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百日祭
(放过侄子,委屈小叔?)
还好这会儿堂屋里人多, 闹闹轰轰的都在说话,没人注意到跪在灵桌侧面的他俩,林白青往边上挪了挪,顾培也借着掏信, 就避开了。
现在, 他要讲讲那个‘不太对’了。
而要说顾培上辈子拒绝出席百日祭, 除了顾敖文, 顾卫国的信也很重要。
但成也是信, 败也是信。
在没有见她之前, 顾培收到一封来自远方的, 侄子的信,见他言辞恳切,满纸写的都是自己要如何如何照顾林白青, 要对她好, 要怎么把灵丹堂传承下去。
当时的他不认识林白青,也以为顾卫国人品不错, 就不管灵丹堂的事了。
但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在于交流。
林白青刚重生后就跑去见顾培了,她还让他认识到了自己的医术。
这时顾培再接到顾卫国写的信, 难免就要考核一下他。
这一考核,出问题了。
掏出信展开, 顾培又从包里翻出一封档案来,说:“顾卫国在军医院有就诊记录和病历, 我查了一下他的病历, 他的身体并非完全健康,他……”
顾培显然有点犹豫, 应该是在做思想斗争, 但他终是说:“有一件事涉及到了个人隐私, 因为是你请我斟酌,所以我要告诉你,但我不希望你外传……”
这下林白青是真好奇了。
要知道,顾培虽然还不认识顾卫国,但顾卫国曾是军人,在军医院有档的,医院还有他的病历,他身体上有什么问题,只要一翻病历顾培就全翻出来了。
听他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说顾卫国有什么隐私是不能声张的吗?
要不是堂屋里人太多,林白青都要凑顾培嘴皮子底下八卦了。
急切的心,颤抖的手。
她尽量装做老实的点了点头,心说快讲快讲……
乖乖的小女孩儿,穿着宽宽大大的孝服,还跟个未成年似的。
而且她总让顾培想起他童年时看到的,玩具洋娃娃,乖巧,又可爱。
但她也是个医生,懂得医学常识,顾培就坦然说了:“顾卫国在十年间曾经开了大量的黄体胴,你应该懂得黄体胴的副作用吧……”
林白青愣了一下,心说这事并不大呀。
黄体胴是治疗月经失调,内汾泼紊乱的药物,基本属于女性用药。
顾卫国肯定不是自己吃,军人在军医院拿药是免费的,而他妈乔麦穗常年月经失调,他应该是给老妈开的药,这在国内属于常见事,顾培干嘛特意告诉她这么一件小事?
她抬头去看,就见顾培那张洁白,斯文的脸上有种难以言喻的尴尬。
突然,林白青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差点爆笑出声!
其实顾培是误解了,他刚从国外回来,而在西方国家,有一大批性差别者,会服用黄体胴来改变自己的生理特征。
顾培不知道大侄子是给他妈开的药,还以为大侄子性取向不正常。
而男性长期服用黄体胴,是有可能乳.房增大,喉咙变没。
俗称,变成人妖的。
所以顾培是在委婉的告诉她,他的老大侄有可能奶大喉结小,是个人妖!
林白青为了憋笑,差点憋到昏厥。
不过也罢,她不会解释的,就让顾培继续这个美丽的误会吧。
忍着笑,她说:“谢谢小叔提醒,我会斟酌着选择的。”
顾培又说:“还有顾敖文,他抽烟非常厉害,据我所知一天能抽两包烟,而且他还特别喜欢喝酒,烟酒非常伤身体,据世界医疗卫生小组的调查,烟民的平均年龄,比正常人要低十到十五岁,这方面你也要注意。”
今天总共来了仨侄子,在他眼里已经有俩一无事处了。
林白青以为他还想点评一下顾卫军,正准备认真倾听,却听他说:“军医院的李院长认为你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中医大夫,我也是这样想的。”
再顿了片刻,他说:“你有没有想过放弃婚约,到军医院工作,作为一名军医,去传承中医事业?”
林白青噗嗤一笑,心说她正准备逼婚于他呢,他却准备给她介绍工作?
但目前是这样,遗嘱中说的是,林白青只能于‘顾家孙子辈中择一人为偶’,所以她要想当场选顾培,且不说顾培自己会不会答应。
顾家人肯定不干。
而且目前的顾培虽然很欣赏她的医术,但他毕竟是个西医,还没有认识到灵丹堂的价值,以及,它必须传承下去的原因。
她得让他,让所有的顾家人都意识到这个问题。
看她笑眯眯的,却不语,顾培正想继续追问,就听外面响起一声尖锐的吼叫:“顾卫国,你再捣我一拳头试试!”
旋即又是一声:“救命啊,杀人啦,顾卫国杀人啦。”
三爷皱眉头:“外面吵什么呢?”
五爷说:“谁跟谁啊,打起来了?”
林白青说:“听着好像是卫国哥把蔡三婶给打了。”
三爷紧攥拳头,面色发青。
他的三儿媳妇是主张卖药堂的,他已经警告过了,儿媳妇也保证今天不惹事不生非,不吵架的。
但顾卫国才刚刚来,她就挑上事了?
他起身说:“我出去看看去!”出了门,他厉吼:“蔡梅,闭嘴?”
……
昨晚顾卫国又上垃圾填埋场找了一晚上表,当然没有找着,白翻了一晚上臭烘烘的垃圾,回来特意洗了个澡,又把老军装换上,肩章戴上,打扮的干干净净的就来了。
结果刚到巷口,蔡三嫂迎门一盆臭泔水泼了过来,泼了他个湿汤打水。
他脾气很燥的,没看清楚是谁,提拳就要揍人。
蔡三婶也是安心要闹事,盆子一摔就撞顾卫国怀里,又两眼一闭,自己扑到墙上撞破额头,手抹着点血,顿时尖叫:“顾卫国杀人啦,顾卫国杀人啦。”
今天可是顾明的百日祭,时不时家里就要来亲戚,邻居们也都看着。
这一闹起来多难看。
顾卫军眼疾手快把老妈肘了起来,连扯带架拉回了院子。
蔡三婶连踢带挣扎:“卫军你看,顾卫国把我的头打破了。”
还好现场有一中一西俩大夫,顾培包里就有创口贴,林白青的药箱里有碘伏。
俩人一个拿创口贴,一个找碘伏,帮蔡三婶收拾额头。
堂兄之间虽然见面少,但毕竟是兄弟,顾卫军替顾卫国掸着身上的脏污,连声道歉:“五哥,我妈也是不小心的,你大人有大量,就别跟她计较了。”
顾卫国被泼了一身脏,而且蔡三婶是故意撞的人,他心里气的冒火。
但他毕竟年龄大,也要给顾卫军面子,遂说:“五哥没事,五哥好着呢。”
看三爷五爷都出来了,他也立刻说:“是我不小心撞了三婶,我给三婶道歉。”
看到林白青也出来了,笑着说:“白青,我一上战场就是好几年,没想到你都长成大姑娘了。”
因为顾卫国是上了战场的,三爷也有好几年没见他了,此时看他高高大大,一身军装,心里很是欣慰,先问:“退伍办的顺利吧?”
顾卫国先叹了口气,才说:“虽然我爸的档案有问题,但我上过战场,按理能留下的,不过团部下了大裁军的通知,正好是我怀宗叔负责劝退,我是他侄子,肯定得第一个响应。”
顾怀宗就是顾卫军的父亲,也是蔡三婶的丈夫。
顾卫国上过战场,按理可以留下,提干不可能,但营长还可以当几年。
他之所以响应号召退伍,就是为了给顾怀宗完任务,也是为了三爷的面子。
这也是为什么,上辈子三爷会力挺顾卫国和她的婚事。
三爷指顾培:“这是你小叔,还没见过吧?”
顾卫国其实是见过顾培的,因为顾培刚回国时,也是在深海军训的。
但他当时只是去扫了两眼,没打过招呼,此时当然要装作不认识。
他敬礼:“小叔好。”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又挪回了林白青身上。
好几年没见面了,而因为那个梦,他觉得今天是他俩的好日子。
小丫头穿着白孝服,衣服也有些臃肿,看不出身形来,但个头明显比原来高了不少,眉眼也不再是原来那样的孩子气,眉目间已经是个大姑娘的样子了。
顾卫国有些按捺不住的,心怦怦狂跳。
林白青望着他,心里却是在想,这个是拦路虎,自己该怎么对付他。
因为他才是她要选顾培最大的阻力,拦路虎。
……
说回三爷这边,为防儿媳妇继续闹腾,他说:“蔡梅回首都去,现在就走!”
