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芽到底采了根人参回去。


    灰头土脸的回到家,发现钱爱军走是走了,林春莲与赵小燕还在。


    “二姐,她们娘俩没安好心。”林娟跟她的名字一点不符合,脾气火爆,是个小辣椒:“我进去骂了她们几句,被爹赶了出来。”


    “钱爱军呢?”花芽顺手将箩筐里的野山参递给林娟,林娟瞪大眼睛捂住想要惊叫的嘴,呼吸几次才把叫声压下去:“他被爹和婶子赶走了,你不知道,他说话可气人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他真发生过什么。”


    钱爱军的性格花芽最了解,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今天被拒绝了,不会轻易善罢甘休,除非...除非她能另外找户人家把自己嫁出去。


    “对方是谁?”花芽往堂屋抬抬下巴,话的意思是赵小燕说的人是谁。


    其实她大概能猜到,应该是那位一句话都没说将她秒拒的男人。


    “她说今天在劳动公园偶遇到你的相亲对象,人家看上她了,她没看上那个男的。”林娟鄙夷地斜着眼往堂屋里看,跟花芽说:“她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说不定是人家没看上她呢。”


    无意中猜到真相的林娟说:“她说她要嫁就嫁给军人,谁不知道她喜欢的人是钱爱军,就知道说谎骗人。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她没看上对方,对方对她一见钟情,被拒绝后勉为其难地希望你去相亲。还说这样的机会难得,说不定还能替咱们家还债。”


    “嫁就嫁。”花芽云淡风轻地说。


    她知道多年没谋面的大哥不可能害她。而且那位男同志似乎三观很正,洁身自爱。要不然林小燕怎么会诋毁他,就是惯用的招数没在他面前讨到好处。


    林娟摸了摸花芽的额头:“你病了?她明摆着没安好心啊。”


    花芽早就想好,要是继续在林家村呆着,势必会继续跟钱爱军纠缠。这人性子偏执,得不到的东西必须要弄到手。十几年前得罪过他的人,他也会一个个报复过去。哪怕只是骂了他一句:“你怎么那么蠢。”说这话的那个人不小心摔断腿大出血,需要当时事业有成的钱爱军借一千元钱当救命钱他都不借。宁愿当晚在歌舞厅挥霍五千元,也要让对方为那一句话赔上性命。


    世上能让钱爱军耿耿于怀的事情太多太多,渐渐地有财有能力的他,变得偏执、自大、专横、暴躁。


    另外还有一个人就是赵小燕。她的杀伤力没有钱爱军那般大,可她恶心人啊。


    喜欢花芽的人不少,赵小燕都会一个个“不经意”地编造花芽的谎言,长年累月下来,村子里关于花芽的风言风语都是她传播的。而后,想方设法让对方喜欢上她自己,显得她很有魅力和手段。


    要是在林家村,哪怕是鄂洲县找对象,都免不了跟他们有接触。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越远越好。


    花芽经历过上辈子,最佩服的就是传说中的那位在海岛当工人的男人。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最关键的是没有被赵小燕迷惑!仅凭这一点,对方脱颖而出。


    花芽让林娟先去换黄豆,待会她还要赶着做菜豆腐给他们吃。自己则走进堂屋,默默地站在林向阳身边,想要听一听赵小燕这次是怎么编瞎话的。


    “对方的条件很好,给我留了个电话号码。你要是同意,我就打电话过去,给你们约定好见面的地方。”赵小燕丝毫不为自己是个未婚闺女到别人家里当媒婆而羞耻,反而巴不得花芽赶紧嫁过去,好把钱爱军让给她。


    林向阳很恼火,他的妹子一连过来半个月,都是为了花芽的婚事操心。不知道的还以为花芽眼界多高,什么人都看不上。可她们介绍的都是什么人啊,特别是赵小燕前后说辞,一会儿说是帮花芽相看的,一会儿说自己相看的,里外里一句正经话没有。


    “你该不会又不嫁吧?”林春莲瞧不上花芽跑山人的打扮,这样会让她想起处处强她一头的花芽娘。


    她故意调高语气,装出一副替花芽操心的态度,说:“钱爱军你不喜欢也就算了,他毕竟没有正经工作。这位可是蓝领子的工人,能掏出不少彩礼给你家填补外债呢。你还有弟弟妹妹,还有个无底洞张安安,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他们考虑啊。村子里的人都知道我为了你的婚事跑断腿,你要再不答应,以后再说亲事可就难上加难咯。”


