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幺女在周岁时抓出一个神仙,这可是新鲜事,这件事又被传开。
全城都说这唐家走了仙缘,如今气运更是出奇得好。
哪吒让小藕人去给孙悟空报信,说唐小龟健健康康长到一岁了,让他安安心心被压着,等待取经有缘人,别担心这边。
小藕人学着猴子的语气,让他哪天有空把唐小龟去带过去瞅瞅。
哪吒还真抱过去瞧过一回,不过也就这一次,还是在唐小龟晚上睡着的时候。
他是有私心的,若是她醒着的时候去见,万一又亲近猴子了怎么办。
他当然要独占她,凡间这些亲缘无所谓,有可能的异性缘,必须得掐死在摇篮里,尽管她才一岁。
自从哪吒在唐小龟的抓周礼上现行,唐家上下两百口人都知道,唐家小闺女是被仙人庇佑,以后是要修仙有大造化的。
对于哪吒在唐家神出鬼没,没有一个人有怨言,甚至也习惯了。
唐老爷专门在西苑大厅开辟出一个神龛,用来供奉哪吒,还花重金打造了彩塑雕像。
整个明安城,就属唐老爷家的哪吒神像最精美,最还原。
毕竟是哪吒坐在师傅面前,让对方照着等身比例弄出来的。
并且因为哪吒的存在,从源头上,就杜绝了唐小龟嫁人的可能性。
唐家没有给唐小龟结个娃娃亲,原本是想等着她长大一些再看看。现在倒好,莲花太子指名道姓要孩子修仙,这是莫大的机缘,还成什么亲!
唐家的大郎指腹为婚,二郎也结了娃娃亲,就连三小姐也是在五岁时,与城东的玉器行老板家二儿子订了婚。
唯独唐小龟,因为修仙,无人敢做主。
别人家的修仙,那些道士和尚又是辟谷又是坐禅,枯燥又辛苦。唐小龟的修仙就像玩儿似的,哪吒时时刻刻拿出稀奇古怪的好东西给她吃。
一开始唐夫人还有点担心,不知道哪吒喂什么给女儿。
哪吒难得没有独断专行,给这一世的丈母娘好好解释,这是太上老君的丹、那是药王的药、这又是王母娘娘赐的玉露、那又是观音送的鲜果……
唐夫人惊到目瞪口呆,再没什么可阻挡的。
照这么个修法,随便一头猪都能成仙的,这根本就是哪吒追着喂饭吃。
唐家大郎曾经也天真地问过,既然是像哪吒这样的神仙,为什么就选了自家的小妹妹。
哪吒一句话打发:仙缘。
总不能当着人家一家老少,说是从上辈子追到这辈子的吧,马上就会从正儿八经的神仙变成死缠烂打的变态。
唐小龟最先学会叫娘,然后是爹,哥哥姐姐。哪吒自然是心急的,想让她开口叫自己。
唐家大郎却每次都指着哪吒,让唐小龟叫师父。
哪吒一呆,完全没有想过这个可能。但是唐家上下,都默认他是唐小龟的师父。
夜深人静,哪吒来到唐小龟的摇篮前,她可精神着,像是骗过了哄睡的侍女,自己又醒着,大眼睛骨碌碌地转动。
看见哪吒时,唐小龟笑得口水直流,小手小脚飞快晃动。
哪吒抱孩子的手法还不错,他干脆将唐小龟带走去了外面。他的散步就是将人带到天上溜达,可惜这小团子现在什么也不懂。
“娘、娘——”
哪吒把自己的头发从她嘴里抠出来,刮了下她肥嫩嫩的脸,语调轻柔地逗弄:“小无赖,叫谁娘啊,我不是你娘。”
唐小龟好像真的思考了一下,口齿不清地换了个称呼,“爹!”
