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皇帝在前朝忙, 偶尔进后宫,不是去纤云宫,就是去长乐宫看望怀孕的淑妃。

    就是贤贵妃有事要禀报, 也是自己去的勤政殿。

    其他人就是想不顾矜持地抛媚眼,都没有机会。

    文昭媛认清了现实。

    等骨折好了之后,她开始奋力地刷贤贵妃的好感。

    她的履历足够优秀,只比昭妃差一点儿。

    而且还没有宫权在手中,相比起来威胁性更低。

    因为修订宫规, 放宫女出宫、为年长宫人准备养老服务等等事情,贤贵妃的工作时长跟皇帝有得一拼,自然乐得有她这个免费的劳动力。

    秦玉逢心眼子坏, 撺掇贤贵妃身边的大宫女去跟文昭媛透露,说等另外三个协理后宫(昭妃, 静昭仪和华妃)出岔子, 被夺宫权, 就上报皇帝让她有个正式的名头。

    搁现代, 那就是领导对有能力的新人说:好好干, 等你上司退了就让你上。

    通常来说, 即使在离职前等到上司离开职位, 也多半会来个空降。

    但古代人还是相对淳朴的,文昭媛又是被供出来的优秀人物, 完全没想到这是在套路她。

    贤贵妃后来知道这件事,又给秦玉逢送了一堆宫务。

    好在只是静昭仪那边的账本, 秦玉逢身边的宫女就能处理。

    她自己则慢悠悠地分批召见了宫里重名的宫人, 让他们自己选一下新的名字, 然后完善档案。

    忙完这一阵儿就到了夏天。

    淑妃平平安安地生下了大皇子。

    小名依然是秦玉逢给取的,皇帝陛下对此稍有怨念。

    主要是不敢置信, 在淑妃眼中,他的地位居然不如华妃。

    他迟迟地意识到,原本眼中只有他的淑妃,目光早已不再追随他。

    说不失落是假的。

    但失落过后,也是松一口气。

    淑妃不再想要他给不了的东西,那么两人还能像家人一样相处,共同抚育大皇子。

    对此,他还是比较放心的。

    话说回来,秦玉逢出于某种恶趣味,给大皇子娶的小名是旭轮。

    也就是李旦最开始定的名字。

    通过给皇子公主取名这件事,她终于明白,唐觉身边的得力下属为什么以各省的简称为名字。

    玩一个世人都不知道的梗很酷。

    而且世界上也能多一些熟悉的东西,没那么恐怖。

    建光四年的日子很好过。

    仿佛一切都在顺着某些人的心意在发展一样。

    秋日,唐觉资助皇帝的那一批农学家和科学家发挥了强大的作用,用以试验的皇庄田地的产量是往年的数倍。

    新的农具与灌溉工具将在明年春天之前抵达各县的官府,租与农户使用。

    他本人更是以打通商路为由,修了不少路。

    中秋之前,平乱蜀州的大军回朝。

    这一战打了半年,很是不易,但收获却很不错。

    蜀地富庶,尤其是被唐觉养的蜀王(正式开打之后,安乐侯复称蜀王)以及那几个带头作乱的地头蛇,秦跃将他们的家产全数查抄,带回京城。

    皇帝的国库从来没有这么富裕过。

    他一口气给学宫打了五十万两,让他们明年多招点学生。

    平乱这个事儿,唐觉确实一直在暗中操盘,他的意思是让皇帝意识到自己没秦跃不行。

    然而抓住蜀王并砍下其项上人头的是叶辰。

    当初楼安安排十支队伍穿过山林入蜀,却遭到蜀军的埋伏,十个人里就两个成功,还有一个失踪。

    叶辰就是那个失踪的。

    他同样遭到了伏击,而且很倒霉地对上了主力。

    带着人跟对面厮杀半日,他的下属几乎不剩什么,好不容易突围,又因为地形不如敌人熟悉,被一路追赶。

    最后跌落悬崖。

    被蜀王的小女儿所救。

    是的,就是这么狗血。

    据说那位孔雀公主对父亲反叛朝廷,欺压百姓的行为十分反感,却又因为仅仅是个女儿而没有能力阻止。

    她决定做一个孝女。

    父亲做错了事情,她就帮他纠正。

    所以在蜀军埋伏朝廷人马的时候,她带着自己的亲信,悄摸绕路过来,打算给朝廷的人指路。

    然而她的消息来得太慢,只来得及救下叶辰。

    叶辰被她悄摸带回王府养伤。

    依靠多年的当纨绔的经验,以及提前学会的蜀地方言,叶辰成功地伪装成蜀州某家的公子。

    这个“某家”是进献孔雀公主母亲的世家,距离州府有些远,中间隔着山。

    孔雀公主又给出“外家想要亲上加亲,派他过来跟自己相亲”的理由,大家八卦之余,并没有分心去探究。

    孔雀公主虽然是大孝女,但演技高胆子大,又兼年轻美丽,在蜀王的子嗣中最受宠爱。

    叶辰以“未来驸马”的身份在蜀州的权贵面前行走,很快就得到信任和重用,他借着唐觉的商队给大军传消息,又在查内奸的时候陷害忠于蜀王的人。

    蜀王年纪大了,身边没有像样的人给自己出主意,便活像个昏君,整出不小岔子来。

    朝廷军队便很快向前推进。

    秦跃带人攻至州府时,孔雀公主劝被吓破胆的蜀王从密道跑路。

    等他们跑进地道之后,叶辰便砍了蜀王的头,拿他的令牌与金印,去传信说蜀王要投降,让开城门。

    秦跃打仗确实猛,比蜀州这群喜欢搞窝里反的人阵仗大很多,守城门的将领死守的欲望不是很强烈,便没有过多探究,直接打开城门。

    然而这个行为并不能作为投降的证据。

    由于蜀州的负隅顽抗与不思悔改,蜀王一脉,加上本地豪强中排头的四姓,几乎被屠杀殆尽。

    除了孔雀公主。

    她被带回京城了。

    毫无疑问,这位大孝女会得到嘉奖。

    被封为真正的公主,也并非不可能。

    像是德昭皇后的姐妹,梁国公主就是因为父亲反叛时给德昭皇后报信,从而幸免,并且受封公主的。

    梁国公主食邑三千户,又被皇室供养在京城,再加上驸马死的早,没有孩子要养。

    每天爱干什么干什么,想谈恋爱就养面首,想交际就去参加各府宴会。

    就是想出门旅游,皇室都会派禁军护送她。

    这辈子过得不要太舒服。

    秦玉逢年轻的时候,就很希望过上她那样的生活。

    但孔雀公主却有自己的想法。

    她想找个人嫁了。

    由于她干系着对蜀州的安抚与接下来的统治,她的夫君人选是需要放在朝会上讨论的。

    “这人选不该落到叶辰头上?”秦玉逢磕着瓜子,很有闲心地说道,“按照话本的套路,她应该与叶辰这个假驸马假戏真做,搞出真感情的。”

    然后被敌方公主所救的将军其实家中有娇妻。

    一边是爱人,一边是家国,将军心中痛苦挣扎,最终选择后者,被原配谅解,然后坐享齐人之福。

    或者进入be。

    叶辰没有老婆,也听说有很宠爱的妾室,这段不能成立。

    进宫给她递消息的段文漪看了她一眼,说:“叶辰将军拒绝了,孔雀公主也没有指定他当驸马。”

    秦玉逢将瓜子放下,喝口果汁压惊:“她该不会是想入宫吧?”

