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1章 打完小怪见大怪
贾环去永寿宫见杨贵妃,当然不会出现“林冲误入白虎堂”的剧情。出入宫禁,都有严格的记录。
再者,贾环虽然是勋贵世家的子弟,但他算是外臣,见杨贵妃要多层通传,而且见面是隔着帘子的。贵妃的容颜,自然不可能轻易给人看到。
西华门处验过身份后,贾环给一名永寿宫的太监领着,从西华门入,过武英殿,再沿着宫殿中的甬道往北直走,进入后宫区域。过永寿门,至永寿宫中。
永寿宫内的一处偏厅中,里面已经做好准备。会客区域正前方,摆放着一张宽大、精美的山水画屏风。数名太监、宫女站在屏风内外。显然,杨贵妃就在屏风后。
贾环心里有些无奈,跪地行礼,道:“臣翰林侍讲贾环参见贵妃娘娘。”他自来到红楼世界,就想过,目标是不跪人。但,显然,在十四岁的年纪要实现这个目标有点困难。
杨贵妃坐在屏风后的塌椅上,穿着明黄色的长裙,端庄、优雅。小皇子已经快三个月大。杨贵妃容貌精致,珠圆玉润。三十出头的美妇,有着成熟、绝代芳华的美人风情。
杨贵妃点一点头,温声道:“贾翰林,免礼。”等贾环起来,再缓声道:“恪儿得罪了贾翰林,风流韵事被刊登在真理报上。他也被天子惩罚。本宫今日请贾翰林前来,是想向贾翰林讨个人情,原谅他可好?”
贾环低着头,答道:“微臣惶恐!”脑子急转。他很诧异,这根本不是当朝最得宠的贵妃应该有的态度。太谦和了。他只是个正六品的翰林而已。
杨贵妃掩嘴一笑,声音清甜、悦耳,“贾翰林的胆子哪有这么小?你配合何相调兵平叛,可是敢拿火铳指着府军后卫指挥使的!就这么说定了,可以吗?元春妹妹正在养胎,我不好拿这些琐事烦她。恪儿的娘亲,当年待我如姐妹。我不管他,谁管他呢。”
贵妃相求,话说到这份上,贾环还能说什么?他本来是在真理报上整完蜀王就是算完。并没有进一步的“计划”。他哪有那么清闲?当即,作揖行礼,“臣遵旨!”
杨贵妃愉快的轻笑,欢喜的道:“好——!那……贾翰林,是不是要在真理报上登一个说明,挽回恪儿的名声?”
贾环嘴角露出苦笑,想了想,决定说实话,“贵妃娘娘,信息的传播具备时效性。当前舆论风波已经平息,没有必要再提。人们,都是健忘的。”
经历过网络时代的人都知道。网络热点,舆论热点,都是一阵接一阵。拖一拖,基本就会淡下来。因为,每一个人在一段时间内,接收的信息是有限的,他的大脑必须学会遗忘。
只是,杨贵妃看到的是他的反对,驳回她的意见,会不会认为他口是心非,不愿意“和解”呢?
杨贵妃愣了下,微微沉吟了一会,温和的轻声道:“也好。本宫相信贾翰林的判断。毕竟,真理报是你一手做起来的。这事本宫欠你一个人情。”
贾环微怔。
对答结束后,杨贵妃赏了贾环一些东西,聊表心意。贾环自永寿宫中出来,心里的惊讶还没有消失:杨贵妃的姿态太低,完全没有必要;而且信他的话,这让他心生好感。
但,贾环心中同时又禁不住悠悠一叹:“可怕”的杨贵妃啊!当一个女人,不以美貌为“武器”,只凭着气质、性格就能让人不法拒绝时,她是可怕的!
无往而无不利。
杨贵妃在宫中得宠,自有原因。或许,在天子怠政的大局下,晋王、楚王的夺嫡可能会发生变数!当今天子四十有四,若能活到康熙那个岁数,那杨贵妃的皇子就有24岁。完全可以继承皇位了。
这不同于唐太宗李世民的杨妃。那是杨广的女儿。杨妃的儿子继位,那唐朝皇室到底是姓李还是姓杨?而雍治天子的杨贵妃,在血统上,并无前朝的血脉。她的儿子,可以继承大宝。
将来的事,谁说的准?反正,贾环是打定主意,不带着贾府参与夺嫡。
贾环心里再叹口气,放弃心中隐隐的想法:若是宫中无事,元春生下皇子,元春将是皇后的不二人选。届时,贾府是否可以推一推?当然,要先和元春商量。但是,宫中有杨贵妃这样的存在,恐怕不争,才是上策。
贾环正想着事情,前头带路的小太监忽而停下来,道:“小的见过刘公公。”
刘公公是一名中年太监,面白无须,身材消瘦,穿着青色的袍服,脸色冷峻。在贾环看过来时,脸上却突然露出一丝笑容,拱手一礼,客气的道:“莫非是贾探花当面?久仰久仰。在下极喜欢贾探花的诗词。”
贾环看这架势,就知道这位刘公公在宫中颇有能量。杨贵妃宫里的小太监都恭敬有礼。可想而知。但是,太监一般自称是咱家。哪有自称“在下”的?
贾环拱手回礼,道:“刘公公,幸会。”
刘公公眯着眼睛笑一笑,点点头,离开。
贾环压着心里的疑惑,离开皇城。偶遇一位刘公公只是一个小插曲。见杨贵妃才是要事。
怎么说呢,有点类似于玄幻小说里面打怪。打完了蜀王宁恪这只小怪,引来杨贵妃这只大怪。只是,贾环没料到,杨贵妃出奇的好说话。大怪自然是不用打的。杨贵妃的智商不仅在线,而且非常的高。
今天最大的收获:一个是和杨贵妃的接触,一个是她亲口说欠的人情。这个人情有几分,不好说。但当朝最得宠的贵妃的人情,运作的好,还是很有用处的。
……
……
贾环见过杨贵妃,恢复教学,每日在真理报报社、家中、吴王府中来回。
而真理报大获成功,所影响到的,并不是只有当了一会“明星”的蜀王。
夏季多雨。京城外城东的一处小院中,新任的真理报副主编萧梦祯和好友罗华前来拜访,寓居在此的韩秀才。韩谨和萧梦祯去年年底来京时,黄州府知府尹言、同知仇兴德各赠送了白银五百两作为盘缠。
窗边,雨声点点。芭蕉叶卷。
萧梦祯和罗华将带来的酒菜铺开在小桌上。三人把盏共酌。
萧梦祯轻叹道:“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新科的庶吉士、金陵人罗华笑道:“开之兄,春风得意,何做此儿女之叹?”对韩谨道:“子恒兄要劝劝他。”
萧梦祯一笑,道:“我有我的思念。不比阁下与佳人订婚,春心荡漾。只等几月后完婚。”
几人大笑。罗华,时年二十六岁。妻,金陵人,前国子监祭酒李守中的孙女李纹。李氏随母正客居在京城。其姑妈是贾府寡居的长孙媳妇(李纨)。萧梦祯陪罗华去李氏家中拜访过。
韩谨洒脱的一笑,吟诵道:“雨打芭蕉声声泣,遥请惊鸿问故人。他乡独闯可安否,莫忘远方思友人。”温柔乡是英雄冢。大丈夫,功业未立,何以为家?
萧梦祯饮了一杯,道:“子恒兄总是这样斗志昂然,令我钦佩。前些时日,贾子玉与我谈了一次。说的我很有感触。他说,阴谋家只整人,政治家还要整国家。东林党,只有党派利益,没有国家利益。亡之不可惜。”
贾环向他交了底,最终,真理报还是他来做主编。但是,有一个要求:不能只顾东林党的利益。他严格说起来,其实不算东林党人。赏识他的黄州知府尹言,是前太子的老师。
他认可贾环的看法。
韩谨失笑,“开之,这要我怎么说?君子群而不党。但是,几人做到?比如:当前的何派,楚王党。这都是有的吧?贾兄对东林一脉还是有些偏见。另外,他的性子,有些冷,有些懒。每每都是被时势所推出来的。正所谓,锥处囊中,其末自现。”
罗华点头,与韩谨喝了一杯酒。说起来,他和贾府也算亲戚。不过,他不屑于和勋贵世家走动。他问道:“子恒兄,你谋划的如何了?”
眼前这位大才,学有帝王术。来京城是想要一展抱负。他是极为佩服的。而太子之位,只会在晋王和楚王之间产生。
韩谨点点头,脸色有些清冷。他通过龙江先生的关系,分别和晋王、楚王都谈过一次。
萧梦祯就笑,“晋王年长,而且,在天子身边办事。韩兄是打算顺势而为?”
韩谨还没回答。这时,门外的长随进来汇报,“先生,有几名自称楚王府的人求见。”
萧梦祯、罗华两人一愣。
韩谨笑一笑,甩着衣袖,“今日我有朋友来访,不见!”
第582章 韩秀才版的“隆中对”
韩秀才租住的民舍小院门外,几名带着斗笠,打着雨伞的男子被主人拒之门外。
一名白脸太监心里起火,压着声音怒道:“王爷,这姓韩的书生太过分了。”
居中被众人簇拥着二十岁的便装青年便是楚王。楚王不满的训斥道:“不要乱说话。你们都在外面等着,我自己进去。”说着,不理会下属们不解的目光,走进小院里。
韩谨的长随,是进京路上,几两银子买的十几岁的少年,如何敢拦王爷?愣一下,忙跟着楚王进去,“诶……”
楚王撑着雨伞,走在有些泥泞的小院道路中,正好看到窗口喝酒的韩谨三人。他的那些蠢货属下,怎么明白他的心情?
在他的几名心腹幕僚告诉他,贾环办真理报不可能成功时。韩秀才在荆园里的一次酒席上告诉他:贾环一定会成功。当时,他不信。现在,不得不服。
看着进来的青年,因喝酒的兴致被打断,罗华颇有些不满,“诶,这人怎么这样,都说了不见。”
萧梦祯去年春来京城考试,就是士子中的名人,今科亦然。他去楚王的荆园参加过文会。认识京师中的名人,楚王。当即,低声道:“德辉,是楚王殿下。”说着,看向韩谨。
韩谨也有些惊讶,他没想到楚王会亲自到他这里来。小院不大,就这么一会的功夫,楚王已经进门,拱手一礼,笑道:“韩先生好雅兴,与友雨前小酌。我来的冒昧,还望勿怪。”
楚王时年二十岁,继承着皇室的长相,颇为英俊,身姿秀才,一袭青色长衫,文质彬彬。笑起来,令人如沐春风。
韩谨、萧梦祯、罗华三人此时都站起来。
面对楚王强大的自大气场,韩谨并没有如蜀王宁恪一般被压制,从容地笑道:“让王爷见笑了。屋舍简陋,王爷不嫌弃的话,将就的坐一坐。”
楚王一笑,道:“诶,韩先生这话我是不赞同的。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
这是刘禹锡陋室铭中的话。正所谓:斯是陋室,惟吾德馨!楚王相当于是在夸韩谨。另,三国时期著名的政治家诸葛亮,出山辅佐刘备之前,躬耕于南阳。
楚王的话,说的是相当高明的。意思么,表达的很清楚。
韩谨微微一笑,伸手邀请道:“请。”又介绍萧梦祯、罗华二人,“此是翰林院庶吉士,真理报副主编萧梦祯,字开之。罗华,字德辉。”
三人寒暄着,聊了片刻后,萧梦祯、罗华两人就见机的告退。作为朋友,他们自然不能挡着韩子恒的路。当今天下的时局,可不是三国时:君择臣,臣亦择君。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韩子恒因首善书院的事带头聚众闹事,被朝廷断了前程,不得继续科举。只有生员功名。现在的选择,无非就是晋、楚两家。
否则,抱负如何施展?
萧梦祯、罗华的身影消失在小院门口。尔后,微微有些喧闹声传来。少顷,小院中便恢复了平静。小雨淅沥,带着清凉的爽感。
楚王起身,郑重的向韩谨行礼,道:“本王想先生为本王参赞时局,早晚聆听教诲,不知先生可愿屈就王府?”所谓的参赞时局,就是夺嫡之争。
韩谨没回答,而是受了楚王一礼,再起身,作揖行礼,“在下韩谨,见过王爷。”
看似重新认识的说话方式,其实是确定宾主关系。楚王大笑,上前双手扶起韩谨,道:“我得韩先生相助,便如同当年刘玄德遇诸葛孔明。哈哈!”
他能招募韩谨,便不再想着去招募贾环。毕竟,接触了几次都没成功。这种智囊,若不是真心为他打算,招募来,反而更加的提心吊胆。韩谨正在困境中,此时他招揽,于其是有知遇之恩。
韩谨笑了一下。楚王还是年轻了点,吹捧人有点用力过猛,当然,他不会说出来。与楚王分宾主坐下,微笑着道:“王爷今日前来,我还没什么招待。先送王爷一份见面礼。”
“哦?”
韩谨道:“王爷觉得真理报如何?蜀王殿下在真理报上‘扬名’,他的前途怕是就毁了。若是晋王殿下在真理报上买楚王殿下的版面呢?”
楚王一直挂着淡淡笑容的脸上顿时神情一变,半晌,憋出一句话,“贾环不敢吧?”
他和蜀王是不同的。他是当今天子的嫡子。贾环敢在报纸上诋毁他。那下场绝对好不了。
韩谨笑一笑,给酒杯里倒酒,道:“我那位老师,他当然不敢。贾府家大业大嘛!那么,换一个思路,王爷有没有想过在报纸上诋毁晋王呢?”
楚王给韩谨这句话撩的兴奋起来,举杯敬韩谨,“先生的意思是?”在与晋王的夺嫡之争,他因为年龄小,天然处在下风。
韩谨揭开谜底,微笑着道:“贾子玉同样不会帮王爷攻讦晋王殿下。但是,真理报是可以仿的。王爷,何不出资办一份报纸呢?这比在荆园中聚宴的效果要好很多。”
楚王顿时有着醍醐灌顶般的感觉:原来游戏还可以这么玩。他父皇只有他和晋王两个嫡子。若是在夺嫡的紧要关头,他在报纸上爆出晋王的丑闻、猛料。把报纸的编辑当做棋子都丢出去,就可以将晋王兑掉。但是,真理报,不是人人都可以办的吧?他看向韩谨。
韩谨笑着点头,“在下不才,愿为王爷分忧。便是一年亏损上数万两都是值得的。”
楚王用力的点头,看向韩谨的目光再多几分尊敬。他今天来招揽贤才,但要说对韩谨有多信任,那不可能。才开始接触呢。此时,见韩谨的高招,顿时心服。
楚王起身,帮韩谨斟酒,请教道:“韩先生,如今时局不明,还请先生教我。”
韩谨含笑着点一点头,剖析道:“王爷年纪较晋王小,若想为太子,要解决两个问题。第一,何相在军机处,以他的理念,若晋王不出错,他必定会支持晋王。第二,天子对王爷和晋王的看法。其中,天子的看法最重要。因为,何相未必会表态。”
文臣,最重礼法。以礼法约束天子的权力。同样,礼法会反过来约束他们自身。忠君爱国,长幼有序。
楚王信服的点头,注目着韩谨,眼神似乎在燃烧。分析的太透彻。
韩谨再道:“前太子殷鉴不远,王爷认为如何博取天子的欢心呢?”
楚王试图给他的信任谋士留下最好的印象,想了想,道:“我二哥坏事,除开贾环、甄家的因素,就坏在他小动作太多,连军权都敢碰。我若是想赢取父皇的好感,必须要让自己显得很软弱。我父皇要的不是一个能干的太子,而是一个老实、安稳、听话的太子。”
韩谨抚掌一笑,赞道:“王爷能看到这一层,亦属难得。但是,如今天子有怠政之意。他需要的是一个能保住宁家江山的太子。所以,晋王在天子面前卖力的做事,刷功劳,刷好感。晋王身边,不乏智谋之士啊!”
楚王顿时沉默,缓缓的道:“那……先生的意思是,我要表现的任事一些?和我四哥竞争?”这方面不是他的长处。他的长处是文学、搞关系。
韩谨笑着摇头,直言道:“不是。王爷治事之能,恐怕不如晋王。天子怠政,亦是有一个过程。现在只是迹象显露而已。还是需要时间。王爷当前低调些,并没有错。但是,日后,恐怕就需要积极任事,给天子留下好印象。所以,现在,王爷就要注重招揽些能做事的人才。相反,文学之士,以报纸替代。”
楚王沉吟着,咀嚼着韩谨的话,目光渐渐的坚定,感慨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日后,还望先生时时教诲。”
韩谨就笑,和楚王共饮了一杯。他知道,他已经用才学折服了楚王。他的谋士之路,就此开启!
夺嫡,来吧!
他一定要将楚王推上帝位,然后以帝师的身份进入帝国中枢,施展他十年来的政治抱负。
……
……
京城外城西,一座占地广阔的府邸,静静的坐落在夜晚暮色的小雨中。
一辆豪华的马车自京城西城而来,随后驶进“豪宅”的院落中,一名浓眉大眼的青年从马车中下来,灰白色的袍服极其的精美。“浮大爷来了。”奴仆将他迎进偏厅中。
稍后,永昌公主穿着白色刺花低胸长裙进来,身段妖娆、性感,云鬓散乱,更添了几分妩媚的风姿。美艳的少妇风韵十足。咯咯娇笑,娇媚动人,“浮哥儿,怎么又是你来找我?你们府上没别的人可用了吗?”
来得是顺亲王的孙子宁浮。封爵镇国公。这是宗室爵位,相当于外臣的王公爵位。比如:北静王、成国公。当然,宁浮不可能有前面两位在朝政上的影响力。
宁浮有些痴迷的看着永昌公主。她清雅的容颜,修长的身姿。特别是她胸口大片雪白的肌肤,半露的玉峰,差点让他血气上涌。凝视了片刻,讨好地笑道:“侄儿几日未见皇姑,甚是想念。所以,主动请缨前来。”
他已经16岁。早就知道女人的滋味。不是没有见过美女,但却对他这位美艳的皇姑不能忘怀。朝思暮想。他这位永昌皇姑,不是什么贞洁烈妇。她在京城中面首众多。这让他心中越发多了某种刺激的念头。
永昌公主娇笑着,妩媚的瞪宁浮一眼,弹弹着指甲,道:“说正事!”
宁浮色授魂与,眉开眼笑的道:“我爷爷说,可以在天子面前提一提贾环和真理报的事了。”
永昌公主讥笑,“这事谁不知道?杨贵妃那种不问宫外事的人都知道。这时提一提,能有什么用?我可不想现在就惹怒贾贵妃。棋子还没送进宫呢。”
宁浮忙道:“皇姑,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我爷爷还有后手。这次是试探性的攻击。”
“哦?”永昌公主从主位上起来,走到宁浮面前,伸手挑起他的下巴,弯腰问道:“什么后手?”这是一个极具风情和挑逗的姿势、动作。
香气弥漫,雪白的峰峦,深不见底。宁浮顿时心跳加速,结结巴巴的道:“我……我不知道。”
永昌公主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媚笑着冲宁浮吹口气,转身离开,丢下一句,“不知道,那你就什么也别想啊!”她知道她那位王叔,很有鬼点子,只怕有些事情瞒着她。但是,她有她的办法。宁浮不就是一个好的消息渠道吗?
