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有没有一点喜欢他？
程柠伸手摸他。
可是他现在看着她的眼神再柔软,她也不能说出昧着良心的话来。
她拽着他往下低了低咬他的唇，然后嗔道：“你想想你小时候怎么对我的，怎么还好意思问出这样的话来？”
说着还真有些委屈起来,想想他小时候是真的可恨啊。
于是便开始一桩一桩数落他对她的不好来。
她叫他哥哥时他那一脸的凶狠和嫌弃，她玩得好好的时候一脚把她的玩具踢飞,她在院子里踩着雪的时候他突然横撞过来把她撞到雪地里摔得满头满脸的雪......简直是罄竹难书。
他由着她说，看着她的目光柔软得一塌糊涂,然后再亲她。
他那么爱她。
可是以前他那么混账,她那么好,却还是愿意爱他。
“柠柠，”
他说，“这辈子我都对你好。”
程柠数落他桩桩的不好处,但听了他的话眼睛却酸涩起来。
她“嗯”一声,但却道：“不要,是每一辈子，你记住，以后都不能再对我那么坏。”
夏天一来，暑假也到了。
程柠有了身孕，这个暑假就窝在了家里,每天只有早晚外面凉快的时候出去转一圈。
不过韩东塬暑假却忙了起来。
因为他在深市看好了地,打算在那边开一个家具厂。
他运作上韩大队的竹木制品厂和公社家具厂多年，这边的客源，涉及的手续，相关部门的工作人员,所以对开家具厂的所有环节都很清楚，不过清楚归清楚，还是一样有很多事情要做,好在也有很多人帮忙。
他自己去了深市办土地转让经营权手续，一边联系建筑队建厂等各种程序。
程柠对他看中的那块地和周边环境还挺好奇的，想去看一看，却被韩奶奶坚决制止了。
韩奶奶道：“那荒郊野外的，听说都是工地，你过去做什么？这大夏天的，你有着身子，万一中暑了有个好歹怎么办？帮不上忙还让东塬分心。以后你想过去看的机会还不是多得很，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柠柠啊，你想想你以前，要下乡，考大学要考广城的，家里可有管过你？你姑姑说，那是你自己的决定，你肯定是仔细考虑过的，可这回啊，你有了身子，就不能再这么任性了，你做什么决定啊，考虑的就不能只是你自己，得处处替肚子里的孩子考虑周全，得对孩子负责。”
程柠不是固执的人。
韩奶奶这么一说，她想一想，觉得也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留在了家里。
不过时间却也安排得很满。
韩东塬知道她喜欢管事，做事情也考虑周到，就把自己的计划书，厂子时间表，人员安排，厂子的图纸等各项文件都给了她一份，跟她大致说了产品想法，让程柠看看，顺便做做预算，再做一下产品设计。
韩奶奶看韩东塬堆了这么一堆的资料给程柠，不怎么高兴，虎着脸道：“这大夏天的，你媳妇怀着孕那，还交给她这么多工作，你要开什么厂子你自己折腾就是了，怎么能这么累着柠柠？”
程柠就笑，拉了韩奶奶袖子道：“奶奶，你别动手，这都是我喜欢做的，这就跟有些人喜欢种花养草，有些人喜欢下棋画画，我就喜欢算算账看做什么好看的东西，就是喜好不同，这怀孕了也是人，总得做点自己喜欢的事不是？”
韩奶奶瞅瞅她，再瞅瞅自己看不顺眼的孙子，再瞄一眼那堆得一沓一沓的文件，虽然还是觉得太过了，但也只能算了，就对程柠道：“那你悠着点，做一会儿就起来走一圈，再躺一会儿，晚上天黑了就得睡觉，绝对不能熬夜，睡不着就过来找我跟你钟姨唠唠嗑。可不能像以前那样熬夜了。”
“成，成，成。”
程柠举手，笑道，“都成。”
私下就拉着韩东塬跟他撒娇，让他早点回来。
她也不是不爱陪韩奶奶和钟姨聊天，但她都整天对着她们了，晚上天天跟她们聊天能聊啥子哟。
这，媳妇这么粘着他，他哪里受得住？
最后自然是再忙再累，除非喝酒了，不然每天肯定是要开车回来的。
另外廖盛和马婷婷则是回了石桥公社去那边联系工人。
他们打算直接从公社家具厂和竹木制品厂请一批工人过来。
韩东塬开厂，廖盛一直都跟着忙，门门课都是敷衍性地刚好过。
马婷婷心里着急上火。
他们眼看着要毕业，好多人都已经定好了工作岗位。
马婷婷家里已经在给她找北城的接收单位。
她是师范大学，这会儿高考恢复，经过过去十年，学校正紧缺教师，单位还是好找的。