蔡三婶却看林白青:“小林,你今儿是不是非得在顾家选个男人不可?”
又说:“天下间好男人多着呢,把药堂卖了出去自己谈一个吧,好不好?”
林白青冷笑了两声,没说话。
在上辈子,大概是因为三爷和五爷皆吊着一口气,拿命商量婚事。
蔡三婶怕强行卖药堂会气死老人,没敢大闹。
但这辈子不一样了。
三爷的身体是好的,五爷也很精神,她为了钱,就打算要拼一场了。
林白青招谁当丈夫她不感兴趣,就只想把局面给搅混了,好卖药堂。
一听公公要赶她走,她当然不愿意,正好这时快中午了,这个时间点也没有人再来祭拜了,关上院门,蔡三婶回头,一笑:“爸,我当然可以走,我现在走都行,但这灵丹堂就非开不可吗,你们就非得拘着小林在顾家选个丈夫?”
“这是我顾家的事,跟你没关系,你赶紧走你的!”三爷压抑着怒火说。
但既然蔡三婶已经把事提出来了,卫军又是支持卖药堂的,年青人热血冲脑,就站起来说:“爷爷,一间不赚钱的小诊所,我看咱就把它卖了吧,给林白青分大头,让她出去另找工作,何必经营一个没啥前途的小诊所,这对她不公平!”
三爷手咬牙:“你给我闭嘴。”
五爷也说:“卫军,你还小,不懂事,我们就不说你了,但药堂不能卖!”
正所谓打开天窗说亮话。
顾卫军是个耿直孩子,他说:“爷爷,中医虽然好,但大医院看病也是一样的,医院可以取代中医的,咱们又何必死守着个老古董,再说了,你们这叫包办婚姻,对小林不公平。”
三爷气的脑袋突突作响。
今天统共就来了仨小伙子,卫国被泼一身脏就够叫他生气的了。
卫军不死心,还想卖药堂?
三爷上飞机的时候一条腿肿的像根柱子似的,他忍着痛一步步从首都挪到东海市来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那么一间不赚钱的小诊所吗,不是。
他是为了顾家的家族遗传病,三叉神经,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它有多可怕。
他们此刻坐在这儿,逼着一个小姑娘包办婚姻,不是为了没路的中医要传承。
是为了保证顾家的男人们以后犯了三叉神经,能立刻有人帮他们治。
可你瞧瞧这帮孙子,有因为闹事被公安拘留的,还有叫嚣着卖诊所的。
三爷气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再拍巴掌,咬牙说:“卫军,我没得三岔神经,你爸目前还没得,但不要以为你也不会得,要你得了三叉神经,就得白青来治。”
顾卫军还没得三岔神经,就不知道它的可怕,还觉得挺可笑,正好现场有个西医,遂问顾培:“小叔,三叉神经真有那么可怕吗,你们西医攻克不了它?”
顾培自有他的严谨,说:“就目前来说,现代医学无法彻底治愈三叉神经。中医治三叉神经我第一次见,目前也并不能下结论,证明针灸的方式可以根治。”
顾卫军在学校是辩论队的一员,最擅长的就是搞反驳。
正好顾培又是海归回来的,医学界的专业人士,而他的话是对中医保留了态度的,顾卫军就趁势说:“爷爷你看,我小叔对中医治疗三岔神经是持保留态度的,他在国外可是医学硕士,别人的话您可以不听,他的话您总该听吧?”
三爷气的睚眦并裂。
他逮了顾卫军来,就是想让他了解一下中医,基于了解,娶了林白青的。
还清北的高材生呢,你瞧瞧他那轻狂又无知,半瓶水晃荡的样儿。
“你问问你五爷,他的三叉神经是不是白青针灸好的。”他说。
五爷是个活生生的例子,笑着说:“虽然我目前还没有完全好,但才灸了几回,我的头一下就轻松了,原来半夜总要疼上几回,这几天能安稳睡到天亮了。”
顾卫军辩论上瘾了,而且他擅长抓字眼,他说:“您只是舒服了一点,这不代表林白青能根治三岔神经。她要真能治愈,能去瑞士拿诺贝尔医学奖的。”
又问顾培:“小叔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顾培基于对医学的严谨态度,说:“我保留我的观点。”
顾卫军摊手说:“看吧,我小叔都保留观点,你们也别太迷信了,爷爷,五爷,凡事要讲科学,咱不能因为迷信就委屈一个女孩子,让她被迫着包办婚姻。”
但这在三爷五爷听来,简直就是胡搅蛮缠。
三爷再忍不住了,吼说:“卫军,你要再信口雌黄就给我滚回首都!”
顾卫军乐得走呢,说:“只要爷爷您同意我走,我立刻就走。”
得,越闹越凶,眼看要闹到眼看无法收场了。
林白青唇噙冷笑,眼看着这家子人越闹越大,要无法收场。
但这时顾卫国站了出来,说:“大家听我说一句吧,灵丹堂就是个小诊所,只够养家糊口,卫军是要出国,瞧不上它很正常。但我不一样,我战场十年一无所获,复员了也无事可干,倒是很适合帮白青开药堂,你们觉得呢?”
这就是顾卫国,他虽然在生活上很渣,但在处理人际关系方面能力独道。
他这番话说的既忠恳又在理,三爷五爷都被他说服了,皆在点头。
对视一眼,他们跟上辈子似的,就准备要定顾卫国,并筹划着说服林白青了。
不过既然蔡三婶已经甩开膀子准备大闹一场了,当然不会就此罢休。
而就连林白青都没想到的是,她会把手伸向全家最与世无争的,顾娟!
……
眼看午饭时间,今天顾娟在家做饭,人多,要做的饭也多,好容易蒸好了米饭,她从厨房出来,进西屋找杯子,要喝杯水,但才进屋,突然眼睛就直了。
怔怔的愣了片刻,她突然转身,疯了一样,跌跌撞撞的冲出门,慌不择路的朝着大门扑了过去,中途扑倒在地,又立刻爬了起来,冲到大门口,门是关着的,她整个人撞在门上,也不伸手开,脑袋朝着门咚咚咚的撞了过去。
顾培离的不远,冲过去想揽她。
但顾娟已经不认人了,伸手就抓顾培的脸,还好林白青随后,反手抓住了顾娟的手,但她没了手还有脑袋,直挺挺朝着顾培的脸撞过去。
她的额头上有血,可她浑然不觉得痛,见谁撞谁,见什么撞什么。
这一看就是闹精神病,神智不清了。
顾家兄弟们也全冲过来了,围的围拽的拽,终于把顾娟控制住了。
可她两眼反插,往后一翻,口吐白沫,直挺挺的打起了摆子。
蔡三婶说:“爸,娟子像是犯病了,赶紧送医院吧。”
顾卫军也说:“爷爷,耽误不得,快送医院吧。”
顾培却说:“先不要着急,我有镇静剂,可以先给她注射一针。”
又问三爷:“顾娟有精神病史吗,她的症状看起来像是癫痫。”
三爷点了点头,说:“有是有,但已经有十几年没有犯过了。”
顾培说:“既然确定是癫痫,我可以给军医院的神经内科打电话,通知医院派救护车来,接她去做治疗。”
三爷厉声说:“先不要。”察觉自己语气太恶劣了点,又温声说:“军医院的神内会捆人,搞电击,先别吧,让她缓一缓吧,缓一缓再去。”
他转头看蔡三婶:“娟子十几年没犯过病了,怎么今天好端端的就犯病了。”
蔡三婶已经收拾好行李了,一只旅行包,一副欲走的样子。
但她不过是做做样子。
既然小姑子犯病了,就需要她来照顾,公公也就不好意思赶走她了。
她故意叹气,看林白青:“小林,你娟子姑姑的病有些年头了,这一犯,没个三五个月可好不了,你既拿了灵丹堂八成的利润,她的病你应该能治好吧?”