宁浮看着永昌公主窈窕的背影,长裙束出来的隆臀,浑圆而精致,随着步伐轻摇。他吞了口唾沫。暗示,他听懂了。
第583章 二连击
天子驻跸西苑已经数月,经过晋王、内务府的修缮,西苑各处风景如画。夏末之时,幽静凉爽。
太液池南,临湖的水云谢中,雍治天子正在与一名身姿娇小的美人下着棋。
不同于宫中的妃嫔,这位身姿不足1米6的娇小美人穿着黑底蓝边的武士服,束着腰带,乳挺腰细,娇小玲珑。拥有这如此火辣的曲线,偏偏玉容冰冷如霜,五官如若刀削般的立体、精致。这种冰与火的对立,构成她独有的神韵、风情。
永昌公主在一旁无聊的看着。相比于在宁浮面前的轻佻、娇媚,她今日穿着玫瑰紫褂子,葱黄百褶裙,小口抿着茶,清雅、雍容的贵妇人。
雍治天子落了一子,抬头看着对面的娇小美人,微微得意地笑道:“清儿,你要输了。”
独孤清两根玉指夹着白色的棋子,对着棋枰踌躇不定,这时展颜一笑,玉容解冻,如若春回大地,认输道:“万岁厉害。小女子拜服。”
雍治天子愉快的大笑,“哈哈,朕当然厉害!”说着,问身边的永昌公主,“皇妹,难得你陪朕下棋,有什么事,说吧?”他这个妹妹,他还是了解的。
永昌公主咯咯娇笑道:“皇兄,你想要我陪你下棋,我每日都可以来啊。就怕你嫌我烦。”说着,看了独孤清一眼。独孤清是吴王妃独孤氏的族人。由顺亲王推荐给她,她进献给天子。
独孤清笑了笑,起身告辞,道:“我去拿些冰的水果来。”
永昌公主抿嘴一笑,这才道:“皇兄,这一个月来真理报风行京城,都已经取代了邸报。你可知道真理报真正的主编是谁吗?掌握着真理报编辑大权的却是你贬谪的贾环。”
“哦?”雍治天子有些惊讶,微微沉思。他往日日理万机,这段时间清闲下来,管的都是国家大事。这些小事的具体情况他还真不知道。雍治天子想了一会,神情不可捉摸,问道:“皇妹的意思?”
永昌公主心立即提起来,她皇兄精明着,帝心难测。脸上依旧是谈笑风生的笑容,道:“皇兄,你不是把他贬到吴王府里当世子师吗?京城里人人都说真理报是新都察院。他掌握着这么大权力,我不是怕你给下面的臣子蒙蔽了吗?”
雍治天子就笑起来,道:“你啊……说话不尽不实。本朝自开国以来,就不提倡神童,太祖定下来的规矩。贾子玉太年轻,已经是正六品的韩林侍讲。朕当然要压一压他。但是,朕为天子,留心一个正六品的小官,你不觉得有失身份吗?”
他只是忌惮国朝未来出现权相,并不是忌惮贾环这个人。否则,他是九五之尊,寻个理由罢掉贾环的官即可。当然,心里不喜欢贾环是有一点的。
然而,一个天子,怎么可能和一个正六品的小官去较劲?处处针对?那简直是荒谬至极!他只要确保贾环升不了官,当不了权相就可以。真理报那点子权力在他眼中算什么?
天子反问,永昌公主顿感压力,讪笑了笑。
雍治天子没有追究的打算,摇摇头,道:“你少和顺亲王一起掺和。他和贾家有旧怨。好了,不说这事。你前儿不是说要做东珠的生意吗?格局太小。辽东盛产的是人参吧?你放手去做,有人欺负你,自有朕给你做主。”
永昌公主在京城垄断的生意是南珠。亦叫做“合浦珍珠”。
东珠产自辽东,野生的珍珠。质地硕大饱满、圆润晶莹,光彩熠熠,显得高贵奢华。很受京城权贵的欢迎。然而,得之不易,产量很小。都是供奉宫中。
永昌公主心中,先惊后喜,连忙谢道:“永昌谢陛下恩赏。改日,我在家中略备薄酒,请皇兄前去游玩。”
她惊讶于天子知道她和顺亲王过从甚密。天子耳目之灵通,远超过她的想象。不过,她进献美人的主动,到底是赢得了皇兄的好感。否则,哪有这番话?
天子流露出对顺亲王的不满,她自是不会去通知顺亲王。顺亲王的计划她不管,她这步棋算是走对了。太后已经时日不多了。她想要在雍治朝混得好,得抱天子的大腿。至于下一朝,晋、楚两王还没有分出胜负,她不急着下注。
雍治天子笑着点头,所谓再次游玩的含义是什么,他很清楚,当即,含糊的道:“再说吧。”
……
……
永昌公主在天子面前告了贾环、真理报一记刁状的事情,稍后就在京城中传开。消息是谁传出来的,不问可知。
朝廷之中,对于贾环执掌朝廷舆论(真理报),还是颇有微词。何大学士看重贾环的事,满朝皆知。贾环脑门上一个大大的“何”字。这是战场上的交情呢!
尤其有意见的是言官群体。所谓朝廷公论,不是指的京城里的“路边社”。而是指的他们科道言官:十三道御史一百一十人,六科给事中:五十八人。
但是,现在,通政司的邸报没几个人看,各衙门去通政司抄邸报的人也变少。费那功夫干吗?稍后的真理报上,各种朝政资讯,信息全部都有。
真理报替代了邸报,成为朝廷舆论的源头、战场、发帖子的地方。虽说邸报也不会将所有御史的奏章都刊登上去,真理报亦然,有节选,有摘录。但科道言官们,谁愿意给真理报卡脖子?
言官们骂完皇帝骂大臣,拥有职业骂人执照。这个群体的某些人,与一相独大的何大学士并不大对付。要是何大学士对他们某人有意见,下令给贾环,那某人是不是就没话语权了呢?谁会甘心?谁不担心?
静谧的夜色中,微风吹拂着京城街道、屋舍。轻柔如水。
内城的某处小院中,御史中的红人、明星级的人物赵俊博家中,迎来一位访客。
对于赵大御史而言,拥有着炮手般的攻击力,他的资讯、消息来源是广泛的。对于这样陌生来客的情形,并不奇怪。下人奉上茶水,悄然的退下。
赵俊博和访客在简朴的小厅中相谈。
访客是一名陌生的文士,约三十多岁,黄病脸。如若京城中常见的落魄士子。姓戴。戴书生微笑着道:“赵大人,真人面前不打诳语。在下连夜来访,实在是有要事相求。”
赵俊博不置可否,喝着茶。
戴书生自信的一笑,游说道:“近来京城里出了一个新事物:真理报。朝野舆论之权,尽操与手。赵大人为御史,莫非没有忧虑?长此以往,言路阻塞啊!在下以为,至少真理报应该挂在通政司名下,而不是挂在不相干的翰林院名下。如今,翰林院事,何大学士一言可决。或者,多开几家报社。想必近日京中的流言,赵大人亦听过。天子对此事未必就是满意的。若有御史上书,必定一弹即中。赵大人,其有意乎?”说完,从袖中取出一叠银票。
赵俊博扫了一眼,微微一笑,放下茶碗,目光清明,道:“阁下背后是哪位贵人?”
戴先生笑道:“赵大人办老了差事的,这如何能问?”说完,想一想,比了“八”字。
赵俊博笑着点头,收起了银票。
楚王排行第八。但是,戴先生真正的来路,却是顺亲王府上清客相公使唤的掮客。
……
……
雍治十四年夏末,御史赵俊博等四人上书,弹劾真理报阻塞言路,为大学士何朔一己之私器。请朝廷改由通政司下辖真理报。或鼓励通政司、都察院办报。
此论一出,朝野瞩目。
这是对真理报的“二连击”。背后隐藏的獠牙,扑向的是贾环,何朔。
第584章 出乎意料的结论
朝野瞩目。
朝廷,往大了说,就是京中各衙门,上千名官员。范围小一点呢,就是数百名够资格逢三六九在奉天门外吹风的常朝官:五品以上,特殊群体除外。一般官员想吹风吹不到。常朝虽苦,不是谁都能参与的。
而在常朝官中,够资格参与廷推的四十多名官员属于中坚力量。来源是:大学士、六部、都察院、大理寺、通政司的正副手,六科都给事中,十三道掌道御史,翰林院的学士、五军都督府等。
御史赵俊博与三名御史一起上书,造成的反响很大。虽说真理报自发行以来,并没有拒绝朝廷中坚级别的官员发稿,但是,阻塞言路这个说法,大家还是认可的。
万一大家打嘴仗时,真理报不卖帐了怎么办?在朝堂上混的,谁没两把刷子?害人之心,有没有两说,防人之心,肯定是都有的。而赵御史奏章所提的办法确实可行。
要么,报纸挂在通政司下,属于公器。想要掌握报纸的大佬们,谋求通政司的官位、影响力即可。而不像此时,真理报全盘都在贾环一个人的掌握中。
或者,再办两三份报纸,分掉真理报对朝廷舆论话语权的垄断之权。
宰相,自唐以来谓之礼绝百僚,见者无长幼皆拜。威权极重。何大学士现在就是周朝有实无名的宰相。但是,他对朝廷之中,绝非一手遮天。
六月底的数天时间内,朝堂之中浪潮汹涌。名义上针对的是真理报、贾环。实际上是何大学士执政以来第一次面临着反对力量的反扑。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比如:吏部尚书宋溥。
吏部左侍郎许澄与何朔交好。这让宋天官在吏部中的影响力受到削弱和牵制。宋天官私下里对门生冷笑着说过:“明年的京察,到底是我还是许侍郎主持,谁知道?”
再比如顺亲王。他是牟足劲想要贾府失去权势。贾环事涉其中,正是他的本意。爱屋及乌,还有一个反义词,叫做恨屋及乌。贾府的根基在贾贵妃!
这本来就是一次试探性的“攻击”。下的是水磨功夫。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废除贾贵妃在天子面前的恩宠,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需要不断的下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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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争汹涌时,吴王妃到妙峰山上的潭拓寺进香。吴王一贯是不管政争。宁潇、宁澄两人随行。
夏日炎炎之时,山中却是幽静、清凉。二楼的楼阁中,宁潇穿着白色的长裙,远眺着如画的山景。夏末之时,山林郁郁葱葱。
“呵呵……”
一旁的宁澄轻拍着栏杆,取笑道:“姐,你笑的好难听啊。我知道你想看贾先生的笑话。不过,我觉得你可能看不成。”
他们虽然到了妙峰山,但是距离京城并不远。真理报在镇上就有卖的。消息并不蔽塞。他现在很敬佩贾先生。愿意站在贾先生的角度说话。
宁潇凤眼看着弟弟,洁白如玉的下巴微抬,道:“澄弟,你倒是对你的老师有信心。但是,他在棋盘中不过是小卒子而已。弃车保帅的事可不少见。咱们走着瞧吧!”
她虽说没去找贾环的麻烦,心里一口气可没消。她听九哥说,是永昌公主先在天子面前告了状。你知道天子心里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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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阳门外正东坊的报社中,五间开的大院人来人往。开一间报社,并非只招募几名编辑就完事。还要账房、记者、工人、销售、商业洽谈等。
然后,报社当前最紧要的大事,并非是经营、运作。而是朝廷里的处理意见,谁占上风。
划归通政司,分明,是有人想下山摘桃子嘛!而另起炉灶,则降低了真理报的地位。
编辑室中,贾环,萧梦祯,刘国山、柳逸尘、罗君子、庞泽、乔如松、秦弘图等人齐聚在此。椅子中坐满了人。由几名编辑、书手去通政司抄回来的奏章就摆在书案上。
大家的脸色都不好看。因为朝廷的官员们,对真理报几乎是一边倒的喊打喊杀。
萧梦祯苦笑一声,低声对身边主持会议的贾环道:“子玉,这事绝非韩子恒所为。他的性情、人品,你知道,不会出这样下作的手段。”外头有传言,事情是楚王挑头搞的。他的好友不久前刚刚成为楚王的谋主。
编辑室内的气氛有点严肃,压抑。但贾环开玩笑的道:“开之,你这样很容易两边都不讨好啊!”是不是楚王做的,他还真不敢下判断。
庞泽正在慷慨陈词,“这些奏章的内容当然不能登报刊发。哪有挨骂还送脸上去打的道理。非得给某些人一些厉害瞧瞧。舆论在我,不在御史。”
“庞士元说的对。”
顿时编辑室中,一片附和之声。性情沉稳的乔如松摇摇头。现在,恐怕还不是展露真理报威力的时候吧?不能因为一口气,坏了贾环后续的大事。
一名老成的编辑问贾环,“贾探花以为呢?”
贾环做个手势,从容的道:“我的意见,是将这些奏章照发就是。他们要舆论话语权,我们就给他们舆论话语权。庙堂之争,自有重臣们去考虑。我们这些小虾米,做好分内的事就好,不要授人以柄。”
贾环的话说的正中平和,得到大部分编辑的赞同。庙堂之高,局面不是几个文士所能扭转的。
计议定,稍后奏章便分到各编辑手中,准备第二天的文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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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九日,常朝之后,雍治天子御武英殿,召集群臣奏对。一批大臣,找着各种各样的理由前往武英殿看热闹。
当今天子御极十四年,宰辅大学士换了十几个。唯有谢大学士最得宠,不过,谢玉石顾惜羽毛,在雍治十三年太子谋反时,立场不坚定,被天子弃用。
现在就看正受重用的何大学士有几分真金火候!
雍治天子有段时间没有与群臣召对。有事,叫了重臣到西苑中办理。他高居在御座之上,眼皮子扫过群臣。太监总管许彦敲响了三声净鞭。武英殿中便安静下来。
雍治天子向许彦示意,“念!”
许彦拿着一本奏章,走到丹陛前许,大声道:“陛下御批都察院御史赵俊博的奏章:大言不惭,见利忘义,贬出京中,令有司论之。”
瞬间,已经安静下来的武英殿,再安静的几分。针落可闻。不少人脸上惊骇的表情,仿佛固化一般。众生百态,不可一一描述。显然,天子的这个决定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的!
第585章 臣请复一条鞭法
众所周知,国朝的常朝已经沦为形式主义。挑几件四海升平的事情对答几句,走流程而已。
真正处理政务的是天子主持的御前议事。比如,今日在武英殿中议事。还有经庭、廷议、小范围的召见大臣议事等方式。
够资格参与武英殿议事的大臣,说的简洁一点:就是具备参加廷议资格的四十多名官员(中委),外加天子近臣如:翰林词臣、勋贵武臣。以及事件当事人。
今天的议事,关系到未来一段时间内朝廷政局的走向,够资格来的武英殿议事的官员,基本都到场。将近百人。
在许彦宣读了天子的决定后,短暂的极度安静之后,武英殿气氛仿佛才渐渐的缓过来。不少人的目光落在御史方阵中的赵俊博身上。意味深长。
赵俊博的脸色有点苍白,身体微微的发抖。缓缓的走出来,跪在地上叩首,声音有些干涩,回想着这么多年的宦海生涯,风光不再,“臣遵旨。”他在上奏章之前,认定他这次是可以拿到“彩头”的。大势啊!然而,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天子的考语很重。
接着,剩下的三名御史同样被贬。和赵俊博一样,被请出武英殿,身影落魄。
河南道掌道御史宇文锐冷眼看着被逐出的同僚们。赵俊博在御史中是红人。常常一呼百应。然而,这一次,却是做了炮灰。仕途,估计再无前景。
什么是大势?天子怠政,欲以何大学士治国,这才是朝廷最大的大势。但是,很多人的信息有限,看得并不清楚。他与贾府交好。前些天发真理报的稿子时,和贾环聊过。
雍治天子干净利落的处理了挑头闹事的四名御史,喝了口茶,淡淡的开口道:“诸卿,还有何事要上奏?”
户部尚书卫弘出列,奏道:“今年黄河水大,苏北决堤,淮扬巡抚沙胜奏请蠲免苏北赋税200万两。”
“准。”
雍治天子对何朔道:“朕已经派卢言信治理黄河,黄河近年来谁患少了些,但还是很大的祸患。何卿你盯紧一些。清理天下河道的事,工部抓紧办理。”
何朔出列,躬身行礼,脸色平静,“臣遵旨!”似乎,刚刚取得的摧枯拉朽般的政治胜利,不值得一提!
等何大学士答完,工部尚书白璋才出列,苦着脸道:“臣遵旨。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朝廷连年用兵,财源枯竭,河道之事……除黄河外,支流难以为继。”
雍治天子没有说话。朝廷财政枯竭的事,他自然知道。兴修水利,本来就是很费银子和人工,劳民伤财。何朔上了密折给他。
这时,五军都督府右都督魏其候出列道:“陛下,九省都检点王子腾奏报,草原蛮族似有异动,奏请用兵。拟以征讨西域返回的四营京营精兵驻榆林。伺机而动。臣不敢擅专,请陛下示下。”
北静王顿时沉吟。
魏其候居心不良。新武勋集团显然是不愿意看着王子腾在九边上再立新功。故意在议论朝廷财政困难时,说起此事。否则,以牛继宗返朝之后平定西域的功劳,再加上襄阳侯、汝阳侯参与太子叛变的影响、减分,旧武勋集团将全面压制新武勋集团。
雍治天子皱皱眉头,没说话。
……
……
朝廷大事,细论起来,其实就那么几样:收税、救灾、治理地方、军国之事。
而御史弹劾何朔,被天子明确的表态支持之后,满朝的文武大臣谁还看不清楚风向?一场看似汹涌足以引起朝争的浪潮,就此湮灭掉。得失如何,只有个人心中自知。
政治斗争,有时候看似风急天高,有时候看似风平浪静。怎么理解,就看各人。
武英殿议事在上午11点许结束,雍治天子留三位大学士说话,商议刚刚在朝会遇到的难题:国家财税不足,不足以支持后续的水利工程,以及对草原用兵。
太监总管许彦给几名大学士送来消暑的绿豆汤、座位。
雍治天子高居于御座之上,道:“草原蛮族历来是中原心腹大患。我朝以封贡体系,通商互市羁绊。已有几十年边境未有战乱。王子腾报上来的情况,令朕担忧。”
三名大学士低着头,心里掂量着天子的这番话,很明显,天子有拓边之意。
刘飞白想一想,将玉碗放在托盘上,起身劝谏道:“陛下,如今国库空虚,九边精兵足以守御。些许小贼,何足为患?当今天下,以海路贸易为主。塞北草原,苦寒之地,取之无用。”
从成本的角度来说,这是极不合算的。
韩大学士也符合了几句。草原蛮荒,不适合耕种,取之无用。论武备的话,九边十几万精兵足够保护边境安全。
雍治天子有点失望,问道:“何卿的意思呢?”