    这个剧情她也熟的。

    小国的第一美人进军后宫,依靠异域风情和与世家女不同的野性深深迷住皇帝。

    而原本与皇帝相爱的人则在皇帝眼中变得无理取闹,备受冷待,然后逐渐心灰意冷,决定封心锁爱。

    经过一系列的误会与纠葛,皇帝终于认清谁是自己最爱的人,进入追妻火葬场阶段。

    嗯……

    如果这事放在秦玉逢身上,剧情应该进展到皇帝被迷住就以火葬场(物理)作为结尾了。

    段文漪搂了搂自己突然被惊醒的儿子,叹了口气说:“孔雀公主也没有这么说,但朝中的大臣似乎有这样的想法。”

    昭妃她们入宫也有半年了,连侍寝都没有过。

    原本没将秦玉逢放在眼里的某些人终于回过味来,现在是想方设法地要打破她的专宠。

    “唔。”秦玉逢没太在意地应了一声,“我倒是有点想见见这位孔雀公主。”

    “明日便是庆功宴,你会见到她的。”

    第72章

    庆功宴的时候, 秦玉逢拒绝坐在皇帝的身边,选择坐在自家哥哥的对面。

    秦跃两战两捷,战绩漂亮, 已然被奉为了战神。

    但平乱之战不仅给他带去了荣誉和功勋,亦有疾病和伤痛。

    他在一场山林战役中,遇到了地方推落的山石,虽及时发现,下令躲避和应对, 但还是被碎石砸伤,真断了腿。

    伤口还感染了。

    那时正值夏日,这未及要害的伤险些夺去了他的性命。

    秦玉逢起初没太相信, 觉得蜀州怎么说也是唐觉的地界,以对方手底下的医疗条件, 不能让自己的侄子因为伤口感染出事。

    如今一看, 她哥还真瘦了许多, 嘴唇也还没有恢复血色。

    那就是唐觉在询问了兄长的意见之后, 一起放任了伤势的恶化, 从而制造出“打赢这场仗非常不容易”的假象。

    真狠啊……

    她心里感叹道。

    “星璇, 将桌上的莲藕排骨汤给兄长送过去。”

    作为妹妹, 在这种公众场合就应该多多关心大病初愈的兄长。

    秦玉逢看着脸色发绿,欣慰喜悦中带着些许麻木与痛苦的兄长, 借着喝酒的动作,遮住唇边的笑容。

    看来, 兄长这段时间喝的补汤不在少数。

    活该呀, 活该。

    看过了兄长的笑话, 秦玉逢又让人将桌子上的一叠蟹粉酥送去给壁水。

    壁水在这场平乱的战争中,贡献显然是不如秦跃与叶辰的。

    但有对比才能显得优秀。

    她因为带着的人少, 又注重隐蔽,成为那突破成功的两人之一。

    之后又在清剿蜀州权贵时立了不小的功劳。

    皇帝派她去战场虽然是存着打发的意思,但也没有刻意打压她的意思,该给的嘉奖还是给了。

    大军回朝后在兵部给她安排了个职位,如今也能被唤一声将军。

    壁水坐在一个中游的位置,正头皮发麻地应付周围试图给她介绍自家闺女的中年大叔,见老熟人星璇走过来,立刻笑了。

    “娘娘送给我的吗?”

    “是啊,叫附近的小厨房单独给你做的蟹粉酥,现在还是热的。”

    宫宴的菜肴皆出于御膳房,看着精致牌面,实际上都是冷了也不影响卖相的。

    是什么味道,懂的都懂。

    但由于宫宴的本质并不是吃饭,以及涉及到的一些安全问题,没有人会对此产生异议。

    也就秦玉逢觉得很重要,要求在摆宫宴的后厨房单独做些菜吃。

    皇帝嘴上不是很赞同,身体很诚实地将自己桌上一半的菜换成了现做的。

    另外一半留着赏人。

    壁水在宫里当值过,自然知道这样的一盘菜多难得。

    她感激地接过点心,托星璇替自己向娘娘表达谢意,然后在周围人的注视中,美滋滋地吃完蟹粉酥。

    该说不说,秦玉逢的名声不好,但很多时候,她的行为依然会代表秦家。

    甚至是唐王府。

    这一叠蟹粉酥,直接让壁水的身份从“立了点战功的唐家远房亲戚”变成了“很大可能接唐王班底的少将军”。

    后面这个称号是秦跃曾经用过的。

    但秦跃历经两场战役,已经有了自己的年轻班底。

    从前依附唐王的老将想要出头,便要考虑其他人,唐貐就算不是嫡系,那也是姓唐。

    他们给壁水介绍对象的标准从“我视若亲女的外甥女”变成了“待字闺中的亲女儿”,但壁水只觉得他们聒噪。

    她看着空了的盘子,灵机一动:“娘娘对我的亲事另有安排。”

    拉着她的一位老大人一愣,旋即说:“她与你是同辈,如何能做得了你的主,即便是推脱,也该拿唐王来才对……”

    她沉下脸色:“娘娘不喜欢的,我绝不会多看一眼。”

    对方心知说错了话,连忙住嘴,假装找别人闲聊来减少尴尬。

    结不成亲家固然可惜,但要是结仇就不好了。

    秦玉逢看过了两场戏,还没能等到孔雀公主,不由问:“不是说孔雀公主会来吗?怎么净是些脸上堆满褶子的老狐狸?”

    她的漂亮孔雀呢?

    星璇:“叶将军对面的位置就是孔雀公主的,她如今还没有来,但听说她自荐要为陛下献舞一曲。”

    秦玉逢恍然大悟。

    对味了。

    她又等了许久,等得心焦才等到乐声骤变。

    宫廷雅乐与少数民族的乐声是有明显区别的,前者悠扬大气,富有节奏韵律,后者更为自由。

    秦玉逢听得出来,新加的乐器中有一种笛子。

    呜呜低回。

    令人如置山林,如伴清风。

    那舞者一踏入殿中,便霎时吸引走所有人的目光。

    浓艳的绿,高扬的修长美颈,眉心灼目的孔雀翎羽,无一不给人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

    半边面容隐于薄纱之下,却没能减轻她半分攻击性。

    孔雀公主往前急奔几步,抬腿旋身,摆臂低腰,便献上一支美丽奇诡的舞蹈。

    叫人目眩神迷。

    秦玉逢不免缺德地想到:当初拉着秋贵人一起跳舞的要是孔雀公主,秋贵人就是演技再好,也一定会被衬成绿叶。

    一想到这么漂亮的美人要嫁给不知哪个大猪蹄子,她就心如刀割。

    孔雀公主跳完这一支舞,并未跟随伴舞的人退下,而是揭下面纱,对着皇帝行了一个蜀地的礼仪:“这支舞改自我族祭祀朝圣之舞,陛下,您是能活万民的仁德之君,所以我将它献给您。”