顾家三兄弟面面相觑,同时在摇头。
且不说中医治精神病,就是专业的精神病院,也很少能把癫痫治愈的。
他们可不认为林白青能治得好顾娟的癫痫。
五爷要替林白青找补,说:“小蔡你别胡闹了,娟子的病我大哥也治过,治不好的,白青怎么能治愈?”
顾培是直到今天才恍然大悟,林白青想继承那座小小的小诊所,并不容易。
他说:“这位嫂子,术业有专攻,癫痫应该由专业的科室来治疗,而非中医。”
蔡三婶故作惊讶:“但你们刚才不是还说小林医术很高,啥都能治的吗?”
又说:“刚才你们说她的医术能救整个顾家,这点小病都治不了,不搞笑吗?”
所以顾娟的癫痫就是被她诱发的。
而她之所以诱着顾娟发癫痫,就是为了挑事,为了卖药堂找理由。
顾卫军虽然也主张卖药,但不喜欢他妈这种不讲理的行为,刚想劝几句,就听林白青说:“我为什么不能治?”
环顾一圈,又说:“三帖药吧,我可以根治娟子姑姑的癫痫。”
蔡三婶愣了一下,而在场的所有人,汗毛也在这一刻全都竖起来了。
都想听她继续说下去。
林白青却看顾培:“小叔应该挺了解中医吧。”
顾培说:“还算了解。”他爸出自中医世家,从小把中医是当成故事讲的。
林白青说:“但关于中医治愈癫痫这个领域,您一定不了解。”
顾培果然挺吃惊,也很感兴趣:“中医真能治愈癫痫,它算什么科?”
林白青容声说:“西医会分科,但我们中医是全科,一个医生,包治百病。”
中医主讲包罗万象,一个真正的好大夫就要包治百病。
本来林白青只是想让蔡三婶欺负一下顾卫国,就着手下一步,她再来给顾卫国个下马威,把他那个拦路虎去了,然后逼婚顾培的。
但随着她的重生,随着三爷五爷身体的健康,要卖药堂的一帮子跃跃欲试,按捺不住了。
这是一座几百年的老药堂,地库里的藏药可以救无数条人命。
可你看看顾家的子孙们为了贱卖它,亲人相残的丑样。
林白青心里莫名的愤怒,对顾娟既愧疚又难过。
不过也罢,既然小姑发病了,她有医术,治就是了。
三贴药治愈癫痫可是林白青自己摸索出来的方法。
就在中医届也属全新领域。
想到这儿,林白青说:“小叔,您陪我去找药吧,我正好也给您讲一讲,我通过中医的手段要怎么治疗癫痫,以及治病的原理,如何?”
面前这个小女孩,几乎每一次见面都能给顾培一种全新的体验。
她才21岁,才刚刚学校毕业,脸上稚气未脱,颤动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一双并不格外大,但清澈明亮的眼睛仿佛能安神,每当看到她的眼睛,顾培就不由自主的会呼吸放缓,会挪不开眼睛,但他的心跳又会莫名加速。
基于他爸,他所知道的是,中医跟西医最大的差别是,很少有医生愿意主动公开自己的治疗方法和手段,林白青说要跟他讲原理,顾培当然很乐意听。
“荣幸之至。”他说。
第18章 古典美人
(把他们全都喊来!)
刚才顾培给的镇静剂起作用了, 顾娟终于睡着了。
三爷从西屋出来了,一脸疲惫,又两眼希冀:“白青,你娟子姑姑的病你真能根治?”
癫痫, 大多数医院都可以短期控制, 但真正能从根本上治愈的并不多。
顾娟的癫痫得了有些年头了, 顾明也曾帮忙治过, 但并没有去根。
所以五爷说:“肯定不行, 白青才多大, 根治癫痫, 不大可能。”
满院子所有人都望着她,就连挑事的蔡三婶也屏着呼吸的。
林白青却问:“娟子姑姑这几年应该没发过病吧,她今天是为什么发病的, 大家谁知道?”
三爷恨恨去瞪儿媳妇, 蔡三婶眼神躲闪:“我要刺激了娟子,天打雷劈了我。”又说:“既然白青说她能治, 就让她治呗,她要拿走一个大药堂, 帮顾家人治病不是天经地义。”
顾卫军插话,问:“爷爷, 我娟子姑姑到底受了啥刺激才得的病?”
三爷叹了口气,又恶狠狠的瞪了儿媳妇一眼, 但没说话。
顾卫军又说:“真想小林帮忙治病, 咱得告诉她原因呀。”
顾培虽年龄不大,但是做叔叔的, 更了解人情世故, 看林白青:“你需要三爷讲明原因吗, 如果不方便,我可以带他们兄弟出去,让三爷单独讲给你听。”
要治疗精神类疾病,于心理学上讲,知道病的起因是最基本的。
中医也一样,想要治病,得先找到病根。
不过林白青并不需要。
因为顾娟这病有二十年了,原来她就听顾明讲过,早知道她发病的缘由。
她遂说:“我不需要知道原因,现在去找药,治病就可以了。”
她话音未落,三爷已然大松一口气:“需要什么药,我让卫国兄弟帮你找?”
顾培站了出来:“我陪她去找。”
三爷不欲劳烦顾培,但蔡三嫂认为林白青有点故弄玄虚,而顾培呢,既是外人,又是个专业的西医,说话也很公正,她遂抢着说:“爸,让小叔陪着林白青一起去吧,他也是医生呀,万一白青给咱娟子吃什么不好的药……”
“蔡梅,闭嘴!”三爷厉声说。
旋即又温声说:“小培,麻烦你陪白青跑一趟吧。”
林白青得先去一个地方,然后再上一趟药堂,就能配齐所有的药了。
俩人一起出了门,走在巷子里,高大的,穿着制服的男人,裙摆宽大,面带稚气的小女孩,谁敢信,此刻他们要面对一个病人,却是这小女孩做主导。
“我不是专业的精神科医生,但治疗癫痫,在现代医学来说,找到创伤源头是最基本的,你确定不需要知道顾娟是怎么生病的?”顾培问。
林白青挑眉,吐了吐舌头:“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顾娟是顾培的堂姐,一个四十出头,性格温和,善良的女人。
在她没有犯精神病之前,顾培从没想过她会是个心理有创伤的病人。
他也会好奇的,脱口而出:“什么原因。”
小女孩比他低一个肩,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他眨了眨,却说:“这是秘密。”
人都有隐私,既林白青说它是秘密,顾培当然就不问了。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他说。
林白青说:“那是娟子姑姑的秘密,又不是我的,你干嘛跟我说对不起?”
顾培又愣了一下,似乎被她给搞懵了,有点茫然,还有点不安。
林白青上辈子见顾培的时候,他成熟睿智,但又跟任何人都保持着一只隔离式的边界感,对她格外照顾,但那时的他没有像现在一样,会有茫然和不安感。
借着重生的小先机,逗弄上辈子她最尊重,敬仰的人。
林白青心里有种恶作剧式的快乐。
带着顾培,她并不走远,而是到了菜市场门口的肉铺子。
顾培止步了,在外面等着,林白青问老板:“老板,还有没有猪心?”
“哟,小林大夫,稀客稀客。”肉铺老板说着,却拿出个猪肚。
林白青说:“老板,我要的是猪心,不是猪肚。”
因为她经常来买东西,这老板比较熟悉,说:“你原来经常买猪肚呀,治病的嘛,镇静安神,今天怎么改用猪心了,还是你要吃猪心?”
猪肚可以镇静安神,这是普通人都知道的。
林白青解释说:“是给病人用,但病人的病比较严重,所以要用猪心。”
“咱中医呀,大病治不了,但治点小病还是在行的。”肉铺老板说着,挑了一只又肥又大的猪心出来,给了林白青。
中医,在如今普世的价值观里是不如西医的,也只能治点小病。
林白青也不争辩,笑着说:“老板好生意。”
她提着只猪心出来,顾培伸手接了过去,温声说:“我听到老板刚才说的话了,你要开的药方似乎是个小偏方。”
本来小偏方只是救急的,但慢慢的,因为它简单又管用,人们就把它当成中医的全部了。
西医讲究药物,而中医在食疗方面,则有着独属于自己的一套法子。
林白青解释说:“猪肚治疗精神类疾病确实是个偏方,但它只能治那种偶然惊吓引起的夜不能寐,或者半夜噩梦,轻微的精神不正常。娟子姑姑的精神病已经有二十年了,猪肚不管用,得用猪心。”
顾培止步,说:“就在专业的精神科,二十年的陈旧性癫痫很难治好的。”
要不是基于这场招夫会,林白青还没机会跟顾培展示中医的博大精深。
她说:“我确信我能治好她,而且会是在您的见证之下治好她。”
顾培止步:“真的就三帖药?”