何朔这位当朝宰辅,出生于山东,身材高大,一身绯袍,气度非凡,躬身行礼,道:“陛下,臣以为九边不宜擅自开战。至少等朝廷消化完西域、骠国故地再说。如今,国库用度不足,臣请复一条鞭法。”
何大学士前面的话,说得不对天子的心思,但确实是老成谋国之语。边将要军功,但宰辅要看国库里有没有钱才行。没有钱就开战,苦的是中原地区的百姓。
然而,最后一句话,却是令整个武英殿中的气氛近乎凝固。一条鞭法!
大名鼎鼎的一条鞭法出自明朝首辅张居正。是张居正变法中的重要内容。然而,张居正身死,万历末年,一条鞭法名存实亡。周继明制,开国定鼎时,百废俱兴,征税以银两和实物为主。
一条鞭法的利弊,这近百年来,早有定论。好处自不必待言。朝廷可以节约收税的成本,提高效率,增加税收。但是,坏处也很明显:增派、火耗、银贵谷贱的问题始终难以解决。
雍治天子微怔。天下的局势就到了如此境地吗?
一条鞭法带着强烈的改革意味。政治意义太强烈。但实际上,国家,并非维持不下去。相反,而是处在顶峰。雍治十三年税银收入是3200万两。只是,朝廷花销太大。
刘、韩两位大学士异口同声的反对,“不妥。”
大学士韩润更是直言不讳的道:“臣以为不可。朝廷缺税赋,当镇之以静,减免各项开支,徐徐图之。岂可,给官吏、商人盘剥小民的机会。”
武英殿中,不久前,才在群臣中间平息下去的朝争浪潮,瞬间,又因三位大学士意见相左,令局势变得风高浪急。
太监总管许彦站在一旁,嘴角抽搐。当真是一波三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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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渐的暗下来。顺亲王府中的花园里池塘边虫鸣蛙鸣。水榭中,晋王宁湃与顺亲王小酌,密谈。
第586章 雷雨
水榭中,灯火明亮。四周的拱形门都挂着浅紫色的花纹帷幕,阻隔着蚊虫的袭扰。檀香袅袅。池塘里,荷叶浮水,荷花盛开。晚间,美丽的景色看得不是很分明。
精美的小圆桌便,晋王轻抿一口鸡汤,叹道:“王叔,你这是干什么?我有点搞不懂。”
武英殿中的“纷争”,暂时还没有传开。事情太大。晋王到顺亲王府上,是问近期御史弹劾的事情。赵俊博是谁指使的,朝廷中估计很多人都朦朦胧胧。但是,他与锦衣卫指挥使毛鲲交好,一清二楚。他父皇呢,估计也是一清二楚。
对于夺嫡之争而言,何大学士天然是支持他的。这时,作为盟友,顺亲王,怎么能派人找御史去给何大学士添堵?
顺亲王五十多岁的年纪,微胖,这时给晋王略带质问的语气询问,狭长的眼睛眯起来,叹口气,道:“贤侄,我的本意是说说真理报、贾环的事。让天子厌恶贾环,从而连累到贾贵妃。唉……不想,到了朝廷之上,完全变了调子。”
这一回,他给搞的有些狼狈。毫无疑问,天子在当前是非常信任且重用何朔的。
顺亲王起身给晋王斟了一杯酒,道:“贤侄,今天的结果,你也看到了。些许小事,哪里动了何相的根基?何相若是怪罪,我一力承担,绝不连累贤侄。”
晋王静静的看着顺亲王,好一会,哑然失笑,“王叔这是说哪里话?太见外。我只是问问王叔而已。”
他这位王叔因为去年在太子政变中态度暧昧不明,近来不讨天子喜欢,但还是有议政地位的。天子的印象嘛,可以慢慢的改变。只要没被一棍子打死就行。
他自不会因为这一点小事就和顺亲王决裂。何大学士支持他,是礼法约束。而顺亲王支持他,则是押注在他身上。
顺亲王也笑起来,举杯和晋王干了一杯,仿佛芥蒂从未存在。听着蛙声,说了一会闲话,顺亲王有几分醉意,道:“贤侄,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王叔请讲。”
顺亲王醉眼斜着,道:“若是贾贵妃生下一位皇子,贤侄当如何自处?”
贾贵妃要生下皇子,贾府、四大家族、旧武勋集团,势必会推她成为新的皇后。皇后的儿子,一样是嫡子。一二十年后,将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晋王微微一笑,手胳膊放在精美的红木小圆桌上,身姿倾斜,道:“王叔,那你信不信我父皇会来一个‘杀母存子’?”
晋王说的轻飘飘的几个字。内容,却是血淋淋的,令人心悸。汉武帝刘彻晚年立幼子刘弗陵为太子,是为汉昭帝,而杀其母钩弋夫人。为的避免皇权旁落。
顺亲王哈哈一笑,点头,“我信。”以当今天子的性情,立子杀母的事绝对做的出来。
晋王笑着叹口气,“王叔,说实话,我其实更担心杨贵妃的那位小皇子。这可不是唐朝的吴王李恪。”若是杨贵妃登后位,那位小皇子是有继承权的。据说,天子有意封他为亲王。只恐年纪太小,折寿反而不好,所以压着的。
见过杨贵妃的人都知道她的厉害,感受如同贾环当日的感受一模一样。顺亲王自是已经和杨贵妃打过交道,笑道:“咱们老祖宗讲,不为最先,不耻最后。这是中庸之道。但是,贤侄,你若是当了十几年的太子,何惧一个小儿?”
晋王大笑。
这才是真理。但凡在嫡位之争认为是三国演义的人,便是外行。出头的椽子先烂,这个道理没有错,但是十几年的太子,会是何等深厚的根基?光是储君的身份,不知道可以收拢多少人效力。
储位之争,领先到太子的位置上,那便是巨大的优势。
晋王与顺亲王两人吃完酒,尽兴而散。
马车平稳的驶离顺亲王府。马车之中,晋王醉醺醺的,但思路清晰。他知道他王叔顺亲王最近在忙什么。通过永昌公主,给天子进献美人。天子早逝,对他而言,是有利的!
所以,他问都不问。有些事情,心照不宣。至于父子之情,天家里面,就不要讲了。
……
……
夜间,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顺亲王送走晋王,背着手,在水榭中,看着雨。
少顷,仆人奉命将孙儿宁浮叫来。宁浮穿着锦袍,浓眉大眼,看起来很沉稳,行礼,道:“爷爷,你叫孙儿来有什么事?”
顺亲王没有回头,问道:“人……安排好了。”
宁浮答道,“已经妥当。进了公主府。没有人察觉她和我们府上的关系。爷爷。永昌皇姑的意思,等七月中旬时,天子到她府上吃酒,她会安排再进献一位美女。商凤儿入选的概率很大。永昌皇姑手中,并没有合适的美人可以媲美独孤清。”
顺亲王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这是他的谋划。独孤清这种级数的美女,永昌公主一时间哪里能找的到?还不是要乖乖听他的安排?
当即,点点头。今天的事,证明以外朝的事牵扯到贾贵妃身上不可行啊。他还是要从宫内下下功夫。暂且忍耐吧!若是天子早逝,贾贵妃不足为虑。
夜间,雨中,忽而一道惊雷落下来。雨势渐渐的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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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昌驸马府中某处,伴随着雷声的是无尽的闪电,照亮一间上房中的美人脸。
她的面庞清丽绝伦,眉宇间带着让人心疼的愁绪,可以激起人的某种保护欲。
名字对她而言,已经不重要了。她是已故的吴贵妃的族人。当日,吴贵妃参与谋逆,被灭三族。女眷尽入教坊司。她亦在名单中。因长的好看,免了去教坊司走一遭。
若非贾家阴险的谋算,贾贵妃抢走吴贵妃的恩宠,贵妃娘娘何至于走那一步险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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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三十日,朝廷沐休。
贾环亦在家中休息,在北园中,和宝钗欣赏中雨中花园的美景,香菱、如意、晴雯几人在侧。忽而,外头来报何大学士的二儿子,新科进士,工部主事,何以渐来访。
贾环笑着摇头,由宝钗服侍着他换衣服,感叹道:“休息日都休息不成啊。姐姐,我去去就会。”到前面去见何以渐。
宝钗娴雅的轻笑,细心的帮贾环整整衣领。
关于真理报的风波,已经尘埃落定。天子信任何大学士,并不介意以真理报在某种程度上约束言官的言论。所以,贾环还掌握着京城中舆论大权。
贾环到前院里见着何以渐。他听到传闻,据说何大学士要复一条鞭法。
第587章 权力和义务
贾环的住处无忧堂,在贾府内称北园,原是汝阳侯府的祖宅,占地面积约为1.5个荣国府,位于荣国府北街。历经赵家数代的修缮,府内屋舍、院落、园林,精美、雅致,风景宜人。
贾环将正中的院落稍作修改后,于六月中带着宝钗、丫鬟们从望月居搬到无忧堂居住。北园的后院则是与大观园相通。方便宝钗等人来往。
京城里的建筑规矩,只有权贵家的大门才能朝街开。而贾环只是一个六品官,他当然不可能使用汝阳侯府的大门,出入都是走角门。而贾环常走的角门便是荣国府北街和望月居正门隔着不远的角门。
北园的前院,实际上是指的由府南角门进来的等处。天下着雨,贾环从回廊里过来,刚进小轩的门,就见刘国山正陪着何以渐喝茶、闲聊。
“及超兄一向少见,近日可好?”贾环笑着拱拱手,与何以渐分宾主坐下叙话。
去年年底太子叛乱,何以渐以何大学士的功劳而如国子监读书,接着以贡生的身份参加今年二月份的礼部会试,名列二甲之末。现为工部主事。
这是朝廷在酬功。即便是最喜欢多事的言官,都没有在此事上做文章。
何以渐呢,当初对贾环前往何府游说他父亲是很不满的。不过,事情既成,何大学士因此而得到天子的信重,心里的不满自然就消了。当然,他和贾环的关系并不怎么亲密。宰辅公子,自有他的交际圈子,有奉承他的人。
三人寒暄着,刘国山借口有事,先离开。
何以渐微微一笑,放下茶杯,夸奖道:“子玉,你这次真是厉害啊。你将所有不利于真理报的奏章都刊发在真理报上,反而,对那起子言官不利。家父都说你机警、聪明。”
贾环决定刊发弹劾真理报的奏章时,并没有与何大学士沟通。
从技术上的原因来说,真理报是日报,编辑任务很紧,在古代社会动辄以时辰计时的缓慢节奏中,与何大学士沟通,确实有点困难。当然,只是有点。
真正的原因,其实是贾环判断出“大势”——天子怠政。他相信和何大学士可以做出正确的应对。事实证明,果不其然。“配合”的非常默契。
神队友和猪队友的感受,想必玩过配合战略游戏的人都能明白。
贾环就笑,“及超兄,真理报是朝廷的报纸,我不过是做份内的事情。武英殿上天子的处罚结果,说到底,还是何相简在帝心。”
说起这事,他倒是想起昨日下午在吴王府中上课时,宁澄说他姐姐永清郡主知道结果后,脸都黑了。这倒是让贾环莞尔一笑。他的笑话是那么容易看的吗?
何以渐哈哈一笑,对贾环这话很受用,见气氛不错,便说明来意,道:“子玉,想必你也听说了。昨日武英殿议事后,我父亲君臣奏对时,提及要恢复前明的一条鞭法。你怎么看?”
说着,何以渐目光炯炯的盯着贾环。他奉父亲的命令来见贾环。这时,需要真理报在舆论上偏向性的支持。
贾环微微沉吟了会,道:“我自是支持何相的提议。”
在他那个时空中,差不多的时间节点上,清朝的雍正皇帝纠正康熙朝腐败的政治、财政情况(所谓的康乾盛世,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青史昭昭!),搞“摊丁入亩”,其实就是恢复张居正的一条鞭法。
自古以来,国家收税,老百姓交税。这是个天经地义的事。毕竟,人家打下江山,不得有个盼头?百姓交的税分为三种:田税、人头税、徭役(出苦力)。
收上来的税收,都是些五花八门的东西。不利于保存、使用。而且,在收税的过程中,官吏花样繁多。比如,比较出名的,就是在收谷子时,一脚把装谷子的斛给踢到,让百姓再装。这样的收税案例,多本历史书籍有记载。
所谓一条鞭法,说的通俗点,就是将实物税改为货币税。
这是经济发展的必然。任何一个朝代,在开国之初,百废待兴,货币、商品短缺。比如:粮食,就是重中之重。实物税大行其道。而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人口滋生,商品交换在社会生活日益普遍。这时,各种物资可以通过货币购买。
收取货币税便成了一种必然选择。除了节约收税成本,方便朝廷调度。还一定程度上释放了社会生产力,缓和、润滑社会各阶层的矛盾。
觉得难以理解的,可自行参看我朝的税收变化。
当然,一条鞭法,它有它的坏处。张居正当年改革,是为了增强明王朝的国力。不是为了让官吏们造反。所以,在收税时留了口子:火耗。
因为收货币税,官吏无法明目张胆的榨压百姓。说收五钱银子,难道还能说你交的银子不是银子吗?但是,银子在熔炼的过程中会有损耗:火耗。
但,人的贪欲是无限的。火耗收几分,这要看当地官员们的心情。如果没有人盯着,定下一个规矩,这几乎等同于恶法。
另,地方官员在收完货币税后,继续征发徭役。这叫增派。近乎无法避免。
而且,货币税的弊端,还在于国家可以不要信用,无限增加,寅吃卯粮。比如,崇祯年间的辽饷。皇帝和大臣们的节操,往往是不能信任的。
贾环对一条鞭法的认识,并没有那么深刻。但是作为张居正变法的核心内容之一,他当然是知道的。张居正变法为明王朝带来了最后的辉煌,延续了明朝几十年的国运。这种正面的评价,他如何不知道?学过历史课本的都知道。
大明唯一相!
对比周朝当前的情况,朝廷兵威鼎盛,四海宾服。然而,国库空虚。再从他自身的情况看:权贵阶层并不缺银子。很有点唐中期,开元盛世末年与天宝之交时。一样的天子怠政。
所以,贾环毫不犹豫的选择支持。令他做出决定的,还有他对何大学士品格的信服。
贾环答应的很干脆,何以渐来的时候,路上准备了一肚子说辞。若贾环坚决拒绝的话,他都打算要说一说朝廷派系的问题。他父亲是着重栽培贾环啊!
然而,这时却全派不上用场。
何以渐微怔,然后拍手道:“好!子玉,痛快。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贾环笑了笑,举起茶杯。何以渐的态度,让他看出其意图。何大学士有点可惜。虎父犬子啊!
政治斗争,当然要讲派系。然而呢?斗完之后,掌握国家权力后,要干活!比如:徐阶、高拱、张居正。而像严嵩、东林党,就属于占了坑位,却不干活的。祸乱国家,名声臭不可闻。
一个官员,除了派系、权力斗争,还要干活啊!这是本职工作。给人骂: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很好玩么?在其位,要谋其政!
而这位何衙门,显然没有这个觉悟。那么,他在官场上,显然是走不远的。
……
……
贾环送走何以渐,琢磨了一下,吩咐身边候着的长随钱槐,“你拿我的帖子去真理报社请庞士元、罗君子、乔友若晚上到府上来吃酒。”
“得了,三爷。”钱槐领了话,带着人出去跑腿。贾环的长随,经历去年的贾府之乱后,只剩下钱槐、胡小四。
贾环在庭院侧面的长廊中,看着雨丝。这时,贾府内的一个小厮来请,“三爷,太太从宫中探望元妃娘娘回来,请你去老太太处相见。”
第588章 护盾、方法
贾环到贾母上房时,贾母正在和王夫人、邢夫人说笑。气氛显然不错。李纨、宝钗、探春三人陪着。丫鬟们就只有鸳鸯在里头服侍着贾母,其他人都在外面。如香菱、莺儿、玉钏儿、彩云、素云、侍书、翠墨等人。
“三爷来了。”贾母身边的另一个大丫鬟琥珀,挑起帘子,笑吟吟的。
贾环点点头,进到花厅中,先给贾母、王夫人见礼,再和宝钗、探春、李纨、邢夫人打招呼。宝钗轻笑。凤姐姐在病中,她们几个作为管事的主子在这里旁听。
贾母几月前因贾赦的死去,大病一场。像贾琏还在给他老子守孝。贾母这时已经有些缓过来,精神头还算健旺,坐在软榻上,扶着扶手,笑呵呵的道:“环哥儿,你来了。叫你娘说给你听吧!”
贾环笑着转向王夫人,道:“请太太说一说。”贾府和宫中的联络渠道,除了贾环与陈太监的联系外。贾府内眷每个月都可以去宫中觐见元春一次。
王夫人穿着名贵的绸缎褂子,脸上有一点淡淡的笑容,道:“我今日去宫中,见着元妃了。我把你的担忧都说了。元妃说,宫中都好,让你不用担心。怀孕里的事情,周贵妃帮着料理,很是妥当。叫你要好好教授燕王。”
李纨、探春、鸳鸯是头一回听到这事,禁不住抿着嘴笑。贾环事无巨细都操心到宫中去。听着挺搞笑的。他一个爷们啊!再说,贵妃怀孕,宫中那么多人,难道还会侍候得不周到?
娴雅、明丽的宝姐姐亦是掩嘴一笑。有些事,她自是早知道。
贾环拱手一礼,道:“母亲今日辛苦了。”心里长长的松口气,没事就好!
宫中的黑暗,宝姐姐她们了解的不深。估计王夫人和贾母能知道他和元春对话说的是什么。自元春在端午节前派人出来传旨要贾府去清虚观打醮。贾环的心就提着的。
宫中怀孕的妃子,出点事,很正常。鹿鼎记里面说:天底下最肮脏的两个地方:妓院、皇宫。贾环倒是没想到周贵妃会帮忙照顾元春。有这样的有生育经验,且能信得过的人在,元春那里自是妥当的很。相当于给元春加一个保护盾。
既然元春听得懂他在担心什么,回答说“无事”,想来,便是真的无事。
燕王那里,他看样子得加码,多教燕王点东西,作为回报。
这会儿,贾环心中的紧迫、压抑、担心的情绪,总算是释放。皇宫是他所不能影响到的地方。若是,真来个“榴花开处照宫闱”就太悲剧。于元春,于贾府都是。
王夫人微笑着喝口茶,说:“我和元妃说起你宝二哥的婚事。元妃说,不要求女方的家世。古来权贵之家,盛极而衰者,不知凡几。我们家算是烈火烹油的局面。再求权势,没有必要。要宝玉认真读书上进,博一个科举前程才是正理。”
“这话说的极是!”贾母笑着插一句,问贾环,“环哥儿,薛蝌给你派到金陵办事,几时回来?”又对宝钗笑道:“今儿姨太太不在,我原是想向她讨个人儿,不想她先将我们家要一个人去。”看得出来,贾母今天的兴致很高。
宝钗得体的笑答道:“老太太有心,我一会回去让我妈来老太太面前坐一坐。”
贾母笑道:“那好!那好。”她对贾环并不怎么亲近,但是对这个孙媳妇,却是极其满意的。又笑着吩咐道:“鸳鸯,事情说完了,叫丫鬟们都进来吧。我和你们太太杯子里的茶都要没了。”
“老太太,前几日受到金陵的来信,预估着他们入秋后启程。”贾环一听就知道贾母说的是什么,不过看王夫人的意思,似乎对宝玉的婚姻,有所松动,不谋求强强联姻。
薛蝌和迎春订婚的事,贾环委托薛姨妈去办,早就在贾府里定下来。当然,是口头协议。但基本上算定了。至于,贾宝玉和薛宝琴的事,他不想管。
其实,以大脸宝的尿性,贾环是不建议薛宝琴嫁给他。万一,大脸宝如同原著续书中,搞一个遗腹子,然后出家呢?那薛宝琴一辈子可就毁了。当然,如今贾府形势不同,大脸宝没有出家的环境。
贾环思绪一闪,外头的丫鬟们笑着进来侍候,花厅中顿时热闹起来。自贾赦死去后,贾府里总有一股清冷的味道。现在,这股子味道正在慢慢的散掉。
……
……
小雨到晚间就已经停掉。已经夏末之时,天气炎热。北园的小厅中,灯火通明。因使用了冰块,气温适宜。
贾环、庞泽、罗君子、乔如松四人在厅中对月小酌。
贾环给大家说起今天上午何以渐来说的事。轻松地笑道:“我之前还给大家说,要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扩大真理报的影响力,试试朝廷的水深水浅。为日后增加商税做准备。现在机会来了。”
罗向阳沉吟着,看贾环一眼,认真的道:“子玉,我觉得一条鞭法并非良法。韩大学士反对的并非没有道理。”
闻道书院的众同学,并非是人云亦云之辈。但凡有才华的人,莫不是如此。独立思考,才有其独立人格。只会举手的人,是走不到高位的。
庞泽眼神闪了闪,道:“子玉,你似乎太过于轻松啊?按照你的消息,若是韩大学士强烈反对,何相要推行一条鞭法,岂不是要准备更换宰辅大臣?”
