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等人,顾莞和谢辞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的,匆匆报了一个平安之后,顾莞冲他挥挥手,一转头就钻进黑黝黝的林子里去了。
谢辞看着她将剑抛到左手,右手一拉树杈,左闪右闪人影很快就看不见了。
张青也在引颈眺望,他有点紧张:“主子,您说,这次咱们能知道那人是谁吗?”
谢辞一直望到再也望不见她,他仰头望,自草原来的东北风疾吹,厚重的云层被吹得不断翻涌起伏,他道:“不知道。”
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
……
再说顾莞那边。
她和秦瑛飞奔追上去的时候,陈珞冲她们招手,两人赶紧一弯腰钻进草丛里。
不知名的昆虫扑簌簌,陈珞用压得很低的声音告诉她们,陈琅已经被装进箱子里送上船了。
黑黢黢的树林里,那群人计划很顺利无需改伏为杀,成功把人擒住之后,快速疾奔在崎岖的山中,他们倾尽一切做的准备,踏荆拨草一路前行,很快绕过山梁抵达壶水支流岸边。
新长出的芦苇及水生植物一丛丛随风摆动,索索黑暗中夜鸟振翅飞起,几艘隐没在大树阴影和芦苇荡中的乌篷船立即一撑船桨迎了出来。
乌篷船上等待接应的人也大喜过望,船舷靠岸,他们迅速抬出一口樟木大箱,把陈琅从渔网里解出来,用牛皮索牢牢捆住手脚,将他扔进樟木大箱里锁上。
顾莞赶紧伸头望过去的时候,只见山麓下的那条乌篷船上,两个大汉迅速抬起箱子将它放进乌篷的船舱内,紧接着篙桨一撑河岸,所有人跳上船,几艘小船迅速离开岸边,往下游冲去。
一系列动作迅速无声,在夜色摸黑完成,眨眼将混乱骚动扔在身后,轻舟过水,悄然撤离。
陈珞连忙挥手,一行人赶紧往前追去。
因这群人非常警惕,不断提刀警惕地睃视岸边水面及四方。这种情况下,是没有办法从水面跟上去的。但好在顾莞一行的准备也极之充分,这条直通壶水的大支流是他们重点关注对象之一,每隔一段距离,山头就隐没有他们的一个哨岗,哪怕一时被崎岖的地形绊住,也会很快绕过重新在岸边尾随追上去。
夜色幽幽,风吹林叶索索,厚厚的云层不断流动,偶尔泻下一线月光,又很快隐了去。
水上岸边,在彼此不知道的情况下,双方都在紧张地争分夺秒。
再说陈琅,他被装进樟木大箱抬进船舱的之后,就立马睁开了眼睛。
刚才他被狠敲了一下后颈,陈琅硬梗着脖子抵了,后脖子火辣辣的,他装作被敲晕过去,现在感觉船的晃荡,他张开一只眼睛瞄了瞄,赶紧把顾莞特地捣鼓给他戴着的一个戒指的戒面使劲往樟木大箱的箱壁一摁,然后里面就探出一个一指长非常锋利的小剑。
然后也是顾莞特地教他的手势,万一被人捆绑的手,他的手要怎么样摆放的技巧,现在把拳头放开,小剑刚好能碰到牛皮索。
他使尽蹭了很久,终于把牛皮索蹭断一半,绳结一松,他手一挣就扯出来了。
这个樟木大箱留有两个气孔,陈琅赶紧凑过去瞄,但乌漆嘛黑只看见黑乎乎的旧船篷,他只好心里嘀咕的把脑袋缩回去。
陈琅费劲把靴子侧边的一个铜扣装饰扯下来,反过来,这是一面小小的靶镜。
他又从另一边靴筒侧以及靴底和腰带袖口等位置扯出一串杂七杂八的小东西,小纸包打开都是一包包很小的树脂妆粉,他伸出舌头点了点手指,小心蘸起一点底粉在食指研磨均匀,然后一手持着靶镜,凑到气孔侧边借着那一点点的光,小心翼翼往鼻梁脸颊两侧涂抹。
陈琅这段时间一直在苦攻谢辞的高仿妆,在顾莞的批评指导下练习了很久,总算有模有样了,为了安置这些东西,他甚至连防身的小匕首都没能带上一把。
陈琅很紧张,妈呀娘的,可千万跟紧了啊,可别让他死了啊。
他有点后悔,一个三进宅子太少了,起码得两个!
