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时间上有点晚了, 不过路过新房的时候，林茉还是提出想过去看一看。
周向海当然会同意。
而是自己媳妇提出的要求，无论如何他都是会答应的。
这是林茉注意到, 在自己提出看新房的那一刻, 周向海的眼神好像亮了一下。
那种感觉有点像——一个小孩子, 做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特别希望家长能看到, 而且给予夸奖——的神情。
难道, 新房子里又有了什么变化？
怀着这样的好奇，林茉跟在周向海身后走进院子。
天色太黑，周向海怕她摔倒, 坚持要走在林茉前面。
幸亏, 周向海随身带着手电筒。
电筒一开, 院子里就有了光亮。
而被周向海带着走进屋子的林茉, 也终于明白了，刚才周向海那样的神情到底是为什么。
“这么干净！”
林茉发出一声惊叹。
新房子已经够干净的了, 上次她来的时候就发现了。估计周向海每天都会过来打扫。
如果那天过来的时候, 林茉感受到的接近程度是8级的话, 那今天她感受到了洁净程度就得有十二级。
窗玻璃柜子，这种明面上看到的, 就不用说了。干净的都能透亮。
就连柜子里的边边角角，周向海都打开让林茉看了, 还让林茉伸手去摸。
林茉也很听话地去摸了。
摸完了, 一看手指尖：一点儿灰尘都没有的。
“你又整个收拾了一遍？”
林茉惊喜地看着周向海。
这个男人, 怎么做事情总是能做到她心里头去。
媳妇的眼睛亮晶晶的, 周向海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他点点头，“是又收拾了一遍, 从里到外。连院子都扫过了，不过现在天色太暗你看不清楚。不过不是我一个人，我叫了朋友过来帮忙。”
“嗯嗯，你可真棒！”
林茉望着眼前这个男人，突然往前一步，踮起脚尖，鼓足勇气在他的脸颊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真是我的好男人。”
似乎还嫌不够，林茉凑到周向海耳朵边上，低低说了一声。
早在林茉身体凑过来的时候，周向海整个人都僵直了。
而当她的软软嫩嫩的嘴唇碰上了他的脸颊的时候，他更是大脑一片空白。
现在，这个小妖精都这样跟他说话！
用气声！那声音好像能透过鼓膜钻到他的心里去。
周向海再也忍不住，一把捞起林茉。
啊！
林茉惊叫一声，发现自己双脚已经离地。而且越离越高。
然后，整个人被转了一圈，放在了窗台上。
房子的结构和村里其他房子的结构差不多，窗台都挺宽大的。林茉坐上去也掉不下来，更何况身下还垫了一双大掌——周向海怕她晾着。
窗台是转头和水泥垒的，没什么温度。怕他的小媳妇受不住。
林茉的脸颊一下子红了，处于某种恐惧和局促，好像是与生俱来的那种，她双手推着他的肩膀，低低说着拒绝的话。
周向海：“只是抱一抱，不会做什么的。”
声音是安抚的，他的眼神却毫不掩饰侵略性，牢牢禁锢在她的脸上。
屋里的灯亮着，很明亮——周向海此时非常庆幸自己买了瓦数大的灯泡，所以他得影非常清晰看见自己媳妇的脸，不用错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她的脸，白里透红，红色更多一些。
微垂的眼睫长长的，翘翘的，轻轻动一下，又轻轻动一下。
周向海就感觉到自己的心弦被这睫毛拨动一下，又拨动一下。
从他这个方向看下去，看到她嫣红的嘴唇。
嫣红，又湿润。
那么诱人。
然后，周向海就食言了。
过了一会儿，林茉伏在周向海的肩膀上，气喘吁吁地问：“你不是说，不会做什么吗？”
回答她的，是男人的一声轻笑。
林茉怎么都觉得，这笑声里满满的都是得意。
送林茉回去的时候，这男人的好心情似乎一点儿都没有消减。他在前头骑着自行车，车把上拴着手电筒。形成一个自制的车灯。
另一只手伸到后面来，不管林茉故作姿态的拒绝，不由分说地抓住了她的手。
林茉又挣扎了几下，压根挣脱不开，也就算了。
她的小手乖乖地被握着，周向海心里满满涨涨。
“明天我再去确定一下酒席的日期？”
周向海问道。
静谧的夜里，他的声音不算高，但听起来却特别清晰。
林茉嗯一声，算是回答。
好像不是很在意——当然，如果你能忽略掉她嘴角的笑意的话。
几分钟的路程，对热恋中的男女来说显然是太短了。
在林家门口分别的时候，两个人都有点依依不舍。
周向海轻轻揉了揉林茉的发顶，和刚才在新房的激情相比，这个动作显得清汤寡水的，但林茉心里却是暖暖的。
而且，十分平静。
就好像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这样做了无数次了。
“进去吧，明天早晨我来接你上班。”
林茉：“不用了吧？你也挺累的，我自己骑车去就行。”
她又不是小孩子了。
而且，周向海虽然没说，她想也知道，他一天天的有多少事。不说别的，这几天忙着酒席和房子的事儿，就够累的了。
再说，他还要抽空挣钱呢。
林茉没有刻意打听他都在靠什么挣钱，不过肯定还在攒收音机。
估计还有倒买倒卖那些。
那一种都不是省心省力的。
周向海叹口气，“我不放心。明天早晨等着我，嗯？”
林茉只好同意。
她不同意也不行。
以她对周向海的了解，她知道，这个男人在保护她这件事上，从来是没什么商量的余地的。
即便自己不同意，第二天，他也会出现。
“那明天早晨还做你的饭，你过来吃。”
周向海说好。
心里有点舍不得，但想到明天早晨就能见面了，林茉还是转身回院子。走到门口，她回头看去，巷子口那个高大的身影还站在原地。
天色太暗，林茉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想也知道，他一定是望着自己的。
神情专注地望着她——像他做过无数次的那样。
林茉冲他拜拜手，他也拜拜手，两个人第二次告别。
她这才回转身，快步走进自家院子。
院子照例是亮着灯的。
林家有这个习惯，只要当天还有人没有回来，房檐底下的灯肯定会亮着的。
虽然已经习惯如此，但林茉此时看到昏黄温暖的灯，还是觉得很安心。
走近房檐，林茉就开始蹑手蹑脚，生怕吵醒了谁。
不过，显然她是多虑了。
因为有人压根就没睡，在等着她。
先出来的是林义。
看到自己妹妹，林义夸张地低声呼喊，“小妹，你可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我都要被咱娘给念死了。”
宋桂枝在他身后走出来，一巴掌拍到儿子后背上——她本来是想拍儿子的后脑勺的，可是儿子比她高好多，宋桂枝拍不到。
“你还怪我念你！兄妹两个一起上班，你扔下你妹妹回来了！”
林义：“好好，娘，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
林茉这才明白哥哥刚才的话，连忙解释，“娘，我跟哥下班不是一个点儿，是我让他别等我的，娘就别怪他了。”
这个理由显然说服不了宋桂枝，她哼一声，扭头瞪儿子，“你妹妹不让等，你就真的不等了？这么黑的天儿，你妹妹一个姑娘家，多危险！”
林义：“娘，哪儿能，我下班的时候，本来是要等妹妹的，正好看得周向海去了，他说他接小妹，我这才回来的。”
还有这么一出啊，林茉都不知道。
“哥，您对我真好！”
林茉嘴巴很甜，林义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这不是当哥哥应该做的嘛！”
奇怪，妹妹还要单单拿出来感谢他，真是让人有点难为情呢。
宋桂枝也点头，对儿子的话深以为然。
“可不是，你哥就该等着你一起下班。难道让你一个姑娘家自己回来？”
不过，既然女婿去接了，她当然就不担心了。
林茉没说话。
她知道，其实这些好都不是应该的。
只是因为林家人心地善良，对她好，每个人都爱她，才会觉得这些是应该的。
现实生活中，她的亲生父母可不是这样的。
从初中开始，她上晚自习到晚上九点，都是一个人来回的。夏天还好一些，人们睡得晚，晚上九点，街上也是有行人的。路过小区附近，还能碰上纳凉的人。
冬天就不一样了。
晚上九点，天已经黑透，人们早早就钻到了被窝里，街上的行人特别少。林茉独自骑着自行车，穿梭在黑乎乎的街道上，觉得旁边的小胡同好像随时都可能窜出坏人。
她只能悄悄□□歌，给自己壮胆。
林茉垂下眼睛，掩饰掉感动。
她不能让哥哥和娘发现自己眼睛里的泪，否则他们又要大惊小怪。
另一边，宋桂枝还在教训儿子。
“你刚才咋不说向海去接茉茉了？害我担心半天！”
林义的声音里都是委屈，“娘，刚才也不给我开口的机会啊。我咋说？”
“只要一开口，您就开始数落我不等妹妹……”
林义的声音低下去了。
宋桂枝有点尴尬，轻咳一声，语气放柔了些，“行吧，行吧。下回不这样了。”
林义说了句什么，林茉没听清。
她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开始洗漱。
想着刚才娘和哥哥的对话，林茉不禁翘起了嘴角。
别看娘似乎挺独断专行的，其实也就是爱咋呼，真发现自己不对，她能立刻就承认的。这是最让林茉佩服的一点。
有多少父母，即便心里知道错了，嘴巴还是硬得不行。
更有甚者，振振有词地对孩子说：当父母的就没错。
真是让人恶心。
比如她在现实中的父亲——如果他还配被称为父亲的话。
第201章
三天以后的一个下午, 食堂果然开始知识竞赛。
在这期间大家对规章制度也都了解的透透的，这些日子以来，再也没有出现过刘师傅罔顾规章制度, 进行一言堂的状况。
当然, 这才是林茉建议刘师傅让大家一起学规章制度, 乃至举办知识竞赛的真实目的。
十几人的竞赛，规模其实挺小的。不过因为有了奖品, 大家都挺踊跃的。
其中并不包括林茉。
她只是在旁边看着, 偶尔回答一两个问题，证明自己这些天没有偷懒就是了。
最后一等奖被一个胖乎乎的女同志拿走，二等奖给了陈姨, 三等奖给了侯正风。
零星答几个题的林茉, 当然什么奖都没拿到。
不过, 她还是笑眯眯的, 看着刘师傅当场把奖品发给三个人，稀稀拉拉的掌声过后, 大家都准备离开会议室。
林茉也跟着大家一起往外走。
“林茉同志！”
忽听身后有人叫, 林茉回头一看, 是侯正风。
“侯同志找我有事？”
林茉笑得十分友好。
在这样的笑容里，侯正风再一次脸红了。他清咳一声, 掩饰自己的尴尬，也压下心头的悸动。
“林茉同志, 这个我用不上, 给你吧？”
说着, 他把手里的东西往前递到林茉跟前。
林茉低头一看, 侯正风手里拿着的是一个搪瓷茶缸。正是刚才他得的奖品。
“这是你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的奖品，我可不能要, 你还是好好保存吧。”
林茉拒绝后，又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身影在宽松的工作服里，都显着那么窈窕。
侯正风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眼睁睁地看着林茉离开了。
“哎，小侯，咋的，动心思了？”
有人撞了侯正风的胳膊一下，他回头一看，发现是平时跟自己交好的同事。
侯正风脸红了，“没有，你别乱说，败坏人家姑娘的名声。”
“切，你装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林茉同志可不是一般的漂亮。如果我没对象，我都得发起进攻。小侯，加油啊！”
同事冲侯正风挤挤眼睛。
“你别乱说，我真的没……”
“行了，我知道。都自己人，你连我都瞒着，哥们生气了啊！”
侯正风无论怎么解释，那人就是不相信，也只好作罢。
其实他没有说谎。
他是真的对林茉没有别的心思——不是林茉不够好，而是他知道自己高攀不上。
一来，林茉太好看了，电影明星也不过如此。
二来，林茉太聪明——这是他娘跟他说的。
那天回家以后，侯正风把单位的事儿说了一遍，还是大家都期待着新来的林茉同志对付刘师傅，能给食堂带来新气象呢，可谁知道她只顾着讨好刘师傅。
话语之间，不无失望。
他娘当时就说大家都看走眼了，林茉绝对不会一直这样的。她是在等待机会。
还叮嘱他，让他和林茉搞好关系，这姑娘不是一般人。
所以，刚才他也照娘说的做了。
当然了，其中有没有别的意味，就只有侯正风自己知道了。
这会儿正好快吃晚饭了，大家参加完知识竞赛，议论了一会，收收心，也就开始准备晚饭。林茉跟大家一起忙碌，时不时抬起头来，四处看一圈。
