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向海把林茉送到家门口, 就走了。
林茉独自回到院子里，一眼就看到了在房檐底下做针线的宋桂枝。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咋觉得娘看过来的眼神有点飘忽呢。
“娘！”
林茉硬着头皮喊了一声, 不由自主地想起来, 自己跟周向海在灶间做的事情。
额, 其实也没做什么，就是太巧了, 被娘看到了。
至今想起来依然觉得尴尬。
其实, 尴尬的不止林茉一个人，还有宋桂枝。
和林茉一样，宋桂枝也想起了在灶间的那一幕。
不过她到底是过来人, 承受能力更强一些。
“那个, 茉茉, 你进屋去喝点绿豆汤吧, 刚熬好的。”
今天家里人多，上午熬好的绿豆汤已经被喝光了。
宋桂枝又熬了一锅。
想着给闺女女婿喝一点, 剩下的, 下午上工都带着。
林茉也觉得, 母女两个站在这里说话有点尴尬，正好宋桂枝给她个台阶, 她就应一声，跑到了灶间。
灶台上一个大的瓷盆, 直径差不多有林茉小臂那么长, 地面放满了凉水。
凉水上面飘着一个不锈钢盆, 里面是半盆绿豆汤。
显然是宋桂枝特意给她晾着的。
林茉笑起来, 心里暖暖，回头看了坐在房檐底下的宋桂枝一眼。
娘低着头, 专注做针线。
背影是那样的温暖。
绿豆汤的温度刚刚好，放了大量的冰糖，甜丝丝的。
一口下肚，整个人都舒服起来。
身体的燥热也缓解了不少。
林茉说不清楚，这种燥热到底是来自于天气，还是来自于别的她不好意思想的什么原因。
“向海走了？”
林茉正走神，宋桂枝走进来问道。
趋于平稳的，林茉的心跳又开始加速。
听到周向海的名字，她的脸颊就开始发热。
但，林茉也知道，自己的娘这是很随意地问着，都是因为她自己心里有鬼。
“嗯，走了，说要去乡里。”
林茉克制着，不让自己的声音有什么变化。
宋桂枝哦一声，进屋去了。
时间差不多，也该下地去了。
儿子和老伴中午都喝了酒，估计要多睡一会儿，宋桂枝也舍不得去叫他们。
儿媳妇么，她就更舍不得叫了。
再说了，儿子都不下地，叫儿媳妇去劳动，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所以，宋桂枝决定自己先去。
林茉在灶间继续喝绿豆汤，过了两分钟，看到自己娘出来，手里拿着水壶。
军绿色的，正是以前周向海给买的那一个。
“我装点绿豆汤带着。”
林茉接过水壶，“娘，我给您装吧。”
“那行。”
宋桂枝笑眯眯地看着自己闺女，觉得闺女实在是太贴心了。
“娘，您一个人下地，忙不完吧？我跟您一起吧。”
宋桂枝忙摇头，“不用不用。今天日头这么毒，你细皮嫩肉的，还不得晒化了。”
她爱怜地看着自己闺女。
这样娇滴滴的闺女，她可舍不得让闺女下地。
这样看来，宋桂枝对儿媳妇和闺女其实并不是一碗水端平的。
不过，这也没办法。
她是凡人，不是神仙，说到底都是有私心的。
当儿子和儿媳妇有矛盾的时候，宋桂枝可以站在儿媳妇这一边，甚至可以为了给儿媳妇出气，揍几下儿子。
反正小子皮糙肉厚。
可闺女就不一样了。
娇滴滴，软软糯糯的闺女，宋桂枝舍不得让她受一点点委屈。
林茉还想再争取一下，可宋桂枝已经灌好绿豆汤，拿着水壶急匆匆地走了。
林茉……
什么时候，干活都得排队了？
动作不够快，你都抢不到活干。
林茉忍不住笑起来。
娘不让下地，那她就不下地了。
在家里也是一样的干活。
做做晚饭，下午教两个孩子学习。
那天，林业旺找村长说过了，村长同意老中医和翠翠留下来，甚至出面跟村里小学校长打了声招呼，让翠翠跟着上一年级。
翠翠年纪到了，9月份开学就8岁半了，到了上小学一年级的年龄。
所以，她上学倒是没有废什么事儿，校长就答应了。
得知消息之后，山山特别高兴。
拉着翠翠的手又唱又跳，叫嚷着以后可以天天跟翠翠姐姐一起上下学了。
现在已经到了8月，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很快就要开学了。
山山么，林茉倒是不担心。那孩子脑子活泛，可以说是一个小天才，一年级的文化课对他来说完全没有什么难度。
翠翠就不一样了。
私下跟老中医打听过，林茉得知他也就带着翠翠认过些中药名字，别的知识都没怎么教。
翠翠本来就比一年级的孩子大一岁，若是开学以后跟不上，恐怕这姑娘的自信心会受到打击。
林茉不想看到那样的情况发生。
她又喝了两碗绿豆汤，翠翠和山山就都起来了。
正好，林茉等得有点焦虑，心里想着两个孩子若是还不起，她就要去叫他们起来了。
“来来来，你们快过来，喝点绿豆汤，甜得很呢！”
林茉笑眯眯照顾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屁颠屁颠跑过来，一人一碗绿豆汤咕嘟咕嘟喝完了。
山山舔舔嘴巴，很是意犹未尽。
“小姑姑我还想喝一碗。”
林茉又给盛了一碗。
小小子喝绿豆汤的速度跟吃饭的速度一样，都是飞快飞快。
两碗绿豆汤下肚，翠翠才刚喝完一碗。
无视山山渴望的小眼神，林茉笑眯眯地问翠翠，“要不要再来一碗？”
翠翠毫不迟疑点头。
林茉笑容更深。
和一开始搬过来的时候相比，翠翠的胆子明显大了许多，性格也直爽了很多。
这是林茉想要看到的。
她可不理会那些什么：女孩子就要文文静静的，女孩子不要什么要求都提，之类的话。
林茉反而认为：男女都是一样的，就该把自己的要求直接说出来。
要是不说的话，别人肯定是猜不到。那就会错过很多机会。
林茉鼓励地摸摸翠翠的脑袋，“好，再给你盛一碗啊。”
最后，翠翠喝了两碗绿豆汤，山山喝了四碗。
翠翠还好，毕竟喝得不算多。
可山山可不得了。
小肚子撑得溜圆。
哎呀哎呀地叫。
“小姑姑小姑姑，我的肚皮要爆炸了。”
林茉看了好笑不已。
“活该，谁让你喝那么多绿豆汤的。天天都熬，还馋成这个样子。”
话虽这样说，林茉还是不忍心让小侄子一个人捱着，到底是过去给揉肚子了。
林茉的手劲儿特别轻，揉在小肚子上特别舒服。
刚刚睡醒的山山，又开始眼皮打架了。
“哎，你可别睡呀，咱们该学习了。”
听到学习，山山立刻来了兴趣。
眼睛瞪得像铜铃。
“小姑姑，要叫我二年级的知识嘛?”
一年级的知识他已经学完了，再学下去，可不就得教二年级的了？
林茉倒是忘了这茬。
她这些天太过忙碌，一时之间顾不上别的。
再说了，距离上次教山山学习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她还真的是不太记得教到那里了。不过，经过山山提醒，林茉也就想起来了。
那么问题来了，她没借二年级的书呀。
想了想，林茉找张纸，出了十道数学题。
把纸放在山山跟前，林茉说：“你先做这些题，我教翠翠。”
山山点头。
注意力很快被纸上的数学题吸引走了，陷入沉思，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看得林茉一阵羡慕：这就是学霸小时候，如此专注，真的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她看了一会儿，羡慕了一会儿，就收回视线，放到了翠翠身上。
“来，翠翠，咱们学第一课。”
老中医睡醒午觉，走出房门，就听到正房方向传来朗朗的读书声。
“第一课，我们的祖国。”
这是林茉的声音。
“第一课，我们的祖国。”
这是孙女翠翠的声音。
老中医心头一动，蹑手蹑脚地走到窗户底下，仔细往里看。
炕桌上，三个脑袋快挤到一起了。
一个留着短短的头发，是山山。这孩子正在纸上写着什么。
另外两个脑袋挨得更近一些。
一个是林茉，乌黑的马尾梳在后脑勺，正指着书上的字，一个字一个字地教翠翠念。
翠翠是锅盖头，这是那天李红梅带着她去乡里剪的，村子里的女孩子们都梳这个。
发质明显比以前好了许多，更黑也更亮了。
这孩子，正一声一声跟着林茉念书呢。
清脆的声音，透过窗玻璃，传出来，钻入老中医的耳朵里，也钻到了他心里。
老中医听着听着，却怎么也听不够似的。
真好啊！
他跟翠翠命真好，这是遇到好人了。
第162章
第二天, 林茉一大早就来到了县城。
目的地当然是黑市。
这地方算是挺熟悉的了，林茉一走进来，就有人冲她打招呼。
“妹子, 你又来了？哎, 怎么今天你对象没来？”
论理, 黑市里的人越来越多，买东西的, 卖东西的, 相互之间没什么交情的话，都是不咋说话的。
可林茉长得太好看了，不是一般的好看。
搁过去, 她这张脸啊, 就是祸国殃民的级别。
即便是放在现在, 那也是让所有人——如果不瞎——侧目的一张脸。
反正, 只要林茉出现过一回，基本上就会被人记住。
在黑市也是一样的。
而且, 林茉今天挑着担子进来, 就更加引起了大家的好奇。
这姑娘, 不仅长得好看，手艺更是没话说。
之前卖过几天卤菜, 至今大家都念念不忘。
可惜只有那么几天，后来听说人家把卤菜送去机械厂食堂了, 黑市的人们也就没有口福了。
今天, 林茉来了, 担子里挑着两个桶, 明显放的是吃的。大家可太好奇里头放的是什么了。
林茉没有让大家等太久。
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她把担子放下来, 两个桶平平稳稳落在地上。
林茉长呼一口气，幸亏自己找了两个小桶，要不然还真是挑不动。
今天上午，周向海正好有事，不能陪她一起来。
本来，周向海是说让她等一天，明天再过来的，可林茉不想等。
她想好了，就要第一时间开始执行。
“这些呀，叫冷锅串串。”
林茉笑眯眯地揭开了铁桶上的盖子。
冷锅串串？
这个名字太神奇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表示都没有听过，当然也就没有见过。
“林茉，这到底是啥吃的呀？”
有人开口问道，探头往桶里瞧去。
其余的人也跟着看过去。
不算太大铁桶里，整整齐齐摆放着各种串儿。有点儿像烤串儿，但是食材并不是羊肉。
而是，卤豆腐呀海带呀什么的，还有藕片，还有肥肠。仔细一看还有猪肝。
这个食材不就跟卤菜一样吗？
为什么叫冷锅串串呢。
两个桶里摆放的东西都差不多，密密麻麻的，串串都是立着放在桶里。
“这到底是什么呀？怎么吃呢？”
有人这样问的。
旁边的人就笑，“怎么吃？当然是往嘴里塞着吃啊。”
还能怎么吃！
最开始问话的人就有些不乐意了，“我当然知道是用嘴吃了。但这个没调料什么的，那就这么直接吃啊？”
刚刚嘴快的人也没有话说了。
大家纷纷看向了林茉。
“你说说，这东西到底怎么吃？”
林茉笑而不语，伸手在桶里拿出一把串儿。
“大家看看，这都是蘸了调料的。”
哦，还真的是。
大家这才发现，串串儿上的食材都沾满了汤汁。红红的，看着肯定是辣椒油，还有芝麻。
有站得近的人，鼻端立刻嗅到一股鲜辣辛香的味道。
嘴巴里的唾液不听话的开始分泌。
“这东西只是闻着就这么香！”
“对呀对呀，这也太香了。林茉，给我来两串，一串大肠，一串藕片。”
“好嘞！”
林茉从手里的串串里拿出两串，递给那人。
“先尝尝好不好吃，不好吃不要钱。”
瞧瞧这老板多么自信！
林茉对自己手艺的自信也感染了别人，大家纷纷说也要吃。
你三串，我五串，他四串……
很快，林茉手里的串串就被瓜分完毕。
周围聚集了不少的人，刚才还在熙熙攘攘问这问呢，这会儿不说话了。
不是他们不想说，而是嘴巴被占着，压根儿腾不出来。
这串串实在是太好吃了！
