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松开!”


    “你先松开!”


    “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松手!”


    “好!”


    “一、二、三——松!”


    一阵风吹过,两人都没松手。


    陆燕芝头皮被揪的立着眼睛瞪向陆幼安,陆幼安也疼的龇牙咧嘴的瞪着陆燕芝。


    这场面真是十足的滑稽。


    “你是骗子。”


    “你才是骗子。”


    “骗人是小狗。”


    “你才是小狗。”


    陆幼安说一句,陆燕芝跟着说一句。


    陆幼安气的七窍生烟,眼睛都红了,陆燕芝也不服气,妈的,我凭本事学人,你生的什么气?


    关键是,她连一个小丫头片子都打不过,这丫头太鸡贼了,竟然没松手。


    关乎颜面问题,两人开始怄气,甭管周围的人说什么话,她们两个人维持着这个姿势,谁都不肯先松手。


    正僵持着,一个穿着褐色夹袄的老妈子走了过来,她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神色严肃的走过来,说了一句:“两位姑娘,夫人请您二位去凝晖堂。”


    陆燕芝和陆幼安斗鸡眼似的对视一眼,下一秒,两人同时松开手,随后不服气的相互哼了一声,别着脸一同跟在张嬷嬷的身后往凝晖堂去,身后的丫鬟匆匆收拾着两人散乱的鬓角和摇摇欲坠的珠钗发式。


    陆明芸不放心,也一同去了,陆玉宁见状,也只得跟上。


    ***


    “砰——”


    郭氏一脸愤郁的拍着桌子,她甚至气的站了起来,抖索着手指头指着跪在堂下的两人,:“看看你们两个像什么样子?”


    “堂堂恭侯府的小姐,如乡野村妇一般撒泼,就在老祖宗的屋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大打出手!”


    “你们想干什么,啊?想干什么?是想翻天了不成?”


    “这消息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我们恭侯府?”


    “知不知道府里府外的人会怎么看你们两?”


    “在长辈面前不敬,是为不孝!手足相残,是不仁,是不义。”


    “忠孝礼义廉耻。你们两个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


    往日里总是端着一府主母端庄风范的郭氏激动之下第一次像她那个不着调的丈夫一样说了粗鄙之语。


    跪在堂下的陆燕芝和陆幼安垂着头,听着郭氏劈头盖脸的训斥,脸上原本还残存的愤懑不平的神色都消散了不少。


    谁小时候没打过架,陆燕芝没觉得多严重,只是她看了一眼郭氏,这个代表着恭侯府的女人,她风度尽失,她在痛骂,在生气,可她说的字字句句也是真的。


    陆燕芝说不出话来,只觉得闷闷的,恍惚间发觉不管从前她叫什么,在哪里,是什么人,现在,此时此刻,她叫陆燕芝,她姓陆,她是恭侯府的姑娘,是这个没落勋贵世家里的一员,这辈子她的身上都牢牢的钉死了恭侯府的标签。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大厦倾倒之际,有一个算一个,谁都跑不掉。


    恭侯府的污名是她的污名,她的污名也是恭侯府的污名。


    所以日暮西山,讨不回颜面的恭侯府里容不下被轻薄被欺辱的陆燕芝。


    府里还有四个未出嫁的姑娘,容不下大庭广众之下颜面尽失,无法堵住悠悠之口的陆燕芝。


    她只能‘失足’坠塘而亡,拉下了恭侯府遮羞的幕布,这就是她这个背景板的作用。


    陆燕芝垂下了眼。


    上首,郭氏也对这场闹剧似的‘斗殴’作出了处罚。


    “你们两个不是爱打架吗?”


    “都爱揪头发是吧。”


    “好。”


    一大早就被陆燕芝迎头一击、被丈夫二次痛击、被陆氏姐妹三连暴击的郭氏冷笑一声,:“现在你们两都给我相互之间揪住头发,就在这揪!不揪满一天不许松手!”


    陆燕芝满心的沉郁都被郭氏击散了,她和陆幼安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郭氏,就听见郭氏一声喝,:“看我干什么?都给我揪头发!”


    片刻后,陆燕芝和陆幼安转过身子,两人面对面的跪着。


    她看着陆幼安,陆幼安看着她,两人对视一眼,眼神相接的那一刻,两人同时垂下头抖着肩膀克制着不发笑。


    “还愣着做什么,要我叫人将你们头发都剃光吗?”


    郭氏明显在气头上,陆燕芝和陆幼安不敢顶嘴,其他人也不敢求情,何况,郭氏的惩罚——


    陆燕芝咬着腮帮子不许自己笑,陆幼安忍得眼睛瞪得像铜铃,两个人视线再一次对上,随后很快双双垂着头,摸索着对方的头发揪住了。


    这场面让屋里的人都垂下了头。


    最前头的陆凤霜转过了身,陆玉宁捂着嘴,垂着头将抖动的身子缩在了陆明芸的身后,连满眼担忧的陆明芸都抿住了嘴。


    不多会儿,屋内就只留下陆燕芝和陆幼安两个人相互揪着头发。


    因为下定决心给她们两个一个教训,所以郭氏发话了,两个人到掌灯时分才许回去,这之前都不许吃饭,不许松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虽然膝下有软垫,但跪着终归不是那么舒服,何况手臂这样悬空的举着实在太难受了。