一直没有发现刘师傅的影子。
估计，他是找路厂长汇报去了。
不得不说，林茉还算是比较了解刘师傅的。
厂里工人吃完晚饭，食堂的工作人员聚在一起开始吃他们的晚饭。
林茉跟陈姨坐在一起。
这几天，陈姨非常照顾林茉，今天在知识竞赛上得了奖，陈姨十分高兴，态度也就更加热情了。
“林茉，多亏了你跟刘师傅提建议，我才能得着奖品。那个笔记本很大很厚，我特意翻开看了看，纸张的质量相当不错。给我闺女学习用。她指不定都高兴呢！”
陈姨说得眉飞色舞，如果不是时间不允许，她都迫不及待想把这个笔记本送到闺女手上了。
想想闺女的笑脸，陈姨笑得嘴巴都合不拢。
跟面对侯正风的时候一样，林茉可不敢居功。
“陈姨，这都是你自己努力。这两天，我见你没少偷偷背规章制度。还是自己努力。这个笔记本，是通过你自己的努力得来的。特别有意义。你闺女知道了肯定会很开心，会为您自豪的！我觉得您可以那这几天自己是怎么努力背诵的，都告诉你闺女，对孩子来说也是一个激励。”
林茉说得十分真诚。
陈姨双眼放光，“对对，林茉你说得太对了！我闺女平时学习一般，总觉得不够认真努力。说不定呀，我把这个笔记本的来历跟她一说，她从此就知道好好学习了呢。”
说不定，下次期中考试，孩子的成绩又能上一个新台阶。
马上这孩子就高三了，暑假都没咋放假，都冲刺呢。
陈姨都没有心思吃饭了，手里拿着筷子，心里想着，今天晚上回家怎么好好教育闺女。
林茉看了心里有点感动。
这才是时时刻刻把孩子放在心里的好妈妈。
就在这时，刘师傅急匆匆从外头进来。
一边走，他一边拍巴掌。
被清脆的拍掌声吸引，大家纷纷停下手里的筷子，吃东西的人也不嚼了，都看向刘师傅。
刘师傅满脸是笑，红光满面。
“大家都停一下，听我说两句。咱们食堂的规章制度知识竞赛，得到了路厂长的表扬，说咱们能在工作中不忘学习，不忘进步，大有可为！哈哈哈。”
说到这里，刘师傅忍不住心里的激动，哈哈大笑起来。
这可是他第一次得到路厂长的夸奖，刘师傅觉得，也许自己事业的第二春就要到来了。
林茉率先鼓掌，坐在她旁边的陈姨看了林茉一眼，也跟着鼓掌。
继而是另外几个人，然后是所有人。
噼噼啪啪的巴掌声，在食堂里回荡，刘师傅的脸好像在发光似的。
此时此刻，他心里似乎充斥着一种陌生的情绪，这种情绪他从来没有感受过。
也从来不知道，自己还能有这种情绪。
不过，总感觉很不错。
特别好！
“感谢大家这三天以来的努力，明天中午，我个人出资，每人给发一个鸡腿！”
“啊，真的吗？”
食堂里再一次响起掌声，只不过这一次比上一次要真心的多，声音也更加响亮。
“太好了，可以吃鸡腿了！”
“对呀，上次吃鸡腿，我都不记得是哪天了！”
大家虽然在食堂里工作，平时的伙食跟其他人相比还是相当不错，不过鉴于这个年代的生活水平，说是不错，其实也不是顿顿都能吃肉。
尤其像鸡腿这种纯肉的食品。
看着大家的笑脸，刘师傅也忍不住跟着笑。
心里胀胀满满。
原来给大家点好处，大家是这么高兴呀！
自己也会更高兴。
他怎么以前没有发现呢？
吃完饭，大家麻溜地收拾碗筷洗碗洗锅，收拾厨房。
林茉注意到，大家的效率特别高，估计是明天那个鸡腿的作用。
她也心情很好地跟大家一起忙碌。
然后，就被刘师傅叫走了。
林茉跟着刘师傅来到外面，后者望着这个年轻的姑娘，由衷感谢。
“谢谢你，林茉同志。”
如果不是林茉提出建议，他还得不着路厂长的夸奖呢。
这个情，刘师傅必须得领。
林茉却摆摆手，“刘师傅，这个感谢我可接不了。我也只是提了个建议而已，知识是大家自己学的，奖品是工厂出的，把大家组织起来是您做的，后勤工作是小刘同志干的。在这其中我起的作用最小。可当不了您这样大张旗鼓地感谢。”
刘师傅愣住了。
他实在没有想到，林茉居然是这样的反应。
一般来说，像林茉这样刚进入一个单位的新人，不是该打蛇随棍上，正好借此机会，问他这个食堂一把手拉近关系吗？
这姑娘却不按常理出牌，居然拒绝了这样好的机会。
刘师傅很诧异，同时，也对林茉高看了一眼。
这个姑娘不是一般人。
他想。
不过，刘师傅不是不知道事儿的人，第二天开始，他就提出让林茉别干杂活了，跟着一起切菜。
林茉很高兴。
别看只是一个切菜工，但相比较干杂活的人，岗位上是很大的进步了。
最起码，离灶台更近了一步。
林茉想着这些，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玩。
一个只要上灶掌勺，就会收获一大堆夸赞的人，在食堂里，居然会因为开始切菜感到高兴。
不过总体来说，她离自己的目标更近了一步。
晚上下班，林茉把这个消息告诉周向海，后者也挺高兴。
“看来，刘师傅还是有挽救的余地的。”
林茉觉得也是。
“其实，一般来说，很难碰到十恶不赦的人，大部分人做某些事或者不做某些事，只是因为立场不同吧。”
在夜风里，林茉的话显得轻飘飘的。
周向海却听到了心里。
他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林茉。
“酒席的日子有了，有三天空出来，让咱们选。”
林茉差点从后车架上跳下来，她可太知道国营饭店的酒席有多么难订了。
现在居然有三天可以选择。
回到林家，周向海没有跟以前一样，直接离开，而是跟在林茉身后走进院子。
宋桂枝自然是没睡的，闺女没回来，她压根就睡不着。
“娘，向海来了。”
林茉走进外屋，跟站起身来，打算往外迎的宋桂枝说。
宋桂枝不知道周向海来了，她起身也是打算去迎接闺女的。
听到林茉这话，她立刻加快了脚步，“向海了，哎呀，快点进来！”
心里想着，可惜晚上熬的绿豆汤喝没了，西瓜也吃没了，没的招待客人。
第202章
宋桂枝这么一咋呼, 林家其他人都出来了。
周向海有点不好意思，以为自己给大家吵醒了。
林义拍他肩膀，说：“我们都没睡的, 小妹没回来, 大家都睡不着。”
也就山山和翠翠两个孩子能睡得着了。
即便是这样, 两个小的临睡以前，迷迷糊糊中关心林茉。
一个问：“小姑姑怎么还没回来？”
另一个问：“小姑姑什么时候回来？”
这不, 老中医跟林义一碰头, 就把两个孩子的表现都给说了。
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林茉心里暖暖的。
这才是家！
只要有一个成员没有回来，大家的心都悬着，睡是睡不着的。
林家人和老中医都聚集在正屋, 目光灼灼看着周向海。
周向海刚才都打算好了, 现在一看这架势, 竟然有点忐忑。
明明他不是这样的性格。
明明他是那种走南闯北什么事情都不会害怕的性格。
周向海清了清嗓子, 把县城国营饭店的话转述了一遍。
“最近的话就这三个日子，如果不行, 再看看其他日子也是可以的。”
但其他日子的话, 肯定就没有这么近了。怎么着也得10月份以后。
周向海肯定是不愿意往后拖, 他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就跟林茉办酒席。
但他也知道，这种事情肯定要听女方家长的。
所以, 周向海作出一副虚心求教的姿态来。
只有他自己知道，双手已经紧紧握着, 紧张得不行。
心里想着：如果林家父母不同意这么快办酒席, 那自己明天一大早就再去跟国营饭店商量。
虽然说距离十月份还有两个月, 可是自己也不能干等着呀。
正想着呢, 就听见林业旺说：“行。那就最近的吧？”
说完，林业旺看向了宋桂枝。
很显然, 宋桂枝才是那个最后做决定的人。
啊？
这就答应了？
周向海一时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直愣愣地盯着林业旺，然后很快，他的目光又转向宋桂枝。
宋桂枝想了想，一锤定音，“可以！反正嫁妆也准备的差不多了！”
周向海喜出望外，猛然转头，看向站在柜子跟前的林茉。
后者接触到他的目光，立刻羞涩低下头去。
灯光之下，姑娘透红的脸颊光彩照人。
刚才周向海所说的最近的日子，是下个礼拜六。
宋桂枝在心里暗暗盘算，那天是双日子，又是礼拜六，挺吉利的。按照老例儿，其实应该找个人给算算。
但前些年破四旧，能掐会算的人很是被PD了一批，剩下的人，也都不看再给人算了。
反正宋桂枝觉得这个日子挺好。
“那咱们就准备起来吧！”
一家之主发话，大家纷纷点头。
林茉跟周向海办酒席的日子就这样定了下来。
好像很简单，非常顺畅就定了下来。
仔细一想，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林家人都很疼爱她，只要她高兴，只要她幸福，其他的也都是走个形势而已。
林家人跟周向海又商量了一会儿，把办酒席的流程大概定了一下。
宋桂枝说：“明天我们去趟你家，跟周奶奶商量一下。”
毕竟是结婚大事，周家得有一个大人出面。
虽然说周向海人相当靠谱，十几岁就已经独当一面，这件事情他自己完全可以做主。
但宋桂枝觉得，还是该找周奶奶商量一下。
毕竟这样对老人家代表一种尊重。
周向海当然同意了。
大事既定，大家都有点兴奋。
但天色已经太晚了，周向海提出告辞。
林茉看着他。
宋桂枝看看自己的闺女，忍不住笑起来，说：“茉茉，你去送一送向海。”
“行。”
林茉答应的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
但也没有说不同意。
她低垂着脖颈，大家看不清她的面容。
不过也不用看，谁都知道，她是乐意的。
周向海走在前头，林茉跟在后头，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往门口走。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宋桂枝补了一句，“不用着急回来，反正，也不晚。”
林茉脚步顿了一下，一时有些无语。
这还没办酒席呢，亲娘似乎就迫不及待地把她往外赶了。
林茉刚才因为办酒席定下日子而产生的喜悦心情，转瞬之间变成了惆怅。
这种情绪一直没有消散，被周向海敏锐地感觉到了。
这会儿，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巷子口。
“你不高兴？”
周向海问道。
静谧的夜里，他的声音似乎没有以前那么稳定，可能带着些忐忑？
林茉不知道。
但她想把自己的心思告诉周向海。
告诉这个，将要和她共度余生的男人。
“我没有不高兴，只是，心情有点复杂。”
林茉低低地回答，说完叹了一口气。
周向海的心一下子揪起来了。
“怎么了你跟我说。如果你不想这么快办酒席——”
声音停顿了一下，周向海有点艰难地开口，“如果你不想这么快办酒席，咱们就另外找个日子。”
虽然刚才和大家都说好了，虽然他打算明天就去国营饭店把酒席的日子定下来。
虽然他刚才还心头雀跃，恨不得原地蹦三尺高，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虽然，他恨不能立刻就把眼前的姑娘抢回屋里，今夜就把生米做成熟饭。
可是，当感受到林茉哪怕有一点点的迟疑，周向海几乎立刻就决定，一切要以她的意愿为准。
只是他分明感受到，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的心轻轻地提了起来。
很细微的反应。
没有第二个人能感受到——除了他自己。
可周向海知道，他在忐忑了，在害怕了。
然后他就听到，站在跟前的姑娘轻轻地啊一声，好像在诧异他为什么这么说。
真的是在诧异吗？
如果她在诧异，是不是证明，她并没有推迟办酒席的意思？
周向海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什么都没问。
他不敢。
生怕自己问了，就会得到一个自己绝对不想听到的答案。
时间其实很短，也就半秒钟。
都是就周向海的感觉而言，好像过去了一个钟头那么长。
他听到了，姑娘如同天籁一样的声音，说着让他安心的话。
“你在想什么呀！酒席当然按期举行。”
周向海听到自己的呼吸声，缓慢地，清晰地，呼出一口气来。
这一口气，好像卸下了某种重担，让他接下来的话变得轻快起来。
“不是这个原因，那是什么？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跟我说的。”
林茉并不知道，短短的半秒钟，跟前的男人，这个高大的、威猛的，顶天立地的男人，刚刚因为她的一声叹息，心情想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低低地说：“我就是有点儿，舍不得。”