    “我的闺女不愁嫁。”林向阳指着林春莲的鼻子说:“我是嫁闺女不是卖闺女。你听听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娘要是知道你钻钱眼里去了,必定打断你的腿。”


    “爹,您别生气。”花芽给林向阳递了根烟,这是她第一次卖野山参后,托人给林向阳买的一整条红梅。让他藏在家里房梁上,三不五时地拿出来一根解解馋。


    “花芽,你可别冲动,那人是个磕巴。”婶子这些年最怕的人就是林春莲母女,两个人都是爱嚼舌根的人,她一个当后娘的,就怕她们在背后说三道四。即便她偏心张安安,也不能丧良心啊。赵小燕无意中说漏嘴,说对方是个年纪大的丑磕巴...


    “既然表妹看不上那位工人同志,就由我去相看相看吧。”明知道是大哥给她介绍的对象,这样说也是为了让赵小燕心里舒坦,免得她心生妒忌,破坏自己的大好姻缘。等到一切有了定论也不迟。


    虽然没见过面,花芽依稀记得上一世听大哥说过对方是个挺优秀的人,不然当时赵小燕不会倒贴都没贴上。这次赵小燕言里言外都是嫌弃,恐怕中间出了问题。明显赵小燕说的人跟她记得的那位不是一个人,她相信大哥绝不会害她。


    “你要去?真的?!”赵小燕欣喜若狂,一下站起来,压制不住笑容,唇角翘的高高的,问花芽:“说好了别反悔!”


    “我去。”花芽眉眼弯弯地说。


    “孩子啊...你、你糊涂啊。”林向阳把珍贵的香烟扔到地上,一脚碾了上去,悲愤地说:“那人能是什么好人!”


    林春莲拉着赵小燕的手让她不要激动,赶紧坐下来。赵小燕甩掉她的手,急切地说:“明天我就借电话帮你联系。”


    “好呀。”花芽走到门口转过头跟她们说:“没带你们的饭。”


    “...我们现在就回去。”林春莲听出赶客的意思,牵住赵小燕的手腕往外拽。


    林小燕频频回头,生怕花芽说话反悔。


    “爹、婶子,我有数。”花芽等到她们离开,扔下这句话后就去做饭。留下两位长辈面面相觑。


    “这丫头...真是、真是被我惯坏了!”林向阳早知道这样,给她包办婚姻了。


    张凤英倒是不觉得,她心细,发觉花芽最近成长了许多,不是从前内心空荡荡一点想法都没有的呆丫头。


    “你还能不同意咋地?”


    “哎。”林向阳从地上捡起烟,吹了吹挂在耳朵上生起闷气。


    *


    菜豆腐的做法随着季节而变化,春天的时候,花芽喜欢用嫩嫩的婆婆丁、鸦葱、曲曲芽等清新口感的野菜做。在这个秋季,野菜情况不好,花芽就换成地瓜叶、萝卜缨子来做。


    第一次做有些难,做习惯就觉得很简单。花芽把头发盘到头顶用干净的纱巾包住,露出巴掌大的小脸。先安排林回和林娟从下屋端来石磨。


    “二姐,多做点菜豆腐吧,我不乐意吃萝卜菜豆腐,你多整点地瓜叶来做呗。有剩的咱们明天可以烙菜煎饼。”林娟是只小馋猫,她帮着往石磨里倒泡好的豆子,林回则是卖力气推石磨。


    边推,还不往申请自己的福利:“我不要点卤水的豆腐,总觉得有股怪味,嗓子痒可不舒服,麻咧咧的。”


    “少点点。”花芽帮着林回推了几下,磨得差不多,就把装好的糊倒进锅里煮开。把洗好的地瓜叶和少量萝卜缨子加上切好的小粒地瓜块倒进去。锅开以后,点上少许卤水,菜豆腐就成型了。


    按照每家自己的口感,有稠的也有稀的。盛出今天要吃的一部分,剩下的菜豆腐在锅沿上避出水,等着下一顿炒了,让弟弟妹妹卷煎饼吃。再有多余的就烙菜煎饼。


    “二姐,你手艺可真好。隔壁翠翠总想吃菜豆腐,她娘就是做不好。”林娟舔舔嘴唇,见花芽拿出一个汤匙,把菜豆腐分别装到碗里。


    “二姐,你该不会又要给别人分出去吧。”林回最爱吃花芽做的菜豆腐,一想到难得的美食被人分走,他真有些不乐意。


    “给你们盛的。”花芽把面前的碗递给林回,又给了林娟,跟他们说:“忍着吃饭吃。”