“对,就三帖。”林白青挑了挑眉,不无得意的说。
对顾培这样的,学现代医学的医生来说,三贴药治癫痫,太新奇了!
他不是不信,而是不敢相信。
当然,因为好奇,他也打算全程见证。
……
癫痫大多原于精神方面的创伤,创伤越强,病越严重。
顾娟的就是。
她的癫痫,始源于二十年前那场轰轰烈烈的革命。
顾娟当时正年青,也跟别人一样喜欢出去搞串联,还在串联途中谈了个志同道合的对象,年龄还小嘛,稀里糊涂就跟对方发生关系了。
但那男的虽然表面伟光正,又红又专,满口语录,私底下却骗了很多女孩子的渣男,后来被人检举揭发,说强.暴女青年,就被枪毙了。
当时的顾娟才十六七岁,又小又傻的,听说男的是个流氓,被枪毙就够刺激她的了,在男的被枪毙后,她才赫然发现自己怀孕了,眼看肚子一天天变大,而在当时,一小姑娘是不可能上医院流产的。
她自己试了好多方法,想把孩子弄下来都没用,只好把事情告诉了父母。
在那年头,流氓要被枪毙,女流氓也一样。
女孩子要被搞大了肚子,要嘛找关系悄悄上医院流产,要嘛赶紧找个人结婚。
否则,未婚大肚子,那就是女流氓了。
三爷关系多,找了个大夫,悄悄接私活帮顾娟做刮宫。
因为拿不到麻醉药,是生刮的。
而且是在三更半夜,在一个郊区废弃厂矿的卫生站做的刮宫。
自怀孕到刮宫的担惊受怕,再加上刮宫时的痛,当时顾娟就犯癫痫了。
其后,要保护的好一点,不叫她想起当时的事就好,一旦想起来,犯了癫痫,动辄三五个月,不吃不喝,见人就撞,口吐白沫翻白眼,简直折磨人。
……
灵丹堂。
刘大夫坐在后院里,一杯茶,一张报纸,很是惬意。
蓦然抬头看到顾培,先是忍不住噗嗤笑了一下,又把林白青拉到了一边:“这是顾家小叔吧,我记得遗嘱里说只能选孙子辈,你选他了吗,顾家人也答应了?”
林白青摇头:“还没选呢。”又问刘大夫:“你觉得他怎么样?”
顾培今天是第二次来了,司机送来的,刚才经过时刘大夫瞟了一眼,高大,白净,帅气,跟顾家别房的人都不像,但跟师父顾明却有几分神似。
她当然觉得好,打心眼里觉得他好。
可他是叔叔辈,不在选择之列呀。
关于招夫的事她也很着急,就问:“招夫的事商量出结果了吗?”
“还没呢,我娟子姑姑病了,病的很严重,走,咱俩去找朱砂和夜钩藤,对了,我还需要三粒开窍剂。”林白青说。
刘大夫说:“开窍剂都在地库,外面不多,那可是吊命药,你确定要三枚?”
“确定。”林白青说。
开窍剂不仅仅是吊命,而且是救命药,一颗就是一条人命。
一次性用三颗,那就是三条人命。
当然,林白青才是将来的东家,她有开窍剂的使用权,刘大夫也不过多问一句,既东家决定要用,她也不会多说啥的。
进了药房,开锁取出开窍剂来,林白青又说:“对了,我还需要朱砂。”
刘大夫说:“朱砂在库房呢,我帮你拿去。”
其实朱砂才是今天这味药的君药,也就是主药,开窍剂只是臣药,是辅药。
而等刘大夫把朱砂拿出来,顾培的眉头就又皱起来了。
朱砂,硫化汞类矿物,它是一味中药,主镇静,安神,解毒。
而它加上雄黄燃烧,两者成份升华,就会变成剧毒的砒.霜。
话说,古代皇帝大都喜欢求长生,求长生就要炼丹。
而朱砂,就是丹药中不可或缺的一味,但事实证明,那些皇帝全中毒死了。
顾培当然愿意相信林白青。
他也知道,就如今,大部分的中成药依然含有朱砂。
但这个方子真的能治疗癫痫?
……
拿上药,俩人一起又回了顾家。
做饭的人病倒了,一门孝子贤孙午饭都没吃饭,全在檐廊下坐着。
看到林白青和顾培进门,几个小辈犹还吊儿郎当的,三爷却站了起来。
但一看猪心,他了然了:“白青,你是要炖砂仁猪心汤吧。”
砂仁猪心汤是个治疗精神类疾病的老方子,三爷原来给顾娟吃过,但并没有太大的效果,吃完还会照犯,所以他有点失望。
蔡三婶本来提心吊胆的,但此时一抽唇,却笑了:原来方子并不怎么样嘛。
林白青喊顾敖文:“敖文哥,把蜂窝煤炉子提出来,砂锅拿出来,我要炖药。”
顾敖文是个好跑腿的,立刻就去厨房搬东西了。
又是一院子人看着。
突然,蔡三婶还想说什么,三爷冷冷看她,压低嗓门问:“蔡梅,你想死吗?”
蔡三婶嘴了闭,再没吭声。
三爷觉得这个方子可能不太行,但人嘛,事关儿女,但凡有一丝希望,总还是愿意试一试的。
顾娟是他唯一的女儿,也是最善良,最孝顺的孩子。
当年因为怀孕,刮宫而受的苦就够多的了,二十年了,她佛经读过,香烧过,菩萨拜过,却困于其中,不得解脱,但愿今天林白青能帮她一把吧。
……
砂锅开了,锅里起了浮沫,林白青拿勺子来漂,准备把夜勾藤交给顾敖文,让他去清洗一下,但她才伸手,有三双手围着她,是顾家三兄弟,都想接药。
林白青索性不给他们了,漂去水上的沸沫,自己洗药,加进了锅里头。
时间一分一秒,熬药,最少四十分钟。
顾培一直站在炉子边,毕竟要见证一场奇迹,从药的原材料,再到煎煮制成,给病人吃了,病人能好的原理,他都想亲自见证。
小女孩弯着腰在搅药,顾培的目光落在她的腰上,她穿的裙子很宽松,平常看不出腰身,但这些弯着腰,就能看到轮廓,曲线格外玲珑,而且她的屁股似乎格外的浑圆,翘挺,上紧而下窄,顾培还很少见过女孩子能有这样的臀部。
但它也是女性臀部中最优秀的,在西方,人们称之为是蜜桃臀。
就在这时,小女孩突然说:“咕咕……”
顾培以为她是在讲关于中医方面的问题,凑近去听,恰好迎上小女孩回头。
她扇形的,长长的睫毛差点扫在他耳朵上。
她说:“小叔你没听见吗,你的肚子一直在咕咕咕的叫。”
顾培听见了,颇不好意思,点了点头。
“药快好了吧?”顾卫国敏锐的看到煤快熄了,上前说:“我来帮你换块煤?”
林白青没搭理他。
顾敖文最有眼色了,把抹布和药碗都拿来了,但林白青也没有理他。
她进厨房,自己翻了一只碗出来,是一只褐色的粗瓷碗,捧着碗先给顾培看,再让他上手抹了抹,这才又把碗清洗干净,要盛药。
而为什么要用粗瓷碗,她也要跟顾培解释清楚。
她说:“这只粗瓷是红泥烧的,质为寒,更衬我这副药的药性。”
中医的药方有几个分类,凉药,温药,寒药,分别治疗寒症,闭症,湿症等,这方面的知识,饶是顾培这种学习能力强的人,从小听父亲顾克讲,但也只记得个皮毛,可真正好的中医大夫,是能把世间万物的归性摸的清清楚楚的。
顾家三兄弟皆凑了过来,瞎凑热闹。
林白青突然抬头,问:“你们能不能让开下?”