乔如松点点头,温和的道:“子玉,其实真理报这件事在朝廷中闹的沸沸扬扬,很有点蹊跷。若是以你翰林侍讲的身份,被人攻击,不足为奇。但以贾府如今的之权势,你却被牵连其中,被人作为突破口,值得深思啊!”
贾环笑一笑,吃着燕窝豆腐,爽滑可口,道:“友若说的是很对的。其实,这件事说起来很简单。在天子怠政之际,元妃怀孕,在宫中地位不稳。贾府的权势是走下颇路。贾府呢,总会有那么两三个仇家惦记着。这是其一,其二就是我们为何大学士掌握着真理报,掌握着部分舆论话语权,成为编外御史,我们是在走上坡路,手中权力随着真理报的影响力增加而增大。”
贾环举起手,一高一低的做个手势,“所以,真理报的事,在我这个节点上爆发开。至于士元说我轻松,庙堂之高,自有何大学士去庙算。我们几个小虾米,想那么复杂干吗?”
几人给说的笑起来。确实,以几人的地位,朝堂上的政治斗争,基本都是看客。
贾环再道:“罗君子,一条鞭法是良法,还是劣法,要看执行的力度,以及社会情况。以我在江南所见,民间银两充足,改为征收货币税,正当其时。至于弊端,就要靠执行者去纠正。没有什么办法是可以通行天下的。只能制定一个大的原则,各地再微调。重点,在于监督。不能因噎废食。”
罗向阳就笑了下,光明磊落的道:“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还不是非常的了解。回头再去看看史书。那么,子玉,你打算怎么处理舆论呢?”
第589章 拉偏架的方案
京城中当前的局势,何大学士请复一条鞭法,消息正在发酵。各方的动态,于贾环等人而言是一抹黑。但可以预见,朝廷舆论、路边社都会沸腾。
当然,自真理报出版刊行以来,路边社的生存空间便大幅压缩。现在要造个谣,搞个流言,难度增加。舆论控制,不是一句空话,而是切切实实的影响到京城的政治生活中。
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官员“反扑”?因为,真理报动了别人的奶酪!
这样的局面,真理报报社,要准备怎么应对?怎么配合何大学士在舆论端发力?这是罗君子的疑问。
精美的小厅中,古香古色。在夏夜中凉意幽幽。空气微微弥漫着酒香。
贾环微微倚在藤椅上,看着三名同学:罗向阳、庞泽、乔如松,他们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人才,组织着语言,轻声道:“现在真理报在京城的政治局面中,究竟能发挥几分功效,处在一个什么地位,这都还是未知数。我们处在一个扩张影响力,试水深的阶段。所以,我们这一次,不能在明面上展露自己的影响力。而是暗中主持这场争论。一开始,双方不相上下,稍后,正方占上风,最后,舆论达成共识。”
贾环这话,说的很透彻,总结起来,策略就是三个字:拉偏架。
真理报当前的还等同于朝廷官员论坛发帖子的地方。贾环等人相当于是管理员。想想看,论坛管理员暗中拉偏架,多么的可怕!删帖,禁言,置顶,锁帖,带节奏……
酸爽的很。
贾环说完方案,三人反应各异。罗君子无语的翻个白眼。他的性格比较正派。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贾环这手段用的有点黑暗啊。但是,他估计,贾环的方案八成能成。文宣这块,他们都有见解。
庞泽抚掌一笑,“子玉高见。”他是实用主义者。才干,能力一流。有治事之才。只是,还是秀才,没法进入官场一展所学。这是他心中的痛苦之处。
乔如松人比较厚道,微微苦笑着摇头,“嗨,子玉,你手法这真是……行之有效。估计回头,等朝臣们回过味来,对真理报一片骂声。”
贾环微微有些诧异的看看乔如松,自真理报办成之后,他发现乔如松和他亲近了不少。轻轻的一笑,缓声道:“要做点做事,总会得罪人!”
乔如松轻轻的点头,似有所思。月华如水,透窗而入。
……
……
小雨之后,月明星稀。小轩外虫鸣愈静。
贾环和三位同学议定真理报的事后,起身送他们离开。以贾环的方案,即便朝堂上斗出真火,贬谪一批官员,他们这边,也并不会多麻烦。
庞、罗、乔三人在京中都有住处。俱是在正东坊不远处,方便在报社供职。实话说,闻道书院的教授、讲师都不缺银子使用。咸亨商行发展的非常不错,反哺着整个书院。
罗君子的作息时间很稳定,他今晚要去报社的资料室查阅下一条鞭法。庞泽则是约了朋友去教坊司吃花酒。
乔如松留在最后,笑着道:“子玉刚才的话,我觉得还有未尽之意,愿细闻之。”
贾环给他说的一笑,伸手邀请乔如松重新回到小轩中坐下。小厮们进来摆了果盘、香茗。贾环喝着温茶,笑道:“友若,你是有什么想问的吗?”
乔如松沉吟着一笑,道:“我是想听一听子玉的政治抱负。”他确定以贾环的年纪、能力,成为明朝首辅张居正那样的人物,不是难事。但是,一个手握大权的人,若是要祸乱国家,造成的危害更大。他怎么愿意追随,钉在青史的耻辱柱上?
“我的政治抱负?”贾环哑然失笑,微微有些沉思。一路走来,有些问题,他不得不面对了。
封建王朝不等于现代社会。所有的权力,来自于皇权。但是,这并非说团体、派系就不重要。任何时候,在权力游戏中,团队与派系都是重要的。是一个官员的根基。
而他要成为闻道书院派系的旗手,除却山长的期许,寄托,自身的官位,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点:政治旗号!
比如:假设他说要像王莽一样,恢复井田制,估计没有人会跟着他走。再比如:本朝的例子。何大学士,摆明了他要推行文官政治,朝廷中多少人跟着何大学士走?连许英朗的父亲许澄,被视为储相的人,都愿意追随。
包括他贾环。谁愿意“一不小心”就给皇帝剥夺生命?说抄家就抄家。说杀你全家,就杀你全家。
只有限制皇权,个人的生命才会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保障!要是周朝最终君主立宪,剥夺皇权,那大臣的日子可就舒服了。当然,这估计很难。不过若是能做到宋朝那样: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也不错了。总比现在高度的君主集权要好。
这就是政治理念,口号,抱负,对于人心、团结的作用!中国自古就是讲究名号的。
真理报发行成功,对贾环身边团体内的震撼。以及何大学士稳住了朝廷上的“反扑”所给予的支持,以及真理报影响力的与日俱增,都将贾环的地位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
别看贾环现在官位没升,但是他手中握有的权力,却是增加的。几乎可以当一个佥都御史用。远超同学。这就要求,贾环要对外明确,他的政治理想、抱负是什么。
这将决定,别人是否追随于他。能否网罗到极其出色的人才在身边效力。
贾环沉吟,乔如松并不催促,微笑着喝茶,等的贾环的答案。
其实,以贾环一贯的为人,书院的同学们也看得出来。虽说阴谋诡计,权术手段没少用,但是,都是在解决问题,并非心术不正之人。否则,同学们谁会钦佩、爱戴他?
但是,此刻,他要做人生的决定,自然要听到贾环亲口说一说。
贾环整理了下思路,叙说道:“友若,你觉得我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顿了顿,接着道:“山长的期许,大家的厚望,我是知道的!”他所处的位置,是一个政治派系、团队的接班人。最终的目标,自然是要执掌帝国中枢,推行他的、书院一系的政治理念,治理国家。
贾环并不打算逃避这个责任!
因为,他需要权力,来保护他,娇妻红颜,贾府,不被人干掉、吞噬。
依靠贾元春在后宫中的恩宠,王子腾的权势,这是靠不住的啊!
第590章 贾环的想法
责任与权力,权力与责任!承担责任,带来权力。而享有权力的同时,要承担相关的责任。
贾环对此有认识,和体悟。自嘲的一笑,感叹道:“我这个人的性情:有一点懒,有一点冷。当然,若是到那个位置,自然是:在其位,谋其政。”
其实,封建王朝时代,读书人的政治理想,只要不涉及党争,其实大同小异。都是想要把国家治好好,以民为本。要求国库充实,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道不拾遗,民风淳朴等等。这是儒家文化的一脉相承。
顶多是每位宰相、首辅所遇到的实际问题,各不相同。比如明朝三杨时期,和李贤、杨廷和执政时期国家的问题不同。徐阶、高拱、张居正所遇到的问题又不同。
当然,不干活的首辅除外。比如:万安、严嵩。没有水平,乱搞的人除外:比如刘公公、九千岁等人。
贾环又道:“不过,像李贤、彭时、张居正那样累死,我是不干的。人生之乐,亦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只是,到时候由不由我个人,就不知道咯。”
语气感叹。
贾环出身于贫苦家庭,学霸出身,供职于企业,这就决定了他不可能将“登顶”作为自己的人生理想。这是政治家庭的孩子的理想。比如:唐逸,刘二哥,陆大少。
当然,他现在是勋贵世家——贾府的执掌者,科举出身的文官,拥有大学士的看重、栽培,还有闻道书院体系、团队的支持。以及年纪优势,拥有着无限可能。
但是呢,他个人的想法,与其说,想要享受“治大国如烹小鲜”的乐趣,还不如说,他更想过着娇妻美妾,体面舒适,悠闲自在的生活。他的初心并没有变。
然而,个人的想法和现实往往是存在着差距的。叫做,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而且,他现在也必须要去走仕途这条路,力争上游。作为一个生在红旗下的人,他的历史三观还是很正的。不求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是,若为执政,还是会尽职尽责。
通俗点说,贾环的想法,若为宰相,祸乱国家,肯定是不干的。像张居正那样猛干,大搞变法,他也是不干的。因为,张居正累死不说,家还被皇帝抄了。他的想法是像徐阶、高拱那样,干完活,国家国力上升,他挂印返乡。
正所谓,谁知将相王侯外,别有优游快活人。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钗黛以遨游,寄明月而长终。
当然,我们都知道,贾同学的想法往往是很好的,而现实往往是很残酷的。比如,他想脱离贾府,不得不留下来;比如他想休息几年,天子怠政,贾贵妃地位不稳。
……
……
贾环说,到时候会身不由己,这反而让他更明白的感受到贾环的责任感。乔如松听得一笑。起身,拱手一礼,道:“我知道子玉的志向了。”
贾环坐着没动,心里苦笑,他现在是还没到权力的山顶,说到山顶怎么退下去的话,有点没意思。等受了乔如松一礼,贾环做个手势,示意乔如松随意。
这是什么意思,他自然明白。能得到一位有着才干、能力的同学的、帮助、效力、认可,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乔如松重新坐下来,笑道:“庞士元对子玉是心服口服,指到哪里打到哪里。罗君子品行端方,于一条鞭法有些疑虑。我啰嗦一点,相信子玉的判断。”
乔如松表示支持。贾环微微一笑,道:“其实,收税还是银元、纸币好。”
中国银本位很混乱。有各种做假的银子,还有出产地不同,导致的几分成色的银子,接着还有在使用过程中剪开的银角子。五花八门。因为混乱,所以市面上诞生了银号、钱庄。专门处理银子,兑换银钱。
他刚刚讨论时,和众同学聊过银元(袁大头)、银行纸币的事情。银元的使用对于统一中国混乱的银钱货币制度有莫大的好处。当然,最终终极的方案是受国家承认的银行发行的纸币。
乔如松就笑,“那是将来的事情。先推行一条鞭法成功再论。子玉,处理争论一条鞭法的事情,我相信你的方案没问题。我们会尽力做好。些许小事。我倒是就件事要提醒你注意。夺嫡之争,我们这些人,都没有官身,无所谓。倒是你,身为贾府的当家人,你要早做准备。以我看,何相怕是会支持晋王。”
贾环嘿然一笑,道:“友若,这件事恐怕要出乎你的意料。何大学士未必愿意支持晋王。”
今天上午何以渐来访,顺口提醒他,要他注意宫中的太监刘国忠。据说,刘太监入宫之前,是一个读书人。而此人和晋王来往甚密。贾环给何以渐一说就想起来,他见过刘太监。那天见完杨贵妃出来,路遇此人。
再结合京城中的传言,晋王与锦衣卫指挥使毛鲲交好。以何大学士的立场,恐怕不想支持这样的皇子登基。
没有文臣,会喜欢一个喜欢“厂卫”的皇帝。当然,皇帝不用“厂卫”,大部分都会被文臣忽悠、玩残。
“哦?”
贾环将情况给乔如松解释了一遍,说出他的打算,“夺嫡之争,晋、楚两位,我那边都不愿意沾。友若,增收商税事完,我会谋求外放离京。”
“好。重耳在外而安,申生在内而亡。”乔如松赞赏的道:“子玉,你要是不嫌我多事的话,今晚你的话,书院那边,我会代子玉传达。”他打算帮贾环竖起旗号招人,团结团队的向心力。
贾环点头,有些事情,他确实没法亲力亲为,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有乔如松帮忙,自是好事。拱手一礼,托付道:“有劳友若了。”
……
……
雍治十四年六月三十日夜晚的谈话,背景是在真理报成功发行,要试探朝廷水深,找准自己的定位之时。
同时,朝廷政局是大学士何朔正受雍治天子信任,在朝堂上权势鼎盛之时。朝堂是何大学士执政时期。
正是因为何大学士,对真理报,对贾环的支持,拔高了贾环的地位。否则,正六品的翰林侍讲,要成为团队的旗帜、核心,还言之过早。
贾环和乔如松看似平淡,只谈了几个小问题,却是贾环开始构建自己政治班底、核心团队,亮出政治旗号的第一步,影响深远!
七月初三,京城里关于“一条鞭法”的议论已经沸腾起来。贾环清晨起来,心有所感,从北园的后院向南至大观园中,到潇湘馆中见黛玉。
正值夏末,酷暑之时,清晨时分,晨光才透。潇湘馆内翠竹夹路,阴阴翠润。竹影满地参差,铺陈在石路上。
不见紫鹃、翠缕等丫鬟何在,满院静悄悄的。贾环走入黛玉房中,只见黛玉和湘云俩并排而卧。
室温凉爽。黛玉严严密密的裹着一幅幅杏子红绫薄衾,安稳合目而睡。湘云一头青丝拖于枕畔,被只齐胸,一弯雪白的手臂撂于被外,手腕上带着两个金镯子。
美人陈卧,性情各异,美景如斯。仿佛一首轻快、悠扬的乐曲,在这青翠夏末的潇湘馆中。
第591章 征途未完
贾环呼吸都放轻了几分。看着黛玉精致绝美的容颜,在熟睡时有些潮红色。再看看湘云,连睡觉都不老实,雪白如藕的手臂露在外面。笑一笑,悄然的退出来。
贾环当然不会像贾宝玉那样,上前给湘云盖上薄被。那太唐突佳人。当然,他也不会因为闯进来得见美景如斯,就学道学先生捂着眼睛畏畏缩缩的退出去。
只是,很自然的站了一会,再退出去。
贾环刚退出来,就见袭人穿着葱绿色的掐牙背心提着铜壶进来。十九岁的大丫鬟,细长的身姿,肌肤白净,性情柔顺,惊讶的小声道:“呀!三爷,你来了。”
贾环笑着点头,“我来看看你们姑娘。袭人,我好多时没见着你。都在忙什么?”
袭人禁不止低头抿嘴一笑,道:“三爷,我们丫鬟们能忙什么?不都在屋子里守着。姑娘还没醒呢。我给三爷倒茶吃。”
这时,黛玉在屋里喊,“袭人,可是环哥来了?”她一直醒着的。“嗳。”袭人应了一声,进去服侍。听的里头有湘云的说笑声,叽里呱啦的,很有特色。
贾环在外面厅中等了好一会,黛玉梳洗完出来,因问道:“环哥,你怎么这早晚来了?”
黛玉一头青丝挽起,戴着孔雀簪、金钗步摇,娇颜如玉。上裳下裙,手拿团扇。行走间婷婷袅袅,如若弱柳扶风,神韵中灵动,有着诗书的气质和慧黠的糅合。
显然是精心打扮过。女为悦己者容。
当着丫鬟的面,贾环倒不好对黛玉说情思之语,笑着做一个手势,和黛玉一起从潇湘馆的后门出去,往柳叶渚、柳堤而去。时值清晨,夏末风光的大观园中,林间幽幽。
贾环伸手挡着蔓延林荫小路上的树枝,轻搂着黛玉的细腰,揽佳人入怀,道:“因早上想着妹妹,所以过来看你。”
黛玉轻笑,依靠在他厚实的胸膛上。好一会,抬头,狡黠地问道:“环哥,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啊?”
其实,有些事情,宝姐姐早和她说过。薛蝌自江南回来时,会将香菱的母亲接到京城来。到时候,会把他和香菱的关系定下来。
贾环就是一笑,道:“哪里有?”爱抚黛玉的秀发。和黛玉一起走出林中小路,来到柳堤上。视线豁然开朗。眼前的水泊宁静,水面上荷花盛开。
贾环和黛玉驻足。晨风吹拂着两人的衣角,轻柔如梦。
贾环心中的感慨是因为,他回答乔如松的问题所带来的。他近日里也在梳理他的想法:携钗黛以遨游,寄明月而长终。
然而,他以他和当今天子的关系,想要求天子赐婚,何其之难?
执掌贾府,带领贾府度过了废太子的难关、漩涡、暗潮,并非他的奋斗之旅的结束!