    以她的身份,说出这种话,无疑是在坐实朝廷派兵打蜀地的正义之名。

    而这样的称赞,没有皇帝能够拒绝。

    她说话的样子也极为认真,仿佛背叛父亲与亲族的行为,仅仅出于对皇帝仁德之名的信任与仰慕。

    这句话实在是动听,无论是现实中还是政治上。

    以至于连秦玉逢都怀疑,这位孔雀公主是不是想要进入皇帝的后宫。

    毕竟,她家的小皇帝无论是皮相还是人才,都很不错,而且还是九五之尊。

    若孔雀公主跟昭妃一样,觉得只有世界上最厉害的男子才能配得上自己,也不是没有可能。

    皇帝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他有一些为难。

    孔雀公主要是真的入了后宫,他就不能像是对其他妃嫔那样冷待她,不召幸她。

    朝臣也有理由议论后宫知识了。

    思忖片刻,他还是决定先装傻,夸奖了孔雀公主几句后,让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孔雀公主也没有趁机说什么,落落大方地朝着自己的座位走去。

    路过叶辰桌子的时候,她从对方的手中顺走了一壶酒,将里面的酒饮尽,然后将酒壶掷在地上,喉咙中泄出两声微哑的笑声。

    无一字一句。

    便华裳迤逦,坐于自己的案前。

    叶辰没有看她,转头让宫人再为自己上一壶酒,继续自斟自饮。

    任谁都看得出来他们之间气氛古怪。

    但谁也没有挑明。

    八卦是一回事,取了孔雀公主的好处才是最重要的。

    宴席散去,孔雀公主被太后留在宫中小住。

    住的是东六宫之一的景华宫。

    秦玉逢作为爱社交人士,直接在办庆功宴的宫殿附近找了个没人的偏殿,约见对方。

    又神神秘秘地说:“将门窗都关上,你们都出去。”

    她要开始八卦了!

    孔雀公主全程浅笑着,等人都出去后,才说:“娘娘如此,不怕我为了入宫对您做什么吗?”

    秦玉逢古怪地看她一眼:“公主来京城不久,还没有来得及听说我从前的事情也是情有可原。”

    孔雀公主眉头扬起:“哦?”

    “你认识叶辰,应该知道他的身手,他当年被我打出京城,数年不敢归。”

    “当真?”

    “千真万确。”

    孔雀公主乐不可支,笑得身上的银饰叮铃作响。

    “叶二竟也有那种时候。”

    “怎么,你救他的时候不觉得他狼狈难堪?”

    “当然当然。”

    两人互相扶着,嘲笑着此战的大功臣。

    待笑声渐止,秦玉逢冷不丁说:“我与公主十分投缘,公主若真想入宫,明日我就让皇上封你为妃,让你住到我身边来。”

    孔雀公主的表情也古怪起来:“你这是为陛下纳妃还是为自己?”

    某人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为了让我开心,你这样的美人,我单是饭前看一眼,便能多吃几碗饭。”

    门外突然传来赵海德的惊呼:“陛下,陛下您怎么摔倒了!”

    秦玉逢:?

    孔雀公主看了一眼门外混乱的人影:“陛下他……”

    “不要管他,一听就是想打搅我幽会小美人。”

    孔雀公主:“……”

    因为某人的发言而摔在地上的皇帝握了握拳头,伸手拽了秦跃一把。

    赵海德又是一声惊呼:“秦大将军您怎么也摔了,可别把腿给摔了吧!”

    秦玉逢:“……”

    第73章

    这天的秦玉逢到底还是没能跟小美人深聊。

    毕竟摔的人里还有她腿刚好的亲哥哥, 她得出去看看。

    秋日来的时候,常用的宫殿都铺起地毯,再加上这是一场人为制造的意外。

    摔倒给秦跃带去的伤害, 还没有秦玉逢出来时踹哥哥的一脚大。

    她靠着门,俯视着坐在椅子上,面色无辜的两位:“你们这是唱的哪一出?”

    皇帝率先出口:“你兄长这次一去又是半年多,心中想念你,所以宴会一散就说要见你, 朕便将他带来了。”

    秦跃上次出征回来,也是借着入宫,要求见妹妹的。

    这个理由相当合理。

    秦玉逢的目光落到兄长身上。

    秦跃一脸正色:“是, 为兄对你甚是想念,所以才求陛下带我过来, 只是没想到妹妹在见别的客人。”

    她:“啧。”

    她哥先前对皇帝还一副“你配不上我妹妹”的模样, 这才过去一年多, 竟跟对方同流合污起来。

    不过这都是在计划之中的发展。

    现在比较头疼是皇帝似乎有些介意她接触孔雀公主。

    她在后宫广结好友都没见他又这么大的反应。

    秦玉逢:“好吧, 既然兄长与我叙旧的情绪如此强烈, 本宫就腾出时间来跟你说说话。”

    反正孔雀公主住后宫是太后决定的。

    皇帝一般不会驳回太后的旨意。

    秦跃也不觉得她这话促狭, 嬉皮笑脸地说:“谢娘娘。”

    他们俩说这话, 皇帝也很有眼色地没有打搅,让人迅速将孔雀公主送走之后, 他便回去处理后续封赏的问题。

    这些是在大军回朝之前便开始准备的,但根据那些人回京之后的表现, 他需要再做调整。

    处理党争, 平衡朝堂。

    这是除了每日政务之外最重要的两项工作。

    他如今已然十分熟练, 并且还能在不耽误办事的情况下,将这群人收拾得服服帖帖。

    按照秦玉逢的说法, 他现在已经是一个擅长谈理想、画饼、说“你们都是我的翅膀”和使用离间计的出色皇帝了。

    当皇帝终于改完封赏的草稿,一抬头便看见了不知在旁边等了多久的墨成。

    这位内阁首辅的神色不似以往严肃,反而说不出的和蔼。

    以至于令人立刻察觉到他的苍老。

    墨成今年五十八岁,和他同一批的开国功臣,如今只有年近七十的唐王还活着。

    唐王身上有旧伤,身体状况并不好,在先朝时便不再上朝,这些年除了偶尔上一封请求收回王位的折子,并没有什么动静。

    皇帝如今常与唐觉联系,知道以唐王的身体,大限就在这一两年。

    而以墨成在妻子死后废寝忘食的工作状态,能不能挺过六十岁都是个问题。

    皇帝迟钝地察觉到,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朝臣讲起高祖与先帝的事情了。

    一个时代即将彻底消失。

    “陛下如今大权在握,前有西戎投降,后有蜀地平乱,天下亦将归于长久的太平。”墨成欣慰地说着,“如今正是臣的离去之时。”

    现在是建光四年的秋天,先帝在夏天去世的,皇帝到次年春天才改元建光。

    按照先帝“五年内可重用墨成”的说法,这个时间称不上晚,也不算早。

    皇帝却依然犹豫了。

    这一年来,他跟墨成的关系又好了许多,比当初他刚登上皇位,墨成悉心教导他时更好。

    他已然能看懂这位老臣的心思,便能够放心地去信任他,将其视作左膀右臂。

    况且从名义上讲,墨成是他的姑父,是他的亲人之中,除了母后外最能担住“长辈”这个身份的人。

    皇帝想要挽留。

    墨成在他开口之前,便摇着头说:“臣当这个内阁首辅,距今已有十七年,自先帝病重便开始把持朝政。只有臣退了,您才是说一不二的帝王。”

    “如若不知您宽仁至善,臣还想让陛下将我打入大牢,革除爵位,判处罪行。”

    皇帝想也不想地说:“您何罪之有?”

