地方。
“这些事,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一点。但是知道得不具体。”
裴绍松了口气,以为自己差点坏了他哥的事:“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不知道。但是你放心,他敢动这手,必然对可能发生的结果都做了预设。这件事他能摆平,放心吧。”
这已然不是能不能摆平的事了,她现在担心的是裴竞序有没有受伤。
“你知道具体的地址吗?”她站起身,声音哽咽。
“一定要让你过去配合调查?这件事好像也没有牵扯到你啊。”
说着,许听晚听到电话那头穿外套的声音,裴绍虽然疑惑,但还是宽慰她道:“嫂子你别怕啊,我现在就过来接你。”
许听晚正想说没事她自己能过去,楼下突然传来指纹锁开门的声音。
她顾不上穿棉拖,推开书房的门,光着脚跑到楼梯扶手那儿,趴着往下看了一眼。
玄关处,裴竞序弯身换鞋,似乎是听到楼上的脚步声,他抬眼往上看。
两人的视线碰撞在一起,许听晚潦草地说了一声:“他回来了裴老师,我先挂了。”
然后一路往下跑,扑到裴竞序的怀里。
“慢一点。”裴竞序往前走了几步,张开双臂,稳妥地接住她。
她顺势跳到裴竞序的身上,整个人像考拉一样,挂在他的身上。
突如其来的热情,让他有些不习惯,但他还是掂了她一把,让她挂得更舒服一点。
“怎么了这是?”
“没怎么。”她贴着他的脖颈,摇摇脑袋:“就是想你了。”
裴竞序单手托住她,另一手,去掰她的下巴。
眼睛红红,显然就是哭过了。
“都知道了?”
“嗯。”
他愣了一下,抱着她走到沙发那儿,许听晚顺势岔开腿坐在他的腿上,整个人埋在他的颈间,贪恋着他的气息。
裴竞序撑着她的肩膀,屈指勾了勾她的下巴,语调轻松地逗趣她:“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
“你是觉得出了事还来得及?”
“你这训人的口吻怎么跟我这么像?”他虎口托着她的下颌,抬起她的脸,另一手去抽纸巾,把她挂在脸上的眼泪一点点擦掉:“偷师?”
许听晚拍开他的手:“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警察怎么说?”
“没怎么说,都调解好了。”他用一种极为云淡风轻的口吻提起这件事的结果:“只是邵凌,恐怕不会这么好过了。”
说起邵凌,许听晚忍不住问他:“你既然知道了,怎么不问我呢?”
“我一开始是想问你的,这不是怕影响你期末状态,在等你期末周结束吗?但是后来,我在天台那儿听到了你的那番话我已经知晓了一切,只是我不知道,那个时候,你是否还需要迟来的我。”
在得知许听晚初高中经历的那些事后,他由衷地觉得自己缺席了她大半的青春。
“也不算迟来吧。五岁那年,你没有规训我的行为,并告诉我珍·古道尔是非常伟大的女性科学家。四年级那回,你在操场堵了方正初,让他就他的才华偏见向我道歉。初中的时候,你虽然在省外读大学,但你总会写信分享给我外面的世界。高中文理分科或许你不知道,我是听了你在市一中的演讲,才坚定了我选理的抉择。”
她没有亲耳听过这句话,关于演讲的场景,她只能从许京珩的三言两语中拼凑而成。
庆幸于少年无畏,一身冲劲换取万里前程。相信春日和太阳终会有,那就祝我们理想炙热,永不彷徨。向青春鞠躬。
光听描述,她都能想象那是怎样一种充满热血的场面。
“我怎么不知道你记性这么好?”他一脸动容地抚摸着她的脸,看着她熠熠的眸子,像宇宙大爆炸后,有银河诞生在她的眼里:“多久以前的事了,还能记得这么清楚。”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能记住这些。但是好奇怪啊裴竞序。”她吸了吸鼻子,又滚下眼泪:“我觉得,我好像远比我想象中的更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周五快乐。本章红包掉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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