他们就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吃了一串还想吃一串，吃了一口还想吃第2口。
哪里顾得上说话呀。
“哎，我再来5串，不，来八串吧。”
第一个吃完的人忙不迭地朝林茉伸手。
“行，这回吃什么的？”
林茉笑眯眯地问。
“都行都行，你就看着给我弄吧，每样来一串就行。”
他刚才吃的是一串海带，一串豆腐。差点把自己舌头都给吃下去了。
就林茉这个手艺，煮个石头蛋都好吃。
所以他也就不挑什么食材了，直接让林茉给配好了。
做生意的人呢，最喜欢这种啥都不挑的客人。
林茉非常痛快，从桶里找出8串儿不一样的，递给那个人。
“给，慢点儿吃啊，这东西有点辣。”
那人接过去，随意拿出一串，忙不迭吃了一口，这才有功夫回答林茉的话。
“辣确实是辣，不过辣的过瘾，辣的舒服。要是没有这辣呀，还没有这么好吃呢。”
这话一出，其他人纷纷附和。
可不就是这么一回事！
辣椒油绝对是点睛之笔。
“林茉，你这辣椒油是怎么熬的，也太好吃了！”
有人一边吃着，一边咕噜咕噜问。
辣椒油吗？
当然是林茉自己熬的。
其实也没有什么配方。
都是她以前在电视上或者在手机上看到的，把几个方子结合起来，出锅的时候，放点白芝麻，热油再泼一下。
小味儿嗷地一下就上来了。
不过虽然这房子不值钱，几十年后到处都是，只要善用搜索就可以。
对于这个年代来说，辣椒油的方子其实还是有点价值。
所以林茉可不能随随便便告诉别人。
她笑了一下，对对方的问题避而不谈。
反而顺势邀请，“好吃啊？您觉得好吃就行，以后隔三差五我都会过来卖，您直接过来吃就行。想吃多少咱都有。”
一听说想吃多少都有，大家顿时来了精神。
他们都发现林茉这一次买东西的方法好像不太一样呢。
以前，无论是卖卤菜，还是卖山楂粉儿，都是每天只带一点，来的晚了就买不着了。
大家也跟林茉反应过，可是当时，人家姑娘说了，东西太多她一个人做不出来。
那种明明有好东西，却吃不够，甚至买不着的遗憾，至今想起来，都让人记忆犹新。
哪里知道这姑娘的想法变了呀？
顿时有人开心起来，“好呀，管够就行。就这个小串串，我一个人就能吃它100串。”
“切，你可别吹牛了，吃100串儿撑不死你！”
旁边有人调侃。
一看这两个人就是相跟着来的，关系也熟得很，相互调侃两句，彼此也都不生气。
林茉听着只是笑，并没有插话。
实际上，她是同意后来这个人的说法。
别看每一根串串上食材并不多，可是真吃起来，你就会发现很快就会饱的。
以前她跟自己的闺蜜去吃串串香，两个人团购了100个签子的，最后吃得两个人肚子溜圆，只吃了六十几串。
串串这种东西，看起来少，其实吃起来就多了。
所以刚才那个人说能吃100串，林茉确实一点都不相信。
话又说回来，冷锅串串受欢迎绝对是一件好事。
至于这一回林茉为什么食材管够？
那当然是另有打算了。
林茉想开一个小吃店，实在不行的话，开个小吃摊也可以。
先从卖冷锅串串开始。
她想每天来黑市买，培养一批忠诚的顾客。等过一阵子，政策放开了，这一批顾客吃习惯了她的冷锅串串，自然也会循着味道，去她开的小吃摊或者小吃店。
这一步一步的，都是有规划的。
只不过，不足与外人道罢了。
林茉脑子活络，理由张嘴就来。
“我非常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咱们也算得上是老朋友了，所以我也就不藏着掖着，累点就累点吧，务必要满足大家的口腹之欲。”
听到林茉这么说，大家自然高兴。
手艺好，嘴巴又甜的姑娘，谁不喜欢呢！
大家也高兴，又相互撺掇着，买了一波冷锅串串。
所以，两桶冷锅串串，足足有百十来个签子，不到20分钟就都买完了。
林茉自己都觉得惊讶，这也太快了吧！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钱就到手了。
黑市里还有其他卖东西的人，看到这幅情景，又是惊讶又是羡慕。
心想：这个姑娘实在是太厉害了，卖什么火什么。
也许，自己也应该跟风？
卖东西的人彼此都认识，毕竟天天都来黑市。
他们卖的东西没有什么重合性，也不存在竞争关系。平日里也会聊上两句。
现在更是如此！
生意人谁不想多赚钱呢？
林茉生意好，几个人的脑子都活泛起来。
窃窃私语地议论着。
“哎，你们几个，可别打人家姑娘的主意啊。串串卖得好，是人家的手艺好。你们过去卖，可不一定有这么好的生意。”
大家正讨论得热火朝天，冷不防有人这么给泼冷水，肯定心里不乐意呀。
大家纷纷转头看去，见到说话的人，一肚子火气消散了一大半——当然是被迫的。
说话的这个人，他们不太能惹得起。
这个人在黑市里盘踞多年，起先卖些零碎东西，不太挣钱。这几年开始倒卖手表，听说手里还有录音机，是他朋友攒的，比市面上的价格低很多。
在黑市里，这个人的生意不说第一吧，最起码也是数一数二的。
有人打哈哈，说：“老哥，我们也就随便说说，你也就那么一天得了，还真当真了。”
卖表的中年人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心里的那些弯弯绕。我可跟你们说好了啊，这个姑娘的生意，谁都别想撬，要不然就是跟我老刘作对！”
“哪儿能呢，不能，我们也就随便说说。”
“对对对，就随便说说，刘哥你别往心里头去啊。”
被刘哥这么一打岔，大家都有些讪讪的，也不好意思再讨论什么了，很快散开去。
第163章
老刘目送着卖完东西的林茉离开黑市, 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位是他兄弟周向海的对象，怎么说，他也得保护一二, 否则就对不起他跟周向海这么多年的交情。
老刘比周向海大10岁, 三年前, 开始从周向海手里拿攒好的收音机。
当时，老刘就特别看好周向海。
这个小伙子, 年纪不大, 但心里特别有准儿。
说干啥就干啥，一点都不磕巴的。
人又聪明。
反正，在老刘有限的见识来看, 周向海绝对不是池中之物。
这些年来, 周向海的表现也证实了他的猜测：小伙子挣了不少钱。
更难得的是, 周向海特别低调, 就连老刘也是无意中聊起过才知道他挣了很多钱。
这样的人，老刘当然是想好好结交的。
再说了周向海这小伙子人品是真不错。
老刘收回目光, 继续摆弄着手腕上的两块表。
这是两块崭新的表, 一块女式, 一块男式，都是他前几天去海市搞到的。
最近半年来, 老刘的生意比以前好多了。
他发现，大家手里活钱多了, 也舍得花钱了。
对他这样的生意人来说, 这绝对是一件好事。
老刘就想卖手表, 卖收音机这种, 卖出一件需要的时间长，但是挣得多呀。
林茉那样的小本生意, 看起来是红火，但是毛利太少。
所以老刘一点也不眼馋。
他不仅自己不眼馋，也绝对不允许其他人觊觎林茉的生意。
今天他的运气不错，很快来了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一口气把两块手表都买走了。
老刘喜不自禁，打量几眼以后，突然问：“你要不要收音机？”
小伙子喜出望外，眼睛都瞪大了，“你还有收音机？能拿出来让我看看吗？”
老刘：“我今天没带来，这么的，赶明儿这个点儿，你还来，到时候给你看。”
小伙子连连点头，生怕老刘反悔，给他留下两块钱的定金。
老刘把钱放在口袋里，再三跟小伙子约定好。
小伙子离开以后，老刘也就打算收摊了。
本来这两块手表，他估摸着怎么着也得一个多月卖出去，没想到今天运气这么好。
这还不算，他还给兄弟周向海招来了一个生意。
收音机么，周向海攒起来快得很。
只可惜林茉已经走了，要不然，可以让她给周向海带个话，也省得老刘给村里打电话了。
不过，事到如今，说什么都白搭了。
林茉那姑娘已经走了。
老刘叹口气，为将要失去的打电话的两毛钱悲哀。
谁知道他刚走出巷子口，迎面就碰上了林茉。
“哎，你没回去？”
老刘跟林茉见过见面，也打过招呼，算是半个熟人。
林茉笑，“我去了一趟菜市场，是特意回来找您的。”
“找我？”
老刘心里咯噔一下子，脸色凝重起来，“是向海遇到什么事了吗？还是，有人欺负你了？”
老刘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今天周向海有事儿没有来，像林茉这样特别漂亮的姑娘本来就招人，再加上今天冷锅串串的生意特别好。
哎呀，也是刚才说话的那几个盯上林茉了吧？
老刘顿时着急起来，“弟妹，到底怎么了，你跟哥说。向海兄弟不在，哥给你做主。”
林茉一见对方误会了，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刘哥，我啥事儿都没有遇到，也没有人给我委屈受。特意过来等您呢，是想把这个给您。”
说着，林茉递过来一条鱼。
“啊，这！”
老刘无比惊讶，这好端端的，给他鱼干啥呀。
林茉接下来的话打破了他的疑惑。
“刘哥，刚才在黑市里，那几个人的议论我都听到了。感谢刘哥替我解围，也帮我避免了竞争者。这条鱼，是我刚从菜市场买的，新鲜着呢，刘哥中午回家自己做吧。”
老刘愣住了，低头看看林茉手里的鱼，再看看林茉，低头再看看鱼。
敢情，这姑娘特意回来一趟，就是来感谢他的！
老刘心里暖呼呼的，但说啥都不肯收鱼。
“向海就是我兄弟，我们两个多少年的交情了。你就是我正正经经的弟妹，替你解围，那是我这个当哥的应该做的。”
说话的时候，老刘无比真诚。
林茉自然看到了，也感受到了对方的真诚。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坚持把鱼塞到了老刘手里。
“刘哥，可能在您看来这件事没什么，也许只是举手之劳。但在我看来，您这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把竞争扼杀在摇篮里。省去我以后很多麻烦，一条鱼，其实不足以表达我的感激。不过，您跟向海是兄弟，估计也不会挑我的理。”
“这……”
老刘支支吾吾，最终无话可说。
有啥说的呀！
如果他坚决不收，岂不是真的在挑林茉的理？
这姑娘嘴巴是真的利索，说话滴水不漏。
想了想，老刘也就不扭捏了。
爽快接过鱼，笑着说：“那行，我就收下了，哪天让周向海带着你去我们家做客，你嫂子的手艺杠杠的。”
“哎，好嘞！我们一定去。”
林茉笑眯眯地回答，也是十分爽快。
老刘心理熨贴得很，心想这姑娘的性格倒是挺招人喜欢的。
不过也是，周向海条件那么好，小伙子长得又好看，普通的姑娘怎么可能入得了他的眼！
和老刘分开，林茉去了一趟机械厂。
她刚才就估摸过时间了，这会儿哥哥应该正在送卤菜，应该还没有回家去。
林茉打算假借着接哥哥的名义，去机械厂打听一下消息。
她本来可以去找路巧晴的。
可是现在正好是正厂长和路副厂长斗争的白热化阶段，那天，正厂长应该是看到周向海的脸。
而食堂大师傅刘师傅见过她跟周向海在一起。
万一刘师傅把这两件事情联系到一起，再告诉了正厂长，林茉怕路巧晴受到牵累。
所以，还是自己去趟机械厂比较方便和安全。
林茉骑着自行车来到机械厂门口，车子刚停下来，门卫大爷就笑着迎出来。
“可有些日子没见你来了，不都是你哥来送卤菜吗？”
老大爷还记得林茉，而且印象深刻。
这也很正常，毕竟林茉的这张脸就是活招牌。
人家大爷这样热情，林茉也不好冷着脸。
所以即便心里着急，想着赶紧进厂去打听打听，林茉也还是笑容灿烂，跟大爷打招呼。