    这个家最不被美食所诱惑的人就是林向阳,他时常发扬精神把分到的自己那一份好东西送给两位老人,还会让林回学着他,把好吃的东西多分给张安安。一来二去,吃到好吃的东西,孩子们都会产生负罪感和想要据为己有的矛盾感。


    花芽不想这样,该是谁的就是谁的。谁要发扬精神,谁就自己别吃。她在上辈子学会一个词儿,就叫“道德绑架”。


    虽然林向阳不会真的道德绑架他们,可所作所为也让他们时时刻刻觉得忍让给病中的妹妹是应该的。


    他们都还是没成年的孩子呢。既然亲娘不在,大姐嫁了人,只有花芽能多照顾一下。


    “明天去市集。”花芽说:“买肉,蒸蛋吃。”


    林向阳卖了野山参,会给花芽分三成出来,剩下的全都用来还债。那三成是花芽给自己攒的嫁妆。


    既然是自己的钱,她花起来一点不心疼。大哥在外头工作十二年没回来,大姐出嫁也有十年,而林娟上个月十七,林回也才十六,大哥大姐不在,她必须把大妹小弟的身体养的壮壮的。不能都像她一样,娇小瘦溜,在村子里会被人嫌弃家里没饭吃。


    *


    市集上的东西都是附近老百姓自己家的,可以用粮食换,也可以用钱换。价格比供销社里的要高一点点,但不需要票。


    这是山区百姓们的生路,政府也都睁只眼闭只眼。


    花芽知道钱爱军喜欢在市集上晃悠,于是用纱巾把下半张脸包的严严实实,穿上婶子的旧衫,挎着竹篮,看起来就像是已经成家的妇女。


    林娟不放心花芽一个闷葫芦独自去市集,生怕她被人哄骗了。两个姐妹肩并肩地蹲在路边,面前摆着花芽前一天采摘的榆黄蘑和野葡萄。


    “二姐,你快看!快看啊!”林娟蹲在那里看摊子觉得沉闷无比,突然立起上半身指着不远处两个人说:“有人穿中山装。”


    中山装在这个时代不多见,一般都是城里家庭条件好的人才会这样穿。还有的就是有身份背景的人穿。而且这种衣着特别挑人,一般人穿不出矜贵的气质。


    俩姐妹跟着周围不少人一起偷瞄着,这时穿着中山装鹤立鸡群的男人陡然转过身,周围一片倒吸气。对方腰身精悍,宽肩窄臀,周身萦绕着强大气场和压迫感,两条大长腿一步步落在花芽的心坎上。


    冷戾的气质,让周围的人不敢造作,只能偷偷地瞄着。似乎发现这边有人看他,他锐利的视线扫过来,花芽下意识地捂着发烫的脸蹲了下去。


    好、好帅气啊。


    花芽心脏错跳了一拍。


    “这人长的真俊啊,一看就不是一般人。”林娟小声地说:“啊,二姐,他看过来了。”


    她二姐心说:你可就闭嘴吧。


    顾听澜淡定的视线落在花芽身上,让花芽捉摸不定。她伸手往上拉了拉遮面的纱巾,非常确定自己不认识这号人物。


    对,这个男人一看就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林娟不认识,花芽可认识鄂州县的县长,此时对方就在这个男人身边陪着说话。另外还有两个不知道名字的男人站在他身后。俩人剃着一模一样的寸头,腰杆挺拔,应该是穿便衣的军人。


    顾听澜的眉眼突然笑了,侧过头跟边上的一个人说了些什么,然后又往花芽身上看了眼才离开。


    “二姐,他是不是被你的美貌征服了啊,怎么一直盯着你看?”林娟嘴巴没把门的,啥话都敢说。


    感觉到落在身上审视的目光,花芽羞臊的不行,把脸埋在两腿之间露出通红的耳朵。


    哪里是二姐的美貌征服了他,根本就是这个野男人的美貌征服了二姐我啊。


    花芽自知不是个三心二意的人,可就在前几分钟,被一个陌生男子迷得五迷三道。


    还等着去相亲的花芽,想锤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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