原来是这个原因。
竟然是这个原因！
果然是这个原因！
周向海心里一块石头彻底落地。
一股柔情从心里浮上来，就像秋天湖面上的漂萍。
“以后咱们住在新房子里，离这里很近的。骑车只有五分钟。”
周向海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他自己都不知道，有一天，他的粗重的喉咙里，可以发出这种声音。
但他还嫌不够，生怕自己无法成功安慰小媳妇。
“要不然，你天天回来住？”
林茉眼睛一亮，“可以吗？”
当然是不可以的。
周向海不愿意。
他知道一男一女结婚以后，和未婚的时候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晚上。
晚上，他可以搂着媳妇睡觉了。
可是，如果林茉回娘家来住，情况就不一样了。
他倒是可以跟着来。
到底是不方便。
他也不可能脸皮厚到，在丈母娘家里跟媳妇这这那那。
周向海想否认，想说自己刚才那句话只是心血来潮。
可是听到了媳妇欢喜的语气，拒绝的话就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嗯，可以的。”
周向海一面说，一面想给自己一巴掌。
*
林茉回到家的时候，心情是特别愉快的。
自以为解决了一个世纪大难题的她，都无法掩饰自己脸上的笑容。
林家人都还没睡，虽然一个个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虽然宋桂枝特意嘱咐林茉，可以晚点回来。
但大家还是不放心，想等着林茉到家再去睡。
然后，林茉笑嘻嘻地进来了。
林义有点吃醋，不阴不阳地问道：“就这么高兴能办酒席了？这么高兴能从家里搬出去了？”
唉，他从小疼到大的妹妹呀！
六岁之前，在他后背上长大的妹妹呀！
心痛。
“你咋说话呢！”
李红梅给了丈夫一个大白眼，想着一会儿回自己房里，可得好好地跟林义说道说道。
妹妹都领证了，都要办酒席了，他这个当哥哥的，似乎还不能接受现实似的。
这可不好。
别以后因为这，影响林茉和周向海小两口的感情。
正想着呢，就听林茉说：“哥，我不用搬出去。向海说，我以后可以住家里！”
“啥？住家里？”
没等林义说话，宋桂枝先跳起来了。
“结了婚，咋能住家里？”
宋桂枝不能接受。自古以来都没有这个道理的。
林茉有点委屈了，“娘，您不高兴吗？我不用离开家了。”
宋桂枝不知道该咋跟林茉解释，支支吾吾地说：“这个，那个，就是啥呢，茉茉……”
李红梅是过来人，当然明白婆婆的窘迫，她扯了后者的胳膊一下子，说：“行，办完酒席，你们小两口总要在一起住三天的吧？回门的时候，你就留下来，住家里。”
“真的？”
林茉喜出望外。
她知道这边的习俗，反正没有这么干的。
但她舍不得家，想住回来。
宋桂枝想说什么，却没有说。
李红梅：“当然是真的了。”
林茉欢欢喜喜地去睡觉了。
宋桂枝嗔怪地对儿媳妇说，“你咋就答应了？”
第203章
宋桂枝实在不明白李红梅的意图。
不是她不疼爱闺女, 如果闺女没出嫁，宋桂枝愿意闺女一直住在家里。
可是林茉这不是要出嫁了么！
哪里有出嫁了的闺女还住在娘家的。那样肯定会影响夫妻感情。
长远来看，对闺女的未来并不是件好事。
李红梅笑起来, 眨眨眼对宋桂枝说：“娘, 您就看着吧, 到时候啊，咱们即便想留, 小妹都不会答应的。”
都是过来人, 李红梅哪里有不明白的。
新婚夫妻，正是蜜里调油，林茉舍得把丈夫撇下, 自己住娘家？
那是不可能的！
看到儿媳妇的眼神, 也是过来人的宋桂枝一下子就懂了。
欣慰地笑着, 宋桂枝对李红梅说：“还是你脑子好使！”
她倒是白白担心了。
林茉躺在床上, 回想刚才嫂子李红梅的神情，不由羞红了脸颊。
快要入秋, 北方小山村的气温低下来, 尤其是夜晚。
林茉把被子拉到了腋窝底下, 双手紧紧地捏着被角。
嫂子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她是明白的。
毕竟从信息爆炸的现代世界穿进来的,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不就男女之间那点儿事嘛！
因为那个，难道她就不回家住了？
不可能的。
说来说去, 还是自己家里住着舒服。
到时候, 她就让嫂子看看。
嘿嘿。
林茉笑着进入了梦乡, 并不知道几天之后, 自己家会被打脸。
这一.夜，林茉的睡眠质量很不错。
只是到底睡得有点晚, 第二天被闹钟叫醒的时候，她还有点睡眼惺忪的。
宋桂枝的声音透过窗户传进来，被隔阻了大半。
“茉茉，快起来，向海来了。”
这么早啊！
林茉坐起来，揉揉眼睛。
等她整理好一切，走出门去，果然见周向海站在院子里。
汗衫和粗布裤子，一身在这个年代乡村里的最普通不过的打扮，被周向海穿出来私人定制西装的范儿。
“你来这么早啊！”
林茉打了个呵欠，一点儿也没掩饰自己的困倦。
周向海嗯一声，没有说别的。
只有他自己知道，昨天晚上他兴奋的睡不着，一直到后半夜迷迷糊糊睡过去。
今天早上天不亮，他就又醒来了。
如果不是怕来的太早打扰林家人，他一个多钟头以前就会出现在这里了。
看着林茉迷迷糊糊的样子，周向海觉得她特别可爱。
“你要不要洗脸？”
周向海走到林茉跟前，低头问。
林茉下意识点点头。
还是一脸懵懂的样子。
周向海心里软软的，爱得不行。
恨不能立刻把这姑娘抱在怀里。
“那你等着，我给你打洗脸水。”
他一面说着，人已经绕过林茉，走进灶间。
宋桂枝正在从锅里往外端早饭，随手一指灶台上的洗脸盆，“都准备好了，水温是刚刚好的。”
“让她自己来端嘛！”
宋桂枝嘴上这样说着，脸上的笑容藏也藏不住。
当娘的，就没有不愿意看到女婿对闺女好的。
她家茉茉，结婚以后的日子差不了。
周向海把洗脸水端出来，端到林茉的跟前。
林茉心里甜甜的，又有点不好意思。
低声嘟囔着，“其实不用你端，我自己可以的。”
周向海没说话，只是含笑看着自己的媳妇。
他决定好了，以后只要有他在，洗脸水就不用媳妇自己端。
哦对，还有洗脚水。
周向海茉茉在心里打算，旁边有人轻咳一声。
他回头一看，见是从外头遛弯回来的老中医。
老中医手上拿着一朵牵牛花，枝枝蔓蔓的，牵牛花的花茎弯弯曲曲。
他递到周向海面前，无声朝蹲着洗脸的林茉努了努嘴。
啊？
周向海一脸懵。
啥意思？
为啥要给他花？他也不喜欢花啊！
老中医恨铁不成钢，瞪了周向海一眼。
低声说：“给你媳妇。”
周向海恍然大悟，挠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牵牛花。
清晨的牵牛花开的正好。
花瓣舒展，上面还有一滴露珠。
娇艳新鲜的样子，就像——
就像此时此刻站在他跟前的林茉。
刚刚洗完脸，脸上的水还没来得及擦，水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流。
一滴一滴，满满划过她美丽的脸庞。
周向海本来还觉得牵牛花很美，可是现在，他又觉得，这花有点儿配不上自己媳妇了。
媳妇可比牵牛花漂亮多了。
不光是牵牛花，什么芍药啊牡丹呀，都比不上媳妇漂亮。
周向海手往回缩，想着回头找一朵更漂亮的花，再送给媳妇。
却被林茉眼尖地发现了。
“这花可真好看，是送给我的吗？”
到底是个姑娘，对花儿朵儿的有天然的喜爱。
林茉双眼发亮，眼神落在牵牛花上，怎么都移不开了。
于是，从村子去县城的路上，路过的行人就会发现，有一辆自行车的车把上，缝隙中塞了一朵牵牛花。
浅紫色的花瓣，特别好看。
但如果行人再往后看，就会看到后车架上坐着的一个年轻姑娘。
她的美丽让人一见难忘。
你看到她的那个时候，刚刚引起你注意的那一朵牵牛花，就会瞬间消失在你的脑海里。
“这两天累不累呀？”
周向海双手扶着车把，目光平视前方的路，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身后之人身上。
姑娘声音清脆，比清晨林子里的鸟叫声听起来都让人愉悦。
“一点儿都不累。比去黑市买东西还要轻松呢！”
“真的？”
周向海有些不相信。
他虽然没有在食堂后厨干过，不过他朋友多，也听人说起过。
后厨的工作特别劳累。
基本上从上班那一刻开始，就没个清闲的时候。
尤其像林茉这种刚刚参加工作的人。
又是个女孩子，周向海特别担心她吃不消。
想到此处，周向海不免又想让林茉不要在厂里干了，反正他养得起她。
周向海对自己非常自信，觉得自己的能力不止于此。以后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他一定会让自己的媳妇过上富裕的生活。
不过想是这么想，周向海知道，即便自己提了，林茉也不会同意的。
她想要自己的事业，不想一直靠男人养——即便那个人是他。
林茉有自己的骄傲。
所以，他也没有提，免得林茉为难。
“我真的不累。大家都挺照顾我的。”
林茉的声音里都是愉悦，让一直凝神细听的周向海小小放心了一下。
其实林茉说的是真的。
知识竞赛让食堂的所有人都挺高兴的。
刘师傅得了路厂长的夸奖，觉得自己仕途有望。
参加知识竞赛得奖的那三个人，得了实惠，当然是高兴的。
没得奖的那些，也看到了希望。
这还是第1回 ，有人拿到了实际奖励。
有一就有二，说不定下回就该他们拿了。
开心之余，大家也没有忘记林茉。
推进开展知识竞赛，是这个新来的姑娘提出的。
刘师傅也不再给安排劳累的活，其他的人只要有时间，就会来帮忙。所以林茉一点都不累。
今天他打算让刘师傅亲眼看一看自己切菜的功夫，过关的话，她想提出上灶。
毕竟她是有手艺的，自然不能像小白那样从最底层开始往上走。
两个人在机械厂门口分别，周向海目送林茉离开，转身骑车车飞快到了国营饭店。
这会儿正是国营饭店的早餐时间，营业员和后厨都忙的不可开交。
听说周向海是来定酒席日子的，售货员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也太早了！
“我们经理要中午11点才上班，你那时候再来吧。”
周向海恍然大悟。
是啊，现在是早餐时间，经理当然不会上班。
也怪他自己太心急了。
周向海想了想，从国营店饭店出来，去了工农兵商店。
买了一堆结婚用的东西，找售货员要了一个大纸箱子装好，差不多到了10点，他这才又去了国营饭店。
“你们经理来了没有？”
应该是赶巧了，接待他的还是早晨的那个售货员。
售货员是个年轻女同志，很是为周向海的外貌着迷，又舍不得对他翻白眼，于是回答道：“还没有来呢。”
早晨都说过了，经理要十一点才上班。
他怎么就听不懂呢！
这又上赶着来了。
应该是个没见过世面的。
看他的打扮，就知道是村里来的。穿的也太随便了些。
就是身材和颜值撑着罢了。
售货员家里是县城的，父母都有工作，小到这里也不免对周向海起了几分轻视之心。
周向海压根没在意，走出来等在门口。
还有不到一个钟头，干点别的也来不及，还得折腾。还不如在这里等着。
周向海等的心焦，恨不得立刻就见到经理，立刻就把日子定下来。
昨天晚上刚刚得到林家的同意，他现在兴奋得不行。
数不清第几次看表，终于，差三分钟到11点的时候，五短身材的经理出现了。
上次两个人就见过，周向海迎上去打招呼。
饭店经理也记得他，毕竟长得这么魁梧精神的小伙子，整个县城来讲，都是绝无仅有的。
“是小周同志的，怎么样日子定下来了？”
他一面说，一面往里走。
周向海跟在他身边。
周向海身高腿长，走路速度其实挺快的，但今天为了跟国营饭店经理说话，他刻意放慢了速度。
一边走一边说：“是的，跟家里人商量好了。就定在下周六，上次您说那天是空着的？”
此时，饭店经理正好走到柜台跟前。
听到这话，他站住了。
周向海心里咯噔了一下，轻轻皱起眉头。
果然，他听到饭店经理说：“实在是不巧，那天已经订出去了。”
“定出去了？您上回不是说那天是空着的，让我在三个日子里头选一个吗？”
饭店经理也有些不好意思。
“是的本来是这样的。不过你这不是一直没有回信儿吗，正好昨天下午来了一个人，也是要结婚的。正好人家挑中了那天，定金都交了。”
第204章
国营饭店的售货员兼任服务员, 这姑娘今年二十三岁，还没结婚。
不为别的，主要是眼光太高了。
当然这也正常。
服务员售货员可是这个年代的“四大员”之一, 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工作, 在她手上。
自然而然的, 水涨船高，她的眼光也就高了。