顺便也探探口风。
这么一探之下，林茉有些失望。
机械厂似乎一切正常，并没有什么八卦露出来。
难道，正厂长底气这么足？
一点儿都不担心自己的花边新闻吗？
林茉想问得再直白一点，“大爷，最近厂子里有没有什么新鲜事儿？”
大爷眉头皱成个川字，思索一阵，摇摇头。
“还是那样乱乱的，别的倒是没有发生什么。新鲜事，那更是没有！”
机械厂都乱了多少年了。
自从现在这个正厂长来了以后，厂里许多重要位置上，都被他安插了自己的人。
那些人，除了整天混日子，和借着正厂长的职位作威作福之外，一点儿正事儿都不干。
好好的一个厂子，被他们弄得乌烟瘴气的。
老大爷也算是厂子里的老员工了，看了难免痛心。
可是这些事情，他也跟林茉说不着。
所以，林茉最后没能从老大爷的嘴里探听出任何有用的消息，只好失望的点点头，推着自行车，继续往里走。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机械厂食堂后厨爆发出一阵争吵。
林义梗着脖子喊，“今天送来的卤菜和以前都是一样的，怎么今天就不能收啊？”
站在他面前的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正是食堂的实际掌权者——刘师傅。
“我这也是没办法呀。你看看你今天送的卤菜！”
刘师傅一面说着，一面指一指旁边地上放着的大桶。
这是一个不锈钢桶，是开始送卤菜之后，林茉和林义买的。为的就是送卤菜方便。
本来按照流程，这会儿大桶里应该已经空了，卤菜也应该被已经倒在后厨的大盆里，就等着分发给过来吃午饭的工人们了。
可是现在，卤菜还是满满当当的，放在大桶里。
刘师傅指着桶里的卤菜，说：“你看看这颜色，太重了！影响工人们的食欲。今天真的不能收，你拿回去吧。明天好好做，做好了再送来。”
刘师傅带着笑，说出来的话却非常气人。
林义：“这颜色怎么了？刘师傅，卤菜这个东西，本来就是今天颜色浅一点，明天颜色深一点，这谁都说不准的。您就是找御厨来做，也是也是没法做到每天的颜色都一样的。您看，这么多卤菜，你让我拿回去，我这也没地方放呀。”
刘师傅：“这个我就管不了了。林义，我知道，你妹妹跟副厂长千金有交情，可是有交情是一回事，咱还是得守规矩吧？你说这卤菜颜色这么深，一会儿工人来打饭，不愿意吃可怎么办？这不是砸了我们食堂的招牌了嘛！这件事儿说小可小，说大，那可就大了。几百号人，午饭吃不好，就会影响他们下午的工作。影响了工作，耽误了产出，岂不是拉经济建设的后腿儿？林义啊，你是个明白人，这个责任，咱们谁都付不起。”
刘师傅到底在机械厂经营多年，手下也管着食堂的十几号人，说话那叫一个一套一套的。
林义性子耿直，是个老实的，耍嘴皮子上从来就没什么天赋。
昨天去丈母娘家，也是小妹林茉做主要发言人的。
现在被刘师傅这么一说，林义张口结舌，光是气，一个反驳的字都说不出来。
他还咋反驳呀，刘师傅都扣下来这么大一顶帽子。
第164章
对于这样的情形, 刘师傅当然是有预判的。
他早就看出来了，这个林义干活是一把好手，但论起脑子灵活, 论起嘴皮子利索, 林义跟他妹妹简直不在一个级别上。
说白了, 如果今天站在这里的是林茉，刘师傅也不敢这样。
第1次结账的时候, 他就已经领教到林茉的厉害了。
那姑娘, 绝对不是善茬。
就因为林茉没在，刘师傅才敢明目张胆，逞口舌之利对付林义。
他刚刚的那番话也得到了预定的效果, 瞧着林义憋的脸红脖子粗, 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 刘师傅觉得无比畅快。
他早就想换掉林义了。
只是碍于路副厂长的面子, 再说林茉也太厉害，于是他一直没敢动手。
不过前几天, 他听正厂长说过了, 打算整一整路副厂长,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路副厂长很快就会被调走或者降职。
路副厂长是林茉和林义的靠山, 靠山都要倒了，送卤菜的林义也该换一换了。
不就是卤菜吗, 有有什么难做的。
刘师傅非常有信心, 觉得自己要是做的话, 未必比林义送的差。
到时候, 随便找个远方亲戚，给机械厂食堂送过来。
一个月给亲戚块儿八毛的, 那这份钱，不就是他自己挣了嘛！
这个计策，刘师傅想了许久了。
现在可算是能实施了。
他恨不得林义现在就受不了转身立刻，从此以后再也不给机械厂食堂送货。
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林义看着耿直，居然还挺能忍的。
他这么明显的挑衅挑毛病，林义居然还没走，还在这里解释。
这也是个傻小子！
解释有用吗？
如果解释有用的话，他今天压根就不会挑剔。
刘师傅决定在搓一把火。
想到这里，刘师傅收敛了神色，换上凝重的表情。
对林义说：“我看你是个老实人，有些话我也不藏着掖着了。其实你们家的卤菜味道真不行，工人都反映好多次了。都是我给压着。我也跟他们说了，你们农村人，能有个机会做点小本生意不容易，能包容的就让他们包容。我这边呢，能能睁一眼闭一眼的也就过去了。”
林义简直目瞪口呆。
啥叫睁着眼睛说瞎话，他今天才算是深切体会到了。
说他们家的卤菜不好吃？
这个人到底长没长嘴，长没长舌头，长没长鼻子呀！
就说这些都没有长，这刘师傅总得长眼睛吧？
难道看不见，每次吃饭的时候，工人师傅们都是排大队抢卤菜吃吗？
自己的生意自己操心，林义有几次特意多留一会儿，就想看看工人们对卤菜的反馈怎么样。
他看到了，只能说，工人们抢卤菜的热闹场面，都能赶上去菜市场排队买肉了。
而问题是菜市场卖的是肉，卤菜却大部分都是素的。
能把素菜做的这么好吃，让人哄抢的，可着整个县城找，恐怕也就只有小妹一个人了。
哦不，现在还得加上媳妇。
家里的两个女人辛辛苦苦做的卤菜，就被这个刘师傅如此贬低，林义的肺都要气炸了。
“刘师傅，咱话不能这么说吧。这样，卤菜不是在这儿吗，您自己尝一尝，到底好吃不好吃！也可以让您后厨的其他同志也过来尝一尝。”
林义相信，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大家的舌头这都是没有问题的。
他就不信了，十几个人，还没有一个说真话的。
只能说，林义还是太天真了，低估了刘师傅这种人的无耻程度。
刘师傅自己心里有鬼，自己当然知道说的都是瞎话，哪里会给林义证明的机会。
“不可能。大家这会儿都忙着呢，哪里有闲工夫尝你的卤菜？行了，工人马上就要下班了，你赶紧回去吧，别在这里耽误我们的工作。耽误我们倒是不打紧，耽误几百号人吃饭，那罪过就大了。”
刘师傅挥挥手，好像终于不耐烦，像赶苍蝇一样，要把林义赶走。
“你，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讲理！”
林义眼珠子瞪得大大的，一时忍不住，要冲上去跟刘师傅理论。
刘师傅这人阴险狡诈，但战斗力几乎为0。
这也难怪，毕竟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绞尽脑汁盘算别人上。
此时看到林义要冲过来，可给刘师傅吓得够呛。
他连连后退，大喊：“你别过来啊！要是给我打个好歹的，我就送你去局子里！”
林义此时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压根不搭理刘师傅的威胁，还是一步又一步地冲过去。
刘师傅吓得脸色发白，回头冲后厨喊：“你们都是死人吗？赶紧过来帮忙啊！”
后厨有人应着，却半天不见有人出来。
刘师傅在食堂里作威作福多年，明里暗里地让后厨员工给他上贡，谁要是按他的办，就会被他穿小鞋。
这么多年，大家已经忍无可忍了。
如果刘师傅的侄子小刘在，肯定会第一时间冲出来。只可惜，今天小刘请假了，这人一个月恨不得有半个月请假。别人也不敢说什么。
所以，刘师傅喊了好几声，愣是没有一个人出来。
眼看着林义越走越近，刘师傅紧张得不行，心想自己今天可能得挨上两下子。
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不行就先服个软吧。
想明白利害，刘师傅立刻换了一副脸色。
竟然硬生生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来，“林义，有话好好说嘛，你看看，你们年轻人就是容易冲动。我今儿就是跟你商量商量，并不是已经决定了。咱们合作这么多天，这点信心你没有？”
听听，这下子，倒是把责任推到了林义身上了。
若是刚才刘师傅说这话，可能林义还能转圜，毕竟，他也不想得罪刘师傅。
可是现在么，已经晚了。
刘义一点也不想忍了。
他一步一步朝刘师傅逼近。
高高地扬起拳头。
眼看着，大如斗的拳头就要砸到了刘师傅的脸上，就在这时，忽听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
“哥！你住手。”
听到这个声音，林义如奉纶音，手上的动作倏然停下，扭头惊讶地看着身后。
“小妹，你怎么来了？”
来的正是林茉。
在门卫大爷那里没有打听到什么八卦，只好一路推着自行车寻来。
路上倒是遇到了几个工厂的工人，从他们嘴里，林茉也没有听到什么和正厂长有关的信息。
看来，正厂长应该还没有把那天的捉奸跟路副厂长联系起来。
林茉有点遗憾，不过转念一想，也觉得是件好事。
越晚爆出来，路副副厂长这边就会准备得充分。
这么想着，林茉也就不担心了，既然走到这里来了，干脆就来了食堂，打算接着自己哥哥一同回去。
没想到啊，刚走进食堂的大门，正好看到自己哥哥高高举起拳头，眼看着就要砸到刘师傅的脸上了。
而刘师傅呢，吓得脸色发白，
看到林茉来，就跟看到救星一样，大喊着林茉的名字，说：“你快点过来，把你哥拉走，拉走！”
林茉走过去，看了自己哥哥一眼。
林义顿时有点心虚。
以前，小妹就劝过他，让他遇事不要太冲动。
今天，自己还是冲动了。
“小妹，我……”
林义张嘴就要解释。
林茉摆摆手，“哥，我知道，你发脾气肯定是有理由的。”
林义愣住，怔怔地看着自己妹子。
小妹，居然相信他？
林义眼眶有些发热。
与之相反，刘师傅瞪圆了眼珠子。
“林茉，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很明事理的女同志，咋现在这么不讲理？你明明看到了你哥马上就要揍我了。”
林茉挑眉，目光在刘师傅身上打量一圈，说：“这不是还没打嘛！刘师傅，您好歹也是个男的，比我们大了许多，怎么担子这么小的。”
刘师傅……
所以到头来，还是他的错呗！
林茉也不理会他难看的脸色，转而问林义。
“哥，到底咋回事？”
这么一打岔，林义愤怒的心情也平复了许多。
这会儿说话很是平和。
指一指身后的铁桶，说：“他说今天的卤菜颜色太深，让我带回去。还是咱们的卤菜不好吃，说工人反应好多次了。”
刘师傅看到林茉就有点发怵，此时倒是想找补了。
“不是的，我其实不是那个意思。”
“好了，刘师傅，您不用说了。”
林茉打断了刘师傅的话，脸上的表情看不清喜怒，但不知道为啥，刘师傅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林茉，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茉笑了一下，“既然您对我们的卤菜不满意，那我们就带回去。不能让您难做人不是？”
