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礼拜天。


    是每周市集上赶大集的日子。


    钱爱军买了盒友谊牌的雪花膏,揣到兜里打算拿到林家村给花芽送去。


    “我看嫂子跟那个假小子关系不错,你给未来的小姨子不准备点什么?”与钱爱军交好的一个混混嬉皮笑脸地说。


    钱爱军往供销社的柜台里看了看,年轻人聚集的柜台里面有铅笔和小人书,还有冰糖和罐头。


    “我管她去死。”钱爱军推开说话的人,自顾自地出去了。


    “爱军!”这几天跟踪花芽的人突然找到钱爱军,趴在他耳朵边上说:“我看她从国药店出来,会不会是弄到什么好东西,投机倒把去了?”


    钱爱军掏出半包烟递给那个人,眼眸深了深,意味深长地说:“她能采到什么好东西,应该卖蝉蜕去了。”春夏季节,不少人去山上专门捡这东西,送到国药店,一天能挣上三个工分。


    “这个季节还有这玩意?”拿着烟的人稀里糊涂的,被钱爱军应付过去。


    钱爱军在大集上绕了一圈,小心地从军装内兜掏出一包手纸。一层层手纸裹着根香烟。他把香烟夹在耳朵上,比量了半天,这才来到国药店。


    中年男人见到穿着考究的钱爱军,以为他兜里装有钞票。热情地迎上去说:“家中需要点什么?”


    钱爱军昂着头,装模作样在各式中药柜台前转了一圈,似乎对这里的东西都不满意。


    中年男子见他耳朵上夹着一根荷花香烟,这烟可是难得的好东西,听说首都的领导抽的都是这玩意。


    来了个大客户。


    丢了收购野山参的机会,中年男人寸步不离地跟在钱爱军身边。见钱爱军一声不吭,试探着说:“可是要些难得的东西?”


    钱爱军眼皮往下耷拉着,对柜台里摆放的“普通货色”看不上眼。他坐到八仙椅上,翘着二郎腿,见状中年男人招呼人端茶。


    他食指不耐烦地在桌面上敲了敲,编造着说:“我家爷爷身子不好,需要点好东西。”


    “唉哟,好人家是有顽疾?”中年男人总算等到大客户开口,赔着笑脸说:“可有方子?”


    钱爱军深深地看他一眼,中年男人顿感心虚。他在国药店做事多年,手脚早就不干不净,有的消息灵通的人会特意找上门求医问药。当然,这都是要在暗地里交易的。


    “听说你这里有个小姑娘,送的东西很金贵。”钱爱军谱摆的差不多,抛出话头说:“我家老爷子中了三枪,钱不是问题。”话点到为止,让中年男人自己思考。


    中年男子犹豫了一下,问钱爱军说:“敢问是从哪里介绍来的?”


    这就是有谱,花芽确定在这里卖过什么东西。


    钱爱军不需要知道具体的,只要知晓花芽在这里卖过东西就稳了。他故作深沉地说:“老徐说你家有好东西,看来是哄我。算了,下次我跟他一起过来,你我都好放心些。”


    “别啊,你稍等。”中年男人不想错过大主顾,今天丢了一笔发财的机会已经让他睡不着觉。他拿出纸笔,跟钱爱军说:“不如你留个联系方式,要是有好东西,我跟你联系?”


    钱爱军微微勾起唇角说:“可以。”


    中年男人心里一喜,却听钱爱军说:“不过,老人家有讲究。咱们虽然破了四旧,但是觉得有种用纯洁女子采摘的东西效用会更好。”


    “有的有的。”中年男人浑然不觉自己陷入钱爱军的圈套,反正没有做交易,先把人稳着:“我这边有一个特别漂亮的闺女,专门到深山老林里弄些值钱、保命的玩意,等她再来,我一定跟你联系。”


    钱爱军慢悠悠地踱步走出国药店,就等着下一次花芽过来抓她个现行。投机倒,薅社会主义羊毛,会被游街劳改,这样的选择下,她还能不嫁?


    才不嫁。


    花芽知道她爹上山,张凤英在屋里照顾张安安。她跑到柴房里,轻巧地爬上房梁趴在上面。在两根梁木的相接处,有一个空隙里。她把堵在洞口的干苞米棒子抽出来,从里面掏出一个塑料袋。


    为了防止被老鼠啃食,她左三层右三层的包裹着。打开塑料袋,里面还包着红布。她把红布包一个个排整齐,其中有一个格外大。


    花芽知晓新挖的两根人参是三十年的,还有一根听鸟儿们说至少在那里长了五十年。对比这三根,上个月挖到的格外大的这根野山参至少过了百年。


    它不但大,须子密且长,茎上有许多纹路。这是花芽第一次被灰尾喜鹊带着挖参时遇到的百年野山参。听灰尾喜鹊说,整个太阳山没有第二根,更别提矮小的二妃山。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百年人参会成精,挖出来到现在有三个月了,它的叶片还是绿色。


    林向阳都不知道她手里拥有这个宝贝,她就怕被人上纲上线。就一直藏起来,只让林向阳卖三四根不大不小的补贴家用。她可太知道国药店的那个中年男人,贪心胆小,但背后有些主顾在县里乃至省里都有身份,一般人动不了他。这也是花芽为什么让林向阳一直底价卖给他的原因。