顾卫国立刻推另外两个:“站远点。”他虽然最渣,但向来最会表现,最积极。
林白青回头看顾培,示意他过来,她一本正经,但忽而一笑,又说:“小叔,您的肚子好像还在咕咕叫?”
顾培摸摸肚子,更不好意思了:“你也饿了吧,先吃了饭再治病吧。”
林白青一笑:“先给小姑治病吧,她是厨子,她倒下就没人给咱做饭了。”
顾培默默点了点头,其实他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但在林白青看来,呵,这位小叔叔年青的时候可够冷酷的。
“小叔……小叔?”林白青唤了两声,又问:“您想什么呢?”
顾培有一瞬间的走神。
他在想,谁要是跟这个既有医术,还性格活泼,爱说话爱聊天的小女孩儿结了婚,婚后的生活应当会很愉快。
……
药熬好了。
三爷望着林白青,眼神有几分像孩子。
就是那种,明明知道没有希望了,却又抱着一丝希冀的神情。
蔡三婶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林白青,挑衅中还带着不安,生怕她会叫自己。
但果然,怕什么就来什么,林白青唤:“三婶。”
“干嘛?”蔡三婶鼓作气咻咻,语气里带着忐忑。
林白青是真没想到,蔡三婶能为了卖药堂,狠毒到故意刺激顾娟发病。
她先示意五爷:“五爷,麻烦您跟卫国兄弟回避一下,我跟三婶有话要说。”
五爷说:“走吧,你们跟我去隔壁。”
医生治病要清场,出自中医世家,五爷懂,把顾家兄弟带走了。
看一帮人出了门,林白青亲自关上门,这才面色一变,厉声问:“刮宫器呢?”
“你这话我咋听不懂。”蔡三婶说着就拎包,推了林白青一把,转身就想跑。
但林白青眼疾手快,伸脚一勾,把蔡三婶绊倒的同时,一把拉开了拉琏。
蔡三婶忙着阻止:“林白青你住手,我包里啥都没有。”
林白青已经找到东西了,举了起来,反问:“告诉我,这是啥?”
扬了扬,杵到蔡三婶面前,厉声问:“三婶子,这到底是啥?”
三爷并不认识那东西,但顾培乍一看,就知道堂姐心理创伤的来源了。
那是一只明晃晃的,噌亮的老式刮宫器,状如一只鸭嘴兽的嘴巴。
而且不比如今的先进,简单的刮宫器,这种老式的,鸭嘴型的刮宫器特别大,它会让女性不论在生理还是心理上,都会觉得特别不适。
三爷伸手要去拿,就见林白青忽而的捏,那鸭嘴型的东西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而那声音,当初顾娟流产时,三爷站在屋子外面,就曾听到过。
三爷因为那声音,大概明白了:“蔡梅,这是什么?”
蔡三婶忙解释说:“爸,我准备回首都后开个诊所,这是我买的……”
“买的干嘛的?”三爷再逼近一步。
蔡三婶磕磕巴巴:“就……给妇女做……”
“做什么?”三爷再问。
“流产……刮宫……刮宫器!”蔡三婶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试想,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退一步就是女流氓,要枪毙,进一步就是在个废弃的卫生所里不打麻药,拿这玩艺儿刮子宫,她受到的精神刺激有多大?
当她看到这东西,是不是会被立刻吓到发疯?
啪的一记耳光,三爷咬牙说:“顾娟十几岁时刮过宫,听见刮宫两个字都要犯病,你居然给她看刮子宫用的工具,你……你恨不能她死?”
扬起手他就准备搧人。
现在不是打架的时候,林白青说:“三婶,娟子姑姑差不多该醒了,还是你来吧,刚才怎么做的,现在就怎么做。”
三爷一愣,说:“娟子刚刚才犯了病,吃了药休息好,你又要刺激她?”
“对,刺激她发病,然后一次性治根。”林白青说。
三爷和顾培皆倒抽了一口冷气。
“小叔,你也得帮我一把,把娟子姑姑捆起来。”林白青又说。
顾培是个现代医学派的医生,了解一点精神治疗领域,有催眠,也有镇静,但他独独没有见过捆人来治病的方式。
他很喜欢面前的小姑娘,从上回她肉眼看出那个老太太的颅骨有问题是就对她另眼相看了,而在调查了侄子们的人品后,就更加不赞同她招夫出嫁。
他甚至惊讶的发现,当这个小女孩跟他开玩笑时,他的心会抑制不住的狂跳。
但当面对病人时,他是医生,就必须拿出专业的态度来。
所以他问:“要在病人没有意识的情况下,我们把她捆起来?”
第19章 挫败
(比他还大三岁的老大侄)
林白青坚持:“必须捆。”又说:“因为我要刺激她发病, 然后才能治疗。”
顾娟可是三爷的心头肉,他生平最疼爱的一个孩子了。
砂仁猪心汤他知道,也给女儿吃过,倒是能确定它是味药, 不会害人。
可要把女儿绑起来, 他也不愿意, 摩梭着顾娟的手, 他说:“小林, 你娟子姑姑从你小的时候一直到现在, 最牵挂你了, 于你的婚事也操心颇多,你要能治就治,但要不能治, 我不怪你, 可你不能拿你娟子姑姑试错。”
治疗顾娟的方子林白青是有把握的。
因为这个方子在将来,会被推行到各大医院, 做为癫痫病的主要治疗手段。
当然,三爷怀疑她也是正常的, 毕竟年龄还小。
她得说服三爷。
她先问:“三爷,您打心眼里说, 您觉得咱们灵丹堂能值多少钱?”
三爷略微估算了一下,说:“四五十万。”
又说:“但我们兄弟没想过拿灵丹堂牟利, 只要你选个男人, 把它当成祖宗基业去维持,去延续就行了, 我和五房, 二房, 你小培叔叔,我们都不贪它。”
林白青叹了口气才说:“三爷,灵丹堂值的不是钱,是人命,人命是无价的!”
直到现在,整个顾家,所有人对灵丹堂的认知都是错误的。
也不理解林白青委屈自己的初衷。
她又说:“这样吧,我要治不好娟子姑姑,我就把灵丹堂交给你们顾家人去买,而且卖出来的钱我分文不要,怎么样?”
环顾所有人,她坚定的说:“我会放弃我师父给我的所有遗产。”
顾明给她的遗产不止灵丹堂,还有老宅,和一张两万八的大存折。
而现在的物价,两万八可以买一套六十平米的房子。
要治不好顾娟,她就全部交还给顾家?
且不说三爷怎么想的,蔡三婶可太乐意了,毕竟老宅加存折也得十万块,那也是一笔巨大的财富,摊开了分,三房也能分两三万的。
“爸,就让小林帮娟子治吧,我觉得她应该能治得好。”她说。
又积极的问:“小林,你要我怎么配合你?”
刚才捆顾娟的时候用的是尼龙绳子,绳子太细,把她的手腕勒破了。
林白青想了想,进杂物间翻了半天,翻出一挂指肚粗的棉绳来。
刚才是顾卫国捆的,他当过兵,手法娴熟,三下五除二就把顾娟给捆起来了。
林白青虽然有功夫擅拳脚,但会的都是防身术,还真不会捆人。
而且顾娟的肘弯全破了,额头也碰的青青紫紫的,她就实在下不去手。
三爷倒是会捆,但看着刚刚发过病的女儿,此时在沉睡中,他也不忍心。
“小叔,要不您来?”林白青说。
顾培接绳子时犹豫了一下,蔡三婶太着急,不禁脱口而出:“快点捆呀,小培你犹豫啥呢,还是你胆子小,不敢捆?”
因为顾培是从国外来的,也因为他不喜欢跟人拉交情,说废话,有些自以为聪明的人就总觉得顾培有点傻,但其实不是的,他于国内的人际关系可精明了。
他提着绳子,却没动,反问蔡三婶:“卖了灵丹堂,你一定获利不少。”
“六七家子呢,我能分到多少,再说了,我这人不爱钱,也不贪财,想卖药堂也是为了咱们小林的终生大事着想。”蔡三婶说。
如果灵丹堂能卖六十万,一家子至少能分八万,那是顾培一年的年薪,而在目前,部队普通军人的月薪只有不到三百元,要想供一个孩子出国并不容易。
他大概能理解蔡三婶迫切的想卖药堂,拿钱供儿子出国的心理。
他说:“我在国外认识一些学校,是可以申请奖学金的,本来还想是不是帮卫军联络一下,但既然您不需要,就算了。”
蔡三婶一愣,尖声说:“小叔,咱是一家人,既然你能联络,为什么要算了?”