“啊，这。”
刘师傅准备了一箩筐的话，打算劝说林茉的，可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主动提出要把卤菜带走。
突然之间，刘师傅心里咯噔一下子，狐疑地看向林茉。
依照他对林茉的了解，对方不该是这么个反应啊！
咋回事？
他疑惑的时候，林茉已经让林义搬卤菜桶去了。
林义从来都是很听妹妹的话，连问都没有问一句，快步走过去，搬起卤菜桶就走。
他身强力壮，搬着一桶卤菜，脚步还是很快。
刘师傅都没有反应过来，林义已经走到门口，眼看着就要走出食堂的大门了。
“哎，先别走，咱们再商量商量。”
刘师傅直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林茉一定还有后手，所以，他也在刹那之间想明白了：不能让兄妹两个就这么走了，得把关系回寰一下子。
闻言，林茉回头看向刘师傅，脸上甚至带了笑容。
“刘师傅，没事，您不用为难，咱们把卤菜弄走就是。”
说完，冲刘师傅点点头，快步追上了林义。
兄妹两个就在刘师傅眼皮子底下扬长而去了。
第165章
从食堂到自行车, 也就十几步路，硬是让林义走出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
一直到把卤菜桶放在自行车车架上，林义就有点蔫了。
“小妹, 这些卤菜咱们真的要拿回去啊？”
那么一大桶呢, 全家人吃, 一天也吃不了啊。赶明儿，卤菜就得变质了。
撇开食材和人工不谈, 主要这也太浪费了。
林茉笑着摇头, “当然不会。这些东西啊，咱们今儿就卖掉。”
“卖掉？在哪儿卖呀？”
林义目前能够想到的地方，也就只有黑市。
行吧, 也是一条道。
能卖多少就卖多少, 卖不了的, 家里人吃。实在不行, 送给邻居乡亲吃也行。
反正，绝对不会回去再找刘师傅。
对方明晃晃挑衅了, 林义是个有骨气的人, 绝对不会回头。
宁可这些东西都浪费掉, 也绝对不能回头。
他把自己的想法跟林茉一说，就被妹妹嘲笑了。
“哥, 格局打开，除了黑市, 难道就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卖这些东西吗？”
别的地方？
那是那里？
林义不知道自己妹子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林茉指着脚下, 说：“咱们就在这儿卖。”
啊！
林义这回是真的惊讶了, 他甚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妹, 你，你这是认真的？”
刚刚被刘师傅拒绝, 转头就在对方管辖下的食堂门口卖卤菜，这也太——
林义想说，这也太不给人脸了。
然而，转念一想，他顿时换了口风：“这也太解气了！”
“哈哈，我就是这个意思。”
林茉很高兴哥哥听懂了她的意思，很是欣慰。
“那咱现在支起摊子来？”
林义问林茉，语气里居然有一种跃跃欲试的意味。
林茉不由好笑，心想：看来自己的哥哥也是个凑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
巧了么，这不是？
林茉抬手看了看手表，距离十一点半还有大概一刻钟。
“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她说着，四处看去，指着食堂斜对面的那一片树林子说：“哥，咱们去那里。一刻钟以后再出来。”
“行。”
对于自己小妹的话，林义这个当哥哥的当然是言听计从，一点儿磕巴都不带打的，推着自行车往小树林走去。
林茉跟在后头，扶着卤菜桶。
一会儿就得再出来，卤菜桶要摆在地上，也不值当捆上绳子的。
食堂里。
刘师傅脸色阴沉地盯着面前站着的十几号人，“刚才你们听到我喊了吧？怎么没人去救我？啊？你们这群白眼狼，没良心！”
“与其养活你们，还不如养条狗！”
“没皮没脸的家伙们！”
难听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蹦。刘师傅把刚才在林义和林茉兄妹两个受到的憋屈，一下子发泄到了食堂员工身上。
大家都低着头，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
看起来很是乖顺，但实际心里怎么想的，就只有他们知道了。
刘师傅骂了足足五分钟，可算是把一肚子邪火给消下去了。
他顺了顺气，随便指了一个人，说：“你，出去看看送卤菜那两个人走了没！”
不屑于提林家兄妹的名字，刘师傅直接用“送卤菜的”几个字代替。
食堂的几个人员工彼此交换了一下眼色，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而刚才被点到名字的那个人，低垂着脑袋出门去了。
过了一会儿回来，他走到刘师傅跟前，说：“门口没人，他们应该是已经走了。”
刘师傅吁一口气。
门口没人了，自然那两个人就已经走了。
刚才他还有点忐忑，觉得林茉一定还有后招。
可是，经过一番在食堂员工面前的作威作福，有师傅觉得自己又行了。
也是，他在食堂经营这么多年，上上下下的关系也都打通了，还有做正厂长的亲戚替他撑腰，有什么可怕的？
林茉和林义不过就是两个泥腿子，难道还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行了，都去忙活吧，马上工人们就来吃午饭了。”
刘师傅心里松快，说话的口气也和缓了些。
“刚才我说你们，也都是为了你们好。毕竟我是领导，也比你们大，有些道理总得教教你们。”
“是，刘师傅，我们知道了。”
有几个员工这样答应着，不过更多的人选择了沉默。
大家被刘师傅这样骂了许多年，心里的愤恨已经积攒了许多，简直要堆成小山了。
又岂是刘师傅一两句话能够找补回来的？
就连刚才答应的好好的那两个员工，也都是各怀心思。
当然，大家的这些心思，刘师傅自然是不知道的。
他以为，没有人反驳，就代表了大家都同意他说的话。
刘师傅颇为志得意满，感觉自己的领导欲在此刻得到了完全的释放和满足。
“赶紧的动作快着点儿！”
背着手，刘师傅把食堂后厨当成了万里江山。
因为被他耽误了功夫，员工们干活颇有些手忙脚乱，在第一拨员工进入食堂的时候，可算是把今天的菜数摆在了窗口前头。
员工们很快排成一列纵队，挨个儿打饭。
“哎，今天怎么没有卤菜？”
第一个打饭的工人目光很随意的在窗口里头扫了一圈，立刻就发现不对。
“啊，没有卤菜吗？”
排在他后面的工人纷纷探头看去。
门口的玻璃今天上午刚刚擦过，没有一点污渍，所以，窗口后面的菜品也就一览无余了。
每天的午饭都是一荤两素，一共三个菜。卤菜不算在套餐里面，是需要另外给饭票买的。
以前，卤菜都是跟其他三个菜一样摆放在一排，只要一看就能看见。
今天，却只有三个菜。
“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有卤菜呀？”
“对呀对呀，那么好吃的东西，怎么不卖了？”
工人们七嘴八舌地叫嚷起来。
他们的心眼都很直，没有那么多弯弯绕。有什么疑问就直接问出来了。
第一拨进来的工人，大概有四五十人，还陆续有人进入到食堂里。
前头的人叫嚷起来，后头的人听见，也跟着叫。
他们都很喜欢吃卤菜。
虽然说需要自己花饭票，但是卤菜的味道可比食堂的其他菜味道好多了，特别下饭。夹在馒头里吃也好吃。
今天居然没有卤菜了，大家都不能接受。
“怎么回事儿啊？我每天吃午饭就是冲着卤菜来的！”
“我也是，就喜欢吃那一口。”
打饭的员工额角浸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子，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排在前头的工人们不耐烦了，“问你也问不出个什么来！食堂大师傅呢？叫他过来。”
工人们很硬气。
毕竟他们可是“工人老大哥”，报纸上都特别强调过的，是当家作主的阶层。
食堂的大师傅对他们来说不算啥，完全可以当面对质。
甚至即便是面对厂长，工人老大哥们也都不带怕的。
刘师傅躲在后面，早就听见前头的叫嚷声，可是他不敢出来。
别看他在食堂员工跟吆五喝六的，在工人老大哥们面前，刘师傅可不敢扎刺儿。
再说了，外面这么多人，还陆续有人不断的扩充到这个队伍中来，一人一口唾沫，都要把他淹死了。
刘师傅不想出去。
可是，有的时候，也由不得他。
尤其，当他这么多年作死，一点儿不得人心的时候。
打饭的员工等了半天，没有等到刘师傅出来，心里恨得什么似的。
这个所谓的领导就是这样，遇到事情躲到后面去，有好处的时候，比谁都跑得快。
今天绝对不能让刘师傅置身事外。
打菜的员工装作很为难的样子，对拥挤在窗口、群情激动的工人们说：“大家不要激动，没有卤菜，吃别的菜也是可以的。我们的菜也很好吃的，不信你们尝尝？”
“呸，好吃个屁！”
工人们天天在食堂吃饭，哪里会不知道食堂菜色的水平。
完全和好吃沾不上边儿。
就这么说吧，如果单位不给发饭票，工人们绝对不会来食堂吃饭，连看一眼都不想看的。
“对对，你们做的菜太难吃了，我们不想吃。我们要吃卤菜，让你们刘师傅出来解释！”
打菜的员工心里暗喜，脸上却显出为难的神色。
“这这，我们刘师傅有事儿，忙着呢，不方便出来。”
他故意支支吾吾，眼睛还不断往后面瞟，工人们又不是傻子，立刻就明白了这其中的猫腻。
“刘师傅肯定在，赶紧让他出来。他要再不出来的话我们砸玻璃了！”
“别别别可别砸玻璃啊！”
打菜的员工心里偷笑，脸上的表情却是一片焦急。
“不砸玻璃也行让刘师傅出来！”
一个身强力壮的工人挤到前面来，伸出胳膊捏紧拳头，撑在玻璃上。
那拳头大的，跟簸箕似的。
打菜的员工可高兴坏了，却故意装出为难的样子。
“这位同志你可不要冲动呀，千万别砸玻璃，还有那个拳头，离我们的玻璃远一点。”
他不说还好，越是这样说，那个身强力壮的工人仿佛受到了某种启示，砰的一下子，拳头砸在了玻璃上。
玻璃晃了两晃，却没有破。
强壮的工人语带威胁，“赶紧的让你们刘师傅出来，赶紧解释！卤菜那么好吃的东西，怎么就没有了？”
他刚才并没有用全力，所以玻璃没破。
但是大家都看到了他拳头的威力。
毫不怀疑如果他尽了全力，下一次，玻璃肯定会碎得四分五裂。
刘师傅终于躲不住了。
不情不愿地从后面出来，一步三挪，挪到了窗口。
“这是怎么了？工人同志么，不要激动，有话咱好好说，都能解决的。”
第166章
“工人同志们, 咱们都是一个单位，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 也不要激动。都是可以解决的。”
刘师傅按照平日的行事习惯开始打官腔。
只可惜, 外面挤在窗口的工人们可不归他管, 压根没想着给他面子。
刚才那个强壮的工人率先质问：“今天为什么没有卤菜？我们问了半天，啥都没有问出来。”
另外一个人说：“对呀, 打菜师傅不知道内情, 那你这个食堂的一把手应该知道吧？”
“他肯定知道！”
“知道就赶紧说，要不然就等着收拾玻璃吧！”
工人们显然有些嚣张。
这也难怪。