再说了, 这里可是县城唯一的国营饭店。
县里的领导、与其他有头有脸的人, 想出来吃饭，都是在这里。
上级有领导下来，需要宴请的, 也都是在这里。
能见过的世面不少, 这姑娘自然就眼光高了。
不过, 眼前站着的这个高大的男青年, 确实她从未见过的英俊。
听饭店经理叫他“小周同志”，看来这男人是姓周了。
好看是好看, 个子也够高, 挺有气势的, 只可惜穿的不怎么样。
估计没什么钱，也没什么地位。
售货员觉得, 可惜了这个姓周的男青年的颜值了。
一面低头算账，一面侧耳细听。
饭店经理就站在柜台前面和姓周的男同志说话, 声音也是正常的响度, 所以, 两个人说的每一句话, 售货员都能听清楚。
先是听到饭店经理说下个礼拜六的酒席已经被人提前预定了。
售货员觉得，自家经理做事儿有点不太地道。可是也不能说是错了。
毕竟当时, 还没有等到姓周的这个男同志的信儿，既然有人过来订就行，饭店经理订出去了，也是为了集体的利益着想。
或许，上级领导知道了，还得夸他呢。
当然了，这都是领导们的事儿，她一个小小的售货员也只是心头腹诽而已，并不能起什么作用。
然后，售货员就听到姓周的男同志说话了。
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急切。
这让她觉得有点奇怪，因为两次接触下来，她觉得这个男青年特别沉稳。
是那种，不符合他年龄的沉稳。
她甚至在想，应该没有什么事情能让这个男青年失控的。
出于好奇，她抬起头来，望向那个姓周的男青年。
周向海皱着眉头，脸上都是不赞同。
“经理，咱们当时说好的，我回去问问我媳妇和她家人的意见，就给你回话的。你怎么把当天的酒席给订出去了？满打满算，也就一天时间而已。”
一天时间，就等不了了。
说不是故意的，周向海自己都不相信。
只是，周向海虽然不太爱说话，但是，一般说话的时候，并不喜欢让别人下不来台。
所谓“见面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就是这个意思。
这也是他在几年的做生意的经历中学到的。
这些话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周向海脸上的表情已经相当不好看。
若是换了旁人，饭店经理压根就不会理这茬。
去年开始，大家花钱没有人抠抠搜搜的了。有些人，而且这部分人还不算少，比较重要的日子，选择到国营饭店错一顿。
预算比较多的，请上个七桌八桌的；预算不够，也得弄个两桌三桌。
订婚结婚办喜事，满月生日过大寿。
国营饭店的酒席是越来越抢手。
饭店经理已经习惯了这一点，也习惯于别人为了订桌酒席，对他说尽好话。
除了领导之外，他没有遇到过像周向海这样直接黑脸的。
国营饭店经理有些不高兴。
本来是想发作的，不过，不知道为啥，当他看到周向海面沉似水的表情，好像怒火就不敢发出来了。
当然，国营饭店经理并不认为自己这是在惧怕周向海。
他只是不想跟一个后辈太较真。
“人家说得比你早，而且又给了定金。这样吧剩下的两个日子，你随便挑。”
话说出口，国营饭店经理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还没只有对于除了领导之外的人这样过。
国营饭店经理觉得自己做的已经够多，毕竟做了足够多的让步。
可是显然周向海并不满意。
如果不是下个礼拜六，剩下的两个日子，一个在一个月之后，另一个在一个半月之后。他等不了。
每天看到心爱的人在眼前头晃，却看得见，不能做过分的动作。
就像一个饿极了的人，看见一碗红烧肉在跟前摆着，嘴巴里的口水都要流出来，别人却告诉他：你不能吃，现在还不到时候。
这一天天的，周向海已经忍够了。
他一天都不想再多忍了。
“对方给了多少定金？您退回去，我双倍补偿给您。而且这个钱的一半我不要了，直接给饭店当运营资金。”
周向海一下子就抓住了事情的关键所在。
事到如今，跟国营饭店经理理论谁对谁错已经没有意义，最重要的是，他要拿到礼拜六那天的酒席。
多花点钱也是愿意的。
饭店售货员听到这里，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另外一个人交定金的时候，她正好在旁边，还是她给开的收据。
50块，整整50块呢！
这个姓周的男青年说他要给双倍，岂不是要给100块？
即便刚才他说给饭店留一半，那也是五十块。
顶得上她一个半月的工资了。
就这么打水漂，不要了？
是真的吗？
售货员的目光在周向海脸上游移。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这人，看着也不想是个有钱的呀！
说不定是打肿脸充胖子呢。
对，一定是这样的。
售货员有点得意，又有点好奇，盯着周向海继续看，想要听听后续如何发展。
然后，她就听到饭店经理说了定金是五十块，然后——
这个姓周的男青年从兜里掏出一把钱来，都是大团结。
整整一叠。
他就那么非常随意地，从这一叠大团结里，数出十张，正好一百块，给了饭店经理。
“您数一数，看看对不对。”
饭店经理也有点懵，看看递过来的钱，又看看周向海，再看一看递过来的钱。
“这可是一百块！”
饭店经理提醒道。
周向海点点头，“对，正好一百，您拿着。就按照我刚才说的，五十补偿您的定金，剩下五十，算是我的定金。”
真的要这样吗？
刚才，饭店经理和售货员一样，都觉得周向海拿不出这个钱来，也就嘴巴快活一下罢了。
谁知道，周向海不仅拿出来了，还拿得特别爽快。
饭店经理见过的世面比售货员可多多了。
即便如此，他也几乎没见过，谁掏100块钱像周向海这么豪爽的！
这个年轻的男人到底靠什么赚钱？
花钱好像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不仅仅是饭店经理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售货员更是如此。
事到如今看到一张一张大团结，崭新的、平整的大团结，售货员不得不羞愧承认：刚才自己是看走眼了。
周向海自然没有功夫注意到售货员的反应，他甚至都没有朝柜台方向看过一眼，即便他就站在柜台跟前。
他所以的注意力，都放在国营饭店经理身上。
只想赶紧酒席的日子定下来，好风风光光迎娶林茉过门。
看到饭店经理好长时间没有什么反应，这是双目愣怔盯着一叠大团结，周向海忍不住皱起眉头，问：“怎么，不够吗？”
国营饭店经理被这一句话说的回了神，连忙点头，说：“够了够了，肯定是够了。”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小伙子真的不差钱。
刚才如果自己摇头说不够，这个小伙子肯定会立马拿出另一叠钱来，塞给他。
质感与众不同的大团结，总是让人双眼冒光。
但国营饭店经理却不敢再收了。
说到底，饭店是集体产业，即便他是这里头头，也不能乱来的。
周向海：“够了就行。”
他沉吟片刻，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我倒是忘了，应该给人家一点补偿的。您看着办，十块二十都可以的。三十也行。”
毕竟，另外一个人也是订酒席，虽然说周向海来得早，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理亏的地方。但到底是喜事，他也不想跟什么人结怨。
还不如花点钱，让大家都高兴。
周向海不知道，他这样财大气粗的，又让饭店经理咋舌不已。
而售货员的嘴巴都合不拢了。
10块钱，20块钱，这都够一个三口之家活个把月了。
这个男人如此轻易就许出去了。
酒席基本上定下来，周向海离开的时候，心里轻松多了。
他走到门口，回头又跟国营饭店经理说，“我今天下午再来一趟，等您好消息？”
国营饭店经理还能说啥？
唯有点头的份儿。
没办法，这个姓周的男青年，有气势，还有钱。
他自己惹不起。
周向海看看时间差不多，又骑车去了机械厂。
虽然媳妇说工作并不累，可是周向海还是很担心。
正好，这会儿正是机械厂工人们吃午饭的时候，应该也是林茉最忙碌的时候。他想亲眼看一看。
林茉今天还是负责切菜，不过她把切好的菜给刘师傅看过了，后者挺满意的。
说明天开始让她负责拌凉菜，可以炒素菜。
荤菜是不能碰的，暂时不能碰。
因为肉太金贵了，要是做的不好吃，损失太大。
刘师傅走了以后，几个人都围到林茉跟前来。
叽叽喳喳的议论着，都说林茉的刀工好。
侯正风说得最欢实。
自从被老娘教育和提醒以后，他就俨然成了林茉的跟班和迷弟。
时时处处，都以维护林茉为己任。
他看了看林茉切的菜，一阵啧啧称奇，好听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说得林茉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这还不算，侯正风说，“就该让你直接上灶。你的手艺咱们都知道，卤菜做得多好吃呀！”
这倒是。
大家听了纷纷点头附和。
林茉却摆摆手。
“其实还是得历练历练。”
大家说了一会儿话，各各自去忙活。
很快饭菜就做得了，工人们乌泱乌泱跑进食堂。
“快点快点都摆开架势，该给工人们盛饭了！”
第205章
如果有人问, 机械厂食堂的工作人员一天里什么时候最忙乎，那一定是午饭和晚饭时段。
而相对于晚饭来说，午饭又要更忙一些。
因为午饭的时候, 吃饭的工人更多。而晚饭时, 有些人是不在食堂吃饭的。
干了一上午活儿, 工人们个个饥肠辘辘。
你追我赶地冲进食堂里来。
大家在打饭窗口排成一队，都伸长了脖子往前看。
“今天什么菜呀？”
“等我看看！”
前头的大个子有身高优势, 视野开阔。
后面的人等着他回话。
虽然说一会儿就到自己打饭, 也就能看到今天的菜色了。可是他到底想提前知道，人都是这样的，对未知的事情总有一种好奇心。
可是他等了等, 好几分钟过去了, 队伍再逐渐向前, 前头的大高个儿还是没有回话。
再等下去, 他自己都能看到了好嘛！
“到底什么菜？你还没看到？”
他嚷嚷着。
却被大高个儿开口打断，“你别说话！我现在顾不上看什么菜。”
“哎, 你这话说的, 吃饭的时候不看菜, 那你看什么！”
工人皱起眉头，不赞同地说着, 到底是忍不住好奇心，也伸长了脖子往窗口看, 顺着大高个的目光。
他这么一看, 顿时呆在那里了。
食堂什么时候来了个这么好看的姑娘！
姑娘头上带着白帽子, 身上穿着白褂子, 这是食堂师傅们统一的装扮。可是衣服的白色，还没有她的皮肤白。
而且, 衣服的白色也太暗淡了些。
她抬起头，笑吟吟地问窗口外面的人要几个馒头。
刚刚心里还都是午饭的工人，大脑突然就空白了一下。
乖乖！
不光是他在赞叹，其他的人也是一样。
平常一到吃饭时间就熙熙攘攘、吵吵吵闹的食堂，突然渐渐安静下来。
大家都不再说话，眼睛不约而同看向窗口里的林茉。
陆陆续续有工人走进来准备打饭，也都是一开始议论着，说笑着，继而被食堂诡异的安静给惊着了，再顺着前头来的人的目光看过去。
后来的人也都不说话了。
侯正风也站在窗口后面给大家打菜。
他和林茉分别站在两个相邻着的窗口。
以前，他轮班打饭的时候，都是挺忙的。又要问大家吃什么菜，又要问大家要几个馒头，要不要鸡蛋汤。
一顿饭下来，往往喉咙发干，胳膊发沉。
但是现在，侯正风很——闲。
因为，几乎所有的工人都在林茉负责的那个窗口打饭，来他这里的就零星几个人。
要么是女同志，要么就是年纪四十开外的男人。
前者么，异性相斥很正常。
后者是年纪上来了，即便也会为林茉的美貌而惊讶，但考虑到自己的年纪，也不可能跟这么年轻的小姑娘发生啥，也就歇了看美人的心思，只专心打饭吃饭。
侯正风有点无奈地看着林茉那边，转回头对着窗口外的工人们吆喝：“来几个过来这里，林同志那里忙不过来了，你们也不想让她累着吧？”
让这么好看的姑娘累着？
那指定是不行的。
于是有几个特别会怜香惜玉的工人，就拿着饭盆磨磨蹭蹭到侯正风这边来。
人到是往这边来了，眼神却还留在林茉身上。
原来她姓林。
多好听的姓啊！
工人们欣赏着林茉的美貌，心里暗地里记下了她的姓氏。
周向海就是在这个时候来到食堂的。
他一出现，立刻就引起了几个女工人的注意。
“哎，你看那边那个男人！”
“嗯嗯，看到了，真好看啊！”
“可不是！你瞧瞧人家那鼻梁，那五官，啧啧！”
人类的语言是多样的，一句话，可以有许多说法。