她找廖盛商量。
廖盛却跟她说要留在广城，甚至后面可能要去深市。
因为他根本就没打算找工作。
他道：“东塬要开厂子，我肯定帮他。”
马婷婷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也是跟着程柠韩东塬一起办厂子一起考大学出来的，这么些年的相处早已感情深厚，可是廖盛完全不跟她说不跟她商量就决定了这样大的事，她还是说不出的委屈。
而且跟着韩东塬，那就是放弃毕业分配，放弃铁饭碗......这总会让人心头恐慌。
她道：“那我呢？廖盛，我算什么？”
她说着眼泪就滴下来，道，“你要跟着厂长去开厂子，要去那荒郊野岭的地方，那我呢？我要是回了北城，我们怎么办？你在想以后的时候，从来都不考虑我的感受吗？”
廖盛默了一会儿。
这会儿的他，经过下乡，经过跟着韩东塬办厂天南地北的跑，经过高考，经过过去这些年的大学生活，这会儿的廖盛虽然有时候看着还是咋咋咧咧，吊儿郎当，万事也不怎么走心的，但实际上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刚刚下乡时的廖盛。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婷婷，平日里的事我都让着你，让你拿主意，这些我没所谓，但我自己以后的路子要怎么走，这个我肯定要自己拿主意，我是绝对不可能回北城的。”
“你问我为什么不考虑你的感受......我当然有考虑，所以我尊重你的选择。我不想，也不能在这种大事上哄你，让你做出牺牲，这样的牺牲我也背负不起，你得是自己想清楚，自己决定是想跟我过未来可能充满不确定和波荡的生活，还是回去北城过安稳一帆风顺的日子，这得是你自己决定才行。”
又道，“就像我放弃毕业分配，跟着东塬开厂子，那也是我自己的决定。我觉得这是我想要过的日子，跟东塬关系并不大，将来过得好，那是我的决定对，过得不好，那也是我自己的决定，我肯定不会怨东塬，觉得是他坑了我。”
马婷婷听到这里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就气得大骂，道：“廖盛，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就是说反正你一定要留下来，我爱留不留，就算我留下来，也是我自己死皮赖脸非要跟着你，将来过得不好也别想怨你是不是？”
她骂着就气极，拿起桌上的鞋垫就摔到了廖盛的脸上，提起包转身就出门了。
廖盛抓着鞋垫，摸了摸被拍到的地方，叹了口气。
......真话是真不能随便乱说的。
马婷婷出了门跑去了跟程柠流眼泪，把廖盛的话原封不动地哭道：“你说说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心，我不是不让他留下，可是他就这么直通通地跟我说这么一番话，让我觉得他根本就没把我放在心上过。”
程柠拍她，柔声道：“其实他是为着你。如果他是一个自私的男人，就会说些甜言蜜语哄着你，让你对他掏心掏肺的，但你也知道放弃毕业分配，放弃回北城，在很多人眼里，就是放弃稳定的大好的前程，他要是只会哄你陪他一起才自私。你再想想，他平时对你多好啊，还没结婚呢，赚的钱就都交给你，就这样你要是想回北城，他也半声不拦你，怕误了你的前程，让你将来后悔，产生怨恨......回北城还是留下，这事真的是大事，我们谁也不该劝你，真的得你自己权衡，问自己的心做决定。”
程柠不想说太多。
钟姨和韩奶奶倒是唠着家常一样说了许多，总算是把马婷婷给哄熨帖了。
不过熨帖是熨帖了，也决定留了下来，甚至还积极主动的跟韩东塬和程柠要求帮忙，但对着廖盛却没个好脸色。
不想理他！
廖盛摸了摸鼻子却是十分高兴，该干啥就干啥，把马婷婷又给气得喲！
日子就这样忙忙碌碌又热闹无比的过着。
时间过得很快，暑假过去，一眨眼就已经到了孕晚期。
可能这几年程柠坚持锻炼，身体底子好，孕期每天也会做一些简单的运动，早晚都要出去转，她孕期算是比较舒服的，除了孕早期孕吐恶心是真难受之外，中间就还好，但到了孕晚期，各种毛病也出来了，晚上睡觉心口疼，胸闷，有时候只觉得喘不过气来......