林白青噗嗤一笑,心说还能是为了什么,当然是因为她自私又贪婪,还不懂得掩饰,把贪欲暴露在外面,赤.裸裸的,惹人厌的原因.
顾培没再搭理蔡三婶,问林白青:“可以捆松点吧?”
又说:“如果出了事,将是医疗事故,我们俩是医生,都要负责任的。”
“可以捆松一点。”林白青说。
这种治疗方式对顾培来说很荒唐,但他把自己也囊括到了负责任的人里头。
虽然林白把握能治好顾娟,但对于顾培在不知道后果的情况下,愿意跟她一起并肩负责的态度还是挺感动的。
当然了,上辈子俩人一起工作时,不论她想做什么都是他给她兜底的。
顾卫国用的应该是捆俘虏式的捆法,把人整个反背过去,手脚都绑在后面,一挣扎人就会拉伤自己,但顾培不是,他的手法很巧妙,绳子从前绕,是把顾娟的胳膊和大腿捆到了一处,捆成了个虾米形状,这样,即使她挣扎,也不会受伤。
等顾培捆好,林白青先捏上顾娟的耳朵,试着唤了两声:“娟子姑姑?”
顾娟吃过镇静剂,浑身疲软的厉害,但也放松了不少。
她慢慢睁开眼睛:”白青?”
她已经把刚才发病的事忘了,只记着厨房的饭:“糟了,我的饭怕要糊了。”
“火我关了,但是娟子姑姑,你还记得当年流产时的事吧?”林白青说着,伸手从药箱里翻出一枚蜡丸捏在手里,回头示意蔡三婶,让她把刮宫钳拿出来。
顿了顿,林白青又说:“娟子姑姑,你怀孕了,我们要给你刮宫,而且不能打麻药……”
如果是年龄大点,成熟的女性,可能对刮宫没那么怕。
但当时的顾娟年龄还很小,而且她流产时孩子的月份已经很大了.
从扩.阴器到上宫颈钳,再到开始扩宫,在不打麻药的情况下,她从身体到心灵都无比的清醒,那一样样手术用具上身,那是个格外漫长的过程。
顾娟全程清醒,在清醒中流产,根植了恐惧。
所以听到刮宫二字,她的脖子就直了,眼睛也直了,脚开始蹬了。
“不要,不要!”顾娟先是慢慢往后缩着,突然发现自己被捆起来了,再回想当时流产时的情形,吓的失声尖叫了起来:“救命,救命!”
这时她还是理智的,意识是清醒的,回头看到三爷也在,顿时哭了起来:“爸,爸爸,对不起,我错了,快放开我,爸,求你了,快点放开我。”
刚才悄悄作妖时蔡三婶可厉害了,一下就把顾娟刺激发病了.
但那是她悄悄在使坏.
现在不一样,现在是林白青在明着在刺激,顾娟就比只是听到像窥阴器,刮宫器一类的东西的声音时更加恐惧,也更加害怕.
她连连哀求:“爸,我不要再刮宫了,快救我,妈,我要我妈妈,妈妈!”
三爷老伴早丧,顾娟早就没妈了.
而当她开始喊妈的时,意识已经混乱了。
但这刺激还不够,林白青厉吼:“三婶,你的东西呢,拿出来呀.”
蔡三婶闭着眼睛,一狠心,举起了那只鸭嘴状的,闪着冷光的窥阴器.
下午,门窗紧闭的屋子里闷热,潮湿,面前都是人.
在恍惚间,顾娟想起二十年前的某一天,也是这样的场景,她在清醒状态下,做完了一场刮宫手术,当时手脚也是被捆起来的,她恐惧,害怕,可是无法逃离.
望着四周,徒劳的想要看清面前的人,想要张嘴求救,但顾娟发不出声音来.
像是溺水一般,她不住的喘息着,大脑在疾速混乱,意识越来越模糊.
这是她发病最严重的一次,连叫都没叫出声,两眼翻插,晕过去了。
而现在,最最恰当的时机,林白青要给除病根了.
捏开一只蜡丸,她对顾培说:“这个叫开窍药,您应该知道它。”
又说:“小叔,我现在要给小姑喂开窍剂,具体是哪一味开窍剂,因为事关我的医疗方案,我暂时就不说了,但您看一眼吧,它是具有卫生局颁发的,中成药准字号的药.上面有生产日期,时间久了点,但这味药是不讲有效期的。”
顾培懂中药,有一部分中成药,国家是不规定有效日期的。
接过药的时候他还在想,可能也就过期了几天,十几天。
但一看上面的生产日期,饶是他见多识广,也被惊到了.
因为上面赫然写着:1949年8月12日。
49年,要他没记错的话,那一年国家刚刚解放,距今已经有四十来年了.
站在他的立场上,他现在做的事情特别疯狂。
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女孩,拿着生产于四十多年前的药,要救一个精神病患者.
他了解一些中医的知识,但了解和亲身经历是不一样的。
让他点头,允许林白青使用四十年前的药,顾培是做不到的。
他所学的医学知识,让他做不到允许另一个医生使用过期药.
三爷凑过来一看,却说:“这是安宫牛黄丸吧,49年那一批,居然还有?”
蔡三婶不懂中医,大惊小怪:“49年的药,还能吃吗?”
她只想挑起事端好有理由卖药堂,可没想要小姑子的命。
要小姑子没命了,公公是会吃了她的。
都闹到这步田地了,她也慌了,对三爷说:“爸,我错了,我不该故意诱着娟子犯病,但咱不能听白青的,不能给娟子吃几十年前的药,万一把娟子害死了,我良心上过不去的。”
三爷越看儿媳妇就越火大,厉声说:“你懂个屁!”
又对林白青说:“我记得灵丹堂原来要使这味药,是必须你师父同意的,我问你师父要过好几次他都没给过我,足见这药的珍贵,快喂吧,出了事我担着。”
林白青捏开蜡丸,手撬开顾娟的嘴,把药填了进去,又怕她不吃,伸了手指进去挑,忍着被她咬的剧痛,诱着她把药嚼了。
三爷捡起药壳来仔细一看,说:“小林,这就是安宫牛黄丸吧,安宫牛黄丸配砂仁猪心汤,是这个方子吧?”
林白青说:“今天头一天,是用这个方子,但明天我还要调整方子的。”
三爷点了点头,凭自己对中医的了解说:“砂仁猪心汤主安神定心,补心血气血,安宫牛黄丸主治邪入心包,镇静开窍,两厢配到一起,这还真是个能治精神疾病的方子。”
在中医学上,有一味药叫开窍剂,安宫牛黄丸其实只是其中比较有名的一味。
也是三爷唯一认识的一味。
传统意义上它是只讲药物配方,不讲日期的。
林白青这三味药里有安宫牛黄丸,但还有别的开窍剂,有一些甚至比安宫牛黄丸还要珍贵。
牵涉到药品的知识产权专利,她暂时就不细说了。
顾娟处于昏迷状态,把开窍剂喂了以后,还得把汤药也给她喂上。
喂到一半时顾娟又醒了,她的意识还是乱的,连摇带摆的挣扎,不肯吃药。
林白青把药碗交给顾培,捏起顾娟的鼻子,硬是把药灌进去了。
药含有镇静成份,所以挣扎了一会儿,顾娟就又睡着了。
而等林白青收手以后,顾培掏出听诊器来,帮顾娟又听了一回心跳,再翻开她的眼皮来看,又检查了她的手足,用他西医的方式,做了一个体检。
三爷一颗心悬在半空中,等顾培检查完了,问:“人没问题吧?”
顾培说:“别的方面我不好下结论,不过顾娟的心率是正常的,瞳孔也是正常的,在我看来,她目前只是处于单纯惊吓后的睡眠状态,至于她的癫痫,可以等她状态稳定以后再去医院做检查。”
西医讲完,还有中医。
三爷又问林白青:“她这一觉要睡多久,敢不敢中途叫醒她?”