……
陈琅把脸上仔仔细细涂抹过之后,对着靶镜左照右照,感觉这已经是他能努力做到的最好程度了。
他把东西都收拾回去,然后把牛皮索套吧套吧回去,割断一半那个位置特地用针缝了几下,然后朝里,然后他调整一下姿势,赶紧抓紧时间睡觉了。
他不是心大,他得赶紧养精储锐啊,不然到了关键时刻,跑都跑不动怎么办?
陈琅这一次的任务,就是做诱饵,把这个幕后之人诱出来。
目前看来,一切还是很顺利的。
赵成炆等人顺着支流一路疾行,天明前就汇入壶水,之后花了一个上午时间,就离开了云州直辖地界,抵达闵县,和接头的人再度汇合。
到了这里,他们终于露出了一丝喜色。
赵成炆立即往范阳传了信,之后再度乔装改扮成一支商队,押着“谢辞”迅速离去。
一路往东。
……
安东大都护府内。
当天深夜,有信鹰落在东侧阁楼的鹰房铁架上。
急速的脚步声自廊下直上侧门,躺在大床上的卢信义霍地翻身坐了起来。
“咿呀”一声,正房大门大开。
“赵成炆成功擒获谢辞了?!”
黑黢黢的深夜,牛角风灯被吹得骨碌碌打转,正房的猩猩绒地毯上,卢信义赤脚站在上头,他心霎时重跳一下:“是真的吗?”
“真的把谢辞擒住了?”
他既喜又疑,虽然这一切并非不可能,但最终成功的时候,难免会让人带上不可置信和疑虑。
尤其是卢信义疑心病这般重的一个人。
“按原定计划,把人带到偃州,陈汾,你亲自去一趟,看看是否真的就是他!”
谢辞,还有谢明铭,卢信义有些躁动,他在原地踱了几步,立即就下令。
陈汾:“是!”
……
陈琅在箱子里待了七八天,感觉自己给运来转去,水路陆路,最终在第七天的白天。
他听到一个新的脚步声往这边急促行来,紧接着“咔嚓”开锁的声音。
箱盖一下子掀开,屋门大敞,久不见天光他双眼刺了一下,在他怒骂之前,一只手伸进箱子里把他的脸抬起来。
陈琅的心立即怦怦跳了起来,但万幸,那人只强势抬起他的下巴。
陈汾拨开他脸上凌乱的发丝,少年双目凌厉愤懑无比,沙哑的声音恨彻心扉,一双瑰丽无双的潋滟眼眸斜飞恨意动魄惊心,但也漂亮得动魄惊心。
“你是谁?!你是他?放我出来!你这个狗贼——”
少年恨意滔天,“呸”一口吐在他的脸上,陈汾头一偏避开。
他曾经见过谢辞几面,在其十二三岁的时候,不过谢辞肯定不会留意他这类不甚重要的布景板人物,而卢信义极擅丹青,那幅工笔画他来前仔仔细细看过多次。
陈琅剧烈挣动,陈汾用力扣着他的下巴,仔细端详,最终他用湿布揉了一下他的脸颊眼额,陈琅赶紧用力挣开,破口大骂。
陈汾低头看了看湿布,是干净的,他终于放下手,“不错,就是他了。”
“立即放信鹰,禀报主子!”
所有人都露出了喜色,尤其是赵成炆。
……
这个带着厚纱垂帷的幂篱的健壮男人出现之后,明显能感觉到,客店后院的这群人,一下子变得轻快雀跃起来。
那种按压的喜悦骚动怎么都遮挡不住。
顾莞秦瑛他们大松一口气的同时,也不禁一下子激动起来了。
这就说明,已经“验明正身”了!
“这会是那个幕后之人吗?”
顾莞他们对视一眼,但想了想,都觉得应该不是。
很快,这群人的动作证实了他们的猜想。
陈汾很快让他们收拾一下,紧接着樟木大箱重新装车,在附近几个县里不断徘徊着,最终在第二天的入夜,他们没有投宿,而是把所有人货物都扔下了,押着樟木大箱,直奔郊外去了。
“来了!”
最关键的时刻,终于来了。
顾莞都不由得紧张起来。
妈呀,希望一切顺顺利利。
这一路上他们风尘仆仆,简直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在深山老林里沿河追踪一路追踪尾随到这里,蓬头垢面。
这是偃州,算内陆城池了,显然对方非常谨慎,并不打算将“谢辞”运回老巢,防的大概就是他们现在这一手。
果然是个老谋深算城府深沉的货!