    盯梢的嬷嬷去换屋里的炭了。


    陆燕芝看了看陆幼安发抖的手臂,又见小姑娘倔强的咬着牙,红着眼的模样,努了努嘴,冲着肩膀处说了一句,:“搭着吧。”


    陆幼安咬着牙,看了陆燕芝一眼,她沉默了片刻,:“你也搭着吧。”


    话一出口,陆燕芝就迅速的放松了手臂,微微松了一口气。


    陆幼安被陆燕芝的速度惊了一瞬,随后,她吸了吸鼻子,也放下了空悬的胳膊。


    屋里的气氛缓和了许多,陆燕芝趁机松开手,说道,:“你要不也先松手,等我头抬起来了换个姿势了你再揪,我脖子难受。”


    陆幼安眼眶里的泪水被她努力憋了回去,她看着‘没皮没脸’‘不疼不痒’还有心偷懒的陆燕芝,哼了一声,却依言松开了手。


    陆燕芝左右扭来扭脖子,看着眼眶红红的小美人。


    要是陆幼安还是那副‘顶天立地’大辣椒的模样,陆燕芝绝对会跟她犟几句,但这会儿,人都悄悄哭了,陆燕芝有了那么几分不好意思。


    结果她刚看过去,陆幼安炸毛了,:“你那是什么眼神?”


    她呛了陆燕芝一嘴的‘辣椒粉’,凶巴巴的说道,:“学人精,不许看我。”


    对于陆幼安来说,她这是第一次这么丢人,也是第一次被嫡母处罚,还是和她最最最讨厌的“叛徒”陆燕芝一起,现在这个讨厌鬼还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她。


    两个人一起被罚,她有什么脸面同情自己?


    陆燕芝翻了个白眼,看来她们两是走不了温情路线了,也好,陆幼安炸毛的样子比她偷偷哭鼻子的样子好看多了。


    她毫不客气的说道,:“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你?!”


    “我!”


    陆幼安气的一个仰倒,恨不得扑上去咬死陆燕芝,哪有这么厚颜无耻又讨嫌的人?


    “学人精,你最讨厌了。”


    “爱哭鬼,我也不喜欢你。”


    两人又掐了起来,你一句我一句,一声比一声大,谁也不服谁,跪着的身子都直起来了,蠢蠢欲动的手都在晃动。


    突然,“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两人悚然一惊,同时迅速伸手抓住对方的头发,塌下了腰,垂着头老老实实的跪着。


    走进来的陆明芸手里提着一个大食盒,看着怂头缩脑装老实的两个人,无奈的摇了摇头,都被罚在这跪着了,还不老实,刚刚两人拌嘴,声音大得恨不得全府的人都听见。


    二次被抓,陆燕芝心里打着鼓,她不敢抬头,陆幼安也不敢,脸涨的通红,死死的垂着头。


    气氛窒息间,就听见了天籁之音,:“好了,先吃饭吧。”


    “姐姐!”陆幼安惊喜的喊出了声。


    “二姐。”陆燕芝收回了手,在背后搓了搓手。


    陆明芸放下了食盒,拆成了两层,摆出了几个盘子,:“三妹使了一锅羊肉热汤拖住了赵妈妈,我过来给你们两送些吃的。”


    “这是刚出炉的火茸酥饼和梅菜酥肉饼,六妹妹喜欢咸口的点心,快趁热尝尝。”


    赶在陆幼安说话前,陆明芸又推过去一个盘子,:“你爱吃的玫瑰凝露香饼也有,快吃。”


    陆幼安嘴巴张了张,随后在陆明芸‘温柔’的注视下,老实的取了一块点心,塞进了嘴里。


    “其他的汤水不好送来。”陆明芸小心从底下取出两个小罐来,:“光吃点心不好克化,这是糖蒸乳酪,你们两个吃了甜甜嘴。”


    为了这口热乎的小甜点和带肉的小点心,冬日里,陆明芸愣是走的额上蒙了一层细汗。


    嘴里是香酥的火腿味,陆燕芝抬头,定定的看了含笑看着她们两人的陆明芸一眼,:“谢谢二姐。”


    陆明芸笑着用帕子擦了擦陆燕芝嘴角的点心渣,:“谢什么,你都叫我二姐了。”


    说着,她无奈的看了一眼闷头苦吃的陆幼安,又将点心往陆燕芝跟前推了推,:“你四姐也没个样,就图嘴上痛快。姨娘舍不得管教她,养的她什么都往敢往外说,今日让她在这反思也好。”


    这话说完,她看向了陆燕芝。


    她这位六妹妹年纪最小,姨娘也走的早,身边跟着的都是小丫鬟,虽然府里的份例按时按例的发放,但有人盯着和没人盯着是两码事,就像今日的衣裳,这样的配色。


    看着那张只有巴掌大的小脸,眼底的青黑遮都遮不住,‘精心修饰’的妆容都黏在了发丝上,那件带绒边的裙摆落在垫子下。


    陆燕芝这副模样,陆明芸也实在没办法违心说好看。


    不是没有人提点过陆燕芝,但陆燕芝就是听不进去,看谁都是要害她的样子,逮谁咬谁,执拗的一意孤行。


    府里头能随意定夺她们生死的人又没将她放在心上,看的烦心了就关人禁闭,但显然没什么作用。


    想到这,陆明芸无声的叹了口气,她轻轻摸了摸陆燕芝的头,:“几个姐妹里,属你年纪最小,下次别这么冲动了,拌几句嘴没关系,你年纪小打架总是要吃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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