而人类的语言有时候也是匮乏的，尤其当你看到一个特别美的人的时候。大脑好像突然就不会转了，找不到适合的词语来描述。
比如，男工人们看到林茉。
比如，女工们看到周向海。
周向海对打量的目光丝毫不在意，他绕过队伍，走到窗口旁边。
果然，看到了他的媳妇。
她在给大家打饭，脸上是盈盈的笑容。
周向海目光亮了一下，但也立即意识到了，食堂里这种安安静静的气氛是什么原因。
再接触到工人们那或爱慕、或欣赏的眼神，周向海轻轻皱了皱眉头。
他往前一步，站到了窗口跟前。
“茉茉！”
他声音很大，给沉浸在工作中的林茉吓了一跳。
转头一看，看到周向海，林茉脸上的浮现一个大大的笑容。
“你咋来了？”
如果说刚才她的笑带有职业性的礼貌的话，那么现在她的笑就是真心实意的。
站在窗口跟前等着打饭是假，主要是想看美人的工人张大了嘴巴：乖乖，这样也太好看了吧！
外面的日头都没这姑娘的脸上的笑容灿烂。
工人看得迷醉，目光也不由自主地顺着林茉的目光看，然后，他的心凉了半截。
咋还有个男的呢？
这男的，跟这位美丽的林同志啥关系？
一定不是他想的那样。
也许，这男的是林同志的哥哥。
对，没错，一定是这样的。
林同志的哥哥担心妹妹，来看看她也是正常的。
这个工人这样想着，就听到那个高大男人喊了一声“媳妇”。
这是咋回事？
工人傻了眼，直愣愣地看着高大男人，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他猛然转头，看向了窗口后面的林茉。
也许只是开玩笑的。对，开玩笑的。
看吧，林同志绝对不会答应，而且还会骂上这个高大男人一顿。
这会儿工人当然不会认为这个高大男人是林同志的哥哥。
哪里有哥哥会跟妹妹开这样的玩笑的！
这一定是林同志的爱慕者，还是特别不长眼的那种。
不光是这个工人这样想，其余打饭的人差不多也都是这样想的。
小伙子们正当壮年，大部分都还没有对象，今天一来就喵上了林茉。
即便有了对象的，也不免为林茉的美貌征服。
心里有了换对象的想法。
被大家目光炯炯地盯着，窗口后面的林茉有点难为情。
心里还疑惑呢，怎么周向海突然在这么多人面前叫她媳妇，还叫得这么亲。
真的是！
不过，两个人已经领证也是事实，周向海这么叫其实也没什么问题。
再看到周向海巴巴儿的眼神，林茉就心软了。
“哎！”
她应了一声，声音虽然不大，但因为食堂今天特别安静，所以靠窗户这边的人差不多都听到了。
心碎了，真的心碎了。
这一天，这个时候，正在食堂里打饭的没有结婚的小伙子们，集体心碎了。
当然了，这也正是周向海想要看到的结果。
别以为他没看出来，这一个个，虎视眈眈的盯着他媳妇，现在心碎也是活该。
他家茉茉有主了！
谁都没有机会喽！
周向海翘起嘴角，目光亮亮地看着林茉。
“来看看你。”
林茉心里甜甜的，忍不住抿嘴笑。
“你排到后面去，我给你打一份饭，就用我的饭票。”
食堂里的工作人员也是机械厂的人，自然每天都有饭票的。
林茉自己食量并不算大，所以每天发的饭票她都用不完。自然有足够的饭票可以管周向海一顿饭。
周向海点点头，人却没有动。
还是站在原地，没有进到队伍里面去。茉茉站在那里看着林茉。
本来林茉说完那句话之后，就开始埋头工作，给大家打饭，不断询问大家想吃什么。
可是周向海看过来的目光让人无法忽略，不过半分钟，林茉就像意识到什么似的，抬起头来。
“哎你怎么还没有去排队呀？”
周向海：“过会儿我再去。反正你现在忙着。等你忙完了咱们一起吃。”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醇厚，好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即便隔着厚厚的玻璃，林茉也能够完全听清楚。
她抬头看了周向海一眼，没再催促。
而是继续工作。
只是嘴角的笑容但是泄露了她的内心。
工人们的心又碎了一遍。
忙碌的时候，时间仿佛过得很快。而且今天林茉并不觉得特别累，因为有人站在不远处，就那么茉茉地看着她。
目光温暖又坚定。
林茉不知道的是，周向海已经心疼坏了。
他没在工厂工作过，也不知道食堂的打饭工作居然这么辛苦的。
这还不算，他媳妇在开饭前应该也在忙乎。
于是，等林茉忙完了，走出来找周向海的时候，就看到了后者心疼爱怜的眼神。
“哎呀，你别担心，我没事。”
林茉笑嘻嘻的，一点儿也没负担似的。
她男人虽然没说话，但是她还是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来他想说的话。
显然林茉猜对了。
周向海伸手替林茉擦掉额头上的汗，轻轻叹一口气。
没有说什么。
他心疼，可是也无可奈何。
他想让媳妇不工作，回家呆着，怎么舒服怎么来。家里的家务也不用她干。她每天只需要吃好吃的，睡觉，玩，就可以了。
他养得起她。
可是周向海也知道，这些话说出来，也是白说。
林茉是不可能不工作的，她就不是那种坐着等吃喝的人。
她其实挺能折腾的。
瘦瘦肉弱弱的身躯下面，有着一颗活跃的心脏。
“咱们去那边坐吧。”
知道说了没用，周向海也就不说了。牵起林茉的手，走到最近的一张桌子。
“哎，等下，我给擦擦！”
侯正风从后厨跑出来，手里那这个抹布。
冲周向海笑了笑，快速地擦完了桌子。
周向海本来还有点敌意和警惕心的，然后就发现自己想多了。
侯正风擦我桌子，冲周向海点点头，说：“您好，您是林同志的爱人吧？我是她同事。”
第206章
周向海是个很敏锐的人, 几乎是在接触到侯正风眼神的那一秒，他就完全可以确认，这个人对林茉是欣赏的, 但并没有非分之想。
警报解除之后, 周向海脸色和缓了许多。
他冲侯正风点点头, 说：“你好，我叫周向海, 前几天刚和茉茉领证。准备要办酒席了。”
侯正风很惊讶, 不由自主看了林茉一眼。发现后者并没有异议，他就知道眼前这个叫周向海的男人，说的是真的了。
“哦, 哦, 那挺好的, 恭喜你们了。”
原来林茉同志已经领证结婚了。
估计这个消息一放出去, 厂子里要有许多年轻小伙子黯然神伤了。
既然是人家新婚小两口一起吃饭，侯正风也就非常有眼色地离开了。
原本油腻腻的饭桌已经被他擦得干干净净。
林茉就放心地坐下来, 长长呼出一口气。
虽然觉得食堂这些工作是正常的, 可到底还是觉得有点累。
尤其一顿饭的功夫站在窗口后面给大家打饭, 林茉现在觉得腰部特别酸。
“累了吧？要不然我带你出去找个地方歇一会儿？”
周向海一脸关切。
其实他不是一个情绪外露的人，但碰到了林茉, 他的满腹柔情就被激发出来了。
这个姑娘有一点点的不舒服，在他心里都会被无限放大。
更何况现在林茉脸上的不舒服神色非常明显。
林茉摇头, “没有地方去, 是在这儿歇一会儿吧。”
如果是后世就好了。有钟点房。
可以花比较少的钱躺一会儿, 甚至睡一会儿。
可是现在却是70年代末。
县城里的招待所也就那么一两家, 还都是国营的。
住店你得拿着介绍信。
还得被服务员盘问半天，太麻烦了。
有那个功夫还不如在这坐一会儿呢。
“有地方去。附近有个朋友, 他这一天没在家。走的时候把钥匙留给我，咱们可以去他家休息一下。”
周向海说道。
这个男人也太细心了吧！
林茉笑起来，“你这是都打算好了呀？”
这句话仿佛有一种不可宣之于口的意味。
林茉说完了，才意识到，不由得有些尴尬转开头去。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别开头的那一秒，林茉听到男人有些委屈的解释。
她心头一软，回过头来。
果然看到周向海轻轻皱眉，目光中都是真诚。
好吧是她想多了。
林茉有些窘迫。
轻咳一声，赶紧转换了话题。
“那个你也饿了吧，我去打饭。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说着话，林茉站起来。
“没有什么忌口，我什么都吃，你知道的。”
周向海望着林茉离开的背影，轻轻翘起嘴角。
刚才，媳妇的猜测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
事实是这样的，最开始他确实没有想歪，只是想带着媳妇去朋友家休息一下。
让劳累了一个上午的她睡个午觉。
可是当她说“你当打算好了”，周向海突然心头一跳。
该想的不该想的，都想起来了。
如果，只是如果，在朋友家里，他和媳妇单独相处。
能抱抱软软的媳妇，亲亲香香的媳妇，该是多么美妙啊！
不能再想了！
周向海悄悄告诫自己。
过了几分钟后，林茉才回来。
脸色有点古怪。
“怎么了？”
周向海站起来，接过林茉手上的餐盘，一面关心地问道。
林茉坐下来，把手里的一双筷子递给周向海。
“就这么会儿功夫，大家好像都知道我领证结婚了。”
“哦，是吗？”
周向海回答得十分随意。
只是在林茉看不见的地方，他漆黑的眼珠转了转。
看来，刚才他跟侯正风多说两句话起到了应有的效果。
周向海是个比较沉茉的人，又跟侯正风第一次见面，按照周向海的习惯，跟对方也不过就点点头，说上一两个字罢了。
刚才，他却跟侯正风说了自己跟林茉已经领证，过几天就要办酒席。
看来这个叫侯正风的人没有让他失望。
林茉没有多想，跟周向海提了这么一句，也就不再说话。
她饿得狠了，剩下的时间都在埋头干饭。
周向海深深看了林茉几眼，也开始吃饭。
此时此刻，食堂后厨已经开展了热火朝天的讨论。
“也不知道，那个男同志是怎么认识林茉的。运气太好了，娶这么漂亮的媳妇！”
这是后厨一个男同志，比侯正风大两三岁，有对象，但是还没有结婚。
林茉来的第1天，这人就动了心思。
其实以前他也见过林茉，毕竟林茉前些日子天天都过来送卤菜。
美貌惊人的姑娘，深深刻在他的心里。
只是，对方出身农村，跟他这个县城土生土长的城里人完全不相配。
这小伙子就把自己的心思压下来。
谁知道林茉不知道走了什么门路，居然来了食堂上班。
虽说前三个月都是临时工吧，但他可是听别人说过了，林茉背后是有大树的，转正完全不是问题。
说不定位置还能往上提一提。
这就和他很相配了。
小伙子这几天正打算找个什么机会，跟那姑娘暗示自己对她有意思。谁知道今天，有个男青年过来找林茉，在窗口外头等快一个多钟了。
这也就算了，他本来还有着侥幸的心理，觉着这个男青年这是林茉的亲戚什么的。
但侯正风刚才进来，说那个高大的男青年是林茉的对象，两个人已经领证了，正打算办酒席呢。
男青年心都碎了。
所以才放出了感叹。
林茉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就便宜别人了！
侯正风看着对方满脸失望的表情，心里冷哼。
这正是他迫不及待回来散步林茉已经领证消息的原因。
侯正风不是个大嘴巴的人，但他决定了，要把林茉已经结婚的消息放出去。
免得那些年轻工人们，老是盯着林茉看，一肚子花花肠子。
原来，食堂后厨也有这样的人。
那正好，以后大家都别惦记了。
*
午饭到晚饭之间还有几个钟头，只要收拾完厨房，工作人员就没有什么事情干了。
可以聊天儿，或者找个地儿休息。
但是有一样：不能离开工厂。
林茉吃完了饭，又回到后厨跟大家一起收拾洗涮。
快40多分钟之后才出来，重新坐到周向海的对面。
周向海心疼坏了，这是后厨不是一般的地方，他这个外人是进不去的。
否则他肯定有帮媳妇干活。
“要不你请个假，咱们出去歇一会儿？”
周向海再次提出这个建议，他也不怕自己媳妇误会什么。反正两个人已经领证了，正大光明相跟着离开不算什么。
林茉摇头，“还是不去了。休息个把钟头，又该准备晚饭了。”
她说着，慵懒的打了个哈欠，上身趴下，整个伏在桌子上。
周向海眼疾手快，伸出手掌垫在桌子上，正好，林茉的脸贴下来，贴在他的大手掌上。
温暖而厚实，触感特别好。
林茉舒服地哼哼两声，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嘴里嘟囔着，“我睡一会儿。”
周向海：“嗯。”
声音似乎很平稳，但如果此时林茉抬起头来，就能看到周向海耳根处可疑的红晕。
周向海也不知道自己这么怎么回事！
明明跟媳妇已经很亲密了，可是刚才，当她的脸颊碰到他的手心的时候，他还是有点紧张，心脏跳得厉害。
跟个毛头小子似的！
林茉确实是累了，闭上眼睛的下一秒，她就睡着了。
再一睁眼，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林茉刚醒，还有点懵，抬头对上了男人深情的眼眸。
嗯，怎么还在这里？
突然，林茉像是想起什么，低头看去，正好看到男人正在往回收的手。
手掌红红的，上面还有印子。