现在大抓生产，上个礼拜一刚刚给大家开过动员会, 要求所有的人加班加点, 争取提前完成本月的生产目标。
在那个大会上, 正厂长也给大家保证过了, 所有的后勤工作都要跟得上，绝对要保证工人们吃好喝好。
这几天, 厂里都开始发盐冰棍了, 食堂上午下午分别熬两锅绿豆汤, 为的就是保证大家不中暑，不因为身体原因脱岗。
正是因为有了这个大环境, 工人们才会如此理直气壮。
本来嘛，大抓生产的这个月, 食堂居然连大家爱吃的卤菜都保证不了, 即便拿到厂长那里去说, 工人们也是有理的。
一句又一句的质问, 把刘师傅问的一愣二愣的。
颇有一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
想了一会儿, 刘师傅才找了个理由。
“今天的卤菜味道不好，被我给退回去了。实在对不住大家了。咱们就先吃别的菜吧。”
刘师傅觉得这个理由完全站得住脚。
毕竟，吃东西讲的就是一个口味好。
既然卤菜不好吃，那他退掉也是非常合情合理的。
只可惜有些事情并不如他预料的那样。
工人们七嘴八舌开始质问，“卤菜一直都很好吃，怎么今天突然就不好吃了？”
“对呀对呀这也太奇怪了。”
“刘师傅，不会是你故意给人家使绊子吧？”
“我看有可能，刘师傅的为人大家都知道。”
工人们彼此交换一个会心的眼神，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虽然他们跟刘师傅日常工作中没有什么交集，但毕竟都在一个厂子里，大家对刘师傅的为人也都知道一点。
这个人，本是不大，贪心不小。
大雁从天上飞过，他都想给人家拔一根毛，放在自己口袋里。
听说食堂后厨的员工，时不时就得给他进贡。
所以卤菜送的好好的，怎么就给人退回去了？肯定是送卤菜的人礼品没有跟上呗。
看到这种情形，刘师傅觉得自己快被冤枉死了。
林茉林义兄妹两个送了这么多天的卤菜，也只给过他一条烟。
就说那烟价值还行，但是这么多天，都快两个月了，只给一条烟，刘师傅觉得林家兄妹实在是太小气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今天推卤菜可不是因为这个。
“真不是，我从来不收礼的，你们误会了。今天真的是因为卤菜的味道不好，所以我才退掉的，也都是为大家着想。”
刘师傅急得满头是汗，只可惜他只有一张嘴，窗口外站的却是几十号人。
而且，还陆续有人走进食堂，加入到对刘师傅的讨伐中。
刘师傅应付得了这个，应付不了那个。
脸色渐渐发白，汗珠子滴滴答答地往下掉。
“快说，到底为啥把卤菜退了？”
刘师傅：“真的是不好吃。”
他能说真实理由嘛？
当然不能。
只好还是用这个理由搪塞。
“闭嘴吧你，我们不想听你瞎扯！”
眼看着事态就要控制不住了，群情激奋的工人们恨不得隔着玻璃挤进后厨。
打菜的员工和其他员工都有点害怕了，刘师傅就更害怕了。
他喊的声嘶力竭，“你们不要冲动，事实真的是这样，你们要相信我。”
此时此刻，刘师傅真的后悔了。
他低估了工人们对卤菜的喜爱，也低估了工人们的脾气。
刚才就不应该让林义把卤菜带走。
可现在已经悔之晚矣。
按照时间来算，林家兄妹恐怕已经快到家了。
卤菜自然是追不回来了。
就在这时，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食堂门口有卤菜，大家快去买呀！”
声音是从人群后面传出来的，估计是刚刚进入食堂的人喊的。
前头的工人纷纷回头，朝声音来处看去。
却只见人头攒动，完全找不到刚才喊话的人。
不过这也无所谓了，更重要的是，他们又可以吃到好吃的卤菜了。
工人们也不打饭了，转身朝食堂门口涌去。
眨眼之间，刚才还挤在窗口乌泱乌泱的人群，几乎走了个干干净净。
打菜师傅和其他人面面相觑，而刘师傅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转头问几个员工，“他们刚才说啥？”
员工当然听清楚了，可是看到刘师傅这样儿，谁又会往枪口上撞呢！
于是，大家纷纷摇头，说没有听清。
刘师傅皱起眉头，“他们说了，外面有卖卤菜的。”
员工……
你这不是听得挺清楚的吗，干嘛还问我们？
刘师傅无暇顾及员工们的心思，急匆匆从后厨转出来，直奔食堂门口而去。
*
对于一个有几百个工人的机械厂来说，食堂的门委实有点窄了。
这会儿有几十个工人同时往外挤，门已经给卡住了。
刘师傅被堵在门里，心里焦急，人却动不了。只好伸长了脖子，使劲儿往外探头。
只可惜他个子有点矮，实现被前头的人完全被挡住了，什么都看不见。
只能听到门外的叫嚷声，和欢呼声。
“就是他们的卤菜，就是他们家的。”
“对对，我见过他们给食堂送卤菜的。”
“这个怎么卖呀？”
好像有什么人回答了一句，声音很低，刘师傅听不清。
他的心提了起来，越提越高。
听大家的议论，外面确实有卖卤菜的，而且，就是林家兄妹。
他们不是带着卤菜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疑惑在刘师傅心头升起，他越发着急想要出去了。
于是拼命往前挤。
然后五六分钟之后，刘师傅终于成功地挤出了食堂大门。
扒拉开门口围成一堆儿的人群，挤进里面。
面前是个熟悉的铁桶，铁桶里的卤菜基本是满满的，这会儿只剩下一个底儿了。
刘师傅移开目光，怀着一种侥幸的心理，看向周围的工人们。
他失望了。
周围的工人们欢天喜地，每个人手里都拿这个油纸包，纸包里放着各种卤菜，他们正吃的不亦乐乎。
一面吃，一面夸赞。
这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
就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吃过好东西似的。
刘师傅嘴里发苦，皱眉看着蹲在铁桶跟前，还在不断地给工人们递卤菜的林茉。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了你们的卤菜有问题吗？你们不是答应了把卤菜带回去吗？怎么在这里卖开东西了？你们不知道工厂里不能卖东西吗？你们犯了投机倒把罪，你们完了！”
刘师傅觉得自己的脸都丢尽了，说话自然就一点都不客气。
一句一句，都是上纲上线。
放在其他人身上，肯定这样的一愣二愣，忐忑不已，说不定当场就要认错了。
可是林茉呢？
她没抬头，眼皮都没有撩一下，还是速度飞快地按照工人的要求，把要的卤菜放在油纸包里，包好了，递过去。
“你小心一点，别把汤汁蹭到衣服上。”
这年头，物资匮乏，卖东西的都是大爷。
个个趾高气扬。
这位工人哪里见过如此温柔，和蔼的卖家，再加上林茉容貌特别漂亮，他一时都看迷了眼，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林茉也不以为意，只是点点头，笑了一下，继续接待下一位客人。
忙碌之间，她完全没有跟刘师傅说话的意思。
刘师傅简直要气炸了。
这些年来，他的野心和派头被养得足足的，哪里见过林茉这样对他视而不见的人。
“林茉，你给我等着，我现在就去找厂长告状。”
他就不信了，自己治不了这林家兄妹，难道厂里的一把手还治不了吗？
林茉就跟没听见似的，一个眼神都懒得给。
刘师傅气急败坏地走了。
倒是买卤菜的工人们很是替林茉担心。
“姑娘，你们还是赶紧走吧，这刘师傅的亲戚是正厂长，可惹不起的。”
“对啊，你们赶紧走。剩下这点卤菜，我们几个包圆了。”
面对一个娇滴滴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工人师傅们都起了恻隐之心，七嘴八舌地催着林茉赶紧走。
林义也有点忐忑了，他一直站在旁边，负责跟大家收钱。
这会儿听到大家的话，林义忙扯自己妹妹。
“小妹，要不咱们还是走吧？好汉不吃眼前亏，不行的明天再来。”
闻听此言，林茉奇怪地看了自己哥哥一眼，“哥，你还知道这个？”
他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呢！
那，刚才自己没来的时候，是谁扬着拳头要打刘师傅的。
这里可是机械厂，是刘师傅的地盘，如果那一拳头真的砸下去，恐怕这会儿林茉就得去派出所见林义了。
林义也看懂了自己妹子的眼神，嘿嘿地笑两声，还有些不好意思。
“这不是你在呢嘛！”
有个娇滴滴的妹妹在，林义可不敢冒险。
啊，原来是这样。
林茉望着自己哥哥，笑得很是甜蜜。
原来，她是哥哥的软肋呢。
“好了，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
林茉冲自己哥哥挤挤眼睛，意思让后者放心。
林义哪儿能放心呀，“小妹，你听哥的，咱走吧。”
话音未落，就看到了林茉倏然皱起的眉头。
林茉：“哥你不相信我。”
“不，不是，我不是……”
唉，好吧，好吧。
林义只好妥协，只是整个人都戒备起来。
如果一会儿有个什么，他必须要保护妹妹的安全。
第167章
林义全神戒备着, 准备凭一己之力保护妹妹。
五分钟过去了，刘师傅没有回来。
十分钟过去了，刘师傅还是没有回来。
一刻钟过去了, 刘师傅还是不见人影。
本来有些很有正义感的工人们, 一直等在林茉他们旁边, 想着一会儿如果刘师傅带人来，欺负人家小姑娘, 他们可不能袖手旁观。
可是, 等了这么久，也不见人影，工人们都饿得不行了。
刚刚也只是吃了点卤菜, 对于干了一上午体力活的男人们来说, 那些卤菜也就只够塞牙缝儿的。
“那个, 我们进去吃饭, 不过有什么事情，你们就喊一嗓子。我们立马就过来。”
就是那个身体特别强壮、差点一拳头砸碎食堂窗口玻璃的工人。
这个男人30多岁, 还有一些保护欲。
看到林茉, 就像看到了家中自己的妹妹一样。
林茉笑眯眯地道谢, 说：“您进去吃饭吧，估计没啥事情的。我们也就走了。”
强壮的工人还是有些不放心, 想了想，说：“要不然我不吃饭了, 我送你们出去吧。”
林茉一阵感动。
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呀。
这些工人呢, 可能没有什么文化, 可是他们的心纯净的像水晶一般。
“谢谢大哥了, 不过真的不用了。”
这一声大哥，叫得那个工人眉开眼笑。
跟家里妹妹一样一样的, 说起话来娇娇软软，一听就让人生出无限怜惜。
工人拍着胸.脯给林茉打包票，“要是有什么事，你就来找我。我在二车间，姓孟。”
“对对，有啥事儿就找他，这个人义气得很，你提孟老大，没有人不知道的。”
有人在旁边帮腔。
林茉笑眯眯应了，爽快点头，“行，那以后我有啥，就去找孟大哥了。”
“哎哎，好。”
孟老大练练答应。
林茉冲其余几个工人点点头，让林义拎着空空如也的卤菜桶，朝不远处的自行车走去。
就这么走了？
林义用绳子绑好了空桶，还是有点儿不敢相信。
要知道，刘师傅走的时候，可是信誓旦旦，一副要找人来寻仇的样子。
现在，等了二十多分钟，他居然没来？
“这人也太怂了吧！”
推着自行车往机械厂大门口走，林义这么跟自己妹妹说。
林茉笑而不语。
这里毕竟还是机械厂的地盘，有些话她不好说得太深。
两个人各自推着自行车，走出机械厂的大门，骑上自行车往菜市场走，林茉这才解释道：“刘师傅应该不是怂，他应该很想找人，我是说找正厂长给他撑腰做主。可惜，对方焦头烂额的。”
闻听此言，林义一下子想起来昨天晚上的事儿。