    墨成只是笑:“欺君罔上,弄权集党,戕异推亲,那一条不是大罪?”

    能坐到这么高的位置,没一个人手上是干净的。

    他甚至许多事情都没有做得周密,为的便是日后皇帝清算起来,能收集到足够的证据。

    但皇帝比他想象中要更加正直一些。

    这不是说皇帝不会弄虚作假,而是说皇帝不会做出接受了别人的奉献,还将人踹进沟里的事情。

    皇帝沉默了会儿,颇有些负气地说:“首辅大人想要离任回乡,上本奏折自己批复便是,来这里气我作甚?”

    墨成:“臣离任,只有秦向安能担此任。”

    “嗯。”皇帝并没有否认的意思。

    内阁首辅的工作量不是一般人能承担的,而且还都是不能出错的工作。

    内阁剩下的三个人,包括萧勤,在这方面都远不如以“内阁首辅”为模板培养出来的秦向安。

    他若是想首辅之位交接后不出什么乱子,用秦向安是唯一的选择。

    “您欲以秦跃为上将军。”

    顺国建立之后,许多将军的名号都逐渐转为虚职,只有在发生战事的时候,他们才能直接领导军队。

    即使是唐王,也不过剩下不足千人的府兵。

    上将军是一个多年没有人担任的职务,在过去,它比三公的地位更加稳固。

    因为上将军可以开设将军府,自行委任军府佐吏,有自己的班底和一批精锐部队。

    皇帝:“这事我与您谈过,您也认可了。”

    皇帝受够了每次有什么事儿都只能临时拉一队不知道靠不靠谱的人去打仗,所以打算以秦跃为首,设立将军府。

    却不是放权给秦跃,而是由自己安排人进去,让他们彼此磨合,互相促进。

    确保每次出征的时候,都能出一个训练有素,能够互相配合的队伍。

    “臣并不是要您收回成命。只是想说,秦氏有这样的权势,其附庸者必然被滋长野心与傲慢。”墨成直直地看着皇帝,“这也是臣令墨家人不为京官的原因。”

    “但墨家依然送了染香入宫。”

    皇帝叹了口气:“所以您说了这么多,就是不希望朕立华妃为后。”

    “皇后与宠妃,终究是不同的。”墨成停顿片刻,也叹了口气,“华妃若是蠢笨些,臣也不会在此刻扫您的兴,可她实在是太聪明了,又是那么个性格。”

    宁教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

    这句话用来形容秦玉逢,恰如其分。

    而墨成又还有一句话没说,若皇帝是个会败给爱情的皇帝,立华妃为皇后也未尝不可。

    偏偏是个心有天下的帝王。

    墨成又等了会儿,没能等到皇帝的定语,反而等到一句与之毫不相关的话。

    皇帝:“墨老,我以前常听人说,她与子云大长公主十分相似,您觉得呢?”

    提及亡妻,墨成眼神恍惚起来,似是陷入一场不想醒来的旧梦。

    “彼时动乱,高祖死过不少儿女,因而无论皇子还是公主,都督促其勤加习武,子云的水准是他们当中最好的,曾领五百人于万余围军将高祖救出。”

    救过许多在乱世中如浮萍飘零的妇孺,也曾救下过一个妄图独自投军的世家少年。

    她凛然如风,灼目若焰火,却有着世间最善良的心肠。

    “子云亦是极受父兄喜爱,一身骄傲从未被摧折,光明坦荡,总将旁人衬托得卑劣。”

    墨成停顿了会儿:“但玉逢与她其实是全然不同的人,玉逢有着从不妥协的烈性,而子云从来将亲近之人看得比自己更重要。”

    或许是因为想起旧事,他不再称呼秦玉逢为华妃,而是用了过去常唤的称呼。

    那时,没有子女的他将这个与子云脾气相近的同僚之女,当做自家的姑娘疼爱,为她收拾过许多的烂摊子。

    秦玉逢能在先帝时期作威作福,凭借的可不仅是先帝的宠爱。

    皇帝:“那你们为何都……”

    墨成:“因为我们说她像子云,更多的时候,只是希望子云能够像她一些。那样的话……”子云大长公主就不会芳华早逝了。

    她是为自己的胞弟而死的。

    君臣二人又是许久没有说话。

    待墨成放下请辞折子离开后,皇帝也没有翻开看一眼的兴致,而是写了一道封后圣旨舒缓心情。

    他不是一个不听劝的人,在很多事情上也都感觉可有可无。

    可在这件事上,他有着一经出现便不容更改的想法。

    得想个办法让它顺利实现。

    皇宫的另一头。

    秦玉逢与兄长聊了许多,有蜀州的情况,也有秦氏和唐觉的打算。

    比起想一出是一出的她来,唐觉像是天生的政客,如无声的潮水般一点点地渗透朝堂,将事情导向自己希望的方向。

    幸好唐觉为了保持局外人的清醒,没有入仕的打算。

    不然他妥妥地会成为权臣。

    反派意义上的。

    “秦氏有什么打算?”她突然问道。

    秦跃支支吾吾地说:“家里收到了许多催生秘方,已经攒了一盒子。”

    他与妻子已经生下长子,这些秘方自然不是给他的。

    更不可能是给他们年纪渐长的爹娘的。

    秦玉逢:“他们这么着急,怎么不进宫自己生?”

    秦跃附和道:“估计是很清楚,以自己的姿色,根本没法入陛下的眼。”

    “虽说如此,但长辈们收集秘方不易,也不好浪费,将那些秘方送去他们的夫人和爱妾那里,顺便送些补药。”

    某妹控将“尊敬长辈”四个字踢出字典,毫不犹疑地点头:“好。”

    第二日。

    秦玉逢也没能如愿去见小美人。

    因为她娘急急忙忙地递了牌子进宫,告诉她:“墨成给主家那边递了消息,说秦家在内阁首辅和皇后之中只能出一个,你祖父瞒着你爹联系门生,联名上书,请立昭妃为后了。”

    秦氏祖地离京城不近,这件事只会是早有预谋。

    第74章

    “您怎么这样着急。”

    秦玉逢拿手帕细细地擦拭母亲额头上的汗水, 仿佛刚才的话没有给她带来任何情绪波动一般。

    她也确实不意外。

    别看她祖父对她很好,不似祖母那样重男轻女。

    但也不过是维护宗族统治,图谋延续秦氏的荣光罢了。

    那是比皇帝还要政治动物的政治动物。

    墨成说了那样的话, 祖父当然会在皇后与内阁首辅之间选后者。

    要培养皇后容易,要培养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则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机会放在面前,祖父当然要把握。

    唐氏喝了女儿亲手捧过来的茶,缓口气说:“你祖父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 以往都会让你父亲自己考虑,再不济也会提前说一声。”

    自从秦玉逢的祖父回族地,秦家在京城的势力便交给了她的父亲。

    作为世子, 秦向安一向很好,年纪轻轻便入了内阁, 也能管得出秦党的人。

    这本该是一场早已完成的权利交接, 她父亲却突然之间成为了局外人。

    “祖父远离朝堂多年, 怕有人不记得他了。”秦玉逢指尖点着桌子, “大约也怕父亲太过纵容我, 当真放弃首辅之位。”

    嗯, 应该也觉得她爹太过老实, 做不了这个局。

    墨成确实是大权独揽多年,但她祖父过去何尝不是如此?