谁只活十几岁不成?日子还要往前走。而他成为贾府这艘船的舵手,接下来是建设、巩固贾府的权势、力量。
最后,他不想当贾府的舵手,交接班,让下一班小辈们来接手。这是世家大族千百年来延续的生存之道。
依靠元春的恩宠,王子腾的权势,贾府的根基还是太弱。经不起风浪。在京师,朝廷这样的舞台之上,多少权贵家族,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想要保护自己、家人、家族,只有足够的强大力量,才行!还有太多的事情,要一一的处理、妥善的安排。比如,他和黛玉的婚事,如何让天子赐婚;探春远嫁的未来、结局,需要改变;
比如:元春在宫中,孩子能否保住,顺利生产?孩子出生后,她在宫中的前途,地位。他在外面,要如何给予元春支持?再比如:惜春、李纨、湘云等人的命运。
他在红楼的奋斗之旅,还远没到结束之时!
……
……
朝堂之中关于是否恢复一条鞭法的争论,在七月初,形成汹涌的浪潮。上至大学士,下至地方督抚、布政使,纷纷上书,发表看法(打嘴仗)。固然何大学士深受帝恩,执掌中枢,但韩大学士的反对,亦聚集了一批重量级的大臣。
在这场看似纷乱的朝局斗争之中,真理报正在不断的扩张自己的势力范围。发行地区,由京城、北直隶,南直隶,迅速的扩展到江南,全国。完全取代邸报的功能。
真理报的版面,亦从八版扩展到十六版。大量的奏章节选,被附录在其后。实在是很多要员的奏章,必须要出现。真理报编辑社不怕得罪人,但不会无缘无故的去得罪人。
由于真理报是日报,为增加驿站系统的使用效率、成本,接合国朝的生活节奏,大约是旬日一次,以驿站系统向全国派发。
真理报的报纸购买费用已经提高到15文。但规模仍然在扩大。权威的政治咨讯,无论在何时都会受到追捧。比如,二十一世纪时,不看新闻联播肯定是不行的。
在这样纷杂、混乱的朝争之中,正阳门外正东坊的真理报社院落中“风平浪静”。贾环的策略确保了真理报在这次事件,不断的发展,受益最大。
将近中午时分,去通政司、东华门外(军机处)抄录奏章、节略的书手、编辑们回来。报社的编辑室中,顿时一阵惊叹声。
“哎呀,你们快看,工部杨侍郎支持复一条鞭法。”
“又一个高官表态了。估计差不多要准备廷议了。”
“嘿,廷议未必通得过。怕是还要等等。吏部宋天官可是强烈反对的。”
贾环的房间中,遥遥的可以听到编辑室内的喧闹声。新科状元费敏政从军机处而来,带着可以登报的奏章。没有以报纸治国的道理。军机处里有些消息,信息是不会登报的,需要筛选。
费敏政时年二十岁,性情沉稳,一身青袍官服,听着外面生机勃勃的讨论,微笑着道:“贾兄好手段。”费状元说的是贾环“不偏不倚”,借机迅速壮大真理报的事。
贾环谦虚的推辞道:“费兄过奖了。我负责真理报自是要为报社谋划。”说着,起身,送费敏政离开。
眼看着到了中午,贾环想了想,叫来长随钱槐,吩咐了几句。
这时,副主编萧梦祯拿着一叠文稿过来找贾环,看着院外远去的轿子,笑道:“费子充,春风得意啊!我们丙辰科,最有望拜相,恐怕就是他。据说,他在何相面前很得宠。江湖传言,比你还受重视。怕是何相培养的接班人。”
贾环微微一笑,伸手示意,“进去谈吧!”
……
……
七月十三日的中午,都察院中,江西道御史朱鸿飞与几名好友一起步出都察院大门。
朱鸿飞在第一期的真理报上与河南道掌道御史宇文锐各自发表了弹劾京城权贵不法的文章,在都察院的头号大喷子赵俊博被贬官的情况下,才进入仕途一年的他成为言官群体中新秀。
“雁阳兄,近日又是哪家富商相邀?”
“诸位不要说笑。”朱鸿飞皮肤黝黑,身量中等,拱拱手,笑着告辞同僚,拐上宣武门里大街。
贾环约了他中午在三元酒楼吃酒。
第592章 论战形势
宣武门里街的三元酒楼是国朝唯一的“三元”林季同题名,讨一个好口彩。生意红火。
街边所见,重楼叠院。国朝安享太平一百多年的时间,京中人烟稠密。屋舍空间极小。
二楼的雅座中,贾环和朱鸿飞一起小酌。燕王宁淅、宁澄在隔壁的雅座中。
朱鸿飞喝着酒,笑道:“贾兄,可惜燕王非当今的嫡子,或者吴王是宗室近支。否则,你这可算是帝师。”眼中,颇有些热切。
贾环举着二钱的酒杯,和朱鸿飞碰了碰,一口抿了其中的绍兴黄酒,笑着摇头,“真要是帝师,哪里还轮得到我来做?雁阳,你说是吧?”
朱鸿飞嘿嘿一笑,道:“有时候,条件太得天独厚也不行。”贾子玉身兼文官、勋贵出身,同时还如此年轻。官场条件太好。
贾环莞尔一笑,吃了口菜,道:“支持一条鞭法的力度,可以加大些。”
朱鸿飞筷子点在餐碟的烤鸭上,点点头。
……
……
旁边的雅间中,宁淅和宁澄两人吃着精美、可口的酒菜。只有,四个菜碟,一壶黄酒。
宁澄比宁淅小一岁,但看起来却反倒想兄长。招呼着宁淅吃吃喝喝,更放的开一些。
宁澄脸略狭长,穿着蓝色的儒衫,用力的咬着鸡腿,不满的道:“贾先生就是规矩多,吃饭还不许浪费。我和九哥他们出去,那顿饭少了十八个碟?天子一顿饭多少个菜,也没见贾先生上书劝谏嘛!”
宁淅喝着香辣的羊蝎子汤,小声道:“澄哥儿,先生说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有条件,不必苦着自己吃粗茶淡饭,但要杜绝铺张浪费。”
宁澄摆摆手,“得,得。你是小学究。我不和你说。你真以为贾先生是理学大家啊?他可是个假道学。就说你昨儿输我的银子,几时给我?”
宁淅无奈的叹口气。清秀、白净的脸上露出苦恼的神情。贾先生说学习之余,要劳逸结合。课余时间教他们下五子棋,结果,他输了宁澄好多铜钱。折抵白银2两。
两人正说着话,贾环推开门进来,对两个学生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起身。
宁澄吐了下舌头,讨好的笑了笑。
贾环脸上带着微笑,拉开椅子,坐下来,道:“宁澄,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就算说了别人的坏话,也不要让别人给听见。你回去把周怡的《勉谕儿辈》抄三十遍。”
宁澄顿时苦着脸,“贾先生……这……”
贾环摆摆手,道:“这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宁淅低头笑起来。
贾环刚和朱鸿飞一起吃过,略坐了坐,等只小他一两岁的两个学生吃完,在窗前说道:“京中人口密集,容易滋生各种社会问题。比如,拐子。你们俩去查一查历史资料,写一篇治理城市中的人贩子的论文给我。”
“是,先生。”宁淅答道。
宁澄嘀咕着道:“我就知道,没有光吃饭那么简单。”
……
……
7月中旬,真理报上第一个热闹的争吵阶段过去,不少读(官)者(员)忽而发现,支持一条鞭法的声音逐渐的开始占据着上风。而事情发展到7月底,报纸上几乎全部都是支持实行一条鞭法的意见,文章。
政治嗅觉再迟钝的人,都会发现真理报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拉偏架嘛!但是,舆论风向已定。
辩论,从来都不是为了说服反对者。这是永远都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反对者只能“消灭”。辩论是要争取沉默的大多数,争取中间派的支持。
正所谓,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一条鞭法,便是走到了此时。行销天下的真理报,已经将“一条鞭法”的利与弊,得与失,都剖析的清楚。形成大部分人的共识。
或者说,“洗脑”了大部分人。这个“洗脑”是官场意义上的。因为,很多人想要向何大学士靠拢。这一点不难理解。可以参看,严嵩势大,或者九千岁势大时。
当然,形势大约相同,出发点却是不同的。何大学士的出发点是要增加国库的税收,缓和社会各阶层的矛盾。
秋雨阵阵。一顶青呢小轿在傍晚时进入晋王府中。片刻后,晋王在府中的后花园摘星楼二楼宴请前来到访的客人。
客人是一名中年太监,消瘦身材,面白无须。正是在皇宫中大名鼎鼎的刘公公刘国忠。他管着御膳房。
刘公公笑了下,笑容有点冷,似乎是他不善长发笑所导致的,“晋王殿下,真理报作用不小。”
晋王二十五岁的年纪,器宇轩昂,笑着点头,给刘公公斟酒,“我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形势。贾子玉名满天下,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很有水平。何朔会用人啊!这一仗胜的漂亮。韩大学士、宋溥两个输的不冤。嘿,吏部尚书加大学士的组合都败下阵来。刘公以为接下来形势如何?”
刘公公自信的一笑。
两人商议的声音在夜色中,渐渐不可闻。
……
……
八月初二晚,明天便是常朝。天子已经下诏,明日常朝后在武英殿廷议一条鞭法之事。
小时雍坊中韩府,韩府闭门谢客。但,傍晚时分,刑部尚书华墨进了韩府。
武英殿大学士韩润在他的书房中招待着大司寇华墨,“丙章,你怎么这会儿到我这里来?”语气亲近。
这是很奇怪的。华墨本是谢大学士的党羽。没想到,他却与性格耿介的韩大学士私交如此之好。
华墨坐在椅子上,苦笑着叹口气,看着书桌前的老者,道:“韩相,我听说你今日在军机处里和何高远拍了桌子,说硬要通过一条鞭法,你就致仕。韩相,何至于如此?”
韩润在家中穿着灰色的道袍,家居装束,冷哼一声,显然是心里的气还没消,“他何新泰糊弄天下人,我难道还忍着?真理报怎么回事?当世人都是瞎子么?”
华墨点点头,劝道:“是。贾环肯定玩了花样,怎么可能天下一片赞同之声。韩相明日和天子禀明即可,何必要用这样激烈的手段?”
韩润气咻咻的道:“丙章,你还是太年轻。要知道,天下大事,悉决于圣天子。以天子对何朔的恩宠、信任,明日廷议,必定会通过一条鞭法。那我还留在中枢干什么?进不入以离尤兮,退将复修吾初服!当今天下,镇之以静,惜养民力,十年生聚,就能恢复过来。我倒要看着何朔怎么把天下搞乱!青史昭昭,历笔如刀。我看他在史书上留下个什么骂名!”
华墨轻轻的叹口气,默默的点头。这是政见不合。
离开韩府后,华墨在轿子中沉思,一个声音不断的在他耳边,心中炸响:天下大事,悉决于圣天子。天下大事,悉决于圣天子。
似乎,权力大门正在向他徐徐打开!
第593章 我笑彼哭
雍治十四年八月初三上午,天子召集群臣在武英殿廷议“一条鞭法”。结果,果然不出武英殿大学士韩润所料,廷议通过。四十多名大臣们持有赞成意见的是大多数。
朝廷决定先在江南地区试行一条鞭法,继而向全国推广。
雍治朝的重臣们虽然变化的比较频繁。早期是天子主动“血洗”朝臣更换班底握有政权,中期是“朝争”。但大臣们的执政经验、水平都在水准线上。
治大国如小鲜,要文火慢炖。
中午时,消息就已经在京城中传得满天飞。同时传出的还有韩大学士请辞的消息。大部分朝臣心中都有数,韩大学士去职已成定局。
八月初四的傍晚,庞泽做东,贾环请客,在京城东南湖湖畔的澹云轩中请真理报43位编辑们吃酒。
澹云轩中觥筹交错,呼朋唤友,欢声笑语。秋风从湖面吹来,貌美歌姬们歌舞助兴。气氛沉酣。
这是一场不好宣诸于口的庆功宴。真理报,在此役中斩获极大!不说影响力这种务虚层面的东西,单单是发行规模都扩大数倍。报纸价格上涨。报社商业广告收入增加。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都显示着真理报蒸蒸日上。
贾环、萧梦祯、庞泽、乔如松、罗向阳几人坐了一桌,吃酒畅谈。贾环轻松的倚在座椅上,欣赏着水面上的明月。
隔壁桌子上的一名老编辑过来敬酒。姓吴,原是京中落魄的文人,因是南人,供职于《翰苑文话》编辑社。而贾环奉方望的令,负责《翰苑文话》后,《翰苑文话》和真理报是两块牌子一个班子。
“在下这一杯一定要敬贾探花。吾游历京城十几年,今日始知御史滋味!扬眉吐气在今朝!”
吴编辑的友人笑劝道:“吴兄,你醉了。贾探花今日已经饮了不少酒。”真理报的成功,同样是整个编辑团队的成功。他们发稿、审文的职责,决定了他们在舆论中可以起到御史的作用。
这样的地位,在达官贵人多如狗的京城中,不算什么。但是,向下的阶层中,还有两三百万的百姓。一方御史,可是了不得的人物。读书人,谁没有为民请命的清流情结?
贾环十四岁出头的年纪,身高已经颇高。皮肤并不白,健康的肤色。容貌普通。头戴唐巾,身穿玉色文士长衫。所配之物,俱是精美、华贵。眼眸沉静,气度沉稳。
这时,贾环站起来,笑着拿起酒杯,向吴编辑示意,然后环视全场,朗声道:“为吴朋友的意气风发,为我们真理报更美好的明天,诸位,干杯!”
全场饮胜。轩中的气氛顿时推向高潮。
贾环有一些不胜酒力,到栏杆处赏月、躲酒。萧梦祯笑着过来。他胖乎乎的,微笑着道:“子玉,咱们这一回,收获不少,也得罪不少人。”
贾环就笑,“开之,那你也是我这个团团伙伙里头的。”有些标签,一旦打上了,想要摆脱,很难。就比如萧梦祯,他在官场里,恐怕会打上真理报出身的标签。
萧梦祯大笑,慷慨的道:“男儿出门志,不独为谋身。君子志于择天下!”大丈夫行立于天地间,但凡有益于百姓的事,得罪一些人又何妨?
贾环笑着点头。
萧梦祯笑问,“子玉乃是国朝的诗词名家,此时可有佳作?让歌姬们唱一唱。”
贾环笑着摇头,道:“开之,咱们不能太高调啊!”
以贾环的地位,只要诗词一出,在第二天必定是传遍京城。但这并不是好事。得意忘形,必定会被人厌恶!政治斗争,一定要低调低调再低调。
闷声发大财!
从他接手创刊真理报开始,到成功发行,再到永昌公主、朝堂上对他,对真理报的攻讦“二连击”,到何大学士干净利落的干掉赵俊博等御史,到此时的一条鞭法争论。这一连串的事件,到此时,总算是落下帷幕。
局面打开!
既然,已经决定结束“休息”,出来做事,贾环自是要把事情的收益最大化!
这一次论战的收获,主要有两点。第一,真理报顺势做大。一跃而成为全国最大,最权威的官媒。他的权力,来自于真理报的衍生。第二,推动同年朱鸿飞朱大御史顺势上(走)位(红)。御史有影响力,就有话语权。
萧梦祯顿时一笑,“也是!”他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韩子恒会认为贾环是他的老师。确实是眼光敏锐,能力超绝!他很有幸与之共事这一段时间。
以真理报的局面,贾环这个主编,在朝堂中可以抵一个左佥都御史的份量。那么,在天子放权,何大学士锐意进取的大变局下,贾环又将如何施展自己的才华、抱负呢?
贾环并非一个庸庸碌碌的人!
他很期待!
……
……
月色清朗,已经是深夜。小时雍坊的宋府中,吏部尚书宋溥在书房中与两名心腹密谈:吏部文选司郎中戴显宗,吏部考功司郎中宋克忠。
显然,这是宋天官的核心班底。
文选司,掌考文职官之品级与其选补升调之事,以及月选之政令。考功司,顾名思义,掌管着文职官员的考评。俱是要职。文选司郎中,更是号称天下第一郎中。
书房中的气氛,微微有些沉闷、压抑。
戴郎中叹道:“韩相太耿直,竟然主动求去。唉……局面崩坏啊!”以何高远强硬的执政风格,是否会对之前的强烈反对他的天官大人动手呢?以天子对何朔的支持力度,恐怕……
宋天官沉默不语。
宋克忠愤然不平的道:“此事坏就坏在贾环此子手中。他竟然暗中使手段,操纵舆论。实在是可恶至极!黄口小儿,胆敢阻塞言路!满足一己私欲。”
若非贾环在报纸上捣鬼,怎么可能天下的舆论一边倒?终日打雁却被雁啄瞎了眼!谁想到,那小子阴测测在暗中捣鬼?
宋天官摆摆手,缓声道:“守信,不要说了。”
烛光之下,宋溥的脸沉似水,气势似乎有些颓然。他心中怎么想的,不得而知。
……
……
同一时间,顺亲王府中。顺亲王亦没有睡。不过,相比于府前的喧闹,顺亲王独自一人在精美的小轩中沉思。
几案前,摆设着美酒、小菜。香气飘散。只是顺亲王毫无胃口,味同爵蜡。
前些日子,天子拍太监来赏赐了顺亲王一尊名贵的玻璃屏风。顺亲王府前,由此重新恢复热闹。京城中会看风向的人不少。
然而,近日的朝局的变动,让他心中不安,沉甸甸的,寝食难安。今晚,他已经在此枯坐了快两个时辰。
是的,他与贾府之间的龌蹉,随着贾敬躲进道观,他是赢家。今年贾敬的死去,更是令这其中的隐秘烟消云散。但是,与贾府的恩怨却延续下来了。
鉴于贾府当前的“强势”,上有贵妃,外有王子腾,下有贾环,“见龙在田”。他原本是有意化解两家这份恩怨的。晋王对此亦是乐见其成。但是,贾府的当家人贾环却拒绝了他的好意。
他不得不自保啊!
宫中之事,已经在进行中。他要“废掉”贾府的根基所在。
然而,贾环作为行销全国的真理报的主编,上有何大学士的支持。贾环手中握有的权力,足以威胁到他了。他心中如何好受?
他确信,他最终可以赢掉贾环所有的牌。但,等待总是煎熬的。就如同他现在。
看着“仇家”得意,心里难受。
第594章 进献。
总有些人,不理解社会上的人情世故,不理解权力游戏的规则,而觉得别人是傻逼、逗逼,智商下线。
比如,以贾府当前的权势,为什么还会有敌人存在?化干戈为玉帛不好吗?谁那么傻乎乎的去惹贾府?和贾府结仇?找刺激啊!想死啊!
其实,恰恰相反!
这些人,恰恰是没有在社会中历练过!不懂得人心的狡诈、政治的残酷!