等到身子重的抬脚都困难的时候，有一天程柠感觉到一阵一阵的阵痛，预感到孩子就要出来时，只觉得松了口气。
她半夜爬了起来，拉了灯，转头推了推睡在一边的韩东塬，道：“哥，起来，我们去医院。”
睡得正沉的韩东塬被推醒，看着她定了几秒，随即一下子坐了起来，问她：“怎么了？孩子要出来了？”
程柠只觉得肚子又是一阵紧缩的痛，等这一阵痛完了才吐了口气，苍白着脸跟他道：“我猜是的。”
韩东塬：“......”
韩东塬连夜送程柠去了医院。
临产要用的各项东西，像是大人衣服小人衣服尿布襁褓什么的早些天就已经准备好放在了车里，韩东塬直接抱了程柠出门上车，都没有惊动韩奶奶和钟姨。
反正据说生孩子少则七八个小时，多则十几个小时，明天还有的忙的，没必要半夜折腾醒她们跟着受累。
程柠凌晨一点入院，一直折腾到早上孩子还没有生出来。
程柠知道生孩子疼。
可是不知道竟然这么疼！
到后来，每一次阵痛都感觉像是要死掉一样。
她一开始还忍着，忍不住了就哭出来。
可接产医生让她别叫，教她这样这样用力，怎么怎么控制......
程柠疼得都头晕目眩，感觉神魂都在颤动了，哪里还知道怎么怎么用力，她眼泪汪汪地咬着韩东塬的手腕，韩东塬皮糙肉结实，以前程柠怎么掐都累着自己手疼的胳膊，这会儿却是结结实实被她咬出了好些个青紫的牙印。
每次稍微松快些的时候，她也松开咬着韩东塬的牙齿，跟他泪眼汪汪道：“韩东塬，以后我们不生孩子了。”
韩东塬这会儿满头的大汗，眼睛通红，年少时曾经不知道打过多少架，手打断了也没红过眼睛乱了阵地的男人这会儿声音都带着些颤抖，道：“好，我们不生了。”
“那你能管得住自己吗？”
程柠又道。
韩东塬：“？？？”
他有点发懵。
医生≈护士：“......”
大可不必！
好在不管什么样的疼痛总会有一个尽头，在第一缕阳光穿过窗户洒进病房的时候，护士终于惊喜地大叫：“出咗来了，出咗来了，孩子個头出咗来了，再用力，妈妈再用力点。”
程柠：“......”
她只觉得头晕目眩，全身哪里还有一点可使的力？
好在这会儿孩子大概自己已经很争气，程柠在一阵剧痛之后就听到了一阵“哇哇哇”的大哭声，然后还有医生和护士的说话声，程柠想要看一看孩子，但却已经力竭，转头就晕了过去，身边好像传来韩东塬叫她的声音，但她这会儿只想睡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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