    这种过于直白的要求, 对祖父来说,大抵是很冒犯的, 所以祖父表面答应了“放弃让孙女当皇后”, 转头就把昭妃架在火上烤。

    若说墨成第一不想秦玉逢当皇后, 第二就是墨染香。

    这件事一出,免不得叫人怀疑, 墨成是觉得自己要退了,想给墨氏整一个新的靠山。

    尽管过去几十年中,墨成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

    但世家人的脑回路就是这样的。

    也能叫皇帝与墨成再次离心。

    唐氏听了秦玉逢的分析,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公公并非是要舍弃我的女儿。”

    秦玉逢挽着她的胳膊,开始进谗言:“娘啊,你现在是唐国公主,祖父不过是个郡公,你硬气点儿。”

    唐氏:“啊?怎么硬气?”

    “祖父要是真拦着我当皇后,你就带着唐王府的私兵去吧秦氏祠堂围了。”

    “或者把大哥还有父亲压到他们面前,说‘秦家的未来都在我手上’。”

    唐氏默默捂紧女儿的嘴,疑惑起自己为什么要火急火燎地进宫。

    秦玉逢将母亲送走,顺道去了一趟勤政殿。

    皇帝正在命人写圣旨。

    写圣旨的人是个熟人,严氏落魄后依然在朝堂闪闪发光的严焕。

    严焕见到她进来,没有任何惊讶,也没有对仇人的愤恨。

    他搁下笔,礼数周全地向她行礼。

    “参见华妃娘娘。”

    没有严博在身边做衬托,他看起来还是那么稳重靠谱。

    怪不得皇帝会继续重用他。

    不将他绑在怀王的船上,秦玉逢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办法拉他下马。

    皇帝上前一步,占据秦玉逢的视线:“你居然有空来勤政殿,朕还以为你这会儿见上孔雀公主了。”

    秦玉逢一顿,打量他。

    青年的天子温文尔雅,目光自然。

    但并不妨碍她觉得这句话是在阴阳怪气她。

    她伸手去牵他,目光含情:“臣妾想着您这儿该被如雪花儿一样的折子压得难受,特意过来看看您。”

    的热闹。

    皇帝:“……”

    “我让秦大人把那些折子都带回家了。”他勾了勾唇,“方才在叫严爱卿写了封圣旨,你要看看吗?”

    严焕将未干的圣旨交到秦玉逢手中,十分识趣地离开。

    那是任秦向安为内阁首辅的圣旨。

    皇帝并没有按照传统,将墨成第三次请辞的折子压几天,当众挽留后再“无可奈何”地同意。

    而是在下朝之后就批准了墨成回去养老。

    而且“护送返乡”的地点不是墨家族地,是子云大长公主的封地。

    他一向表现得温和守礼,那些人断不会想到皇帝会如此之快地将首辅之位的人选落实。

    还将上奏的折子都给了秦向安。

    此道圣旨一出,痛苦的就将是那些殷殷切切,自以为是为秦向安好的人。

    “朕早不是他们能凭借私心左右的人。”

    秦玉逢看着似乎很期待自己夸奖的皇帝,莞尔一笑。

    却并不如他的愿。

    “臣妾的父亲是改过名字的,我想,他不会让陛下失望。”

    她父亲原名秦曜,光明照耀之意。

    但是在决定入仕的那年,他将自己的名字改为“向安”。

    在权力之外,他亦有着天下安宁的理想。

    是以能教出正直的兄长,能一边试着对她加以管教,一边选择纵容。

    秦玉逢的话确实比夸奖更令皇帝感到开心。

    因为这正是他下这封圣旨最重要的原因。

    他:“爱妃甚懂我的心意。”

    “臣妾可不懂。”秦玉逢打了打扇子,撩眼瞧他,“就比如大家都很想知道的,关于您什么时候立皇后的答案。”

    这是身为妃嫔,不能直接问出的话。

    可她向来如此。

    以至于赵海德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一点儿也没有被吓到,反而在心中说:从那一箱子封后圣旨来看,皇帝立皇后的心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迫切。

    “我亦有一个问题。”

    皇帝与她对视,郑重而缓慢地问:“你愿意嫁与我为妻吗?”

    她一惊:“这居然需要我的同意吗?”

    “至少对我来说很重要。”

    尽管时常通过装傻来使自己获得安慰,但皇帝非常清楚,秦玉逢对他谈不上是爱。

    她总像是在逢场作戏。

    又毫无嫌隙地与他依偎着,将他当做最亲近之人来对待。

    起初,他会觉得这样的关系很合适,不会太打扰自己,也不会太左右他在前朝的决断。

    后来,他陷入了深深的疑惑。

    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让她满意,要如何才能走到她的心中。

    牛郎仅仅因为织女失去衣物,便能将她留在身边,恩爱和谐,果然只能是传说。

    秦玉逢有点儿想笑。

    却不知道自己该笑些什么,最后只是干巴巴地说:“陛下总是令我惊讶,此事我亦会好好考虑的。”

    她并没有因为皇帝的尊重而头脑发热。

    因为她很清楚,这段看似牢不可摧,以她为主导的感情是怎么来的。

    也很清楚,他对她的信任和纵容,都来自于他们之间没有立场对立,也没有无法跨越的矛盾,是她与家人都在为他披荆斩棘。

    人工玫瑰大抵也是美丽的,只是缺少灵魂。

    秦玉逢没由来地想到,随即意兴阑珊地与皇帝告别,踏着月色去找小美人。

    依然没有成功。

    因为后宫又出事了。

    又是因为秋贵人。

    这次事故另外的主角,是现在非常热门的昭妃,以及大家几乎忘记的王充媛。

    王充媛被先皇后毒了嗓子,在后宫彻底失势。

    又因为曾经做过的事情得罪了不少人,日子并不算好过。

    也不知道昭妃是怎么想的,在得知王充媛原本住着的乐芙馆如今被秋贵人住着之后,便认定她们之间存在问题。

    觉得是秋贵人以下犯上,使计独占乐芙馆,将王充媛赶去甘泉宫。

    昭妃决定主持公道,以显示自己的御下之能。

    秋贵人却不是好惹的。

    不仅软言软语地将她的质问顶回去,还由此牵连出昭妃在放宫人出宫一事中的失职。

    原先在乐芙馆的一名先后服侍过王充媛和秋贵人的宫女未满二十五岁,便被放了出去。

    是昭妃新提拔起来的心腹收了贿赂干的。

    而后来被安排到乐芙馆的那名大宫女见秋贵人位分低又无宠爱,时常怠慢,甚至是侵吞贵人份例,说什么“就领到这么多”。

    这件事闹到这个地步,不免需要其他几位主事的娘娘来定夺。

    秦玉逢还来得及往东六宫拐,就被请到了乐芙馆。

    她一进去,屋内的人便都看向她。

    她斜倚在门边,没什么兴趣地说:“请贤贵妃娘娘断案,其他姐妹若是想看本宫断案,可以去买一本《秦大娘子断案录》看看。”