双方斗智斗勇,终于到了最后一步,传讯信鹰这些不确定因素太多又难以追踪的,他们悉数放弃,以保证这个引蛇出洞计策的最大成功率。
眼下,终于到了最后揭盅的时候了。
顾莞都不禁绷紧了心弦。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尾随,分了三个梯队,轻身功夫最好的几个在最前头,一路留下暗标,一路跟着上去,最终在夜色下,来到了一个小树林。
黑黢黢的夜里,他们很快察觉到有眼哨,几个好手借着夜色遮掩,从荆棘丛中爬行过去,废了好大功夫,才成功扑倒一个。
连这个接头地点都是临时定下随机选择的,这给尾随带来了很大的难度,并且他们也没法靠归属地判断幕后黑手的身份了,这让顾等人非常惋惜。
但总算不是在别人的老巢里,好处也是有的,就是别人能利用地形,他们也能;他们不熟悉地形,对方也是如此。
陈珞屏息搜了搜那人的身,微微摇头,这眼哨看站姿动作,显然出身军旅,但身上没有任何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
顾莞和秦瑛对视一眼,那这样的话,显然他们只能从看清对方的脸的这唯一手段来确定对方的身份了。
来到这里,连秦瑛都脸色沉凝,她盯着小树林赵成炆等人过去的方向,终于褪去微笑,露出一种凛冽的杀意。
但杀是很难杀的,毕竟他们为了尾随成功,人数肯定不能很多的。
顾莞他们最好的预算,也只是看清对方的脸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同时把陈琅救出来而已。
对于前者,顾莞其实一直都没敢说,她心里其实一直抱着的希望都没很大,总觉得没这么容易。
但此时此刻,磕磕绊绊最后终于来到了这里,她心里的希望也不禁大增了。
难道真的时来运转了?
真的吗?
能不能啊?
……
陈琅感觉马车摇摇晃晃,路越来越崎岖,最终剧烈颠簸了大约一刻钟之后,他听见马车剐蹭枝丫的声音一停,紧接着,樟木大箱终于停下来了。
月色下,十数乘快马冲进林子里,一勒马缰,膘马长嘶一声,停在了马车之上。
陈琅屏息,他知道,终于来了。
他调整好了姿势,往箱角一侧用力贴着,手里拧开的眉笔用力紧了紧。
“咔嚓”一声开锁的声音,卢信义站在车辕前,赵成炆连忙跳上车,把锁打开。
“嚯”一声箱盖骤然被拉开!
今夜满月,月华大盛,皎洁的月光洒在茂密的小树林中,大箱子放在一个相对空旷些的位置,盖子陡然一掀,陈琅与那银色面具之后的一双利目陡然四目相对。
陈琅:我艹!!
同时暗骂一声,还有顾莞。
他们一路潜行,最终小心翼翼地蛰伏在一个尚算可以的位置,小山岗的大岩石的阴影下,所有人瞪大眼睛,一瞬不瞬盯着。
顾莞看见十数乘飞骑,看一个中年男人为首当先,她屏住了呼吸。
那个一身深蓝圆领武士服的中年男人站在马车前,那个幂篱男以及赵成炆立即俯了俯身无声见礼。这种下意识如身体本能一般的动作,以及这个威势深深明显久居高位、气场寻常人难以企及的中年男人,种种痕迹都在告诉顾莞,这人百分百就是那个幕后黑手!
坡上坡下,落针可闻,箱盖掀开刹那打破平静,卢信义与陈琅照面的第一眼,他霍地抬起眼睑:“嗬,你不是谢辞——”
低沉男声的暴怒。
陈汾大惊:“什么?!”
而与此同时,陈琅把一大把碎步片往外全力一洒!“快救我啊啊啊——”
那人往后退了一步,月光下,清晰地看见他脸上锃亮的银色反光。
中年男人霍地一抬头,他面上明晃晃扣着一个银质的金属面具。
——横眉怒目,巨口獠牙,毗沙门天的恶鬼夜叉。
在看清他脸上的银面具的同时,顾莞差点破口大骂,我艹,我艹啊!
他妈的!
荀逍都没戴面具,你他妈的戴个屁面具啊!!!
……
心情简直像过山车似的,但这时候也顾不上其他,陈琅嘶声裂肺惨叫!陈珞掌心反扣往下一放,顾莞倏地跳上去,陈珞奋身一抛,顾莞全力起跳,像只夜鸟般扑上山岗下的一个树顶上,她手上一条金属链锁已经提前抛出去,准确地落在陈琅面前,陈琅眼疾手快,赶紧抓住!