权力游戏的本质是零和游戏!你的权力大,占据的份额多,别人就分的少,手里的权力就相对小。所以,上到王侯将相,下到公司董事会、医院院长、学校学生会、办公室政治、市井日常生活,斗争无处不在。
所以,毛主席讲,以斗争求团结,则团结存。以团结求团结,则团结亡。总想着一团和气的人,在现实中,是要受几口气的。
觉得自己牛逼,没人敢惹的,终究是要被教做人的。
世间的事,只要涉及到利益,就有斗争!不管开始是出于何种动机,被动或者主动。这从来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比如永昌公主。在贾环得知她曾经在西苑中向天子挑唆他握有真理报权力应予以纠正,便事实上站到了贾府的对立面。
尽管贾环到现在连永昌公主的面都没见过。贾府来往的比较多的是永昌驸马林承凯。而永昌公主的本意并不想现在就得罪贾府。但事情,还是发生了。
不要觉得别人不敢来打你的主意。胆子大的人很多!比如,陈胜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咸阳城中的赢氏大概没想到。手段高明的人也很多!比如,严嵩就被隐忍的徐阶送回老家,高拱就被张居正一句“十岁孩童,如何做天子”给阴掉。
顺亲王就是要在贾府最鼎盛之时,掀起惊涛骇浪,给予其重重一击,葬送贾府的一切,解决问题、忧患。
网,已经铺开。
……
……
时间往前倒退回到七月中旬。
七月十二日,朝廷休沐。酷暑时节。雍治天子微服驾临永昌公主府中。永昌公主夫妇俩接驾。酒至半酣,天子起身去偏厅更衣,略作休息。
偏厅中布置的精美。夹层中添置着冰块,盛夏的上午,厅中凉悠悠的。永昌公主领着一名青衫美人进来。青衫美人清丽绝伦,黛眉含愁,手中捧着一碗凉茶。
永昌公主粉色的长裙拖地,摇曳生姿,笑道:“皇兄,知道你不胜酒力,我给你送碗茶来。”说着话,让青衫美人上前奉茶。
“永昌,你有心了。”雍治天子笑了笑,舒服的倚在椅子上,接过茶,打量着青衫美人的容颜,眼神中带着欣赏。稍后,伸手挑起因害羞而低下头的青衫美人的下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永昌公主嘴角带笑,盈盈的一礼,悄然退下去。
“民女叫商凤儿。原是左议谏大夫吴讳天祐的妻族族人……流落教坊司前,被顺亲王府的管家买走。”
商凤儿很紧张。她不断的回想起之前一些人对她说的话。“天子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不需要有任何的隐瞒。圣天子明鉴万里,任何事都瞒不住他。”
“贾贵妃出身你们家吴贵妃宫中,却抢走了吴贵妃的恩宠,导致吴贵妃被天子冷落。”
“吴、贾两家当年弹劾、争斗的事情,想必你有所耳闻。吴天祐在家中大骂贾家狼心狗肺,背义小人。”
“我家主人府上和贾家不对付。你若是念恩,就提防着贾贵妃些。不要和她搅在一起。”
雍治天子想了有一会,才反应过来吴天祐是谁。吴贵妃的父亲。废太子死前的挑衅,让他下令夷吴贵妃三族。这显然是被波及的人。
雍治天子沉吟了一会,直白地问道:“你恨朕吗?”
商凤儿一脸的茫然,低头,娇弱的道:“民女不知道。”
雍治天子霍然的站起来,借着酒意,仰头大笑。商凤儿的答案很和他的胃口。这是真性情流露。他为天子,又岂会怕一个小女子恨他?揽着商凤儿的腰,“随我来吧。你可识字?”
雍治天子能书善画。像杨贵妃、贾贵妃、吴贵妃都是钟灵毓秀的女子,各具内涵。
商凤儿生平第一次给男人搂着,脑子一片空白,娇羞着,却并没有想着去反抗,她知道接下来等待她是什么。羞涩的道:“民女家中原也过得去,略识得几个字。”
雍治天子满意的点头,“小家碧玉,实属难得。”
稍后,西苑中多了一位与独孤清齐名的商贵人(封号)。此后的数年时间中,永昌公主陆陆续续给天子进献了许多美人。有的留在公主府,有的进了西苑,得到美人、淑仪、才人的封号。但没有人再没有商凤儿这样的际遇、恩宠。当然,这是后话。
再过几天,天子亦赏了顺亲王一尊名贵的玻璃屏风。顺亲王在废太子事件中在天子面前丢的分,又捡回来。
当然,以当今天子的性情,有些事情,他不会忘记的。军国大事,顺亲王就不要想摸了。
……
……
八月初四,澹云轩中,真理报报社的酒会散去。贾环坐马车返回无忧堂中。
宝钗还等着没睡。宝姐姐穿着月白色的单衣,姿容美丽,服侍着贾环洗脸。将毛巾在热水盆里打湿,再拧干,弯腰要给坐在椅子上的贾环擦脸。
贾环略有些醉,忙道:“姐姐,我自己来。”他还是有点不大习惯。
宝钗轻笑,帮贾环擦拭着脸,再将毛巾搁在香菱拿着的水盆中,反复两三次,说道:“你都醉成这样,还怎么自己来?夫君,对你而言,有一个好消息,你听不听?”
贾环享受着宝姐姐的侍候,倚在椅子上,笑道:“什么好消息?”
宝钗抿嘴一笑,道:“前些时候,老太太给妈说起宝兄弟和琴妹妹的婚事。大太太今儿到我这里,给我说,想把邢大妹妹说给你做妾。”
贾环无语的翻个白眼,道:“她这什么馊主意?邢大妹妹清白人家的好女儿,这算什么事?我不过是那年和颦儿、晴雯她们一起与她在江南蟠龙寺中见过一面。晴雯,是吧?”
晴雯正倒茶进来,翠绿的掐牙背心,容貌标致。十七岁的少女,正是花季之时。迷惑的问,“是什么啊,三爷?”
一旁的莺儿、如意两个没忍住,吃吃娇笑。香菱亦是安静的笑起来。晴雯忙问怎么回事。
贾环自己也笑,宝姐姐哟……让几女坐下来闲聊,喝着茶,笑道:“我要是答应,首先是姐姐要恼我。你们要气我。其次呢,三姐姐肯定要骂我。”
探春和邢岫烟的关系很好。她很喜欢岫烟淡薄、闲云野鹤般高洁的性情。
“大太太要是担心在府里地位不稳,老实的往琏二哥、凤嫂子两人面前凑就是。别来烦我。所以,最好的方案,就是给邢大妹妹说一个好人家。她那性子,不说一个好人家,真是糟蹋了她。当然,离二姐姐出嫁还有好些年,不妨在大观园中多住些时日。”贾环感慨的道。
桃未芳菲杏未红,冲寒先喜笑东风。魂飞庾岭春难辨,霞隔罗浮梦未通。绿萼添妆融宝炬,缟仙扶醉跨残虹。看来岂是寻常色,浓淡由他冰雪中。
浓淡由他冰雪中!这是一种恬淡、潇洒,随遇而安的气度。深受妙玉的影响。比之与罗华结亲的李纹又是另一种性情。
李纹诗曰:江北江南春灿烂,寄言蜂蝶漫疑猜。大江南北的春天异常的灿烂,我寄言给“蜂蝶”,不要猜疑我的处境、生活。
若是做研究,以此诗可见,李纹婚后的生活大抵是如意的。有一种李氏的大家闺秀矜持在其中。蜂蝶,一般喜欢追逐花朵。正所谓,狂蜂浪蝶。
宝钗点头,道:“这是。邢大妹妹,确实让人爱她。姐妹们每日在园子里相处,吟诗赋对,也是一件很好的事。若早早的都去了,实在可惜。”
贾环笑一笑,拍拍宝钗的手背。距离大观园诸芳离开还有几年的时间。迎春要给贾赦守孝三年才能嫁给薛蝌。
贾环的性情,和贾宝玉不同,非要大家守在一块不散才是最好。和黛玉也不同,黛玉是觉得既然要散,早前就不必聚在一起。林妹妹的性子有些清冷。
聚散离别,不必强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啊!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想必这三四年的美好时光,会携刻在她们每个人的生命中吧!而他,曾经见证了她们美丽、精彩的女儿国!
当然,他希望,她们日后的生活是美好的。
贾环想起件事来,问道:“我前儿听说甄家到京城了,可有来府上拜访?”他想起大观园中另外一个美人的结局。李纹的妹妹李绮,据说会嫁给甄宝玉。
香菱好奇的道:“三爷,你都和甄家划清界限,他们来京城怎么会登门?”
香菱和晴雯同岁。眉心间点着一点红,神韵难画。性情温柔安静。
贾环莞尔一笑,“香菱,你不懂。”
第595章 丫鬟们(上)
八月份京城已经入秋。早晨时分,天气微凉。无忧堂中的花园中桂子飘香。
上午九十点许,香菱在小轩中写字,看着轩窗外的美景,笔杆轻抵着白皙的下颌,神情沉吟。
“咯咯……”
身后突然传来笑声。香菱回头,就见晴雯和如意两个自外头进来,身后跟着小丫鬟。
如意笑道:“香菱姐姐,你在作诗吗?”如意年纪渐长,容貌越发的清秀。她也是识字的,但没有香菱那份作诗的才情。
晴雯笑嘻嘻的推着如意,道:“瞎说!以我看,她定是在想昨儿三爷的话。指不定晚上还要缠着问三爷答案呢。”昨晚三爷说香菱不懂甄府的事。
几个小丫鬟都咯咯娇笑。
给晴雯打趣,香菱安静的一笑,略有些羞涩,问道:“你们俩这会没跟着奶奶?”
有些事情,大家都知道呢!三爷宠着她,喜欢她的性情;她心里有三爷。只是,她没在想昨晚三爷的话。她是在算时间:母亲几时到京城?入秋启程,九月中大约就要到了。
她心中有些忐忑。她自小被拐子拐走,历经劫难,辗转到贾府中,再跟着奶奶到三爷屋里。这辈子,要落定下来。再与母亲相认,庶无遗憾。
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无父何怙,无母何恃?
暗中时滴思亲泪,只恐思儿泪更多。与母亲见面在即,她高兴又哀伤,憧憬又徨然。
如意掩嘴轻笑,道:“奶奶一早就带着莺儿姐姐去园子里了。史大姑娘说要作诗联句呢。派人来请你。奶奶,姑娘们如今都在紫菱洲。”
香菱和大家说了声,忙往紫菱洲而去。
看着香菱匆忙的背影,晴雯“噗嗤”一笑。府里没人会不喜欢香菱。只是,她心情忽而不是很好。
……
……
贾环下午在吴王府中教授了吴王世子宁澄和燕王宁淅就返回贾府。他上午在真理报报社审稿,下午在吴王府教授学生。因周贵妃尽心的照顾着孕中的元春,他教导燕王,亦是下了大力气。别人敬你,你也要投桃报李。
他以前不过是随便教教。让燕王和宁澄通读经书,明理,会独立思考即可。现在,各种各样的东西他都会教他们一些,务求有一技之长,能够安身立命。
初秋时节,秋老虎正发威。下午五点许,夕阳斜坠。贾环从马车上下来就感觉一股热浪。刚进院子,充任幕僚的张四水来回:贾政的门生顺天府通判傅试来访。
“呵,他怎么来了?”贾环倒是有些诧异。
政老爹外出有数年。他平日里收罗的十几个清客带了两三个去福建解闷。其余的人,在贾府这里来去自由。贾环自不会脑残的去砍掉政老爹的门客。
他还请詹子亮教惜春绘画,培养惜春的兴趣、爱好。这比惜春自学画画要好的多。
而如工部织染所大使李平、顺天府通判傅试等门生,到荣国府里来,都是贾蔷、贾琏接待。有些事情,他们就料理了。贾环基本不见。傅试今天跑到无忧堂这边来拜访,着实稀奇。
张四水嘿嘿一笑,挠挠头。
他并没有如同柳逸尘、刘国山那样去真理报社任职,而是留在府中,帮贾环打理日常事务。去真理报固然是好前程,但是贾环身边也缺人帮忙。
贾环到了前院偏厅中和傅试见面。
傅试三十多岁,穿着一身褐色的便服,见贾环进来,连忙放下茶碗,起身作揖,恭敬的拱手道:“在下见过贾世兄。”
贾环微笑着点头,伸手示意,“傅别驾客气。”
小厮进来奉茶。贾环喝口茶,听着傅试说话,“贾世兄执掌真理报,为何相推行一条鞭法扫除舆论障碍,实有大功于社稷。我辈佩服至极。不日必定高升……”
傅试,趋炎附势。他的为人,贾环心里很清楚,有些话听听就好。显然,这是真理报在京城中打开局面后的“后遗症”。傅试认为他这个“靠边站”的翰林握有权势。
伸手不打笑脸人。贾环耐着性子听了五分钟,和傅试说了两句,便端茶送客。
……
……
处理完琐事,陪张四水吃了酒,贾环返回后院,心情放松。其实傅通判明显想多了。现在朝廷里明里、暗里骂他“竖子”的人不在少数,哪里会升官?
再者,他去年才升正六品翰林侍讲,三年一任都没到,怎么升?当吏部是摆设啊!吏部尚书宋溥……嘿!估计罢他的官的心都有。
淡淡的夜色笼罩在无忧堂精美、雅致的屋舍中。暗淡的光影如若轻纱。
贾环一路回到正房大院。进了门,就见晴雯一个人在屋里,懒洋洋的歪在软榻上,面前暗红色的高几上放着针线。看神情,似乎闷闷不乐。
贾环就笑,“晴雯,你这是怎么了?生病了,我打发人去请大夫来。”走到软榻前,伸手去摸晴雯光洁的额头。温度不烫。
晴雯已经十七岁,出挑的十分美丽,微圆的脸蛋,清秀的娥眉,明秀的大眼睛。组成一张标致的美人脸。眉眼间有些像黛玉。俏皮、妩媚。她和性情温柔、安静的香菱,是完全两种不同的美丽。
晴雯眼皮子灵活的动了下,好笑的道:“三爷,我没病呢。恕我身子乏,不给你倒茶吃。奶奶、香菱、如意她们今儿在潇湘馆里摆饭。林姑娘做东。”
晴雯在贾环面前,很随意。
见晴雯小懒猫的样子,贾环放下心,坐在晴雯身边,向后倚着,美人身上的香气飘来,笑道:“我才吃了酒进来的。不是很渴。你吃过晚饭没?”
晴雯慵懒的道:“我不想吃。三爷,你该问香菱吃过没有呢?咯咯……”
贾环听的一笑,他要是还不明白,智商就有问题了,伸手将晴雯细腰搂着,将她抱到自己怀里来坐着,近距离的看着她标志的美人脸,在幽暗的光线中,朦胧如画,美丽难言。
“傻丫头啊!你是什么时候跟着我的?香菱是什么时候来的?我们俩这辈子难道还能不再一块儿?”贾环轻柔的摩挲着晴雯白腻的脸蛋,轻声说道。
他想起雍治8年时,他初见晴雯。还有,后来一系列的事情。他为晴雯,挑唆政老爹抽了大脸宝一顿。还有,在东庄镇、在江南的点点滴滴。
晴雯的俏脸腾的一下变得绯红。一方面是贾环亲昵的动作,一方面是她的心思给贾环说中。
第596章 丫鬟们(下)
晴雯的性子很要强。王夫人说她:有本事的人,未免有些调歪……他色色比人强,只是不大沉重。
王熙凤说:若论这些丫头们,共总比起来,都没晴雯生得好。论举止言语,他原轻薄些。
这位红楼第一俏丫鬟的判词是: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
心比天高,不是说她心里想着要攀高枝儿。而是,她有着独立的人格。虽然,她的身份是贾府买进来的丫鬟。但她不认为她比别人低下一等。人之所以为人,这种品质是极其可贵的!
所以,晴雯死后,贾宝玉做《芙蓉女儿诔》称赞她:其为质则金玉不足喻其贵,其为性则冰雪不足喻其洁,其为神则星日不足喻其精,其为貌则花月不足喻其色。
所以,她在红楼金陵十二钗又副册上,排名在“似桂如兰”、“温柔和顺”的袭人之前。
“寿夭多因毁谤生”这种事,贾环自是不会允许它发生。他会保护着她。
难得见到晴雯娇羞,柔弱的一面,贾环笑一笑,解释道:“我早和宝姐姐说了。我纳香菱为妾,你、如意、莺儿三个的名分也要定下来。”香菱的母亲甄家娘子至少要九月中才到京城,他和宝姐姐都没有给丫鬟们提前去说这些事。挑明的,就只有香菱一个。
其实,也只是先定一个名分。生活中,大家也不会撂开各过各的。那多无趣!
晴雯燥的慌,低着头,蚊子般的嗡了一声,“三爷……”
贾环也不逗晴雯,抱着她,温声道:“晴雯,我们俩是不是很久没有这样一起说话了?”
晴雯点头,顺从的让贾环抱着她。
两人腻了一会。晴雯恢复过来,噗嗤的笑一声,推推贾环,道:“三爷,怪热的!”