    她也不是什么时候都喜欢插手这种事。

    特别是这种别人希望她入场的时候,她就更不会插手了。

    大家悻悻地收回目光。

    贤贵妃的风格一如既往地雷厉风行,公正严明,很快便将事情处理完。

    首先是昭妃的心腹女官,以收受贿赂,滥用职权为罪名,被夺去官职,罚没财产,贬入掖庭。

    贿赂她又苛待秋贵人的大宫女,以行贿,犯上,栽赃内务府等罪名,送至内务府审理过往是否还有类似情况。

    然后是昭妃,以治下不严,对所掌宫务疏于监管,妄自为后妃定罪为由,夺其宫权。

    文昭媛绷不住严肃的表情,眼中满是笑意。

    因为她的领导真的让她吃到饼了。

    王充媛则以搬弄是非,混淆视听,使昭妃误会当初迁宫之事为由,罚三个月的月俸,禁足思过一月。

    最后是秋贵人,倒不是惩罚,而是让她搬至侧殿,令王充媛重新住回主殿。

    她以贵人的身份独居乐芙馆主殿,确实不妥。

    在几位当事人中,只有秋贵人管理好了自己的表情,柔顺地接受了这个安排。

    昭妃含恨不甘地离开,其他人也各自散去。

    秦玉逢走的时候,凑近秋贵人的耳边,轻轻地叹了口气:“妹妹啊,你没发现自己为何一直只是个贵人吗?”

    秋贵人身子一颤,楚楚地看着她:“妹妹福薄,能入宫中已是三生有幸。但若是姐姐有心指点,妹妹亦是非常高兴。”

    在后宫中,秋贵人的美貌只有七分。

    她的姿态与神情,再加上体察人心的本事,能将七分变作九分。

    是那种很令人顺眼,让人很想怜惜她的美丽。

    放到其他皇帝的后宫里,不说是成为最后的赢家,最不济也是盛宠不衰多年的宠妃。

    可惜……

    “陛下并不需要你用这样的手段为他分忧。”秦玉逢劝她。

    她是没什么感觉。

    因为被秋贵人算计的人都不无辜。

    但皇帝对这种宫斗手段并不喜欢。

    秋贵人没有感受到她的好意,满脸无辜地说:“嫔妾不知道娘娘指的是什么。”

    秦玉逢邪魅一笑:“没关系的,你用自己的行动来为了圣上好,我也会用自己行动来为你好。”

    第75章

    放到往常, 秦玉逢是不会阻止别人去撞南墙的。

    但她的心绪有些乱。

    或许找点事情做更好,所以她决定让全后宫的人都知道,秋贵人不是好惹的。

    至于孔雀公主……事不过三, 或许现在并不是去见她的好时候。

    秦玉逢让人整理出了全副的妃位仪仗。

    平日里她都是坐的轿辇,四人抬的单人轿子,虽十分精致华贵,但太过日常,不够隆重。

    她准备用车驾。

    她让北苑送来两匹能拉车的马。

    北苑便送来车夫和两匹没有杂色的神俊白马, 看着骄傲贵气,实际上温顺听话,能懂驾车人的指令。

    马车则是从仓库里找出来的, 还有配套的马饰。

    顺朝在辇舆上没有太过严苛的规定,但大体遵从传统, 又可按照主子的爱好进行小范围的改动。

    后妃能乘坐的最好的舆被称为“厌翟”, 以雀羽为蔽, 有花纹的丝带作为装饰, 马匹以黑白的皮革作为装饰。

    二重的雀羽华盖则是只有皇后能用的。

    古代的翟车用的是雉鸡的羽毛, 而秦玉逢的这架, 编入了许多其他珍贵的雀羽。

    漆红的车身上雕刻着百鸟的花纹, 嵌有金饰与宝石。

    非常华贵。

    但是秦玉逢并没有乘坐过,因为她出席的正经场合都在宫里, 出宫的时候都不怎么正经。

    距离用上它最近的一次,大约是去学宫。

    而那时的她选择和贤贵妃乔装混入人群, 只坐的普通马车。

    有了这辆足以吸引所有人目光的马车, 秦玉逢犹嫌不够, 又将纤云宫里的人都叫到跟前来。

    分别选出身量差不多的宫女与太监进行上岗培训,使其随行于两侧。

    宫女八位, 太监八位,一共十六个人。

    在听说“这部分另算工钱”后,他们三天就完成了培训,一打眼看过去,个个盛气凌人,让人想要退避三舍。

    好在大顺的皇宫比较大,路修得也比较宽。

    这支出行队伍能够成功在外招摇。

    秦玉逢将车驾停在乐芙馆门口,派人去请秋贵人出来与自己一道出游。

    秋贵人见到她的阵仗,拒绝的话堵在喉中,不敢说出来。

    委婉地推拒几句,句句都被秦玉逢堵了回去。

    秦玉逢:“后宫之中,尚未有本宫无法摆平之事,妹妹有任何难处都可与本宫讲,我定然让你有空与本宫出游。”

    秋贵人头一次绷不住自己的表情,笑容比哭还难看。

    “嫔妾……却之不恭。”

    在接下来的五天中,两人逛遍了六宫。

    不仅如此,无论在路上碰到了后宫的哪位嫔妃,秦玉逢都会拉着秋贵人下车,在众人的注视下与对方亲切交谈。

    甚至还会随机抓住幸运宫人,问对方“年方几何”“是哪宫的”“吃饭了吗”“这是要去干什么”等问题。

    冬日的第一场雪还未落下,皇宫中就出现了“万径人踪灭”的景象。

    大家再见到弱柳扶风的秋贵人,想到的不是她的低微的位分和出身,而是她被众人簇拥,言(强)笑(颜)晏(欢)晏(笑)的模样。

    就连印象,都在其他人的烘托中,变成了同款盛气凌人。

    宫里没有一个傻子。

    自然知道这场名为“壮胆”的表演背后,是秦玉逢“少找她麻烦”的警告。

    自打不求圣宠,后宫人的日子越发地好过起来。

    除了还有上进心的几位娘娘,其他人都挺愿意卖秦玉逢一个面子。

    就是有上进心的,见昭妃在秋贵人手中吃了大亏,连宫权都丢了,自然没有去招惹秋贵人的想法。

    先天条件摆在那里,秋贵人对她们来说没有威胁。

    秋贵人在第六日就认认真真地向秦玉逢赔礼道歉,承诺自己以后一定老老实实做人,严格遵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准则。

    她实在是个会揣度人心的人,在逢迎上也格外有天赋。

    一套流程走下来,秦玉逢甚至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儿欺负人家小姑娘,不仅跟对方握手言和,还给秋贵人指了条明路。

    “太后久不肯见康修媛,却又想得紧,你若想为上分忧,不若在这件事上出把力。”

    太后给秦玉逢送绝嗣药的时候,康修媛去皇帝面前举报。

    给他们母子制造了不小的矛盾,太后也因此真的病了一场。

    自那之后,太后待康修媛冷淡许多。

    但太后的性格使然,对小辈一贯地爱宠,狠不下心真将康修媛丢在一旁不管,只是在等台阶罢了。

    然而康修媛智商不足,皇帝不欲太后对罗家人太过偏袒,其他人平日不往没有实权的太后面前蹭,这个台阶许久也没来。

    秦玉逢也没有哄太后的想法。

    只是觉得秋贵人有这样好的本事,正适合去哄一下她老人家。

    也免得秋贵人没有安全感,拼命想要表现。

    完美啊。

    秦玉逢美滋滋地让人把翟车收回仓库,马和车夫都还去北苑。

    自己则顺道去了一趟孔雀公主所住的宫殿。

    当然,这次依然没有提前打招呼。

    也依然收获了惊喜。

    内室里到处都是京城各家未婚适龄公子的画像。

    每幅画都非常写实,一看就是出自唐觉名下的画馆,贵而美丽。

    秦玉逢捡起一副丢在地上的画,打量一眼卷起,边往里走边打趣孔雀公主:“真没想到,你居然会这么认真地相亲。”

    “如若不是认真的,我怎会如此大费周章地宣告要选驸马?”孔雀公主将手中的卷轴随手丢开,风情万种中又透着些许的疲惫。

    “但是这些个公子世子的,怎么给我的感觉都差不多?”