顾莞全力一扯,陈琅使劲一蹬,原地往上飞起。
陈珞秦瑛异常失望,但也立即就动了起来,一声尖锐的哨声,他们火速往下冲。
剩下的最后几个人,在拼命摇晃地树枝和荆棘丛,装作人很多的样子。
对方显然无心恋战,卢信义银面具之后的脸色铁青,一杀陈琅被险险扯飞不中,他心知中计,无心久留,双方只很短暂交手,迅速分开,快速撤离。
顾莞他们紧赶慢赶把陈琅救下,后者惊魂未定,一屁股坐在树根底下。
顾莞他们还想尝试去追,秦瑛提着剑一路疾冲出树林,顾莞赶紧追上去,只是另一边是大道,秦瑛重喘着站在大道旁,远处嘚嘚嘚马蹄卷起浮尘,已迅速没入夜色之中。
……
最后总结这一轮行动的得分,大概能有7分。
他们非常成功地,将对方多年来埋在他们几方近卫亲部之中的细作眼线拔除殆尽。
这个是最重要的。
只是很可惜,没有看见那人的脸。
但陈珞当时就说:“这是个矮个子。”
非常重要的一条线索。
顾莞陈珞他们也不知对方有没有在偃州埋藏些什么后手,当夜救回陈琅并追出大道只看见马屁股之后,他们很快就撤了。
连夜返回云州。
陈珞说那人矮,但其实不矮,只是对比起秦显陈晏这样的魁梧高健大个子,对方要矮上个半头左右,是个中等个子。
“那就不可能是霍参。”
陈晏他们在云州也没闲着,把整个眼线网连根拔起一扫而空,没了这些眼线,所有芒针在背尽数消失,谢辞现今已不需要怎么易容了,他自如出入营部及总督府。
深夜,陈晏外书房的枝形连盏灯还大亮着。
他提笔写了三个人人名,“卢信义,郑守芳,霍参。”
秦显花了一年时间排查和圈定,苏桢和陈晏他们也十分认同的,三个嫌疑人。
顾莞他们这一行追踪,也并不是毫无收获的,根据身材,陈晏立即将霍参划掉了。
霍参和他们一样,是个高大的身材。
中等个子,卢信义和郑守芳都是,差不多。
“偃州,去安东范阳还有榆州陕安,快马轻骑全速的话,两天都能到。”
这个问题,顾莞他们回来的路上也分析过来,范阳是近些,但他们不能以路程远近作为判断标准啊。
最后只剩下这两个人,二选一。
陈晏说:“已经不错了。”
算是意外之喜,对方算计他们,反而被他们反设计将了一把。
陈晏是特地对谢辞说的,他怕谢辞年轻人期望太高会失望。但谢辞并不会,在场的人除了顾莞,都不能详尽知晓他这一路上究竟经历过多少的尔虞我诈和凶险作打磨。
走到今时今日,已经进了军,早已经不再是四顾茫茫只遗恨焦虑的谢辞,他反而不再过分急切。
谢辞端坐在一侧的太师椅上,道:“我知道,陈叔你放心。”
“好!”
陈晏确实认为这个战果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他从书案后取出一纸明黄的圣旨及兵部下发印有虎符的调令。
“调令已经下来了,三日之内,五十万北军集结卢安!”
陈晏道:“我们明日就动身,率军奔赴卢安。”
……
这一场酝酿的七年的大战最终来临了。
各方调征奔赴,北军重新集结。
这将是一场顶级的大战事。
也终于将昔日的谢家军旧部重新结合成为一体,同时还有郑守芳和卢信义等等人,大大小小的各地兵马扭合在一起。
如无意外,谢辞想要得到的结果,也将要在这里揭开对方的面纱。
从总督府出来的时候,已经天快亮了。
启明星照着他们的前路,马上就要点兵动身,沓沓的快马在身边来去匆匆,谢辞眺望着东边那一抹鱼肚白,只觉得心潮澎湃,翻涌着种种的情绪。
最终他看了一眼身边的顾莞:“我们走吧。”
秦瑛去送陈琅了,两人边走边等,牵着缰绳沿着黄土大道缓步前行,道旁的野草小花已经郁郁葱葱,夜风吹来不知名的野花和泥土的味道。
顾莞侧脸看谢辞,他的脸迎着破晓的晨光,一片微熹淡白,他一路望着大道尽头云州大营的方向,双目粲然一脸怔忪之色,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小声说:“你是不是觉得很失望?”