“啊，你就这么一直给我垫着？”
林茉很有些不好意思，自己都不知道睡了多久，男人的手就一直这么垫着。
他的手肯定都麻了，说不定整个胳膊都麻了。
“你真是的，怎么不叫醒我呢？”
林茉揉揉眼睛，有些心疼地看着周向海。
周向海很不在意。
“没关系，你又没睡多久。怎么样？现在觉得好点了没有？”
林茉点点头，“好多了。”
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她觉得整个人的精神好了不少。没有，刚吃完饭那种晕晕乎乎的感觉了。
至于周向海所说的没有睡多久，林茉是不太相信的。
就这个睡醒之后的舒服程度，她感觉怎么着也得睡了40分钟以上。
林茉看了周向海一眼，目光一转落在自己的手腕上。
然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我已经睡了一个钟头了！”
准确地说是一个钟头十几分钟，而周向海就这么一直给他垫着。
林茉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
停了一会儿，她对周向海说：“你伸出手来。”
周向海不明所以，不过还是听话地把双手伸过去。
下一秒，他整个人都僵直了。
一双小手握住的是他的左手。
小手轻轻柔柔地握着他的手，一前一后，大概是想要把他的整个手掌包裹进去。
只可惜两个人的手相差太大。
林茉一双小手只能盖住他大概半个手掌。
前面一只小手，后面一只小手，细心揉捏他的大手。
从手心手背挨着捏了一遍，然后再往上，开始给他揉手腕。
一阵酥麻从手心传到手腕，再从手腕儿窜到上臂。
周向海心头猛跳。
“不用了，我一点都不难受。也不麻。”
反而是林茉现在给他揉着，他有点儿难受。
准确的说也不能算是难受。
而是林茉这样的动作好像勾起了他内心的某种渴望，但现在大白天的两个人没有办酒席，这渴望无法被满足。
有点像一个喉咙冒烟的人却无法得到水。
周向海猛地抽出自己的手，两只手都缩回来，放在桌子底下。好像生怕林茉会强行拉走似的。
林茉显然不能够体会周向海这个大男人的心思。
轻轻皱起眉头，她问：“怎么你不喜欢？”
“伸过来，我给你揉揉揉，一揉就不会麻了。”
林茉自动忽略了周向海刚才的话。
他刚才说的手掌和手臂都没有麻，林茉才不相信。
都是肉身凡胎，双手和双臂维持一个姿势一个多钟头，能不麻？
“真的不用，不用了。”
周向海说话都有些结巴。
可林茉似乎很执拗。
漆黑的眼珠看过来，看得周向海心里发软。
可是再软也不行，他不能让她揉了。
“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林茉挑眉，“什么好消息呀？”
果然，她的心思为这个被周向海的话给吸引了过去，也顾不上提什么揉手臂了。
周向海茉茉松了一口气。
他说：“酒席的日子定下来了，就是下个礼拜六。你看看你这边都请谁？我下午去买请帖。”
第207章
办酒席的日子就这样定了下来……
晚上周向海送林李某回家的时候, 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林家人。
除了临沂还是有点儿舍不得妹妹出嫁之外，其余的人都是一派欢喜。
宋桂芝掰着指头算了，给闺女的嫁妆。
“七七八八也准备得差不多了。是家具来不及打, 我给你折成现钱。”
这话, 宋桂枝是对着闺女说的。
林茉眨眨眼睛, 笑眯眯地答应，“嗯, 谢谢娘。”
她早就把宋桂枝当成了自己的亲娘, 也把林业旺当成自己的亲爹。
跟亲爹亲娘，有什么好客气的。
宋桂枝满意地笑了，“好, 好闺女。”
讨论嫁妆话题的时候, 宋桂枝也没有瞒着周向海
这小伙子人很靠谱, 又有本事, 对闺女又好。
两个人已经领证儿了，都是自己人。
宋桂枝哈哈一笑, 问周向海：“女婿, 你觉得这样行不行？”
周向海十分领情, 听到宋桂枝这话，忙说道：“婶子, 家具都已经搬到新房去了，应该该有的都有了。我看着不缺什么, 明天婶儿和叔跟嫂子大哥可以一起去看看。”
说着, 他掏出一把钥匙来, 放在桌子上。
“钥匙我就放在这儿了, 以后也就放咱家吧，谁想过去都可以的。”
这是一个单的钥匙, 上面还栓了一个草绳编的钥匙环，一看就是提前准备好的。
这个人，真是细心。
林茉抿着嘴笑。
周向海对林家人好，有的时候这比对她好，都让她觉得开心和高兴。
“咱家”这个词显然也让宋桂枝很高兴，她笑得见眉不见眼。
却推辞着，“哎呀，这个钥匙就不用了吧！”
虽说都是一家人，可是到底哪里是小两口的家，娘家人拿着钥匙不合适。
“明天，就趁着你在的时候，你带我们去看看就行。真不用留钥匙。”
周向海却十分坚持，“婶子，我跟茉茉已经领证了，现在都是一家人，也就差最后的酒席。您就别跟我客气了。”
不得不说，周向海虽然沉茉寡言，但关键时候，还是挺会往人心坎上说话的。
宋桂枝脸上的笑容更深，看着周向海的眼神就跟看自己的亲儿子似的。
她也是个利落人，看到女婿这样，也就不说啥了。
只是笑得合不拢嘴，“那行，明天我们就过去看看。”
宋桂枝是这样想的：依照周向海对闺女的重视程度，家具什么的，肯定都打全了。应该像周向海说的，啥都不缺了。
但新房肯定需要收拾。
那么，她就带着儿子儿媳妇老头子，给收拾屋子去吧。
擦擦玻璃，擦擦桌子，墩地，扫扫院子啥的。
到时候办酒席的时候清清爽爽的，小两口也就不用干这些杂活儿了。
宋桂枝打算得挺好，想着给闺女女婿的小家出一份力，可是第二天，她跟儿媳妇到了新房，两个人都傻了眼。
“娘，咱们这是白来了！”
李红梅眼睛瞪大，盯着干净得不像话的屋子看。
太干净了，这玻璃擦得都透亮。
不仔细看，你都看不出来窗户上有玻璃，因为视线没有任何遮挡。
宋桂芝点头如捣蒜，“可不是白来了，人都收拾好了。”
她十分满意。
看来，周向海早就想到了。提前收拾过了。
李红梅也是这样想的。
“向海对婚事是真的上心，小妹以后日子肯定错不了。”
就从这件小事上就能看出来，周向海对林茉的重视。
婆媳两个说着话，林义来了。
他下了班，没顾得上在食堂吃饭，就骑车往回赶。
路上想着自己要赶紧过来，给扫院子。这话有点重，不适合女人干，他爹年纪大了，林义也舍不得让爹干。
进了院子，才知道自己的活没了。
“周向海这人，行的！”
林义艰难地从嘴里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那可不是行！”
李红梅看着自己丈夫，心里觉得好笑。
这人，还舍不得妹妹出嫁呢。
结婚证都领了，就差办酒席了。
三个人又进屋子里看了一遍家具。
真是过日子用的家具都有了。
李红梅尤其喜欢那个梳妆台。
样式精巧，时兴得很。
反正她在村子里最近结婚的小媳妇屋子里都没有见过这种样式。
“咋啦？你喜欢呀？回头也给你打一个。”
注意到媳妇的站在原地盯着梳妆台看，林义走过来如此说道。
李红梅连忙摆手，说：“不用了，不用了。瞎花那个钱干啥？”
不过临走的时候，李红梅还是忍不住回头朝梳妆台看了一眼。
林义尽收眼底，心里茉茉有了计较。
三个人要离开的时候，林业旺也来了。
于是大家又在院子里，屋子里转了一圈儿。
林业旺也十分满意。
“女婿够意思，咱也不能太抠搜。”
“那还用你说！”
宋桂枝嗔怪地看了老头子一眼，说：“你放心吧，给你亲闺女的嫁妆少不了！”
说这话的时候，宋桂枝并没有背着李红梅。
李红梅笑眯眯地凑过去说：“爹娘，我们也攒了些钱，到时候一起给小妹。”
“不用不用，你们自己小家攒的钱留着自己花吧。”
宋桂枝忙拒绝。
儿媳妇是个好的。
对林茉很舍得，一点儿都没有心里不平衡。
可正因为儿媳妇好，她这个当婆婆的才不能要人家的钱。
给闺女置办嫁妆，是当爹当娘的责任，却并不是哥哥嫂子的责任。
别看宋桂枝没文化，关键事情上，她还是分得清的。
婆媳两个推让了一番，到底李红梅说服了婆婆。
这钱，李红梅出得心甘情愿。
且不说林茉跟林义的兄妹情，只是林茉这个人，李红梅是特别认可的。
大方爽朗，重情义。
这么久以来，其实都是林茉这个当妹妹的，拉拔他们当哥嫂的。
李红梅不能不知道回报。
反正啊，这钱，李红梅出得心甘情愿。
总体来说，林家人对新房非常满意，晚上林茉下班回到家里，宋桂枝就喜滋滋地说：“我们去看了，房子是真干净，啥都有。”
“那好，你们满意就行。”
林茉笑眯眯地说。
她一点儿都不担心林家人会不满意。那么好的房子，那么齐全的家具，还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无意中听周向海说起过，他天天都过去收拾一遍。
这样的房子，爹娘和哥嫂不满意才怪哩。
日子如同流水一样地过，很快就到了礼拜五。
忙过了午饭，林茉找刘师傅请假。
“刘叔，”
她叫他刘叔。
这几天接触下来，她发现刘师傅人这人还行。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
刘师傅正盯着人擦灶台，闻言回过头来，一看是林茉，他脸上就有了笑模样。
“哎，小茉，你说。”
人跟人的感情是相互的。
林茉对刘师傅的印象改观了，相应地，后者也从心眼里觉得林茉不错。
再说了，要不是这回林茉给他出主意，让他搞那个什么食堂规章制度只是竞赛，他还得不着路厂长的夸奖呢。
所以，刘师傅最近一看到林茉，从眼神里往外冒着欣赏。
林茉：“我明天想请假，嗯，然后下礼拜一连着请三天假。”
明天是礼拜六，在这个年代，是正常上班的日子。
刘师傅一愣，顿时紧张起来，“小茉，你怎么连着请这么多天假？咋的，是遇到啥事了嘛？我能帮忙不？”
虽然这话可能有水分，但林茉还是领了对方的情。
也顺便把口袋里提前放好的请帖拿出来。
大红的请帖，看着就那么喜庆。
林茉说：“刘师傅，我明天结婚办酒席。郑重邀请您参加我的结婚典礼，嗯，不过，我也知道您忙，不去也没有关系的。”
林茉说得十分真诚。
算是给刘师傅找好了退路。
本来呢，两个人就没什么私交，刘师傅不去也是正常。
但这个请帖，林茉不能不发，否则就是她不懂事了。
刘师傅这下子是真的惊讶了。
猛然想起来这两天食堂里的议论，“你真的已经领证了？”
林茉这姑娘刚刚二十岁吧，这么早就结婚了？
哎哎，还想着把她介绍给自己侄子的。
刘师傅心里懊恼不已，深深后悔之前阻拦侄子跟林茉示好。
可是再懊恼还能咋样，谁让他当时有眼无珠呢！
林茉点点头，“嗯，前几天领证的，明天正式办酒席。就在国营饭店。”
在国营饭店啊？
刘师傅心里不免盘算。
林茉家里是农村的，论理是负担不了在国营饭店饭办酒席的费用。看来是她男人挺有钱的。
“你男人是姓周吧？”
刘师傅猛然想起来的。
林茉点点头。
“对，他叫周向海。”
“行，我一定去！是中午吧？”
“对，是中午。”
刘师傅：“下礼拜一，你请的是婚假吧？”
林茉点头，不免有些忐忑，“能请不？”
这个年代，休假制度并不是很健全，大家都讲究以厂为家，生活工作不分开。
在这样的环境下，林茉也不好意思请假。
“当然能了。”
刘师傅倒是很爽快。
“婚假本来就有的。”
如果林茉不是这么早结婚，等几年，就是晚婚晚育了。到时候，婚假更多。
当然了，这只是刘师傅心里想着，并不适合说出来。
请好了假，林茉把几张请帖发给了其他的同事。
也跟大家说明白了，有空就去，没空就可以不去。
有几个人当场要给林茉礼金，被她拒绝了。
“咱说好了，不去吃酒席，就不用给礼金。”
林茉笑眯眯地说着坚决的话。
啊这……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我，都觉得有点新鲜。
现在谁家办酒席，只要受到请帖的，都是茉认“人到不到无所谓，只要礼金到了就行”。
所以刚才，接到了请帖的大家，除了那些决定好要去参加酒席的，那些没打算去的，心里就都有点别扭。
却没想到林茉居然主动这么说。
第208章
林茉主动说不去参加酒席的人可以不给礼金。
显然, 她的话解决了几个人的困难。
那几个原本没时间，或者就压根儿就不想去的人，现在倒是轻轻松了一口气。
只是嘴上还推让着, “那不行, 多不好意思。我们人不到, 礼金得到啊！”
林茉自然看出来几个人的言不由衷，她也没有什么想法, 表示理解吧。
人跟人的交往, 大抵是讲缘分的。
缘分没到，两人的关系没那么好，实在不必非让人付出钱财。
想到这里, 林茉笑了笑, 说：“我可是认真说的。谁要是没空去, 我是真的不收礼金的。”
说完, 她便说自己要提前下班回家准备明天的婚礼，便跟大家点点头, 收拾东西离开了。
反正她把自己的想法表达过了, 而且, 刚才也没有收那个几个人的礼金。