林白青看了一下表,说:“她这一觉至少要睡24个小时,到明天下午四点之前最好不要打扰她,也不要给她吃饭,要禁食禁水,让她好好睡觉,才有助于大脑的恢复。”
三爷初来时一身病痛,后来终于病好了,一身畅快,准备帮林白青好好选个丈夫,结果还没开始选丈夫,女儿又病了。
来了三天,他的心情一波三折,就跟心电图似的。
他疲惫的说:“你们也累坏了吧,早点回去休息,明天再来给娟子治病就好。”
林白青说:“开窍剂和朱砂我明天带来,猪心的话,三爷您自己备一下吧。”
三爷连连点头:“猪心我让卫军去买,早起买最新鲜的。”
送林白青出门,他突然想起来:“对了,今天是百日祭,也是要谈你婚事的日子,关于招夫一事,青青,你心里是个什么想法,他们兄弟中,你有没有看上的?”
林白青的心没有变过,为着药堂的将来和她的事业,她只会选顾培。
但这话她不能直接说。
毕竟目前所有人都还不了解她想继承药堂的初衷。
以为她是为了钱,为了灵丹堂的地皮才死皮赖脸,赖在顾家不肯走的。
她要在今天选顾培,且不说顾培自己会不会愿意,想卖药堂的那帮人不会同意的。
尤其是蔡三婶,为了能弄俩小钱,她可是害起小姑子来都毫不手软的。
还有顾卫国,别看他表面谦虚和气,一脸真诚。
但他虎视眈耽,只想拿下药堂,而随着顾娟犯病,她可以缓几天,也可以让所有人知道,她留下来不是为了那点钱,而是为了中医的传承,为了人命,一条条的人命。
她下意识去看顾培,顾培也在看她,就不知道他心里,此刻是个什么想法。
第20章 柏木杵
(被他们兄弟挤在楼梯上,小脸儿都吓白了)
林白青说:“三爷, 等娟子姑姑好了再说吧。”
三爷也是这个意思,既然顾娟只需三帖药就可痊愈,那就等她好了再说。
打开院门,五爷带着顾家兄弟并没有走远, 一直在门上等着。
看门开, 五爷忙问:“三哥, 娟子还好吧?”
女儿是因为流产才引起的精神问题, 不好细说。
三爷含混说:“还不错。”
五爷又看林白青:“白青, 你真有把握能治好?”
林白青说:“当然。”
五爷感慨说:“不愧你师父疼你, 你这医术, 广省中医届都能排得上号了。”
但随着他这样夸,顾卫军呲牙咧嘴,一副牙疼的样子。
虽然他没说话, 但林白青猜得到他的意思。
不论中医还是西医, 在能否治愈某项疾病上,预估的时候都比较保守。
当然, 每个人的身体状况不同,疾病的发展也不同, 专业的医生是不会跟家属打保票,说自己能把一个病人彻彻底底治愈的。
只有那些江湖游医, 狗屁倒灶的神医们才会拍胸脯说自己能包治百病。
因为林白青太自信,顾卫军这是拿她当成江湖游医了。
不过医生嘛, 凭技术说话。
林白青只要能治好顾娟就行, 无需跟顾卫军多废话的。
三爷看着顾家兄弟,也是想给林白青和他们兄弟制造点机会, 一目扫过, 本来是想让顾卫军请林白青去吃个饭的, 但一想起早晨他叫嚣着要卖药堂的事就心里生气,相比之下,顾卫国对待灵丹堂的态度三爷比较喜欢,他遂说:“卫国,你妹妹累了一天了,直到现在还没吃饭,你带她吃个饭去。”
在顾卫国的梦里,灵丹堂加上林白青,就是一个无形的印钞机。
而地库里还有无数的麝香,龙脑和龙骨,熊掌等珍惜药材,还有一种,陈皮,听起来再普通不过的药品吧,但在顾卫国梦里,将来它能卖30万一斤。
而最美妙的是,在他梦里,林白青今天会当众指他为夫。
但现实跟梦境完全不一样。
蔡三婶发飚发的莫名其妙,顾娟又莫名其妙的犯病,这皆跟他梦里不一样。
就把顾卫国给搞懵圈了。
不过再懵,他想跟林白青结婚的心是不会变的。
也早就准备好跟林白青好好聊聊了。
听到三爷点名,他立刻出列,挺胸抬头,敬礼:“保证完成任务!”
五爷和顾敖文,顾卫军,大家都给他这下意识,又足够真诚的举动逗笑了。
就连忧心忡忡的三爷都被他突然的敬礼逗的忍俊不禁。
“你妹妹今天帮你小姑治了病,带她吃点好的去,完了我报账。”三爷说。
顾卫国说:“不用,我有复员金,不花三爷的钱。”
他心说终于找到机会,能跟林白青好好处一处了。
但他热脸贴过去,林白青却是冷脸,她问:“卫国哥,听说你前几天进局子了,为啥进去的?”
关于他被拘留一事,顾培还不知情。
听说顾卫国一退伍军人居然被抓去拘留过,眉头就皱起来了。
顾卫国依然在立正,面不改色:“刚退伍闷的慌,出去走了走,被公安当成犯罪分子抓起来了,我也不想给公安干警添麻烦,再说了,蹲局子跟关禁闭也没啥两样,就当关了个禁闭,到期就出来了。”
明明他是三爷托了关系才放出来的,但三爷也说:“白青,我来给卫国做证吧,他是误抓,也就七天,时间到了就出来了。”
林白青就知道,要没有能一招致命的理由,三爷是会偏袒顾卫国的。
毕竟他是顾家唯一当了兵的孙子。
她说:“娟子姑姑病的那么厉害,卫国哥可能心情很好,还能吃得下饭,但我没心情出去吃饭。”又说:“小叔,我送送您,咱们再聊点医学方面的问题吧。”
顾培点头:“可以。”
顾卫国也想跟着:“小叔,我也送送您?”
顾培上下打量,这个侄子在他眼里是人妖,他最不喜欢的一个。
“不用了。”他冷冷说完,转身走了。
顾卫国再度傻眼:这怎么跟梦里完全不一样呀,他根本找不到接近林白青的机会呀。
……
俩人并肩走着,顾培心里疑问很多,但基于对另一个医生的尊重,不好问。
不过就在这时,林白青示意顾培等一等,从包里拿了笔记本出来。
一摸笔,没找到,遂问:“小叔,能不能借您的笔一用?”
顾培打开背包,翻了支钢笔出来,先找出一张卫生纸把笔尖擦拭干净,递给了林白青。
但这时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小姑娘要做什么。
林白青先是在纸上罗列了今天的中药方子,中药份量精确到了克数,然后是她所用的中成药,这个方子顾培是陪着她一起办的,可以确定她写的分毫不差。
但接来就让顾培惊讶了。
因为林白青把第二天自己所要用的药,克数,以及中成药和它的性能,君臣辅使之间的相互关系,洋洋洒洒,全部罗列了出来。
然后是第三天的。
写完之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并把纸撕了下来,递给了他:“这个方子是我自己慢慢摸索出来的,我们中医讲究一人一经方,所以它并不一定适合所有的癫痫患者,但像娟子姑姑这样只有心理创伤,大脑没有实质性损伤的可以一试,小叔您要对这个方子持有怀疑的话,可以在军医院做一下小白鼠实验,以论证方子的可行性。”
又说:“您如果还是不信,也可以找军医院的老中医们一起讨论,论证一下。”
顾培说:“既然是你自己的方子,会牵涉到药品专利的,应该不宜公开吧。”
林白青扬起头,两只俏丽的杏眼,笑眯眯的望着顾培。
直看到顾培心如小鹿乱撞,怦怦跳了,才又声音甜甜的说:“我信任小叔,相信您不是那种人。”
虽然一组治疗方案要论证,单凭一个病例并不行,而是需要大批量的数据支持。
但一旦它被论证可行,随之而来的就是知识产权。
知识产权关系最直接的就是金钱,而伴随着金钱的,往往就是利益纠纷。
在国外,各大公司为了争夺药品的知识版权,各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的。
林白青这个治疗癫痫的方子如果被确定可行,那就是一份巨大的中医专利。
按理她应该珍藏好,不给任何人看。
但她居然相信他?