贾环就笑,“才刚入秋啊。哦,我刚吃了酒,要洗个澡。你去浴室里安排热水,我们两个一起洗。”
晴雯从软榻上站起来,娇俏的摇手,笑道:“罢,罢,我才不敢惹三爷你。上个月如意打发你洗澡,足有两个多时辰,也不知道作什么呢。我们也不好进去的。后来洗完了,进去瞧瞧,地下到处是水。连床榻上的竹席都汪着水。也不知是怎么洗了,笑了几天。我也没那工夫收拾。其实,今儿挺凉快的。我不洗了。才刚鸳鸯送了好些果子来,有:西瓜、葡萄、梨子、苹果,石榴、猕猴桃、大枣、柑橘。我都湃在那水晶缸里呢。三爷你要吃,我舀一盆水来,你洗洗脸通通头。先吃果子。”
贾环给晴雯说的笑起来,“看把你唬的。又说天凉快了。我和如意真就只是洗澡而已。那先洗把脸,吃水果吧。冰的西瓜来几块就好。解酒。”
晴雯咯咯娇笑,心情极好,灵巧的旋个身,先给贾环打了水来洗脸,再去外头隔间里拿了冰镇的西瓜进来。
贾环让晴雯坐着,手里拿着一块西瓜,喂在她嘴边,看着晴雯洁白的贝齿,要出一个新月状的口子。晴雯娇羞的一笑,抬头看贾环,眼眸漆黑如星。贾环莞尔一笑。
月色,就在这早秋夜晚七八点时,安静又肆意的如同小河流淌进来。
……
……
八月初六,休沐。天晴,无云。
吴王府的后花园中,永清郡主宁潇、蜀王宁恪、宁澄、宁淅四人在小亭里说笑,闲谈。丫鬟紫儿等人,分别拿着茶、果子、手绢等物在一旁侍候。
自六月份给天子关了一天的小黑屋之后,宁恪在京城中越发的低调。而随着真理报成为天下第一大报,并取代邸报。真理报上的“娱乐版”已经撤销。
以金镛为笔名的《天龙八部》连载完毕。撤销。商业版面还保留。而绯闻明星宁恪,正在被京城中的百姓们所遗忘。当然,贾环给宁恪造成的心理伤害,还是在的。
宁恪一袭白衫,玉树临风,手里摇着折扇,叹道:“为兄近来修生养性,吃斋念佛。狗不斗了,马不跑了。花酒也不吃了。和我那几位皇兄也不敢亲近了。唉,了无生趣。只能来找澄哥儿你消磨时间。”
宁潇明眸皓齿,抿嘴一笑,插一句,清声道:“九哥,花酒要少吃。”
宁恪尴尬的一愣。啊,说漏嘴了。
“咳咳,咳咳”宁澄大声咳嗽。明显是在看笑话。接着,石凳下,给挨了他姐一脚。宁澄呲牙咧嘴,挤眉弄眼。
宁淅装着莫名其妙。因为,贾先生说:万言万当,不如一默!当你不知道怎么办时,先保持沉默。
宁潇恼怒的瞪弟弟一眼,转移话题,问道:“你们那位贾先生要你们写整治人贩子的文章,是什么用意?他还治得了不成?前朝开封时有无忧洞、鬼樊楼。亡命之徒躲藏其中,隐匿妇人,为非作歹。也不见得开封的官儿治理好。”
宁澄眨眨眼睛,道:“姐,这我哪里知道?贾先生行事,必有深意。我们还是不要猜的好。比如,某人曾经给我说弃车保帅的时候。笑的哟……”
这是宁潇的黑历史。
宁潇微微抬起下巴,对着弟弟露出两颗洁白的小银牙。显然,是准备要算宁澄的帐。
蜀王潇洒的一笑,帮腔道:“澄哥儿,你好的不学,学你们那位贾先生装腔调。是,他整人,搞阴谋诡计,那真是一把好手。贾贵妃不是说了吗?吾弟有公卿之才。以我看,那位贾老弟,确实是有公卿之才。但不过是官混子。庸庸碌碌之辈。他手里握有权力,能干什么好事?还不是打压异己,谋求私利?我听闻,最近贾府里的访客多了不少。”
宁潇明丽的脸蛋上,嘴角微微扬起来。有美一人,宛若清扬。点头道:“九哥说的是。”
这时,外头一个丫鬟带着两三份真理报进来,“郡主,世子,今天的真理报来了。外头说,好不容易才买到。”
真理报做大,逐渐的具备政治属性。报社不再浪费人力往各大臣府上投递报纸。而是在指定地点销售。当然,各衙门处,还是按时送到。
“快拿给我看。”
宁澄猴急的拿过来,贾先生说,布置作业的答案就在今天的报纸上。宁澄看着今天的头版头条,随即,手指着姐姐,宁恪,哈哈笑起来,“姐,九哥,你们自己看吧。”
第597章 社论治安问题
雍治十四年八月初六的真理报头版头条,发表了署名“求理”的社论文章——《京师地界的若干治安问题解析》。
文中写道:“国朝定鼎以来,京师人口滋生至三百万众,工商业繁荣,权贵云集。以大兴、宛平两县衙,以五城兵马司、巡城御史,以府卫、锦衣卫如何尽得不法之徒?大案无有。小案不绝。作奸犯科者有之,偷盗拐卖者有之,横行街面者有之。大者不及监禁,小者量刑不过数杖。屡禁不绝。如若癣疥之疾。是以谓:治安问题。皇周国力鼎盛,万邦来朝。蛮夷以神京为窗,得窥中原教化全貌。京师地界,有此陋象,如何不治之?……但有奸邪、小恶之徒,悉数流于西域,充实边地。是谓移民……好处列于下。其一……”
洋洋洒洒数千字,说的是如何解决“治安”问题。这位“求理”先生建议采取最直接的做法:将人犯悉数充边。包括,京城中的乞丐,无业游民,街面混混等。
釜底抽薪!
宁潇看完,如玉的俏脸上有点火辣辣的。以她的智商,即便很多东西不懂,推敲之下,还是看的明白。显然,若是朝廷依此动作,人贩子必将属于被流放的行列。
而她刚才还质问弟弟:贾环还能治得了不成?而真理报上开出来的药方,真的能治!
蜀王宁恪老脸微红,尴尬的咳嗽一声,手里的折扇打开又合上,“那个,澄哥儿,这个……”
他刚才是讽刺贾环是个玩弄权术的官僚,手握权力,不会干正事。但,谁都明白,这篇真理报的社论,只怕就是出自贾环之手。以现在真理报可怕的影响力,只怕已经有朝臣在写奏章了。
哪年元宵灯节,京城不出几例儿童走失,给人抱走的案子?若是能治理,善莫大焉。这哪里是哪些混账官僚会做的事?
这脸给打的!
见姐姐、九哥发窘的模样,宁澄得胜般的大笑,乘胜追击,问道:“如何?九哥,贾先生这人虽说是个假道学,但还是干事的。有原则的。”
宁恪自嘲的一笑,道:“好了,澄哥儿。看你得意的!我和潇妹难道还会不认账不成?日后不再嘲讽贾先生可以了吧?中午去醉仙楼,我请客。”
宁澄和宁淅两个都笑起来。
……
……
真理报的社论,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关于京师治安问题,但凡是亲民官都深有体会。不日,便有朝臣上书,建议按照真理报提供的办法办理。
这件事的背景,实际上也是因为朝廷新得西域、西南之地,需要移民充实边地。将这些作奸犯科之辈流放到边地,确实是一举数得的好办法。
贾环初七上午到正阳门外的真理报报社中,昨天的奏章已经在通政司里抄录回来。五间开的大院中,编辑们正忙碌着。
贾环刚进自己的主编公房中坐下,乔如松、萧梦祯两人拿着文稿进来。
萧梦祯兴奋的道:“子玉,你看,昨日真理报发出,今天就有十六名朝臣上书,要求清理京中治安问题。咱们这会大大的露了一把脸!嘿,想不到。”
萧梦祯今年29岁。正是热血的读书人。在参加以真理报推动一条鞭法的事情后,他又看到舆论的另一层作用。这让他以翰林院庶吉士的身份,干的更加起劲。
在翰林院修书,修史,或许能更快的升官,但是哪有这种参政、议政的爽快?读书人读书,不就是要扫平世间的罪恶,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还好吧?咱们份内的事。”贾环笑着做个手势,示意两人落座。他是主编,写出来的稿子,并不需要进过编辑们审核。贾环发社论,并没有和萧梦祯、乔如松商量。
闲谈了几句,萧梦祯接着去忙。乔如松留下来,赞赏的道:“子玉,你这份社论写的好。震耳欲聋!一扫积弊!叶先生一定喜欢。我已经写信到书院里。”
贾环坐在书案后,笑道:“友若,政治上有个术语,叫做‘听其言,观其行’。我不能忽悠你们!要做点实事。当然,动机可不像萧开之想的那么高尚。”
他的初始目的,只是为香菱来做这件事。她是自小被拐子拐走的。想来,她很乐意见到拐子这个群体吃苦头。
乔如松哈哈一笑。
真理报作为全国性的报纸,官媒,当然要关注民生上的一些问题、曝光阴暗面。贾环这次以社论出手,算是开了风气之先河。报纸,除了搞朝争,还要引导社会舆论,致良知。
……
……
初秋时节,天很快就黑下来。荣国府西的街巷中颇显得拥挤、窄小。不少人家都在外面占了些地方,搭建各种棚子,杂乱不堪。所幸还算干净。
住在这里的,相当一部分人都是宁、荣两府里的奴仆。或者,奴仆们的亲戚。朦胧的夜色,就这么铺陈在街巷中。炊烟、鸡鸣、狗吠,小儿哭闹声,构筑成一幅生活画卷。
贾芸熟门熟路的走到一家院落前,敲了门。“谁呀?”里头一个精壮的汉子打开门,穿着短褂,笑呵呵的道:“嗳哟,稀客,稀客。芸二爷,快进来。”
贾芸如今颇得贾环的倚重,在贾府里属于管家级别的人物。他因为要和林之孝的女儿小红成亲,已经搬出西廊这里。在荣国府南街外置了一套小院。
“倪二,你先别客气。我是来和说件要事。”贾芸进了醉金刚倪二的家中,并没有去上桌子吃饭,而是郑重地说道。
醉金刚倪二,是四时坊中的泼皮,放高利贷,在赌场里吃闲钱。为人仗义。他虽说没挂贾府的牌子,但早前进了府衙大牢,还是贾环的幕僚刘国山把他捞出来的。
倪二当即就笑,“芸二爷,这是说哪里话?”说着,叫妻子、女儿先进屋里。他招呼贾芸在客厅中的条凳上坐下来,低声问道:“芸二爷出了什么事?”
贾芸叹口气,从袖子里拿出两张银票,道:“这是两百两日升昌的银票。你拿了这银子,马上离开京城去外地避一避风头。京城里最近要清理街面。凡是犯事的,全部要流放到西域。”
倪二大吃一惊,“这……芸二爷,想必就是报纸上说的事吧?嗨……报纸不是三爷管着的吗?”
倪二焦躁的转了个圈,道:“好。我在天津府有个朋友,我去投奔他。芸二爷,你和林嫂子的喜酒,我倪二看来是吃不上了。”
贾芸禁不住一笑,道:“这都什么时候,你还想着这个。等你回来我专门请你吃酒。”他和倪二是朋友。
当天晚上,倪二就离开京城。而北直隶院试后的几天,由何大学士在御史朱鸿飞的奏章上票拟,作出清理京师地面的决定。京城中涉黑的知名人物、团伙,基本都被清扫一空,全部被判流放西域。京中地面,陡然清爽了不少。
……
……
临近中秋节,京城中节日的气氛越发的浓厚起来。月饼,节令果蔬,香烛在街边的店面中随处可见。兼之丙辰年的院试放榜,多了一大批生员。比如教坊司,荆园,各大酒楼等地都是人流如织。不时的有诗文传唱。
真理报社的事务,近日明显减少。庞泽、罗君子等人都向贾环请假离开京城。
八月十四日深夜,月明星稀。贾环给何大学士叫到小时雍坊的何府中。
贾环有些时日没有来何府上。给何家的老仆领着到何大学士简朴的书房中。
何朔换了身便服,身材高大。六十三岁。他正在书房中喝茶,休息。他晚上见了不少宾客。见贾环进来,微笑着道:“子玉来了,坐。”
老仆上了茶,悄然的退下去。凉爽的秋风从轩窗外吹进来。
何朔叹口气,道:“自开设真理报来,我有许久没和子玉谈一谈了。最近,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贾环微怔,看了何大学士一眼,沉静的听着。
何朔道:“韩润致仕,军机处中只剩我和刘临川两人。都盯着那个空出来的位置。所以,子玉,增收商税之事,恐怕暂时要缓缓。真理报上……”
推行一条鞭法,就要耗掉他的部分精力。现在,又是各方争夺空缺的大学士一职,他得慎重的挑选副手。再推商税,就显得急躁了。
贾环点头,表态道:“何相,我会把握好。”也是说,要等新的大学士人选出来后,真理报才会开启增收商税的舆论之争。
而接下来的一两个月内,为这个大学士的位置,朝廷上恐怕会是暗流汹涌。好在,他是置身事外。
何朔点点头,叹口气,有些疲倦,“你做事,我还是放心的。”微微沉吟着。
贾环想了想,说出自己的想法,道:“何相,增收商税事毕,我想外放出京。”
天子怠政,元妃怀孕。政局大变。而贾府根基不稳,隐忧很大。他需要在仕途上走到更高的位置。而在天子不喜欢他的情况下,留在京城中没什么出路。
国库收入匮乏,执政的何大学士希望增收商税,但阻力却很大。所以何大学士寄希望于以报纸制造舆论。贾环就是在帮何大学士做事。这件事做完后,他希望离京发展。
时间线上,他离开京城时,元妃的孩子应该已经出生。届时,贾府的局面就会明朗些。比如,是皇子,贾府怎么走下一步棋。是公主,又怎么走?
京官历来比地方官贵重。何朔惊讶的看贾环一眼,想一想,沉吟着道:“外放几年也好。晋王、楚王越来越不安分了。多事之秋啊!子玉,我知道了。”
第598章 绝路
中秋节后第二天,久病中的太后去世。宫中谕令,明发天下。真理报上刊发了各种悼念文章。
太后去世,停灵在慈宁宫。二十日后,送遵化东陵。天子极其哀痛,据闻在宫中昏倒两次。贾府作为勋贵世家又跟着忙起来,参与停灵、祭祀等活动。
太后的去世,仿佛一盆冰水,将某些蹭蹭上升的火苗,给压住。没有人愿意在此时触天子的霉头。迁怒,并不需要理由。但,只是给压住而已。国朝从无两位大学士在中枢的前例,最少时都有三位大学士。国朝也从无太子有两种选择的可能,晋、楚之争已露苗头。
八月十八日晚,贾环应邀到咸宜坊的卫府中做客。卫康、卫阳陪着贾环在小轩中吃酒。
圆形的小桌上陈列着几道精美的江南小菜,清淡可口。酒是合欢花浸的黄酒,芬芳浓郁,甘爽醇厚。正适宜贾环这个年纪饮用。
卫康三十多岁,官任工部郎中。容貌清朗、俊逸,风姿出众的美男子。言谈间令人如沐春风。很有亲和力。显然,这是一种很高超的学问。出使、宰辅,尽都可做得。
卫康和贾环轻碰一杯,饮了酒,微笑道:“贾贤侄执掌荣国府。元皓如今尚未婚配,我听闻史府的大小姐住在贵府中?”
卫神童脸皮薄,给他父亲搞成一个大花脸。
贾环一听就懂,解释道:“世叔,史大姑娘已经被史家许配给京兆卫家。已经定亲。小史候就任四川布政使时,家祖母舍不得史大姑娘,接在家中住下。”
京兆卫家,就是卫若兰家。他家祖籍在京兆府。现在是子承父业,补在殿前侍卫司中。
卫康微笑着点点头。
贾环就笑了笑,将话题岔开。他不知道卫康是真不知道湘云的婚姻情况还是假不知道。但,卫康的亲近之意表露无遗。
晚餐后,户部尚书卫弘回来。请贾环到书房中叙话。
卫弘换了一身青色的文士衫,招呼贾环在书房中落座,笑道:“我让贞白请你来家里吃酒,是有事情要向你探听。现在朝廷中人人都说你是何相的三大干将之一。此次宰辅空缺,何相嘱意谁呢?”
江湖传言,何朔有三大干将:吏部左侍郎许澄,大理寺寺卿梁锡,翰林侍讲贾环。对应着人事、九卿、言路。
贾环听的一笑。这话他自然是听过。
贾环早在雍治十二年就与卫弘在金陵合作过。关系融洽。卫弘很赏识贾环的才能。在朝堂上,帮贾环说过几次话。而贾环认可卫弘的为官之道。
又有卫阳的关系在,两人更多的像是长辈、晚辈。而不是官场上下级。
贾环就笑,问道:“莫非卫司徒有意争一争?”
卫弘笑着点点贾环,“你啊……!我被天子委以重任。短时间内离不开户部。我是替刘临川问的。”
卫弘这话说的有点霸气。但事实如此。卫弘在朝廷中是出了名的能臣。那么,户部此时断然离不开他的调度。他知道贾环肯定看得出其中的奥妙。
刘临川,就是大学士刘飞白。卫弘与刘飞白交好(政治盟友)。
大学士空缺一人。朝廷上下的眼睛都盯着。够资格的无非是:户部尚书卫弘,吏部尚书宋溥,左都御史殷鹏,通政司通政使俞子澄,掌翰林院事礼部左侍郎曾缙。
贾环收敛了笑容,沉吟着摇摇头,道:“卫大人,我并不知道何相心中的人选。”
卫弘轻轻的叹口气。
天子这几个月以来,屡屡宠幸永昌公主进献的美人。身体越发的虚弱,竟然在宫中昏倒两次。根本不是传闻中的因太后之死悲伤过度。以此见之,天子将会更加倚重何朔治国。
所以,他要问贾环,何朔想选谁。这是关键。
卫弘沉默了一会,喝口茶,问道:“我听阳儿说,你有意外放?正六品的翰林外放,位置可不好找。你这条路不好走。”
他大致上知道贾环的想法。既然在京中仕途没有机会,不若去地方上经营一番。像贾府这样有政治资源的,数十年后,贾环以地方督抚进入朝堂,并非难事。
同时,正好可以避开京城中残酷的夺嫡之争。他都在为这事烦心。晋王最近有意无意的在拉拢他。
“试试看吧。”贾环笑了笑,开玩笑道:“我一任翰林侍讲未满,放一个正四品的知府,我就满足了。”
卫弘给贾环说的笑起来,笑说道:“你想什么?哪里有十四岁的知府?当吏部哪些人都是吃干饭的?你要外放,老老实实的当几任佐贰官!”
贾环笑呵呵的喝茶。
卫尚书的时间很宝贵,和贾环聊了几句,便结束了这次谈话。卫阳一直将贾环送到门口。
月明星稀,星光洒落在秋夜里寂静的胡同中。卫阳突然有些扭捏的道:“子玉,我父亲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啊。”
贾环笑着拍拍卫阳的肩膀,劝道:“我往心里去也没用啊。名花有主了。”
卫若兰早死,不是良配。但卫阳呢?关于女孩子的爱情,婚姻,这种事,其实他也没什么把握。清官难断家务事。不像迎春,薛蝌基本就在贾府的影子下。
所以,罗君子爱慕惜春的事,他也是顺其自然的态度。不敢主动去推动。乱点鸳鸯谱,谁知道结果是什么呢?这真不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事。
卫阳怅然的叹口气,“是啊。”旋即岔开话题,道:“我刚才和家父聊起你的事。子玉,天子不喜欢你,要压着你。你这仕途,算是走到绝路。唉……”
贾环抬头看了眼天空中的明月,“元皓,人之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随波逐流。但是,既然身处在其中,就要为自己的命,挣扎出一个好的结果来。”
他的仕途,已经不能用噩梦级来形容。而是最高难度。雍治天子不死。他要升官,那真得靠机缘巧合,多方合力。等闲的机会升不了。天子不给升的。
所以,刚才卫尚书让他去地方上混几任佐贰官。一任三年,混几任,就是十几年,说不定当今天子就死了。
但,他内心里还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没有说出来。这是他预案中准备的路。当然,局势还没到那一步。
卫阳就笑了下,心中,忽而好受些。目送贾环离开。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
……
雍治十四年秋,朝堂中为新任大学士的人选,风起云涌,各展神通时,贾环依旧平静的等待。等结果。他现在是“处江湖之远”,庙堂的风光,和他无关。
然而,在京城这个舞台上,每个人都身处在一张大网中,一不小心,就会牵扯进去。
贾环清晨起来,在平整出来的练武场(操场)上锻炼完,在餐厅里和妻妾们一起喝着香甜的大米粥时,黛玉的丫鬟沫儿慌慌张张的冲进来,哭道:“三爷,宝二爷将袭人姐姐给打的吐血了。”
第599章 袭人挨打
宝钗早起,今日不用出门,装束简雅。一身浅粉色的绣花褂子,额前梳着刘海。雪白莹润,光彩照人。发髻上别着一支天蓝色的游凤钗,再戴着粉色的珠花,彩蝶步摇。秀雅的大美人。在日常中,绽放着她美丽的风情。
“啊……”宝钗疑惑的将手中的银质筷子放在,杏眼看着沫儿,惊讶的道,“这是从哪儿说起的啊?”
明亮的餐厅中,香菱、莺儿、晴雯、如意几人都是面面相觑,极其诧异。
宝二爷顽劣,不喜欢读书,和三爷不对付。这都是有的。但对府里的丫鬟们原是极好的。和姑娘们顽,尽有让的。怎么突然的打袭人?还打的这么重?