    剩下的十几根有年头的野山参都被她私藏在这里。


    花芽把所有野山参包好,重新放回木洞当中。用干苞米棒子堵上后,用手试了试,很好,很结实。


    花芽从房梁山跳下来,回到屋里。放在炕中间的炕柜有六个抽屉,他们姐弟三人每人得了两个。花芽的在最下方,有一个显眼的小锁头。


    这还是林向阳让她挂上的,自打跟她偷摸分钱,林向阳怕她的积蓄被手脚不干净的人拿走,主动买了锁头。


    农村人晚上没事做,习惯吃完饭到别人家溜达溜达,唠唠嗑。现在富裕人家也就有个半导体,闲暇时间多数还是串门说八卦。有的心大的人家,甚至夜不闭户,偶尔就会出现家中失窃的事情。


    花芽把抽屉拉开,她手巧,用彩色纸做了个手掌大小的纸钱包。纸钱包里夹着几张大团结,花芽珍惜地摆在炕上,一张张数了数,一共是一百一十元。


    她拿出十张打算给她爹装作是卖出去了,她爹拿上这笔钱也算能把债还清。也算是花芽报答他的养育之恩。以后采摘到的人参,她不打算补贴家里。张安安身体不好,她爹跟张凤英在一起前就知道的事。他既然愿意,就代表他要负担起张安安的医药费和其他杂费。


    她就算照顾,也是照顾林娟和林回。她打算留两根野山参给大妹小弟读书,念完书以后的路就让他们自己走。


    这一辈子,花芽想变得自私点。


    她在炕上对着剩下的一张大团结叹口气,折腾了三个月,就这一张大团结...


    林向阳从山上下来,一脸喜色。花芽接下他的箩筐,探出身跟一起跑山的刘叔打了声招呼:“刘叔,喝点茶再往回走吧。”


    茶?


    刘叔站住脚,他眼膜有些发炎,一看,笑着说:“还是你闺女孝敬,知道你牙疼用车前草给你煮了水。我也借你的光,喝上一口,消消炎症。”


    花芽把水碗递给刘叔,刘叔咕嘟咕嘟干了一碗。


    林向阳得意地说:“就为了碗茶还特地烧火,浪费柴火。”


    “你可得了吧,生了这么个好闺女,不够你显摆的。”刘叔羡慕。


    林向阳颠了颠他的箩筐:“今天我至少弄了六十斤球蕨菜,你不行,最多三十五斤。”


    刘叔重新背回箩筐,开玩笑说:“村里谁不知你的窝子多,我能跟你比啊。等我跟你多走两回,把你的窝子全抢了。”


    “你这是嫉妒了,绝对是嫉妒了。”林向阳得意地挤兑说。


    花芽也不吭声,笑眯眯地听着老兄弟你来我往的斗嘴。


    等刘叔走,花芽把一百元钱递给林向阳,林向阳抽出三张还给花芽。花芽摇摇头说:“你留着。”


    林向阳手一顿,拿闺女的钱到底不得劲,硬是个她塞了三十元。


    给就收着呗。


    小金库喜加三十。


    林向阳是本分人,欠别人的钱不等别人催,急吼吼地去按家按户的还去。五十元钱,找了六家借。当年可是把老脸都丢尽了。


    张凤英在外屋地给张安安熬中药,见花芽回来了,站起来,用破布擦擦手。欲言又止。


    花芽准备做晚饭,她今天买了四两肉和两颗鸡蛋。肉打算做榄角烧肉吃,鸡蛋一颗给大妹卧糖水蛋吃,另外一颗水煮了给林回打牙祭。


    花芽见张凤英半天不说话,问:“有事?”


    “安安最近吃的药吃完了,明天你爹不在家,我又走不开,想托你帮我买点回来。”张凤英很少跟花芽开口,知道自己在家里没尽到做后娘的责任,只能尽量给花芽减少麻烦。


    “嗯。”花芽说:“榄角给我。”


    花芽家屋前有棵榄角树,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年头。听说爷爷小时候就在这里了。每年春天开花,秋天青绿色的果实会变成黑色,一棵树可以收获几百斤的黑榄。灾害年间,林家村靠着这颗榄角树,喂活了不少人。


    现在生存环境好了,家家户户吃的上苞米面和地瓜面的食物,就把榄角做成咸菜,用来喝面糊是最美味的。


    花芽把榄角掰成小块,和切成肉丁的瘦肉一起放在碗里,撒上蒜和酱油腌了十分钟。


    趁这功夫,她到后屋抱了一捆稻草,打算生火。她回到屋里,看见张凤英坐在灶坑前替她把火引了起来,默默地把稻草放在她身后,继续做菜。


    七两肉里面有三两的大肥肉,花芽切出二两肥肉熬出小半碗荤油。剩下的一两肉跟其他的瘦肉一起,拌着榄角铺在瓷盘里。


    锅里加上水,张凤英火烧的旺,不到十分钟水就开了。


    花芽往锅底扣上一个碗,将瓷盘放在碗上,丢进去一颗洗好的鸡蛋,盖上锅盖蒸起肉来。


    十分钟以后,榄角蒸肉和水煮蛋齐齐好了。


    她把水煮蛋先收到碗里,送到屋里给林回。林回一见,从椅子上蹦起来。


    “继续学习。”花芽点了点桌子。她深知过几年会恢复高考,重生之后就让林娟和林回每天抽出时间学习。


    自然,等她忙完这段时间,也会要好好学习,一改曾经的命运。


    林春莲总说她读了几年小学把心读的清高了,花芽知道,只有读书才会让她把未来看的清楚,不再像上一辈子稀里糊涂的被人踩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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