顾培惊讶的望着这个女孩子,无疑,从中医诊疗到针灸,她的水平无可挑剔。
可她在保护自己的知识产权方面也太天真,太草率了。
万一他卑鄙一点,拿方子申请专利,他可以赚一笔大钱,而她,一无所获。
虽然林白青愿意信任了,给他方子,但这方子顾培不能收。
他把纸还给了女孩,并说:“这是只属于你的东西,一定要保护好它,等有机会,你可以为自己审请药品知识产权专利,届时如果需要我帮忙,随时找我。”
“嗯,好的!”这身怀医术的女孩谦虚而乖巧,又让顾培心中莫名生怜。
俩人已经走到灵丹堂门前了。
她忽而止步,笑问:“小叔知不知道这药堂是哪一年建的?”
这个顾培当然知道,他说:“始建于1930年吧,建成于1940年。”
推开后院门,林白青又说:“您还没进过诊堂吧,要不咱们进去走一走,看一看?”
顾克是49年被国军政府抓到对岸去的,在那之前他一直生活在灵丹堂。
所以这是顾培父亲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
但迄今为止,他没有进过诊堂。
随着林白青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已经被磨穿,坑坑洼洼的木地板,再是楼梯,也朽朽欲坠,闻之一股腐气,这药堂已经破旧不堪了。
顾培对中医不甚感兴趣,但突然看到楼梯下面立着一块被烧焦了的匾额,走了过去,手抚上,回头看林白青:“这就是1929年着火时被烧焦的匾额?”
林白青说:“大家都知道灵丹堂在29年着过一次大火,但大多不知道火是什么原因起的,小叔您知不知道,要不要我跟您讲一讲?”
顾培是知道的,因为关于1929年的那场大火,顾克曾跟他讲过很多次。
据顾克说,在1929年,当时执政的国民政府提出了兴西医,灭中医的口号。
然后就立法废止了中医,全盘引进西医,并把国内几乎排得上号的大中医堂全部关停,所有的古医书籍一律查抄出来,当场放火,焚之一炬。
如果还有人胆敢悄悄行中医,开中药,一律收监,判刑。
而当时的中医们要出诊,都要先写一份遗书。
东海市所在的广省自古就是除首都以外的第二大中医省份,而当时的灵丹堂有专职医生十几个,学徒上百,是广省当仁不让的天字第一号大中药堂。
但因为国家禁止,以及进步洋学生们的反对,它也被迫关门了,医生们也全另谋生路了,也是自那以后,顾家子孙辈,也就没人学中医了。
顾培转头去看墙,就见墙上有方木牌,上面雕着一行字:本药堂概不接待RI籍患者,还请日籍友人见谅!
看到这个,他又愣了一下。
因为虽然顾克一直说灵丹堂有条规矩,不接诊RI本患者。
但顾培没有想到,这条祖训居然是刻在墙上,而且是直接挂在诊堂里的。
其原因他也知道。
这关系着他的祖父,顾耆之死。
还是在1929年,在国民政府疯狂剿灭中医的大背景下,据顾克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国民政府在全国轰轰烈烈的剿灭中医。
但邻国,RI人却趁着乱子在国内四处疯狂的搜寻各种中药方子,中医古籍。
一边是民国政府明着抓中医,RI本人也趁乱,四处悄悄抓捕名中医们,抓去以后关起来勒索赎金,而赎金不是钱,他们要的是各种中药方子和中医古籍。
顾培的祖父顾耆就是被RI本人抓去的。
勒索的赎金是灵丹堂几味特别知名的,中成药的药方。
但顾耆是个硬骨头,怕家里人顶不住,要拿方子赎人,干脆就咬舌自尽了。
而RI本人呢,气急败坏,趁着学生们游行,假借学生之名悄悄放火,一把火把灵丹堂整个夷为了灰烬,地面以上的建筑全部被烧毁,只剩下地库。
这些事顾培全知道,但他长在国外,没有见过灵丹堂,甚至没有进过药堂,他想象不到那些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也不会有太多的共情。
直到此刻,望着那半块被烧焦的匾额,以及墙上那行字,他突然能理解,为什么他父亲对RI本人总是怀着刻骨的恨意,且一生之中,绝不与RI本人交往了。
林白青适时问:“要不要上楼看看?”
顾培点头,又说:“楼上是不是破败的更厉害?”
林白青笑着说:“您知道的,我们灵丹堂的老东家在29年先是被国民政府关押,又被RI本人抓去铐问,死了,东家太太受不了打击,也在同年死了,当时我师父才19岁,膝下还有四个嗷嗷待哺的弟弟,他一边要养活他们,还要重建药堂,用的材料都特别劣质,二楼一到雨天就漏,墙上永远在发霉,已经旧的不行,该要重新装修一下了。”
顾培说:“如果装修方面缺钱,你随时开口。”
虽然他学的是现代医学,也一直认识中医可以被现代医学所涵盖掉。
但经历过五爷的三岔神经和顾娟的癫痫,顾培突然觉得自己曾经的观点可能是错误的。
可能还真就像他爸说的:“西医是取代不了中医的,永远不能。”
林白青走在前面,他在后面,俩人皆在楼梯上。
她快跑了两步,翘挺的臀部恰好跃入顾培的眼帘,他并没有任何邪念,站在现代医学科,见惯了人体的角度,得感慨她的屁股,好完美。
非礼勿视,他立刻挪开了眼睛,恰好看到她的手是破的。
快走两步追上林白青,他问:“你的手破了?”又说:“是你娟子姑姑咬破的。“
林白青的痛感神经不那么敏锐,要不是顾培提醒她都忘了受伤的事了。
但既然他提醒了,那当然……扬头,咬唇,林白青说:“唔,好疼的。”
顾培是随身背着药的,白天给顾娟的镇静剂也是他带来的。
小女孩的手指又细又嫩,葱管儿似的,上面却满是牙印,血迹斑斑。
在捧起她手指的那一刻,女孩给疼的忍不住侧首,咬牙,睫毛微颤。
顾培的心也不可抑制的,疯狂的,咚咚的跳了起来。
他是个医生,治疗过无数病人,但这是他头一回,治病的时候他会心慌意乱。
当然,他是个专业的医生,顾不得犹豫,把包放在楼梯上,打开,翻出碘伏,棉球先消毒,再用棉纱帮她包扎好,用胶布封上口,顾培才说:“你跟我去趟医院吧,你需要打破伤风。”
“不用,中医有治破伤风的药,我吃一枚就好了。”林白青眨巴着睫毛仿如扇子般的大眼睛,盯着顾培看了片刻,摸了摸肚子,问:“小叔,你饿吗?
顾培心跳的厉害,想要竭力抑制,语气就有些怪,他在此刻大脑一片空白,遂机械的说:“不饿。”
“一天没吃饭了吧,您竟然不饿?”林白青问。
顾培不是不饿,而是,面前的女孩让他心跳的厉害。
他怕失态,甚至不敢跟她多说话,所以他依然是呆呆点头:“我不饿的。”
林白青站了起来:“但我饿了,我得先回家吃饭了,要不您也先回?”
她本来想约他一起吃晚饭,但暗示了好几遍,男人不接茬,她也只好作罢。
“好。”顾培说着,也站了起来,把包背上了。
林白青站的比他高,旋步下了楼梯,又问:“对了小叔,你明天来不来?”
又说:“明天娟子姑姑就会很大程度好转的,您应该也会来看看吧?”
顾培翻开笔记本看了看,才说:“不行,明天后天我都有手术,还有会议。”
“那就大后天吧,正好到时候娟子姑姑就好了,您陪她一起去医院做个检查吧。”林白青笑着说完,又挥手说:“那就……再见吧。”
顾培依然是点了点头,转身出了灵丹堂,走了。
刘大夫还没下班。
今天她已经是第二回 见顾培了,目送他离开,对林白青说:“这顾家小叔听说是个西医,我看他好像冷冰冰的,不大高兴的样子,他是不是跟别的西医一样,特别瞧不起咱们中医?”
“他冷吗?”林白青笑问。
刘大夫说:“你难道不觉得吗,他一脸冷冰冰的,瞧着可生气的样子。”
林白青更了解顾培,当然知道他不是在生气。
他只是,傻掉了!
她上辈子的长辈,也是她最敬仰的人,在跟她私下相处时居然会变的傻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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