贾环不同于宝钗她们。他乍一听,心里就信了七八分。大脸宝的尿性,他有什么不知道的?
红楼原书中,袭人待宝玉如何?但,她的吐血之症,就是贾宝玉一记窝心脚踢出来的。虽说大脸宝无意打的袭人,但可见其脾气上来,下手还是很暴虐的。
贾环安排道:“晴雯,让外头去请太医院的王太医来。沫儿,不要着急,你慢慢说。”
沫儿心中稍微安定下来,抹着眼泪,一五一十的说起来:“因昨晚睡的晚,今天早晨,姑娘和史大姑娘起的晚了些。宝二爷来了,抬腿就往屋里头去。袭人姐姐拦着。谁承想宝二爷今儿脾气大,朝袭人姐姐心窝上踹了一脚。呜……才闹完,袭人姐姐在屋里就吐了一口血,我们都吓坏了。”
宝钗几人无语。
贾环脸色微沉着,抿抿嘴,道:“沫儿,不哭。没事的。我们这就去看看林妹妹、袭人。”
从沫儿等人的角度看,宝玉打袭人打到她吐血,实在太欺负人,让人义愤填膺!而在贾环心中,除却对袭人挨打的不满外,他是何其的反感大脸宝在黛玉没起床时毫不避讳的往黛玉屋里闯?
大脸宝,想作死是吧?
……
……
因宝玉在潇湘馆里闹起来,贾府上下随后就都知道。宝玉是贾母、王夫人的命根子。他出点状况,自然算是府中的“大事”。
因太后病逝,勋贵人家都要入宫随祭。贾母因年事已高,明年即将到八十岁。便告了病假在府中休息。邢夫人的诰命自是随着贾赦犯事而被剥夺。
王夫人一早带着贾蓉的妻子胡氏入宫。国朝正五品官员的妻子都有诰命。贾政当前是正四品的福建学政。
贾母上房处,贾母正在由几个府里的老嬷嬷陪着说话、闲谈,正乐呵着,听得丫鬟来报,顿着拐杖,急道:“阿弥陀佛,怎么的又闹起来?鸳鸯,你快去看看。”
鸳鸯应了一声,从贾母上房出来,走在庭院的甬道中,因问来回的小丫鬟怎么回事。小丫鬟道:“鸳鸯姐姐,宝二爷将袭人姐姐打的吐血。”
“什么?”鸳鸯感觉突然间脑子一片空白,她和袭人关系极好。身子晃了下,强忍着什么都没说,快步往大观园潇湘馆里赶去。心急如焚。
……
……
贾府西路,凤姐院中。王熙凤因年初流产,又不肯休息,添了下红之症,将养到现在八月下旬,才算是逐渐的恢复过来。
王夫人近日因又要去皇宫中随祭,让凤姐管贾府内事。宝钗正好脱身,不再过问。正所谓:时宝钗!所以,宝姐姐近日都不大忙,有时间在北园里陪着贾环吃早餐。
贾府内事,眼下以凤姐、探春、李纨管着。李纨依旧是与人为善,遇事一团和气。
凤姐早晨还没到西路的议事厅中,正由平儿给她说各处人情往来银子的事儿。听到丰儿进来说宝玉和黛玉拌嘴,禁不住娇笑,道:“这都多大年纪了,两人还拌嘴?宝兄弟婚事都定了,还和小孩子一样顽闹?”
宝玉和薛宝琴的婚事,差不多定下来,由贾母和薛姨妈口头议定。只等薛蝌回京,再走三书六礼的流程。
问丰儿,“三爷这会子在不在府里?”
丰儿道:“回奶奶,三爷往日这时还没出门。”贾环一般在上午八点多才出门。
王熙凤就笑,“得,你先去潇湘馆探探消息。我啊,准备往老太太屋里去。”
丰儿挑起门帘,出了里屋。
王熙凤喝口茶,凤眼眯着,含笑道:“平儿,你说,这两个……嗨。”凤姐话只说了半截。有些事情,大家都知道,只是不说。
平儿一身翠绿的对襟褂子,模样清俊,说道:“奶奶,只怕就是为这婚事闹的。”
王熙凤凤眼一斜,娇笑道:“依我看,闹不起来。横竖不与我们相干。走罢。我们那位爷,出去这几天,也不知道带个信回来。中午把昭儿叫进来来问问。”
太太心里根本就不中意林姑娘。况且,贾环不是省油的灯。府里,谁惹得起他?
……
……
稻香村中。秋意渐渐侵袭着庭院的树木。
李纨早上起来,去贾母面前侍候了一会,回来做些针线活儿。看着窗外的秋叶飞舞,秀雅的美妇心情很不好。儿子贾兰今科院试,没有考中生员。但贾蔷、秦钟却是考取。
据闻,贾蔷是贾环帮他作弊的。
李纨虽然管事,但是没有人将她当管事的奶奶。她住在稻香村,距离潇湘馆不远,但却是在贾环、贾母、王熙凤之后得到消息。
听贴身丫鬟素云说了情况,李纨想了想,道:“我去潇湘馆看看罢。”带着素云并两个小丫鬟往潇湘馆而去。
……
……
贾环、宝钗带着晴雯、如意、香菱、莺儿、彩霞一起到潇湘馆。初秋时节,潇湘馆内外更见清幽。穿过庭院小路,听到微微有些哭声传来。
黛玉正气恼的在屋中坐着哭泣。一袭青衫,美人在窗下呜咽。梨花带雨。
宝玉将她的大丫鬟袭人一脚踢的吐血,何曾将她放在眼中?难道她睡觉时,袭人拦着不让他进,还是错的么?
“环哥……你快看看袭人,她没事吧?”见贾环进来,黛玉忙问他的意见。她心中,信任贾环的判断。
贾环心中一痛,柔声道:“妹妹,没事的,没事。我让人去请了太医来。即便吐血,将养几个月就会好。”他倒不是糊弄黛玉。宝玉肯定不可能将袭人打的内脏出血。
不然,他就不叫贾宝玉,可以改名叫贾超人、贾拳皇。不到这一步,中医调养,肯定能将袭人治好,不留后遗症。
黛玉含着眼泪点头,眼睛红肿如桃,我见犹怜。
宝钗上前,轻轻的抱着黛玉,拍拍她的肩膀,温声安慰道:“颦儿,没事了。不哭。”
“宝姐姐……”黛玉轻啜,心中惊吓、委屈、愤怒的情绪到此时才算是完全的释放出来。
众人说了一会话,安抚了黛玉的情绪。一起到里屋看袭人。
袭人正仰躺在屋里的长榻上。湘云,紫鹃、翠缕、雪雁并几个小丫鬟围着,问她如何,如何。
黛玉的性情,高傲是有的;嘴巴刁钻,也是有的。但是,她待人相当的真诚。对人是真的好。袭人在她屋里尽心尽力的服侍。这时,黛玉不避讳的将袭人安置在她屋里,让丫鬟们尽心照顾袭人。
袭人道:“哪里就死了?好姑娘,你们去顽吧。我躺一会就起来。”
“你别说了。往日都是你伺候我,我们今天伺候你一回。”湘云一身桃红色的裙子,坐在床榻前,眼睛有些发红,握着袭人的手,真切地说道。
袭人自小服侍过她。关系很好。她听人说:年轻咳血,命不长久。这让她心中充满了哀伤。
袭人正要说话,这时贾环、黛玉、宝钗几人一起进来。袭人挣扎着要起来。贾环等人都忙出声制止她。“嗳,你躺着,快躺着,别乱动。”
“三爷……”紫鹃含泪喊道,她一肚子的委屈。袭人被宝二爷打成这样,她心中感伤难言。
贾环对紫鹃点点头,“放心,我知道。”他必须要让某些人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史湘云从凳子上起身,迎着众人,直言道:“环哥儿,你快去请太医来看看袭人。我都快气死。宝二哥他心里对婚事不满,不能拿袭人撒气。”
早些时候,史湘云起床出来,就当着宝玉的面,指出宝玉做错了。她是个心直口快,有侠义之气的姑娘。
她和宝玉从小玩到大,一块儿淘气,关系好是真的。但这件事,她觉得宝二哥做错了。凭他怎么的,不能将袭人打成这样!骂几句也成。没有这样糟蹋人的!
史湘云直言,让屋中的气氛有点尴尬。相当于是捅破了一层窗户纸:宝玉喜欢黛玉,抗拒与薛宝琴的婚姻。
贾环抿抿嘴,道:“我已经让人去请太医了。云妹妹,这事,我来出头!”
史湘云是贾母的关系,才接到贾府里来住。她说宝玉的不好,恶了贾母,没什么好处。
湘云点点头。
宝钗心里隐隐有些担心。以她夫君对颦儿的感情,袭人是为护着颦儿挨打的,他只怕是要严惩宝兄弟。可是,老太太,太太许吗?
正说着话,外头的小丫鬟进来道:“王太医往九边军前效力去了。请了一位胡太医来。已经到府里。请三爷示下。”
第600章 整宝玉(上)
胡太医便是红楼中有名的庸医胡君荣。红楼原书第五十一回,胡庸医乱用虎狼药。把晴雯的病给看的更重。第六十九回,给尤二姐看病,将胎儿给打下来。地地道道的害人庸医。
贾环问清楚情况,叫人将胡庸医打发走,再派人去太医院请名医。随后,鸳鸯、李纨、丰儿等人过来。
处理了医生的事情,贾环坐在床榻前,看着床榻中因受到众人的关心而不自在的袭人,肯定的道:“袭人,你这次做的对,拦的好。吐血的事,你放心,我会延请名医,定能将你治好。不会留下任何的后遗症。”
这是当众给袭人的行为定性。贾环此时执掌贾府,他的话,有着这样的份量。否则,袭人的打,算是白挨了。没见贾府众人更关心宝玉和黛玉拌嘴的事?没有贾环的话,贾府内外一千多人,怎么评价袭人拦着宝玉被打的事?只怕,赞同、同情的少。
袭人心中感激,“三爷……”挣扎要起来给贾环行礼。鸳鸯连忙将她按着,嗔道:“嗳哟,你都这样了。快别乱来。要谢三爷不在虚礼这上头。”
因屋里人多,鸳鸯很多话都不好问袭人,只守在袭人身边。这时忙制止袭人折腾。要说感激,她心中不是同样感激着三爷?
贾环做个手势,制止袭人,心里涌起些歉意。袭人是奉他的命令,护着黛玉。所以才被宝玉打成这样。
他要袭人尽心的服侍黛玉,给袭人的承诺是:由她自择夫婿,送她嫁妆,确保她下半辈子过的舒服。这算是利诱吧!而袭人今天的坚持,尽心尽责。
袭人作为宅斗小能手,看着木讷、粗笨,心思其实很灵活。但在今天,在照看黛玉的事上,她尽到本分、忠诚。令他心生好感。狗日的大脸宝!打人,难道我不会?
袭人点头,枕在枕头上,眼泪就流下来。
她在贾府里这些年,后宅里,主子遇事,把王八脖子一缩的情况,多了去。她如今是为三爷做事!她日常听人说:少年吐血,年月不保,纵然命长,终是废人。
她早上到现在,心里争荣夸耀的心都灰了,想着这辈子都完了。心酸难言。嘴里说要姑娘不为她担心。可她心里,苦涩难言。现在听三爷保证能治好,心中升起希望。
宝钗体贴的道:“紫鹃、翠缕你们俩照顾袭人。我们大家都出去等吧。让袭人安静的休息会。”
众人依次的从里屋里出来,到厅中说话。一时间,环佩铿锵。贾环走在人群之中,叫过彩霞,并不避讳众人的吩咐道:“彩霞,你去怡红院说一声,让宝玉去祖祠里候着。等我过去。如果他不去,后果自负!”
简单几句话,杀气腾腾。
彩霞白净的鹅蛋脸上浮起担忧的神情,眼睛看着贾环,将那一抹幽怨与爱慕深藏,提醒道:“三爷……这……”
贾环摆摆手,“没事。按我说的去办。”宝玉,欠管教,欠抽!
满屋子人顿时安静。黛玉不劝贾环。她爱憎分明。宝钗、湘云各自欲言又止。宝钗是担心贾环。湘云则是担心事情闹得不可收拾。李纨眼眸闪了下,什么都没说。心里想什么,不得而知。
彩霞道:“好的,三爷。”转身去往潇湘馆东边的怡红院。稍后,探春、迎春、惜春、邢岫烟、宝琴几人过来。
消息,便如同风一般的传开:三爷要在祖祠里罚宝玉。
……
……
贾宝玉一早在潇湘馆里闹完,和黛玉绊了几句嘴,心中凄苦难言,在大观园中乱逛。走到栊翠庵下,想了想,便上了青石台阶,找妙玉说话。
去年冬,琉璃世界白雪红梅。宝玉往栊翠庵求红梅,诗曰:不求大士瓶中露,为乞嫦娥槛外梅。这小马屁拍的!以嫦娥喻妙玉。又在今年他寿辰时,妙玉派人送了贺贴。
两人关系颇有些“微妙”。
初秋时节,花木略显凋零。宝玉进了山门。有小尼姑通报。妙玉从禅房里出来,一身白色的道服,长发如云,身段婀娜,容貌、气质俱是一流。二十岁的女子,灿若春华。
妙玉双手合十一礼,站在禅房门外的台阶上,问道:“你怎么到我这里来?”
妙玉平常喜静,喜洁,不和人来往。她青眼有加的只是宝钗、黛玉二人。十三年时,刘姥姥进大观园,贾母游园。至栊翠庵中,妙玉单独请钗、黛二人喝茶。栊翠庵茶品梅花雪。大观园中其余的人皆不入她的眼。包括文名满天下的贾环。
宝玉长叹一口气,站在庭院中,对着台阶上的妙玉,满脸泪痕的道:“我一颗心碎掉,却也没人知道。只和我闹。我不敢污了姐姐的地儿,听一听禅音就走。逼急了,我当和尚去。”
妙玉为人孤僻,性情放诞诡僻。正所谓:过洁世同嫌。但其人的才华、聪明都是一等一。当即,垂下眼睑,轻声道:“阿弥陀佛,宝玉,你是槛外人,与佛无缘。”
宝玉仰天长叹。看起来,悲苦难言。却不知道将袭人一脚踢的吐血的人,又是谁呢?
两人正说着些禅语,宝玉房里的四儿飞快的山下跑来,气喘吁吁的道:“宝二爷,不好了。三爷让彩霞姐姐来传话,要找你的麻烦。让你去祖祠里跪着。我听人说,东府的蓉大爷已经过来。你快去找老太太。”
以贾环的水平,要揍大脸宝,无限制自由搏击,肯定能把大脸宝打的连他妈妈都认不出来。但是,没有弟弟能打哥哥的道理。而且,贾环还是庶子。这与礼法不符。除非贾环不要名声了。
但是,有人可以打宝玉。比如:政老爹,比如贾家的族长贾蓉!贾府上下,众所周知,贾蓉听贾环的话。
贾宝玉给唬的一跳,连忙擦了下眼泪,向妙玉道别,“家里还有俗事,我改日再来聆听姐姐妙法。”作揖一礼,带着四儿急匆匆的往贾母处躲。
以贾环今时今日在贾府内的权威,宝玉焉敢不怕?
……
……
潇湘馆中,贾环让彩霞通知宝玉,又让人去叫贾蓉过来。宝钗、黛玉、湘云、探春等人则是商议好,将袭人安置在北园中,方便诊治和调养。
太医还没来时,鸳鸯去而复返,道:“三爷,老太太叫你过去。宝二爷在老太太跟前。”
贾环心中冷笑,大脸宝的套路就是找贾母、王夫人。这样就能行吗?想得太美好。站起来,对宝钗道:“随后的事情,姐姐安排就好。”
“嗯。”宝钗点头,步摇轻晃,娴雅、美丽。她明丽的杏眼中难掩担忧。有些话,在人前又不好说。目送贾环离开。
贾环带着鸳鸯,心中推敲着情况,一路无话,从潇湘馆向南出大观园正门,再走甬道,由东至贾府西路的贾母上房。
早秋时节的上午,贾母上房处,颇显得幽静。大丫鬟翡翠在廊中等着,一身浅黄色的掐牙背心,小声道:“三爷,老太太正生气着。”说着,跟在贾环身边。
贾环沉默的点头,一言不发,当先一步,冷着脸进了花厅。心中愤怒的情绪已然到达顶点!
精美的花厅之中,贾母居中而坐。宝玉坐在贾母跟前,见贾环进来,眼光有些躲闪。邢夫人、薛姨妈在一旁。王熙凤本来在贾母跟前等着的,但贾环因医生的事情耽搁没来,王熙凤又给管事媳妇叫走。
贾母见贾环进来,扭头往一边。一副不待见贾环的样子。
贾环平静的行了一礼,道:“孙儿见过祖母。不知道祖母叫孙儿过来有什么事?”
贾母摆谱不答,冷哼一声。
薛姨妈在一旁打着圆场,笑呵呵的道:“环哥儿,听宝玉说,你为一个丫鬟要拿他到祠堂里打他。宝玉到底是主子。他教训丫鬟,原也应该。只是,一时失手打重了。这事……我看就算了吧?”
薛姨妈和稀泥还是有一手。不过,她虽说是贾环的岳母,但是对贾环不敢太强硬。
她那个孽障,近日就要回京。而一个薛蝌,贾环轻轻的扶一把,就扶摇而上。她岂能不想贾环帮帮他大舅子?
贾环拱手一礼,道:“岳母,袭人被宝二哥打的吐血,我心里当然是很不满的。我受林姑父遗命照顾林妹妹,她的大丫鬟被宝二哥打,她有什么脸?但,我命人叫宝二哥去祖祠里跪着,却不是为这件事。而是另有缘故。”说着,冷笑了一声,问宝玉,“宝二哥,你最近又再和顺亲王府上的琪官来往吧?”
说起来,确实很悲哀。袭人作为贾府买进来的奴才。宝玉即便把她打死,法理上,都没有任何的责任。所以,摊开到明面上来说,贾环要为袭人出头讨公道,没什么名义。因而,贾环换了一个借口:和顺亲王府上的倡优来往。
当然,贾环明说对宝玉打袭人不满。傻子都知道,他在找借口整宝玉。
宝玉跳脚道:“环老三,我和谁来往,用不着告诉你吧?我和林妹妹青梅竹马,我和林妹妹拌嘴,关你什么事?要你多管闲事?”说着,想起他几年来的一腔情思,付诸东流,眼泪就流下来,“啊……”发狂的大叫一声,将脖子上的玉一扯,就要往地上摔。
“嗳哟……”鸳鸯、琥珀、翡翠、金钏儿、茜雪等一干丫鬟唬的连忙去抱着宝玉,将玉拦下来。宝玉大声哭着。
“你何苦摔那玉?”贾母宠溺的将宝玉抱在怀里,摩挲了好一会,安抚着宝玉的情绪,然后,拍着梨花木椅的扶手,厉声喝问贾环,“你看到了?将你哥哥逼到这份上,你满意了?还不快出去。”
出去?贾老太,你想多了吧?贾环目光冷幽,双脚丝毫不动,拱手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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