“小妹，你是说，正厂长被捉奸的事儿？”
这事儿毕竟不太光彩，林义说的时候，都忍不住压低了声音。也不知道正厂长那么道貌岸然的一个人，是怎么做出来的。
可真是够不要脸的。
“可不就是那事儿。他呀，估计现在惶惶不可终日了。”
林茉笑得像一只小狐狸。
路巧晴是她好朋友，路副厂长就是自己人，林茉真恨不能正厂长现在就认怂，最好从今以后调离机械厂，也省得再给路副厂长使绊子。
即便这件事情暂时还没有爆出来，但是，正厂长自己心里有鬼，肯定没有闲工夫处理别的事。
说不定刘师傅现在已经碰了一鼻子灰了。
“那敢情好，真是活该！”
林义一点儿都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
不得不说，林茉还是有点预测能力在身上的。
不出她的所料，这会儿，刘师傅正在厂长办公室挨训呢。
他低垂着脑袋，一副如丧考妣的破落样子，看一眼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正厂长，接触到后者警告的眼神，刘师傅连忙把眼神收回去。
正厂长的责骂声回荡在办公室里。
“你这么大个人了，轻重缓急分不清楚？我一天天的，有多少事儿呀！现在还得给你断食堂的官司。咋的，我是你爹？！啊！？”
正厂长焦头烂额。
那天晚上以后，他整日惶惶不可终日。
被捉奸还不算，还被拍了照片。
他当时也借着灯光，看清楚了拍照的男人的脸。男人身材高大，长相英俊，却是他从来没见过的人。
这几天，正厂长一直在想那张脸，却什么都没有想出来。
只是越发确定自己没有见过那个男人。
那么，那个男人为什么会恰好出现在屋里，还带着照相机？
肯定是预谋好的。
那个男人是别人雇来，特意找他的把柄的。
到底是谁呢？
幕后主使者到底是谁？
许许多多的疑问，不断在正厂长脑子里盘旋。一个念头消散下去，另一个念头就会立即浮上来，争先恐后，此起彼伏。
把他的脑袋搅成一锅浆糊。
正厂长这几天完全无暇顾及其他，连每天的例会都顾不上开了，脑子嗡嗡的。
正常工作都无法主持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刘师傅居然拿这种些许小事来烦他，简直太没有眼力劲儿了。
“你也算40多岁的人了，心里没有一点数吗？我把你放在那个位置，是让你解决问题的，不是让你制造问题的。你能干就干，不能干，自然有的是人顶替你。”
刘师傅一改在食堂员工面前的趾高气扬，这会儿也只有乖乖听训的份儿。
心里自然是不舒服的，可是他也不敢反驳，还得点头附和，承认正厂长骂得对。
“是是是，是我欠考虑。我没脑子，做事没有分寸，给您添麻烦了。”
实际上，刘师傅年纪比正厂长要大着几岁，可是在后者面前，他还是得乖乖地用敬称。
没办法，人家地位在这里摆着。
刘师傅道了半天的歉，好不容易正厂长的火消了点儿。
正厂长摆摆手，一点儿都不想看着这人。
“滚吧你，以后没事别来了。”
“哎哎，我这就滚，这就滚。”
刘师傅灰溜溜地从厂长办公室出来，轻轻关上门，这才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气势汹汹来告状，出来的时候却如此灰头土脸。
回到食堂，午饭时间已经过了。
后厨的员工们正在收拾碗碟，张罗洗锅擦灶台。
见到刘师傅垂头丧气走进来，大家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幸灾乐祸。
真是活该啊！
刘师傅想找林家兄妹的麻烦，却只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再说另一边。
林茉跟哥哥骑上自行车，直奔家里。
也没有去菜市场买食材。
毕竟，明天就不想来送卤菜了。
黑市那边，林茉也想休息一天，也不打算去卖冷锅串串，干脆就直接回家。
中间路过西瓜地，林茉买了个特别大的西瓜。
老农还认得她，笑呵呵地跟林茉打招呼。
接钱的时候，倒是比以前爽快多了，也没刻意避开大路。
林茉就心里有数了。
看来，经济政策的改变已经无形中影响了老百姓的行为。
春天就要来了。
百花齐放，可以自由做私人生意的日子就要来了。
想着在黑市那么受欢迎的冷锅串串，林茉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林义却有点忧虑。
本来，好好的送卤菜的生意，就这么黄了，真的是太可惜了。
前几天，机械厂财务刚给他结了账。
拿到几张大团结的那一刻，林义感到了不小的震撼：原来挣钱是这么容易的。
可是现在，这生意没了。
林义想着想着，深深叹了一口气。
林茉回头看哥哥，安慰道：“哥，你放心，咱家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我今天在黑市的生意不错，也许很快就可以自己摆个小吃摊了。以后，你跟嫂子跟我一起干。”
感受到自己妹妹的好意，林义有些惭愧。
他是男人，又是哥哥，遇到事情却只会垂头丧气，还不如小妹呢。
“行，哥听你的。咱们肯定会越来越好的。做卤菜的家伙事儿，你看看冷锅串串能用不，不能用，我就回头给它卖了，或者跟别人换点啥。”
林义也是个回脖快的，很快就想开了。
生活到底是要往前看的，不能因为以后不送卤菜，就从此自暴自弃了。
他身上还有责任，有老婆孩子，有爹娘有妹子，他要成为他们的依靠。
“嗯！”
林茉笑得眉眼弯弯。
她就特别喜欢林义这一点：听得进去劝。
不像有些男人，倔得跟头牛似的。
不过，林茉还有一点没说：送卤菜的生意应该还有后续。
且拭目以待吧。
在机械厂耽搁不少的时间，兄妹两个到家已经快下午一点半了。
宋桂枝没睡午觉，一直听着动静呢。
还时不时伸长了脖子往院子里看。
终于，等到一双儿女的人影出现，宋桂枝趿拉着鞋迎出来。
“咋回事，今天这么晚？你两咋一起回来了？”
林茉嘴巴利索，林义就没跟她抢，听着妹妹小.嘴儿巴巴地把在机械厂的事儿说了一遍。
宋桂枝皱起眉头，把食堂刘师傅骂了足足十分钟。
“这人真的是有病！”
最后，宋桂枝下了这样的结论。
林茉不置可否。
刘师傅没病，相反他还很聪明。
懂得利益为上。
可人有的时候，不能太聪明，尤其是别耍小聪明。
否则啊，最后还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娘，哥，你们等着看吧，过几天，那个刘师傅得自己求着咱们恢复送卤菜。”
听了这话，林义跟宋桂枝面面相觑。
一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跟不上林茉的节奏。
宋桂枝：“茉茉，不是娘不相信你啊，但让那个刘师傅求着咱们，好像不太可能吧？”
刚才她听林茉的描述，差不多都能猜出来刘师傅的为人，那就是一个狐假虎威、仗势欺人的人。
这样的人，只要他背后的靠山不倒，但是绝对不可能对别人低头的。
林茉笑，“反正你们就看着吧。”
第168章
刘师傅今天心情非常不好, 下午他就请假了。
准确来说，他自己走的，压根就没有请假。
本来刘师傅属于食堂的人, 应该归后勤部主任管, 可是大家都知道, 刘师傅的后台是正厂长。
那可是厂子里的一把手，后勤部主任完全不是个儿。
任何单位后勤部主管领导都是个人精, 否则也不能在后勤部长期待下去。
机械厂的后勤部主任也是如此。
他早就看明白了形势, 所以平时完全不咋管刘师傅。
不仅不管，后勤部主任见到刘师傅还非常客气，大老远的就笑。跟见了自个儿亲人似的。
渐渐的, 刘师傅就觉得, 除了身为正厂长的亲戚之外, 整个机械厂, 就没有他能看上的人，也没有他服气的人。
所以今天也跟以前无数次一样, 刘师傅下午直接回了家, 压根没有跟任何人说。
不仅如此, 到了晚饭时分，他还是没有回来。
所幸食堂里的员工都是老员工了, 在后厨工作多年，一系列的流程都非常熟悉。
刘师傅在与不在一个样。
他不在更好, 免得大家看他那张黑脸。
所以晚饭被按部就班地准备着, 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机械厂食堂的晚饭比午饭人少一些, 不过少得也有限。
毕竟厂子里给发饭票, 自己吃不完，还可以打包带回家里给家里人吃。这不就省了做饭的时间和食材了？
晚上6:00刚过, 食堂里涌入了大批的人。
晚晚饭是没有卤菜的，就跟以前的规矩一样，所以，工人们也就不叫嚷了。
只是吃饭的时候，大家聚集在一起，聊起中午的事儿。
“食堂的师傅们的手艺实在是太次了，可跟人家送卤菜的手艺没法比。”
说话的正是中午闹腾的最凶的孟老大。
今天下午，他时不时想起来林茉。
那个娇娇弱弱的姑娘，就跟他妹妹似的。越想就越是让人怜惜。
在孟老大看来，林茉在刘师傅这里是受了委屈的。
他看不过去，决定不遗余力帮林茉宣传。
“可不是好吃嘛！别说是咱们了，就是那些没有在机械厂工作的人，尝到卤菜都是赞不绝口。”
坐在孟老大对面的人帮腔道。
他可不是夸大，而是确有其事。
食堂里的卤菜，现在在县城里都出了名儿了。
人人都知道，机械厂卤机械厂卤菜特别好吃
本身在机械厂工作的人，或者家里有亲戚在机械厂工作的人，倒是可以吃到。
但是那些完全没有关系的人，只能听说，听着听着流口水。
于是有人便早早等在门口，碰到上班的工人，就让人家中午的时候给他带一份卤菜。钱当然是提前给的，工人们还能在这上头挣个5分一毛的，也算是一个小小的外快。
现在这个外快没有了。
有些人就很恨上了刘师傅。
“我今天中午也吃到卤菜了，非常好吃，味道跟以前一模一样。完全不是刘师傅说的那样。”
“我也吃到了。所以说刘师傅就是专门给人家小姑娘使绊子的。”
“那还用问呀？肯定是这样。哎，谁让人家有个当厂长的亲戚呢！比不了啊！”
后面这人说话阴阳怪气，好像是有一种躺平的意思，但明眼人都能听出来，这分明是在抱怨。
抱怨刘师傅的私心，也抱怨一厂只长的不公。
食堂里面，靠东北角，有一个小隔间。
用三合板和公共食堂区域隔开。
这是专门用来接待上级领导的“雅间”。
这会儿这间雅间里正坐着三个人，一个是正厂长，一个是办公室主任，另外一个，是的约莫四十七八岁的中年男人。
这男人浓眉大眼，一脸正气。
他坐在正中，左右手是正厂长和办公室主任，一看，就是今天的主客。
桌子上摆着三个菜，一荤两素。
招待领导未免有些俭素了。
但却是正厂长特意安排的。
做了多年下属，他还是知道自己这个顶头上司的习惯。
这个人，最讨厌浪费。
这几天，正厂长原本是黏黏的，因为捉奸的事儿，惶惶不可终日。
可今天下午，快四点多的时候，主管经济的副县长突然到来，让正厂长不得不强大精神应付。
陪着转了一个钟头的厂子，回答了一连串或刁钻或细节的问题，正厂长觉得，自己的脑子都要宕机了。
好不容易挨到吃饭的点儿准备好吃时他特意嘱咐我办公室厅主任千万不要上大鱼大肉果然现在上的菜还挺合他的意思的。
张厂长诚惶诚恐，“陈县长，家常便饭，硬凑合吃一口。”
陈县长笑了一下，他生的浓眉大眼，平日神情严肃，所以笑起来也似乎带着某种压迫感。
“这就已经很好了，在家里我可吃不到这些。”
说着，就拿起筷子大口吃起来。
加了一筷子韭菜炒鸡蛋，陈县长轻轻皱一下眉头，不过这个表情也只是转瞬即逝，并没有在他的脸上停留太久。
“都拿起筷子吃吧，陪着我转了快一下午，你们肯定都饿了。”
陈县长招呼两个人。
两个人打着哈哈。