“叫我哪吒。”
“……”
“哪吒。”他用口型,慢慢地念了几遍。
还是难为一岁的奶娃,唐小龟的小嘴噘着,一个字都喊不出。哪吒也不逼她,就这么和她待着,也挺快乐的。
等到唐小龟再大些,就会叫他了。
……
“师父!你回来啦——”
我从书桌上跳下来,光着脚冲面前的少年张开胳膊,笑得喇叭花一样。
哪吒单手将我拎回桌案上,让我把剩余的字练完。
也不敢和他顶嘴,我老老实实埋头抄写。倒是他抓住我的脚,用手帕把我黑漆漆的脚底板擦干净。
我的脚丫子动了动,有些不好意思,他手掌捏得紧了一分。
“唐小龟,不准光着脚乱跑,你上个月才风寒过。”
“师父你上个月不是不在家吗?再说,我那是跳水救人生病的,不是光脚跑。”
“你大哥说的。不管你因为什么生病,反正没区别。”
啧,大哥真是什么都和师父说,他是不是哪吒安插在我身边的探子!
八岁的我并没有去学堂,而是由我那貌美强悍的仙人师父——哪吒教导我。
哪吒好像什么都会,君子六艺,甚至女子八雅也行,所以他成为了我的师父,什么都教。这就是仙人的素养吗,恐怖至极。
而且哪吒作为师父,他只教导我,大哥、二哥、三姐,他都不负责,顶多看到哥哥姐姐练习的时候指点一二。
二哥以后是想闯荡江湖去的,大哥和三姐要继承家业,至于我,早就内定要成仙了。
我其实没什么想法,师父说让我当神仙,那就当神仙吧。爹娘都说这是前世修来的福分,让我跟着练就行。
哪吒其实不喜欢我叫他师父,第一次喊的时候,脸色和猪肝一样。
他纠正了我几次,让我直呼其名,于是我叫了哪吒师父,他的脸色更差了。还说什么,好你个唐小龟,不愧是你啊。
当时他咬牙切齿,说得好像我们上辈子就有冤孽似的。
哪吒可以说是陪伴着我长大的,我一开始开觉得他这个神仙好清闲,后来知道,只是他做事太麻利,干完公务就往我家跑。
我没什么竞争心,也没有大报复,每天学完分内的,就会躺平。
莲花池里的大乌龟我很喜欢,我看着它晒太阳,就觉得好安心,好像我上辈子也是一只乌龟那般。
傍晚吃过晚饭,我又嘴馋想去灶房翻东西,被哪吒当场逮住。
我有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的。
哪吒给我做了一碗蜂蜜藕粉羹,里面撒了很多干果碎,我从小就爱吃这个。
我有记忆时是两岁多点,模糊地记得,我第一次吃哪吒做的藕粉羹,那叫一个心神激荡。小小的我连吃三碗,肚皮胀翻,又被他带出去溜了几圈才消食。
“师父,我有个问题。”吃完以后,自己洗了碗,我看向哪吒,举起胳膊。
用手绢擦掉我嘴角的芝麻,他漫不经心地哼了声,“问什么?”
“师父厨艺这么好,尤其是做藕粉,我吃了全城的,都没有你做的好吃,是有什么秘方吗?”
“是你教我做的。”
我眨眨眼,“我不会这个,怎么会是我呢?”
“是你……”他的话没有说完,又突兀地转开,“喜欢吃,以后再给你做。”
“嗯!师父,虽然你很凶,但也很贤惠,我有没有师娘呀?”
“……”
“如果有的话,师娘是什么样的?也是仙女吗?神仙可以成亲吗?”
哪吒看向我的表情凝固住,他一把捏住我的脸,“谁教你问这种话的。”
“大哥。”
哪吒扬起一个爽朗地笑,又摸了摸我的头,出去找大哥了。
第二天上午,我就从侍女口中得知,大哥被迫练枪法,练了三个时辰,爹都不敢去让哪吒停手。
虽说大哥要接收家里的生意,但小时候为了习武强身健体,哪吒也有指点过武艺,所以训练他,那再简单不过了。
我和二哥、三姐去慰问大哥时,他满头大汗地躺在校场,看着出气多进气少,一度以为他要驾鹤西去。
此后,大哥再没和我八卦过哪吒的感□□。
可是,随着我年岁地增长,我是越来越好奇的。那么能干的师父,怎么会没有人喜欢?大哥倒是偷偷和我说,肯定是师父脾气差,别的仙女受不了。
但我觉得他脾气挺好啊。
每年我生辰,哪吒都会送我不同的玩意儿,从天南地北搜罗来奇珍异宝。
娘说,我的名字玉牌也是哪吒给的,好像我的很多东西,都是他给的。
十二岁时,我和钱庄家小儿子在郊外踏青认识,那次哪吒不在,说是有公务处理去了。
也就是他不在的时候,我有很多时间偷懒出去玩耍,家里人看我修仙太无趣,也一般都不约束,想去哪里玩,只会让几个护院跟着。
我认识了新的小伙伴,等着哪吒半年后回来,高高兴兴地牵着钱庄家的小儿子去见他。
“师父,我有新朋友了!给你介绍一下,他是……”
第一次看到哪吒阴沉发怒的样子,却莫名觉得他这个状态好熟悉,难不成我以前见过?