大家应该明白她的决心。
即便不明白，她也没办法了。
到家的时候, 已经快下午一点半了。
平常的时候，这个点儿正是林家人睡午觉的时候。
今天大家都没睡。
见林茉走进来, 忙忙碌碌的大家都转头来看她。
宋桂枝先迎上来, 问林茉吃饭没。
“吃过了。”
林茉事先想到, 回家后肯定是没有时间吃饭的, 就在机械厂食堂垫吧了点儿。
现在一点儿都不饿。
“那你去睡午觉吧，好好休息。”
宋桂枝给闺女送上一碗绿豆汤, 便又回去忙了。
林茉眨眨眼睛，看着忙碌的大家。
屋里已经摆满了东西，火红火红的一片。
屋外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林义好像并不满意，还四处转悠，手里拿着一把苕帚。觉得哪里不干净，就再扫一下。
看到林茉回来，林义也是催促着她赶紧去休息。
林茉一开始是拒绝的。
毕竟大家都在忙着，她自己一个人去休息，未免有点不好意思。
最后还是李红梅不由分说地把小姑子推回她自己的屋里去，“你啊什么都别操心，就安安心心做你的新娘子。”
林茉：“可是大家都在干活。”
李红梅笑眯眯的，脸上都是喜气。
“你见谁家新娘子第二天就办酒席，头天还干活的？”
看到小姑子还是迟疑着，不肯躺下去休息，李红梅再一次劝道。
“家里这么多人，压根用不着你。再说了，家里也没啥活了。你就好好的休息，把自己养的白白嫩嫩，明天惊艳大家，也就给咱们老林家长脸了。”
李红梅这么一劝，林茉也就不好再说啥了。
嫂子说得也对，大喜的日子哪里需要她这个当新娘子的干活。
“那行，嫂子你受累了，回头我再好好地谢你。”
打定了主意，林茉也就不矫情了，躺到炕上，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李红梅。
李红梅心头一软，暗暗地想着：就自己小姑子这个样貌，哪个男人看了不迷糊！
想着周向海那样儿，李红梅抿嘴笑起来。
小姑子还是结婚后要搬回娘家来住，恐怕也只能想想而已了。
对于嫂子李红梅的促狭心思，林茉是一点儿也不知道。
她已经闭上了眼睛，准备休息——不能辜负家人的好意。
对于嫂子李红梅的促狭心思，林茉是一点儿也不知道。
她已经闭上了眼睛，准备休息——不能辜负家人的好意。
可是眼睛虽然闭上了，心思却跟长了开始翅膀似的，不受控制四处乱飞。
一会儿想着，周向海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也在忙碌着？
一会儿又想着，明天也不知道他几点过来接亲。到时候两个人见面，恐怕是会有点局促的。
反正林茉自己想想那个场景就觉得局促。
明明两个人谈对象已经有好几个月了，彼此之间已经相当熟悉。见了面，是该自在一些的。
可她能做到吗？
林茉觉得自己做不到。
明天到底是不同的，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
说来也是缘分，谁能想到呢？
她莫名其妙地穿书进来，然后跟书中那个沉茉寡言的未来大佬结婚。
谁能想到，压根对婚姻不感兴趣的她，竟然会为了一个男人改变掉自己的想法。
各种思绪在林茉的心头乱窜，她压根睡不着。
也就是闭着眼睛，闭目养神罢了。
院子里偶然会有说话声传来。
说话的人明显在刻意压低声音，可是院子就这么大，屋子的窗户和墙壁并不隔音，林茉还是隐隐约约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
他们商量着，那个东西放在哪里，那个吃的准备好没有。
絮絮叨叨，十分繁琐，然而却有着安心的神秘力量。
在这样低低的说话声中，在外面没有任何规律的东西和东西的碰撞声中，人走动的脚步声中，林茉陷入了梦乡。
她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爷爷奶奶。
他们过得很不错。
爸爸虽然对他这个亲生女儿不怎么样，但对爷爷奶奶还算孝顺。
他把两位老人家接到身边，给他们租了一间房子。
面积不大，收拾得很干净的房子。
隔三差五，爸爸就会去看他们，买点吃的喝的，干一些两个老人家干不动的重活。
“爷爷，奶奶！”
林茉喊着。
却没有人听到。
两个老人家相对叹息。
奶奶说：“也不知道茉茉去了哪里。”
爷爷说：“她一定是去了好地方，她一定过得很幸福。那么好的孩子，上天该对她有所补偿。”
奶奶又叹了一口气，点点头，说：“你说得对，肯定是这样的。”
“爷爷，奶奶！”
林茉又喊了几声，却始终没有见到两个老人家有任何回应。
林茉着急起来，一直喊，一直喊。
喊得额头上冒了汗。
“茉茉，快醒醒，你怎么了这是？”
有人在推林茉，给她推醒了。
林茉睁开眼睛一看，面前一张焦急而慈祥的脸。
“娘。”
刚睡醒的林茉声音有些嘶哑，听得宋桂枝心里一软。
她伏下身子，贴在女儿的脸上。
“刚才做什么梦了？我听见你喊爷爷奶奶。你梦到他们了？”
林茉点点头，“嗯。梦到了。”
这是自己梦到的爷爷奶奶，跟宋桂枝提到的并不是同样的人。
宋桂枝抬起身子，身手把女儿被汗水沾湿的额发往后捋了捋，说：“一定是知道你要结婚，你的爷爷奶奶心里高兴，回来看看你。”
“真的吗？他们真的高兴？”
林茉扭着脖子看宋桂枝，大眼睛黑白分明。
那眼神清澈得像一个孩子。
宋桂枝：“当然了。你有了个好归宿，两个老人家一定很高兴。”
林茉垂下眼睛，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有点难过，有点遗憾，但更多的是释然。
爷爷奶奶有爸爸照顾着，应该会生活得很好。
她也会生活得很好的。
就像她穿书以来的那样。
“嫂子？嫂子你在哪儿？”
一个声音喳喳呼呼从外头传过来，林茉一下子就听出来这是栓柱的声音。
她应了一声，坐起来整理了一下。
宋桂枝伸长了脖子往外看，果然说是栓柱来了。
“怎么拿这么多东西！”
林茉心头一跳，就知道肯定是周向海让他来送东西的。
果然，出门一看，栓柱站在房檐底下，冲着林茉傻乐。
“向海哥让我过来送东西！”
早有林义迎过去，宋桂枝也过去了。
两个人从栓柱手上接东西。
宋桂枝咋舌，“怎么有这么多？”
栓柱嘿嘿低笑，“都是向海哥让送过来的。”
“后面还有。”
啥后面还有？
宋桂枝傻了眼，扭头朝门口看去。
四五个人鱼贯而入，手里都拿着东西。
吃的喝的用的都有。
“哎呀，这是干什么呀，太乱花钱了！”
既然是一家人了，宋桂枝不免要替闺女将来的小家着想。
周向海花这么多钱买这么多东西，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
栓柱：“婶子您放心吧，向海哥有钱的！向海哥说了，要是缺什么，这几天您就让我去买。他提前给我钱了。”
这就是直接给林家送钱了，还送了人来帮忙。
宋桂枝虽然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但到底心里是高兴的。
“哎呀哎呀，都是一家人，这么客气做什么！”
她忙不迭地把几个人往屋里让，让大家喝水吃零嘴儿。
栓柱：“我们就不坐了，婶子你看有什么活，都可以安排给我们。”
跟着跟着进来的四五个大汉纷纷点头。
“对对，我们过来就是来帮忙的，可不是过来闲着的。”
林茉看傻了都。
栓柱走过去，递给她四个纸包，“这是向海哥单独给你的。”
“这什么呀？”
林茉一面问，一面挨个打开纸包来看。
红枣，大白兔，蜜饯，最后一个纸包是瓜子和花生装在一起的。
“向海哥说了，怕嫂子无聊，给你买了点零嘴儿吃。”
第209章
礼拜五这一天, 林茉过得又忐忑，又迷糊。
好像眨眼之间，这一天就过完了。
转脸到了礼拜六早晨。
天刚蒙蒙亮, 宋桂枝就来敲林茉的门。
“该起来洗漱打扮了啊！”
几乎是听到宋桂枝说话的第个一字, 林茉就睁开了眼睛。
昨天晚上, 她当然没有睡好。
不仅醒来好几回，还做了许多梦。
只是都不记得内容了。
现在睁开眼, 林茉奇怪地感觉到, 自己并没多困，相反还很清醒。
“哎，我起来了！”
林茉朝门喊了一声, 然后披上衣服, 下地开门。
开门一个大大的笑脸。
宋桂枝今天特意打扮过, 穿一件红棕色的上衣, 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端着一碗饺子, 笑眯眯地对林茉说：“来, 先吃一口饺子。”
“娘, 我刚起，真的吃不下。”
林茉感受了一下, 肚子里没有任何饥饿感。
或者是因为刚起，或者是因为内心的激动和忐忑。
宋桂枝走进来, 把碗放在桌子上, “那你先去洗漱, 回来吃。”
看到闺女皱起小脸, 一脸地不愿意，宋桂枝无奈地笑道：“必须得吃, 这是规矩。”
姑娘家出门子当天早晨，必须得吃饺子。
那，好吧。
所谓入乡随俗，林茉来自于书外世界的人，也不好打破规矩。
“那我得先去洗脸刷牙，要不然真的吃不下去。”
宋桂芝的那个不答应的。
他今天心情特别好。，整个人往外冒着喜气儿。
“行行行，你赶紧去，温水都给你备好了。”
一会儿洗漱完了，还有人过来给闺女梳头发。
那人是宋桂枝特意从村子里找的“全福人。”
所谓“全福人”是指夫妻和睦、几代同堂，有儿有女的妇人。
村里人一般嫁闺女都会找这个人给梳头，为的就是想沾一沾“全福人”的福气，希望家里的女儿出嫁以后日子也能过得和和美美。
林茉去了灶间。
发现大家早已经起来了，看到她，个个脸上都带着笑容。
就连一直都舍不得妹妹出嫁的林义脸上也有了笑模样。
他不笑不行呀。
昨天晚上，他老子林业旺特意把他拎过去叮嘱了，说今天他要是还甩脸子，就打断他的腿。
“小妹！你起挺早啊！”
被迫营业的林义虽然笑着，语气却有点失落。
跟前可是他宠爱了二十年的妹妹，今儿就要嫁给别人了，让他心里怎么能好受呢！
“哥哥！你也早。”
林茉笑眯眯地，走过去，扯了扯林义的袖子。
亲近之意溢于言清净之意，溢于言表。
林义刚刚还有些失落的心情，一下子就被安抚到了。
“小妹，一会儿哥背你出去啊！”
也是本地的规矩，出嫁的姑娘从娘家到车这段路，脚是不能落地的。
得由哥哥背着出去。
有亲哥的自然是亲哥背着，没有亲哥，堂哥也行。
在没有堂哥的，表哥也凑合。
林茉有亲哥林义，自然是林义背着。
“嗯，谢谢哥哥！”
林茉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
这样濡慕的眼神，就跟小时候一样。
洗漱完，吃完饺子，提前来到的“全福人”开始给林茉梳头，上妆。
一顿忙活以后，林茉拿过镜子一照，不由得有点无语。
这个年代的化妆技术，真的一言难尽。
“咋样？”
全福人还在旁边问呢。
林茉能说啥，只好点头说挺好的。
其实，离挺好还有着十万八千里呢。
粉太白了，跟白墙似的，一点都不自然。
林茉觉得还不如自己本来的肤色好看。
发型吗？
以她这个几十年后穿过来的人的眼光看来当然是很复古的。
不过这也就是这个年代的欣赏水平了，林茉也只能随大流。
宋桂枝觉得挺满意的，给全福人封了个大大的红包。
全福人推拒着，“我说句老实话，今天这伙计实在是省心，省事儿。当不了你这么大的红包。你家闺女脸上根本毫无瑕疵，那我也就是上了一层粉，抹点儿胭脂罢了。”
这是实话。
“全福人”也给不少年轻闺女上过妆。
林家这丫头的容貌是头一份。
听见有人夸自己闺女，宋桂芝这个当娘的就没有不高兴的。
她乐得哈哈大笑，还是把红包塞到了全福人手里。
“您拿着，这是您当得的。”
几个人正说话，忽听门外一阵噼里啪啦鞭炮响。
被自己小姑子的美貌震撼的说不出话来的李红梅，突然站起来往外跑，“肯定是接亲的来了。”
宋桂芝笑呵呵的，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果然看到大门迅速被关闭，几个来帮忙的小伙子，姑娘们嘻嘻哈哈笑着抵住了大门。
嘴里嚷嚷着，“别让他们进来，大家使劲儿呀！”
林茉也看着。
在电视里见过的这种接亲的场景，没想到今天主角却是自己。
这让林茉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不知今夕何夕。
又感觉自己好像也是电视剧里的人物似的。
院子里。
门里的人抵着门不让外头的人进来，门外的人使劲推。
可惜，大门已经被栓住，外面的人推不开。
嗯，说完全推不开。
要是周向海这个新郎官上手，狠命一推，说不定门栓能坏了。
只是，那样的话，就没意思了。
周向海一身新装，胸.前别着个红花，远远站在门口，看着大家推门。
今天的他似乎有一种别样的斯文气质，跟平时很不一样。