办公室主任拿起筷子，却没有动，只是先偷偷看了正厂长一眼。
见到正厂长动了筷子，他这才动筷子。
陈县长目光敏锐，把这个小插曲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脸上却是不动声色。
就在这时，外面的议论声传入耳朵里。
陈县长埋头吃饭，一面凝神细听。
正厂长也听到了，脸上顿时显出尴尬来。
这帮子工人，一天天的不干正事儿，就知道议论领导。
平时也就算了，今天正好陈县长在，这不是给他上眼药嘛！
如果放在其他时候，正厂长肯定要冲出去骂一顿，再让人把外面那几个嚼舌根的人的名字记下来，每月奖金，年终评优，他们是别想有机会了。
可现在陈县长在，他这一出去，可不是露馅，正好说明他心里有鬼。
于是，正厂长给斜对面的办公室主任使了个颜色。
办公室主任会议，站起身来陪着笑说：“两位领导，还有一个汤没有上来，我去催一下。”
陈县长筷子一顿，却没有说话。
正厂长连忙摆手，“快去快回。”
“哎哎，好嘞。”
办公室主任答应着，退出雅间。
陈县长继续吃饭，好像对一切浑不在意。
实际上却在侧耳细听。
果然，办公室主任出去后的两分钟之内，外面的议论声就戛然而止了。
就好像那些人突然被卡了脖子，发不出来声音似的。
但陈县长知道，卡住他们脖子的不是谁的手，而是威胁的话语。
听到外面的声音没有了，正厂长终于松了一口气。
老刘这个蠢货，今天白天就撞到他的办公室去，耽误他的时间。现在又来这么一出。
得找个机会跟老刘说一下，如果他再像这样，因为些许小事，被工人们的议论，那以后就不要在食堂干了。
正厂长这样想着，就听陈县长问：“你觉得，今天的菜好吃吗？”
好吃吗？
正厂长不知道啊。
他这几天完全没有食欲，这一顿饭一直都在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面对这个挑剔的领导，吃了什么，他都快忘记了。哪里还记得味道。
但这个回答显然不能跟领导说。
正厂长笑了一下，说：“我觉得还行。陈县长，是不合您的口味吗？”
陈县长放下筷子，意味深长地看着正厂长。
“食堂掌勺的大师傅是本地人吗？”
“是，是啊。”
正厂长不明白对方这是又做什么。
所以，心里很有些忐忑。显而易见的答案，都被他说出来几分迟疑来。
陈县长也不知道是没有发现，还是压根儿不在意。
“我也是本地人。”
所以，应该没有什么口味不合的说法。
正厂长又不是傻子，哪里会听不出来陈县长的意思。
他顿觉尴尬。
同时也怀疑起来，难道今天的菜做的确实很难吃吗？
他想夹一筷子尝尝，可是那样的话，就会被陈县长发现他的心不在焉。
不行。
正厂长咽一口唾沫，“可能今天大师傅发挥失常。”
“这样吗？”
陈县长又是意味深长的一眼，看得正厂长有点发毛。
陈县长很有威严，以前在部队呆过。
正厂长怀疑对方是见过血的人。
因为，陈县长素着一张脸看人的时候，真的很有威慑力。
正厂长有点懵，也有点后悔。
今天就不该把这瘟神留下来吃晚饭的。
这造的哪门子孽呀！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诡异。
陈县长不再说话，只是慢条斯理吃着碗里的饭。
正厂长如坐针毡。
他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陈县长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正难受呢，终于，办公室主任进来了。
手里还端着一盆汤。
“两位领导，汤来了，咱们趁热喝啊！”
办公室主任把汤盆放在桌子上，正厂长定睛一看，松了一口气。
是普普通通的西红柿鸡蛋汤。
但是这汤做的相当漂亮。
红红的西红柿，嫩黄的鸡蛋，上面还撒了一层香菜。
颜色搭配鲜艳，一看就好喝。
这盆汤陈县长应该是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吧？
“领导，来，我帮您盛汤。”
正厂长站起来，拿起陈县长面前的碗。
“好，那就谢谢你了。”
陈县长欠欠身子，十分客气的样子。
正厂长对此也习惯了。
陈县长这个人，虽然总是不苟言笑，但是对待下属向来是非常有礼貌的，绝对不会趾高气扬仗势欺人。
正厂长觉得，从这一方面来说，陈县长是个好人。
当然他这么想的时候，显然已经忘记了刘师傅在食堂甚至在半个机械厂，是怎么仗着他的势力横行霸道的。
碗递到跟前，陈县长接过来，喝了一口。
瞬间表情变得非常古怪。
第169章
“怎么了？”
正厂长看出来不对, 急忙问道。
他算是比较了解陈县长的，这个人可以说喜怒不形于色，一般来说, 不会露出什么明显的表情。
可是再看看现在的陈县长, 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陈县长没说话, 指指那盆汤。
意思很明显了。
正厂长连忙给自己盛了一碗，喝一口。
“呸！”
这什么东西！
又酸又苦又涩, 简直世界上所有难吃的味道都凑到一起来了。
“这汤！”
正厂长下意识地想骂人, 陡然意识到，跟前还有陈县长在，忙收敛了自己的官威。
瞪着眼睛看着办公室主任。
“这汤, 不是食堂做的吧？”
他一面说, 一面趁着陈县长不注意, 冲办公室主任使眼色。
办公室主任也是个人精, 一下子懂了。
虽然不甘愿，却也只好点头。
“啊, 对, 不是食堂做的, 食堂的人忙着呢，是我, 对，是我做的。”
“你做的？”
陈县长狐疑地看向办公室主任。
“对, 陈县长, 是我做的。手艺太次, 让您受委屈了。”
既然开始说了一个谎, 就得说第二个谎，把第一个谎维持住了。
陈县长嘴角抽动, 看了办公室主任一会儿，说：“你的工作任务倒是挺全面的。”
“啊，是，哈哈。”
除了打哈哈，办公室主任也没别的可以说了。
正厂长皱眉批评，“你呀你，给领导吃的，你这二把刀的厨艺怎么能动手呢？”
“是，都是我的错，希望领导能原谅我。”
办公室主任有苦说不出，却也知道，事到如今，就只有自己顶缸了。
“行吧。我也吃得差不多了，晚上还有个会，先走了。”
陈县长懒得在这里看两个人演戏，站起身来，冲两个人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办公室主任和正厂长对视一下，一前一后追出去。
刚出门，就被陈县长拦住了。
“我自己出去吧，正好消消食，二位留步。”
正厂长直觉不太对，很想跟上去，或者让办公室主任跟上去，可惜，陈县长态度坚决。
他一个当人下属的，也不好拗着来。
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陈县长走了。
终于甩开两个碍事的尾巴，陈县长快步走出食堂。
他先是绕到后厨，跟后厨的员工们交谈几句。
问他们，刚才那一盘盆汤是谁做的。
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站出来，“领导，是我做的。”
陈县长看着他，问：“你来这里工作多少年了？”
小伙子：“五年半了。”
“哦，五年半了。那年头可不少了。那你负责什么？”
“削土豆，洗菜，剥蒜，切大葱。”
小伙子越说声音越小，显然也觉得自己的工作并不合理。
陈县长十分惊讶，“你来了5年半，现在还负责这些？”
这真的太不合理了。
即便他没有在后厨干过，但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5年半在任何一个工位上都不算短的时间，都是老员工了。而这个小伙子，居然还在负责这些咋活，简直是对人力的一种浪费。
陈县长仔细观察小伙子，发现对方眼神清明，手指纤长，手臂看着也很有力量。
这个小伙子脑子绝对没有问题，身体也没有问题。
“那你现在还是临时工，还是正式工？”
陈县长问道。
“临时工。”
小伙子眼中闪过一丝委屈。
陈县长心里有数了。
又问：“你不负责掌勺，怎么今天的汤是你做的呢？”
小伙子：“对，今天刘师傅不在，我就想趁着这个机会练一练。”
他说着，神色突然有一丝愧疚。
陈县长差不多明白了。
他点点头，对小伙子笑了笑，说：“我没有什么要问的了，你去忙吧。”
小伙子明显愣了一下，好像没有预料到这件事情就这么简单的算了。
对方这么大的领导，他也不能说什么。
“那，领导慢走。”
小伙子低头鞠了一躬。
陈县长和小伙子交谈完，又在后厨转了一圈儿，碰到几个人，略微提了提刘师傅。
大家都是一脸讳莫如深的样子。
从后厨出来，迎面碰上正厂长和办公室主任。
正厂长搓着双手，很是忐忑焦虑的样子。
“陈县长，后厨油污大，其实不太适合您进去。”
话说完，正厂长就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陈县长去都去了，该问的该了解的估计也都搞清楚了，现在他说这个话还有什么意义？
就是惹来陈县长的怀疑罢了。
果然陈县长意味深长地看过来，看了他好一会儿，看的正厂长都有点发毛。
陈县长这才摇头说：“后厨是个很重要的地方。管着好几百号人的午饭晚饭。做领导的，就该常去转转。厂长，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正厂长愣了一下，额头上有细细密密的汗珠子。
“对对对，您说的都对。以后我会每个月，哦不，半个月过来检查一次。”
陈县长点点头，“你是该经常过来了。”
说完，他走了。
正厂长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才想起什么似的，快步走进后厨。
扫视一圈，没有见到应该在这里的人。
“刘师傅呢？”
“厂长，刘师傅今天下午没有来。”
正厂长皱起眉头。
“他没有来？他跟谁请假了？”
这个问题，厨房的员工们就回答不上来了。
正厂长也没指望他们回答，转头让办公室主任叫来后勤部主任。
“厂长，您找我？”
后勤部主任长得圆圆胖胖，见人就是三分笑。
见到厂子里的一把手，更是笑的见眉不见眼。
“你说，刘师傅今天下午没有来，干什么去了？”
正厂长一脸严肃地问，现在心情很不好。
这个问题都给后勤部主任问懵了。
心想，那是你家亲戚，去干什么了，怎么问我呀？
心里虽然是这样想的，话却不能这么说。
后勤部主任呵呵地笑了两声，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正厂长正要发作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把差点冲出喉咙的话又塞回去行了没事儿吧大家都散了你给我来一套他指着后勤部主任说回到办公室，正厂长屁.股坐在宽大的椅子上。
“刘师傅今天下午没来，是不是没有跟你请假？”
在办公室里只有两个人，后勤部主任也就不怕自己说出什么话，让正厂长在员工面前丢脸了。
他点点头，老老实实说了，“厂长，实际上如果不是刚才您叫我过来我都不知道刘师傅下午没来上班。”
果然是这样。
对于自己亲戚的行为，正厂长这些年来也略有耳闻。
但是他以前觉得这都是小事，没必要纠结，也没有必要追究。
不请假就不请假吧，食堂又不是什么重要岗位。就是油水多，一顿饭做不好，又不会影响什么。
但是今天也不知道就那么巧。
正好刘师傅请假，正好陈县长就来视察了。
也是正好，就做了这么一桌子烂菜，也正好上了那么一盘巨难喝的汤。