    “风气如此,就算本性截然相反,从表面上看,都得是被推崇的那一类人。而且他们给画师塞的钱很足,定然会美化缺陷,趋于画师的审美,看着越发一样。”

    秦玉逢抱着手臂,指点着:“得更加深入的接触,才能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你先挑长得顺眼的,本宫给你安排合适的地点,让你去见见。”

    孔雀公主摇头,展露出女儿情态来:“没兴趣,浪费时间。”

    “你方才还说自己很认真。”

    “不认真不行啊,若不能趁此机会选一个勉强合眼的夫婿,我便只能等到陛下日后为我选一位他认为的好夫婿了。”

    孔雀公主幽幽一叹,说出自己一系列操作的真正原因:“我讨厌连选择都没有的感觉。”

    秦玉逢安静片刻,说:“那你此刻的挑剔与不安,可是来自于对叶辰的喜欢。”

    “或许吧。”

    孔雀公主听到她提起叶辰,并未惊慌,而是以一种随意的口吻说:“蜀地与外界隔绝,近年来总是乌烟瘴气的,我便很向往外面的世界。”

    “他是我亲自找到的第一个外地人,是那样的不同,英俊又优秀,还有些风趣古怪。”

    “他假扮我的未婚夫婿,与我出生入死,带我见到外面的世界。”

    “我怎么能不爱他呢?”

    孔雀公主捧着自己绯红的脸,一双眼睛亮得像是落入了星辰。

    她表露的爱意炽热坦荡。

    而她的话清醒又无情:“但我是不会与一个心有所属的男人在一起的,更不会以手段强压,或是卑微地希望对方退而求其次,那会让我羞愧于世。”

    “我又不是没了男人便活不下去,真是这样,我当日便不会有勇气怂恿他杀了父亲。”

    秦玉逢朝着她投去欣赏的眼神。

    谁知这姑娘又开始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孔雀公主:“我想,人喜欢特别的东西十分正常,若是能够再寻到一个足够特别,足够优秀的男人,我便能忘了他,可京城这么多男人,竟没有一个人能入我的眼。”

    “世上不会有比他更好的男子了。”

    秦玉逢很难将她口中的人跟自己印象中的叶二联系起来。

    但由于很清楚陷入爱情的人自有一套脑回路,某人没有多说什么。

    她:“那你考虑嫁给女子吗?”

    孔雀公主:???

    “就是唐貐,你应该见过,她是女子。”

    “……圣上知道这件事吗?”

    “就是他把人从我身边送去军中的。”秦玉逢淡笑,“只是在拥有足够的军功与威望之前,不能恢复女子身份而已。”

    “如果你选择嫁给她,便不必担心被联姻,她大约也会很开心不用再应付想要给自己介绍闺女的同僚。”

    孔雀公主狠狠心动,在秦玉逢的帮助下与壁水见了一面。

    二人相谈甚欢,引为知己。

    天还没黑,皇帝就收到孔雀公主要嫁给唐家的唐貐公子的回复。

    在发现唐家没有另外一个人叫唐貐之后,他呆了很久,最终还是答应赐婚。

    只要孔雀公主不是嫁给蜀王的旧部,或是有异心的人,他都无所谓。

    而当皇帝收到另外一份回复时,却没能有这样平和的心态。

    因为华妃说“陛下愿意在封后前询问臣妾的意见,我很高兴,但又想到自己入宫的时候并没有人问过自己愿不愿意,心中很是难过,所以请陛下先将臣妾放回娘家,再说其他的事情”。

    皇帝虽然有点慌张,但转念一想,封继后是没有婚礼的,他把人先放回秦府,再下聘就能办婚礼了。

    便高高兴兴地答应。

    结果华妃前脚离开皇宫,后脚便消失了。

    第76章

    秦玉逢并不是想要上演“她逃他追”的戏码。

    她只是想要出去走走。

    人长久地待在固定的环境中, 很容易被环境改变,习惯某些规则。本人却无知无觉,到很久之后才会突然惊醒。

    却再也没法找回当初的自己。

    清醒, 是她永远不会放弃的东西。

    皇帝固然是很好的,好到如果她要在这个世界上选一个人共度一生,她肯定会选他。

    问题在于,她的人生方向。

    老实讲她原来是没有这个东西的,每天都抱着“大家明天都死了算了”的心态活着, 心情不爽就发疯,想干什么就去干。

    主打的就是混乱。

    秦玉逢对当前的世界没有归属感,些许厌恶, 并且时刻担心自己被驯化。

    或许是碰到了许多还不错的人。

    她感觉自己内心的怨气与愤恨在逐渐平息。

    当主宰这个世界的帝王询问她的意见,说要给她选择时, 她感到茫然。

    感到一些过去执着的东西失去了意义。

    秦玉逢回了一趟江阴, 也就是秦氏的族地。

    她脱离华妃这个身份用的名头是“山川秀美, 吾欲往之”, 然后由皇帝批准。

    皇帝以为是假的, 没想到她是真的想出来走走。

    秦氏老宅并不是很欢迎她。

    因为她过去闹出的那些事情, 也因为她没有跟家里打招呼就擅自离宫。

    但看在她父亲成功当上内阁首辅的份上, 秦玉逢依然被客气地迎进去,见到自己的祖父。

    这位已知天命的长者端坐在堂上, 深色的衣物与阴影交融,像是某种庞然大物。

    他见到她时竟然露出一个微笑:“许久不见, 你心境开阔许多。”

    秦玉逢与他对视:“祖父认为, 我是认命了吗?”

    “这不是我能给出答案的问题。”

    秦氏族长, 站在宗族礼制至高点的人。

    对出色的后辈,他培养、纵容、施以援手, 再慈爱的面目,也无法遮掩背后的驯化目的。

    祖父:“你依然觉得这里烦闷,不妨去其他地方走走吧。祁亭居士前不久收了新的弟子,竟往府上送了一份礼。”

    “什么礼物?”