栓柱也在推门。
大家还开始喊号子，闹成一团。
可是大门纹丝不动。
里面有人嚷，“给红包，给红包就开门！”
栓柱听着这声音有点熟悉，似乎是林茉那个好朋友，叫路巧晴的。
他于是清了清嗓子，试探着问：“是不是路巧晴同志？”
“是啊！”
里面答应了一声，随即又是一阵笑，“你可别想跟我套近乎。今天我六亲不认，不给红包，谁也进不来。”
栓柱……
计谋还没有开始实施，就被人识破了怎么办？
周向海：“塞红包！”
栓柱回头，冲周向海使眼色。
那意思是：现在还没到给红包的时候。
一般接亲都是这样的，一开始呢，门里门外当然先拉扯一阵。
你来我往的，推门抵门，打打嘴仗。
再过一阵儿再给红包。
这样还能省点钱。
栓柱没有结过婚，但是他帮村里的兄弟接过亲的。
规矩他还是知道的，省钱的套路他也懂。
就是吧，他的向海哥好像并不配合。
周向海走过来，“给红包。”
说话那叫一个言简意赅。
周向海虽然是笑着的，但是平时栓柱就听他的听习惯了，此时听到周向海这么说，栓柱一点儿磕巴不带打的。
哎哎地应了两声，从口袋里掏出几个红包，拿在手里，朝门里头喊。
“快点开门吧，要不这红包也递不进去呀！”
“从门缝里塞，门底下塞，不会递不进来。”
显然，院子里的人并没有上当。
所有的套路都使不出来，栓柱无奈，只好蹲下来，从大门底下往里头塞红包。
他是一个一个地塞的。
塞一个，里面人说不够。
再塞一个，里面的人：“不够，我们这么多人呢，你这两个红包不够分的！”
栓柱心疼地看了看手里剩下的4个红包，狠下心，一股脑全从门底下塞进去。
“这下子够了吧？赶紧开门吧！”
“不够！”
女声在里面响起，听着还是那个叫路巧晴的姑娘。
紧接着就是一阵爽朗的笑声。
栓柱傻了眼。
身后有人走过来，冲他伸出大手，“红包都给我。”
“向海哥！”
栓柱的声音里都是不赞同。
周向海笑着，说：“给我吧。”
栓柱垂头，只好把口袋里剩余的红包都拿出来，递到周向海的手上。
周向海接过来，也不看到底几个，直接一股脑儿地塞到门缝里。
*
外面闹哄哄的，林茉端坐在炕上，看热闹。
她听到了路巧晴的笑声，那么欢快。
听到了大家要红包的声音，这就是结婚啊，太喜庆了。
也不知道周向海什么时候能破门而入。
林茉甚至有点担心起来。
路巧晴的心思有点像哥哥林义，觉得世界上就没有什么人配得上林茉的。
在今天这个接亲的日子里，路巧晴不会轻易让周向海进来的。
林茉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也不知道再过半个钟头，那个男人能不能进来。
正想着呢，就听见外面一阵喧哗，比刚才的动静大多了。
林茉转头看去，惊讶地发现大门居然开了。
外头的人涌进来。
一水的年轻小伙子。
其中被大家簇拥着的，是个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
头发很短，是最简单的那种寸头。
皮肤成古铜色，穿了一条深蓝色的裤子，白色短袖衬衣。右边胸口上衣服上别了一朵红色的花朵。
他们居然这么快就进来了！
男人感觉到什么抬头往这边看过来，林茉一下子有一种被抓包的感觉。
他今天的眼神很不一样。
似乎带着某种侵略性。
周向海一眼就看到了窗户里坐着林茉。
那是他的新娘。
是他心心念念，想要娶回家的新娘。
只一眼，他就移不开眼睛。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隔着窗玻璃，他也能看到她惊人的美貌。
“哎呀，新郎官看迷了！”
有人在善意地开玩笑，然后惹来大家哄堂大笑。
有婶子大声问：“我们林家的姑娘漂亮不漂亮？”
这话当然是问周向海的。
周向海：“漂亮。”
回答得老老实实。
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还是舍不得移开。
大家笑得更厉害了。
又有一个婶子说：“看看，给我们新郎官着急的，这是一分钟都等不了了吧？”
林茉在里面听着，听得真真的，只觉得脸颊火烫。
第210章
接下来的时间里, 林茉感觉有点晕。
时光好像很有颗粒感，像动画片或者电影里，一帧一帧的。
她在其中, 又好像不在其中。
仿佛一个旁观者。
很周向海碰面, 被哥哥背出去, 看到一辆吉普车，那么大喇喇地停在巷子口。
听着大家或羡慕或妒忌的议论声, 回头看, 是林家人不舍的眼神。
宋桂枝和别人一样，站在大门口，往这边看了一会儿, 然后转过头, 伸出袖子抹眼睛。
娘哭了。
林茉突然就有了真实感, 眼眶跟着热起来。
“别担心, 以后咱们天天回来。你要是愿意的话，让爹娘到咱们这边去也是可以的。”
男人的声音特别轻柔, 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林茉转回头, 看着坐在身旁的周向海。
“嗯。我跟我娘说好了, 只跟你住三天，回门以后, 就还住到家里了。”
周向海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行, 就听你的。”
他媳妇高兴, 怎么都可以。
坐在驾驶座上的司机, 和副驾驶座上负责接亲的中年女人, 听到对新婚小两口的对话，不约而同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一脸的一言难尽。
酒席定在国营饭店, 但现在距离午饭时间还有两个多钟头，按照惯例，大家先去新房。
吉普车从村子路过，引来无数人的围观。
孩子们拍着手跟在车后头跑。
他们很少见到小汽车，像这种威风无比的吉普车就更难见到了。
所以也不怕累，宁愿跟着吉普车跑，不肯停下。
吉普车最后停在了新房门口。
林茉被刚刚坐在副驾驶的女人扶着下了车，女人笑眯眯地看着林茉，自报家门。
“我男人跟向海是好兄弟，你叫我嫂子就行。”
林茉甜甜地笑，喊了一声嫂子好。
“哎哎，你好你好！”
女人都有点看愣了。
刚才在林家接亲太过忙乱，她没有机会好好地看林茉。
只只感觉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
现在近距离端详，女人才知道，周向海兄弟娶的这个新媳妇到底有多漂亮。
就这么说吧，女人活了32年，从来没有在现实生活中见过像林茉这样好看的姑娘。
女人回头看这周向海，打趣道：“向海兄弟，你从哪儿找到这么漂亮的媳妇？怪不得这么多年给你介绍的姑娘，你一个都看不上眼呢。”
周向海眉心一跳，连忙看向林茉。
发现后者似乎并没有因为女人的话表现出什么异样，周向海这才松了一口气。
笑着对女人说：“嫂子，我跟我家茉茉是娃娃亲。”
“哦？原来是娃娃亲啊。怪不得呢！”
女人恍然大悟。
许多人涌上来，把林茉和周向海簇拥在中心。两个人都不用自己迈脚，就被人推着进了院子。
耳边是嘈杂而热闹的声音，目光所及之处，哪哪儿都有红色，喜庆得很。
窗户上贴着红色喜字，门上也贴着。
林茉进来门，听到大家的赞叹说，说新房多好，家具多么齐全。
说林茉有福气。
林茉忍不住抿嘴笑了。
不光嫁女儿有很多规矩，娶媳妇儿其实也有很多规矩。
但周向海不太懂。他没有什么经验。
本来这些事情，都应该是男方的长辈张罗，可是周向海显然没这个条件。
他压根就没告诉周家人自己要结婚办酒席了。
家里只有周奶奶在。
老人家自从吃了老中医的中药之后，身体是越来越硬朗，看状态倒是比五六年前都精神。
周奶奶坐在柜子跟前的椅子上，笑呵呵看着炕上的孙媳妇。
有同村的，跟周奶奶年纪差不多的老婶子过来凑趣儿，问周奶奶对林茉满意不满意。
周奶奶笑得合不拢嘴，“满意，可太满意了！”
说着，老人家从口袋里拿出个大红包了，鼓鼓囔囔的，一看里头就有不少钱。
站起来，周奶奶走到炕边，把红包递到了林茉手上。
“奶奶，我不要！”
前几天，周奶奶都给了钱了，说是让新婚小两口买衣裳的。
林茉买了一件红色的裙子，跟之前她买那件不太一样，准备一会儿去国营饭店的时候穿。
也就相当于后世的敬酒服了。
周向海现在穿的这一身，也是用周奶奶给的钱买的。
老人家已经失去了劳动能力，没有来钱处了。林茉忍心再要她的钱。
林茉推拒着，周奶奶却执拗得很。
不由分说把红包塞到了林茉的口袋里。
不得不说老人家的身体真的是越来越好了，就这推拒之间，周奶奶的手劲儿比林茉都大。
旁边人也跟着劝，“你快拿着吧，就是周奶奶给孙媳妇的心意。”
林茉无奈，只好收下。
哪里知道，这还没有完呢！
周奶奶又从另外一个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布包，递到林茉的手上。
“这是给你买的金镯子，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这怎么还有金镯子呀！
林茉简直要傻眼了。
“奶奶，我这回真的不能要了。”
也太多了，她都不好意思要了。
旁边看热闹的人们也都傻了眼。
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真是没想到呀，周奶奶对孙媳妇这么舍得。
又是大红包，又是金镯子的。
有眼尖的人，看到林茉脖子里还挂着一个翠绿翠绿的玉坠。
一看就价值不菲。
有人好奇打听，自然有知情.人热心回答。
说这个玉坠子也是老太太送的。
“哎哟喂，这可了不得了，金镯子和玉坠子两样东西加起来，怕不得值得好几百块钱？”
一有人嗤笑一声，说她眼皮肤浅。
“好几百块钱可挡不住！怎么着也得上千了。”
上千？
刚才问的那个人咋舌。
真是没有想到呀，周家居然这么有钱！
“不是周家有钱，是周向海有钱。”
“是哦，是哦，周奶奶又没有来钱处，这些钱肯定是周向海给的。”
“可不是！周向海跟着爹娘没什么来往了，一个月也就给一些养老钱罢了。”
两个一对比，就知道周奶奶过得日子多畅快了。
“那赖谁呀！谁让他们偏心来着。”
有人说了一句公道话。
其他人纷纷附和。
“也是，周向海从落生以后，周母就没怎么带过，直接把孩子推给婆婆公公。”
“可不是哦，周向海这孩子也是可怜，从小就跟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的。说是有爹娘，其实也跟没爹娘一样的！”
“还不如没爹娘呢。至少还不用养爹娘的老。”
“这话很对！周向海小时候没感受到爹娘的好，长大了之后还得赡养，真是亏了！”
大家的议论声自然被林茉和周奶奶听在耳朵里，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非常茉契并没有接话。
公道自在人心。
都是一个村的，谁不知道谁呀！
周母想过来打秋风，或者想依照当娘的身份，过来找周向海的麻烦，大家也不会听之任之了。
笑闹了一会儿，看看时间差不多。
大家就张罗着去县城国营饭店。
新郎新娘自然是要坐吉普车去的，周奶奶也是。
其他的人就各自想办法。
有人骑自行车，有人赶牛车，村里还有拖拉机，有人找大队书记借了，说要送大家县城国营饭店坐席。
大队书记当然是同意的，因为他也在要被邀请的行列中。
眨眼之间，村子里的人走了一半，都是同一个方向。
周母和儿媳妇从地里回来，打算做饭，就瞧见一个奇怪的队伍。
先是自行车呼啸而过，横梁上，后车架上都坐着人。
大部分是年轻小伙子。
脸上带着笑容，努力往前骑。
然后是一辆牛车，上面坐满了人，都是同村的。
“娘，他们这都是干嘛去了？”
刘翠奇怪地问道。
周母摇摇头，“不知道啊。”
看他们去的方向，像是县城。难道今天赶集？
算算日子也不是呀。
周母正疑惑呢，就听见汽车的声音。
回头一看，只见一辆吉普车呼啸而来。
“村子里怎还有吉普车？”
刘翠更好奇了，周母也很好奇。
但是，当两个人看到后车座上坐着的人，都齐齐变了脸色。
“娘，那个，那个不是，二弟？”
周母也看到了。
她不光看到了周向海，还看到了林茉。
林茉穿着红衣服，脸上抹了粉。
这是一秒钟的时间，周母就看到了林茉头上带着红色纱花。
“娘，他们不会是要结婚吧？”
周母没有说话，脸黑得跟锅底一样的。
这还用问么？
只看这架势，再看看林茉的穿戴，就知道肯定是要结婚的。
儿子结婚，却没有告诉她这个当娘的！
翻了天了！
咬着牙，她看着早已绝尘而去的吉普车的方向，半晌憋出一句话来：“回家骑车去，咱们去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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