刚才陈县长离开以后，正厂长仔细品尝了所有的菜。
果然很难吃，还不如他媳妇做的。
说难听点，就是狗都不吃。
可想而知陈县长吃了这么难吃的饭，心里有多郁闷。
这还不算最后还来一盆更难喝的汤，陈县长肯定气得不行。
当然了这还不足以影响他的仕途。
正厂长很明白，像陈县长这样刚正不阿的人，不会因为一件小事就对下属怎么样的。
不过这件事情性质很恶劣，厂长把后勤部主任训了一顿。
“如果有人不来上班，必须先找你请假明白吗？”
后勤部主任还能说啥，唯有连连点头。
出了办公室，后勤部主任忍不住回头看向那扇紧闭的门。
心里啐了一口：你自己把亲戚保护的面面俱到，现在却让别人出来顶锅，这叫什么事儿啊！
不过官大一级压死人。
他跟正厂长差着好几个级别呢。
以后还得在人家手下讨生活，算了，委屈受了也就受了，只要每月的工资按时给发就行。
后勤部主任倒是想得开。
而正厂长也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想着以后找个机会，做出点什么成绩来，陈县长自然会忘掉今天的事情。
可是接下来的是，打破了正厂长的幻想。
第三天，他被叫到陈县长办公室去了。
陈县长拿出一叠信件来，啪一下子甩到桌子上，给站着准备听训的正厂长吓一跳。
“你看看，这些都是举报你以权私的信。”
陈县长面沉似水。
说来也是巧了。
他那天就觉得不对劲，回来让秘书去查一查机械厂。
恰好昨天，信箱里就多了这几封匿名信。
一封又一封字迹不同，都是举报正厂长的。
说他任人唯亲，不管别人有没有能力，只要是他的亲戚，他就会重要的岗位上。
说他能力低下，尸位素餐，整日不想着好好搞工作，只想着排除异己。
其中还提到了路副厂长。
说路副厂长是个实干家，本来应该有能力带领机械厂发展的，可是却被正厂长打压。多年来郁郁不得志。
“机械厂是县里最大的国营厂，发展关系着整个县城老百姓的生活，你就是这么当厂长的？你把人民赋予你的职位，当成了自己的私有品，你对得起人民对你的信任吗？对得起县领导对你的信任吗？”
就说了，机械厂有设备，有人员，怎么年年完不成生产任务。
原来有这么个害群之马在。
更严重的是，这个害群之马还在这么重要的位置上。
“陈县长，县长，这些，都是污蔑，都是污蔑。我什么都没做呀！”
这几封信虽然砸在桌子上，却砸在正厂长脑袋上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他的脑袋很晕，眼前一片模糊，只知道毫无头绪的解释。
第170章
正厂长语无伦次的解释, 反而让陈县长更加确定这些举报信是真的。
真是人不可貌相呀！
三个月以前，他来到这个县当副县长，主管经济。
在见面会上, 他第一次见到了正厂长。
当时, 他对机械厂的这个厂长印象还不错, 反正
作为县里最大的厂子，当然也得到了他最大的关注。
隔三差五他就会去厂子一趟, 看看生产情况, 看看工人们的生活。
这么看下来好像还可以。
却没有想到，原来这个厂长在机械厂已经只手遮天。
“你什么都不要解释了，走吧回去等通知。这些事情我们自己会调查的。”
陈县长摆摆手, 懒得跟眼前这个不知所谓的人说什么了。
正厂长失魂落魄离开县委大院, 怎么也想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明明一切都很好, 明明一切都很顺利。
他再干个一年半载的, 可能就能升职了。或者去调去市里。
怎么半道上就成这样了呢？
先是被捉奸，还被拍了照片儿, 现在那些照片都不知道在谁手里。
就跟悬在正厂长头上的一把剑似的, 他都不知道这把剑什么时候掉落下来, 什么时候扎在他的脑袋上。
惶惶不可终日，他吃不好睡不好。
这些日子来都瘦了两圈。
老婆问他, 他也不敢说。
这已经够糟心的了，没想到现在又出了这么一出。
到底咋回事儿呢？
不就是一顿饭没有做好吗？
怎么就牵扯到仕途了？
正厂长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
他老婆一开门, 给吓了一跳。
“你这是咋的了？丢钱了？”
除了丢钱, 女人也想不出别的能让自己男人如此失魂落魄的事儿。
正厂长摇摇头, 觉得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 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他低着头走进屋子，穿过客厅, 直接进了卧室。
咔哒一声把门锁上，整个人仰躺在床上，瞪着眼睛望着天花板。
门外传来老婆的敲门声。
“你到底怎么了？赶紧出来吃饭，今天。有你爱喝的西红柿鸡蛋汤。”
西红柿鸡蛋汤？
又是西红柿鸡蛋汤！
这简直就是带着魔咒的一种汤。
正厂长扯过枕头蒙在自己脸上，大喊：“我不吃不要再叫我了！”
那天晚饭，就是因为这一盆汤，这一盆普普通通的西红柿鸡蛋汤，就让他遭遇了这么多的事儿。
离开的时候，陈县长说了，要继续调查。
这句话，是一种警告也是一种预言。
正厂长对调查的结果毫无信心。
他觉得，自己这个机械厂的厂长，可能已经做到头了。
门外，老婆也急了。
“你怎么回事？外面受了什么气，怎么回来跟我发呀！”
女人也不是个脾气好的。
当年在家属大院就是出了名儿的河东狮。
后来，自己男人职位越来越高，女人的脾气也就越来越收敛。
这些年来倒是没怎么吵过架。
不过，狮子睡着了，可不代表死了。
女人在今天露出了真面目。
在外面叽里呱啦一顿骂，正厂长听的烦死了。
脑袋嗡嗡的，好像马上就要炸开。
外面的声音还在继续，女人嘴里的话跟不要钱似的往外蹦。
正厂长终于忍不住，蹭一下子从床上站起来，几步走到门边开门。
他的心动太过迅速，也太过突然，门外的女人显然没有意料到。
目瞪口呆站在门外，一时之间都忘了骂人了。
正厂长越过她，径直往大门走去。
女人终于反应过来，小跑着跟上去扯住正厂长的衣袖。
“你干什么去呀，都这么晚了！”
“你别管！”
正厂长把老婆一把甩开，拉开门冲出去。很快，门外传来他噔噔噔的下楼声。
在差不多已经安静下来的楼道里，这声音显得特别清晰。
对面的门打开了，露出一个脑袋。
“你们这是怎么了吵架了？”
女人咬着牙摇头，“没有。他单位有点急事，赶着去处理了。”
哦哦。
对门邻居答应了两声，关上门，发出一声嗤笑。
门对门住着，谁还不知道谁呀！
那两口子，感情很一般。也就是男人职位高，否则的话，恐怕三天五天就得吵一回。
再说正厂长。
他急匆匆离开家，在路上走了大概10来分钟，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这是内心一股郁结之气，挥之不去。
家里那个婆娘，实在是讨人厌。
正厂长想着，转个弯，进入一条小胡同。
这地方他这一年以来是来惯了的，但自从那天晚上，被人拍照，他就再也没来过。
今天，工作家庭都让他受挫，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来了。
也许只有这个女人，这个温柔似水像猫一样的女人，才能给他安慰。
*
林茉在第二天，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是刘师傅打开的，打到村里大队部。
对方说话特别客气，客气得就像换了一个人。
“林茉同志，您看，今天能帮我把卤菜送过来吗？”
听着电话里小心翼翼的声音，林茉舒服了，很舒服。
只是这个要求，她却不能答应。
“这个……”
林茉故意沉吟了几秒钟，直到听到电话那头的人因为紧张而变得粗重的呼吸声，她才给了答案。
“恐怕不行的，刘师傅。”
刘师傅可能没有预料的，林茉给出的居然是这样的答案，怔了一下，他才开口。
“林茉同志，为啥不能送？”
不等林茉回答，刘师傅又开口了，这一次语气比刚才还要软了三分。
“我知道，你还生着气。上次是我不对，不该让你们把卤菜拿走。可是，我那也是工人师傅们着想。再说了，你们的卤菜不也卖出去了吗？所以，归根结底，你们没有蒙受任何损失。林茉同志，算我求你，继续恢复送卤菜吧。”
刘师傅的声音越来越低，即便隔着电话线，林茉也能听出来他语气中的不甘心和委屈。
但是她一点都不同情。
有什么值得同情的呢？
走到这一步，完全是刘师傅自作自受。
不过呢，在电话里撕破脸，可不是林茉的作风。
除非万不得已，她并不喜欢跟别人正面怼。
毕竟，治人的招多得很。
林茉故作为难，支支吾吾地说：“刘师傅，不是我不帮你，也不是我记仇，主要是今天来不及呀。您看啊，我得买食材吧，我得做卤菜吧。做熟之后，还得腌制呢。以前都是腌制一晚上，第2天上午给你们送过去。那今天如果着急的话，最起码也得腌制小半天儿的，不能再短了。时间再短，味道进不去，卤菜也就不好吃了。”
“不好吃，不好吃也行！”
电话那头的刘师傅慌慌张张地说。
说完了大概也觉得自己这句话不太对，于是又找补。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卤菜的口味固然重要，但是你们的料好，卤汁也够味，所以即便腌制的时间不够，口味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这样，林茉同志，你现在就去买食材，抓紧时间做。现在是八点多，抓点紧，估计还能赶上午饭。实在不行，赶上晚饭也可以。”
林茉听了，简直要笑出声来。
刘师傅这是把别人当傻子吧？
哦，腌制的时间那么短，卤菜肯定不可能像以前那么好吃。她要是真的这么送过去了，岂不是砸了自己的招牌？
“刘师傅，真的不行。时间来不及的，不是我不帮您。”
林茉客客气气说完，说了再见，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刘师傅那头喂喂半天，却听到了电话里嘟嘟嘟的忙音。
气得他摔了电话。
什么东西！
一个泥腿子，送卤菜的，居然这么拽！
如果不是工人们闹腾得太厉害，如果不是正厂长责令他务必让卤菜重新出现在食堂的饭桌上，他才不会这样给林茉打这个电话呢！
咋的，还求着她了。
不就是卤菜么，不吃又不会死。
很快，刘师傅就知道了。
工人们不吃卤菜不会死，但弄不来卤菜，可能他会死。
正厂长把桌子拍得啪啪响。
“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手里有多少事儿？我有多难？弄不来卤菜，工人们如果闹起事来，你负责吗？你能搞定吗？你能平息吗？”
瞪着面前的刘师傅，正厂长简直要把肠子给悔青了。
家里亲戚那么多，他当初怎么就挑中这么个人？
当时觉得这人机灵，会搞钱。
这才把他安排到食堂。
当然了，事情的确如同正厂长事先安排好的那样，每个月，他都能拿到一叠大团结。
正厂长因为这个暗自窃喜，有外快的生活真的不要太爽。
可是现在，他后悔了，无比后悔。
刘师傅这个人是会搞钱，可是他除了会搞钱，居然没有一点优点！
工人真的闹事，传到陈县长耳朵里，他就会再添一个罪名。
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嘛！
于是，一个钟头以后，刘师傅灰头土脸地出现在了林家门口。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