“哪家的野猫野狗,也敢和你做朋友?”哪吒忍住怒意,嘴角勾起的笑却冷冷的。
小伙伴两股战战,用眼神给我示意,怎么我的师父不像我说得那般开朗好说话?
我……也不太清楚。难不成是因为最近我交朋友,荒废了学业?
为了给小伙伴一点安全感,我牵住他的手,对他笑一笑。这个行为放大在哪吒眼里,似乎成了挑战权威,违抗师命的样子。
只见他气得后退一步,抬手扶着胸口,似乎是在劝自己冷静点。
爹一直说哪吒是很有脾气的神,我从大哥身上见到过,但自己的话,似乎比较少,他对我都比较纵容。
但今天,我算是见识到了。
猩红色的眼睛里似乎能喷出火来,哪吒磨着牙,“撒开。”
我没懂,问道:“什么,师父?”
“手!”
他阴恻恻地重复一遍,我看了眼小伙伴,又说:“如果师父不为难我的朋友,我就松开手。”
“有能耐了唐小龟,威胁我?”
我都被他这气势给吓得瑟缩一瞬,但还是鼓足勇气,挡在小伙伴身前。
哪吒的面容抽搐几分,他先是转过身缓和一阵,我看他叉腰的样子,好像真的气到了。
“行,可以找朋友,但你是要修仙的,他没几年就死了!”
“……”小伙伴整个人都不好啦,他要死了?
已经被哪吒这个死字吓得眼泪要出来了,我感到有点匪夷所思,一个上千岁的神仙,居然为难一个小孩子!
“师父,稍等。”
这么说着,我将小伙伴拉出去,好一番安慰,又约了下次一起放纸鸢,还送了很多点心给他。
哄好朋友后,我回到书房找哪吒,“师父。”
哐啷一声,屋里的门窗都关上,我看到哪吒走到身前。目前他的状态,比我什么功课都不做还来得严重。
“唐小龟,你喜欢他什么?家里有钱?有我家底厚?有我好看?有我法力强?还是你就看他长得平庸、资质普通,在家里锦衣玉食混吃等死?”
“……”
“我倒是忘记了,你本就是这个性子,我哪一点在你眼里都是不好的。你可真是越长大越像从前。今日给我带回一个钱庄小子,明日是不是要带一个官家少爷?或者,什么妖怪神仙都给我招惹来!”
被他一句接着一句辛辣讽刺的话给吓唬住,我杵在地上,嗅着他身上因为激动而更加挥发出来的莲花香。
情不自禁地,我朝着他又走了几步,然后握住哪吒的花臂。
少年一个激灵,盛着怒意的红眼盯住我,“干什么!哄不好!”
他像是习惯性脱口而出的话,很恼怒,却隐隐有点撒娇的意思。我虽吓得抖了抖,却还是抓住他,没松开。
过了一会儿,见他没有推开,我大起胆子说话。
“师父,你怎么了。”
“谁是你师父,我才不是!”
“我就是想带师父见见我的朋友。”
“不见,以后别带我见!”
“那、那我以后不带你见了,你别生气,好不好。你生气了,我也难受。”
“……”
哪吒的怒火有了消退的迹象,脸上凝重的神色稍缓,他蹲身与我视线齐平,“你难受什么?”
我被他认真追问的样子逼住,好像不说出来,他会纠缠着。
“就、就心口不舒服!”我没办法很好地形容出来,跺着脚,指着自己的胸口。
哪吒以为我身体有什么毛病,拎起我去找城里最好的大夫看病,大夫号脉说我一切正常。
我现在觉得我师父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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