    “一本记录她早年游历的书。”

    “师父竟然舍得。”

    祁亭居士早年偷了一位堂弟的印信离家出走,扮作男儿四处游学,见过不少世面。

    她的夫君便是在游学的过程中认识的。

    那应当是一段很动人的感情,使她愿意回到家中,重新梳作女儿相,以郑月的身份嫁给意中人。

    二人婚后琴瑟相和,共读诗书,一同游历山川。

    可惜她的夫君早早去世,以致她消沉多年,不问世事。

    这本书记载了她一生中最为珍贵的时期,她竟然愿意送给别人。

    秦玉逢回到自己在祖宅的屋子,慢慢看起来。

    这本书的序言里仅仅写着两句话。

    第一句字迹锋锐,简短而有力——“恨不生作男儿身。”

    第二句则隽秀雅然,风骨凛然。

    “心静者,闹市与静室无异。”

    第二句当是不久前写的,墨香里有近来很流行的檀香味。

    秦玉逢翻着泛黄的书页,细细地品味每一句话。

    眼前仿佛上演着作者的人生。

    从敢与全天下作对的骄傲少女,到览阅山川结识英才的学者,再到与爱人同游的温婉女子。

    最后一句是“君葬青山后,世上再无新鲜事”。

    像是一块扎手的顽石被磨作美玉。

    又因离别而有瑕。

    缺憾而美丽。

    秦玉逢一直知晓,秦府能请得动祁亭居士,祁亭居士会对她那样好,都是因为她很像年轻时的郑月。

    祖父将这本游记给她,大约也是想要她自己看开,踏上和对方相似的道路。

    可她从未想过要与他人的人生轨迹相同。

    秦玉逢一夜未眠,在天光乍破时,提笔在序中补上一句。

    “强者永远不抱怨环境。”

    她想通了。

    都到这一步了,得想办法让环境适应自己。

    第二日,秦玉逢与祖父辞行。

    祖父比昨日更加和蔼:“你准备去往何处?”

    她:“看了师父的游记,孙女很是感动,所以打算和师父一样出门游学。”

    祖父:???

    他还想说些什么,她就十分硬气地说:“孙女也想要效仿师父离家出走,所以在我下次回来之前,你们就不要再联系我了。”

    他:“……”

    “路上会有三舅舅的产业,不必担心我吃不饱穿不暖,也不必担心我的安全问题,我的武艺还没有退步得太厉害,脑子也还在,也会带上擅长武艺的侍女。”

    “……你自己做决定就好。”

    她:“是的,反正你们也管不了我。”

    将祖父气得险些昏过去后,她美滋滋地离开。

    一般游学,都是去拜访名师与名士,去蹭课或者与其弟子交流学习。

    秦玉逢不一样,她在书肆里随机选取几本蒙灰的书籍,觉得有趣便去拜访作者。

    随机乱窜。

    皇帝和秦氏的人往往刚获得她的消息找过去,她就跑去下一个令他们始料未及的地点了。

    她在路上写了许多信。

    有给家里的,也有给皇帝和贤贵妃他们的。

    她也依然很喜欢路见不平,很喜欢擅自与人结交,将路上的人闹得人仰马翻。

    最出众的战绩,就是把克扣赈济粮食的州府官员和筑造堤坝时偷工减料的人一起踹进洪水里。

    然后宣称是钦差让自己这么做的。

    嗯,钦差是严焕。

    他最终没有选择澄清。

    因为皇帝会让他给秦玉逢收尾。

    《秦大娘子断案录》出了十部,每一部都记载着她的功绩。

    百姓并不像是士族那样在意她的不按规矩办事,只认她做过的好事,她在民间的名声到达了某种高度。

    建光五年,皇帝立淑妃所生的皇长子钟峥为太子,封大公主为太平公主,赐名钟熙。

    建光六年,怀王行巫蛊厌镇之术,欲咒天子,被废为庶人,刺鸩酒。严氏以从罪,判全族流放,其中包括刚入内阁的严焕。

    建光七年春,秦玉逢回到京城,在学宫当女先生,并迅速成为“最受欢迎的先生”以及“最令学生害怕的先生”。

    建光八年,秦玉逢二十五岁,她收下了来自皇帝的聘书。

    一场所有人都必须祝福的盛大婚礼之后,秦玉逢位主中宫,以皇后的身份参议朝政,科举制由皇帝提出,由她完善,被正式推行。

    最先吃到政策红利的,不是寒门学子,而是学宫的学生。

    其中有不少是秦玉逢曾经的学生。

    有人将他们归为后党。

    也将顾氏,秦氏的势力归为后党。

    一些自诩忠心的老臣上奏,以“女子之本分”为由,斥责皇后独占恩宠却无能为皇室绵延子嗣,将后宫事务推给贵妃却妄议朝政等等,欲立“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

    皇帝一一驳斥,并且当着秦玉逢的面骂了他们许久。

    秦玉逢撑着脸,笑吟吟地看着他:“陛下不觉得我太过强势,不够贤良大度吗?”

    皇帝一愣,心里话脱口而出:“你不一直这样吗?”

    她:“……”

    “你一直未曾变过,若有一日我因此嫌弃厌恶你,那问题必然出现在我的身上。”他立刻找补道,“没有必要因为一些不相干的人的言语而改变自己。”

    “喔。”

    她向后靠在榻上,抑扬顿挫地说:“可是我要如他们的愿了哎,真是丢人。”

    皇帝:“嗯?”

    “我怀孕了,不宜操劳,所以前朝的折子不要再拿给我看了,找我出出主意倒是可以。”

    秦玉逢决定紧急避险。

    避的是“跟工作狂一起工作导致寿命缩减”的险。

    干政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特别是在一起干活的人是个卷王的情况下。

    她这段时间起早贪黑,殚精竭虑,头发掉了一大把。

    不仅食欲下降,而且还开始理解皇帝为什么对后宫缺乏兴趣。

    高强度工作真的会养胃啊!

    在做出尝试之后,秦玉逢决定退出幕后,当一个指点江山,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甲方。

    反正唐觉那边有完备的“强国惠民”计划,她按着流程给打辅助就行。

    皇帝不知道她内心的想法,也将自己因局势而生出的忧虑抛在脑后,整个人都开心得发疯。

    不仅即刻以圣旨的形式将“皇后怀孕”的事情昭告天下。

    而且折子都不批了,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来想未来儿子/女儿的名字,既要寓意好,又要好听,还不能跟历史名人重名。

    秦玉逢却并不在意他的发疯,选择即刻返回后宫,享受美人们的照顾。

    贤贵妃将准备送到她这里的宫务撤回,转而搬来几箱启蒙书籍。

    “你不是说胎教有助于提升孩子的天赋吗?看书伤眼,我每天抽空给你念念。”

    淑妃将自家儿子往宫里一扔,搬入纤云宫(原凤藻宫用来祭祀了)。

    “怀孕的时候最容易觉得孤独了,陛下忙于朝政,我来陪你。”

    瑾德妃担心猫猫狗狗冲撞了秦玉逢,将纤云宫的小白接回宫里进行猫德教育,说要等到皇后怀胎满三月再送回来。

    “大公主最近喜欢戏法,我跟着学了一些,到时候跟她一起表演,您可要捧场。”

    已经被封为颖妃的厉新筠为了成为孩子的小姨,赞助皇城美食一条街。

    “给姐姐的孩子花钱,妹妹高兴。”

    秋贵人和康修媛成功哄好了太后,让太后下了好几封懿旨来夸奖赏赐皇后,去驳斥某些流言。

    就连已经常住学宫的舒婕妤,也赞助了两位武艺优秀的学生,入宫保护秦玉逢的安全。

    一时之间,纤云宫热闹到皇帝来了都觉得自己十分多余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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