她都觉得十分遗憾,擦肩而过,就差那么一点点,就知道那人是谁了。
两人之间,又和陈晏不一样了,甚至有些连二嫂都不会说的感受,谢辞却从来没隐瞒过顾莞,两人之间一向都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的。
谢辞闻言回神,他想了一下:“有点失望,但又不是很失望。”
谢辞尝试形容自己内心的感觉,他说:“……我感觉,我距离他很近了。”
他伸出手,用力一抓,近在咫尺,他只要竭尽全力去够一把,他就真的能够到他了!够到这个让他父兄惨死谢氏满门倾覆的大仇人。
谢辞说:“我更希望可以亲手抓住他!”报复他,每一寸每一缕,血债血偿!
谢辞急忙看顾莞一眼,他这样的话一出口,他就觉得不对。这样的想法,太辜负了二嫂和顾莞,好像她们这一路奔波好不容易的努力都不重要不合他心意似的。
但其实谢辞不是这么想的,他完全没有这个意思,“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顾莞:“我懂,我懂。”
别急,不用急,她真的懂。
她连忙安抚焦急解释的谢辞,唉,她真的能理解,她可太理解了!那种已经用尽全力很久很久,亟待将凶手绳之於法,结果倘若最后是同事解决了,固然是好,感激激动,但难免会有一些失落打空的感觉。
受害者家属那种恨不得使用全身力气,去让嫌犯付出十倍百倍代价血债血偿的情感,她懂的。
顾莞太懂了,因为她曾经经历过,她太知道那种愤慨触目惊心如万吨巨轮在心口反复碾压过的感受了。
她柔声说:“谁不想呢?”
黎明渐至,破晓的淡淡熹光照在两人的身上,她的脸颊与全身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晨曦之中,顾莞心生怜悯,把声音放得很轻很缓。
如这一片轻纱般的天光,轻缓柔和到了极点。
谢辞就突然住了声,什么都不用说了。
她懂他。
情绪突然翻涌,一刹直冲顶门,谢辞眼眶有些发热,他有些忍不住,重重拥抱了一下顾莞。
他用力眨眨眼睛,才眨掉了眼中的水光。
顾莞微笑,拍了拍他的后背。
“会好起来了。”
已经好起来了,不是吗?
“嗯!”
他也觉得是。
谢辞吐了一口气,下一刻,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几乎是意识到这一点的一刹那,他清晰地感受到那坚韧又柔软的弧度,生命曲线勾勒出她生机蓬勃的躯体。
本来就情绪澎湃目泛泪意,尚未平息,刹那一怔又直冲顶峰,浑身血液往上冲,心脏怦怦怦跳出胸腔,他手脚胸膛接触到她体温的地方,霎时炙烫异样得不可思议。
和以前的每一次拥抱都完全不一样,他连灵魂都战栗了起来。
“莞娘,我喜……”
他冲动得,甚至差一点就告诉了她,他喜欢她。
好在最后的关头,他突然想起身后的张青郑应等人,余光瞥见他们睁大的眼睛,这股冲动一醒踩下急刹车。
顾莞:“???”
谢辞松开手,他眼睑还泛着红,用力抹一下眼睛。
他小声说:“没什么。”
“我在想,我们快要离开云州了。”
顾莞退后一步,田埂道旁的青草踩下去软软,但泞烂的感觉已经消失,晨光笼罩着两人,远处云州大营金戈铁马,已经听见战鼓隆隆的声动了。
是啊,即将奔赴另一边远方了。
顾莞回头一笑,她小跑两步,一翻身上马,招手:“那还不走?”
万一点兵迟到,那脸可就丢大发了。
她的笑脸映着晨光,如破晓的朝阳,一刹灿烂。
她拨转马头,“驾——”马蹄嘚嘚,风拂起她的碎发衣摆,掠起轻动。
谢辞立即翻身上马,驱马而上。
两人并肩而行,奔赴那金戈铁马的远方。
谢辞侧头看顾莞一眼,他抿唇微笑,他很幸运,一路上有你。
少年纯挚情感在翻涌交织,满溢出来,他几乎移不开眼睛,直到顾莞眺望远方,一扬鞭。
谢辞疾奔尾随。
踏着晨光,一前一后,掠风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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