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投入了近百万人的超级大战,双方主力大军已经到了图穷匕见之际,一经相接,刻不容缓以最猛烈的悍然态势冲杀向对方,暴烈战声,山呼海啸!
如海潮汹涌滂湃,天地变色,整个地皮都震动起来,喊杀声呼天撼动山岳,震得人的心坎隆隆巨动。
离得远远,已经清晰地感受到大战场的声动,谢辞率四万三千骑步胡兵在疾速狂奔。
他们要抢时间!
数处凉水大河已经被掘开,接到临时征调令的数州胡民汹汹而出,他们要背刺的却是大魏大军!
箭已在弦,即将爆发,他们必须赶在大战攀升到姐姐、北戎的最佳战机来临之前,赶到大战场!
骑兵、步兵都在全速疾奔,卫真陈璜带着前哨小队亲自出马,竭尽最大的全力收割北戎的哨骑。
他们至少在抵达大战场三十里前,不能让呼延德发现他们!
一环一环,从上到下,都在竭尽全力。
他们终于掩住的行踪险险抵达了大战场三十里外。
这是一个丘陵起伏的矮树林,撼动山岳的大战声动已经近在咫尺,所有人都清晰地感受让人热血沸腾的震颤,隆隆喊杀震耳欲聋!
谢辞倏地勒停马!战马人立而起仰天长嘶,“噼啪”两声前蹄落地,他一提缰回过身来。
战声撼动人心,他厉喝:“将士们!”他环视黑压压的骑甲步兵,视线落在归夷州的胡兵之上,后者甚至连战甲都没有,热喘嘘嘘,气势如虹。
谢辞一字一句,“从今往后,只要有我一天,我与归夷州同在——”
归夷州在,他就在,他将永生与归夷州同进共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一时之间,贺元等人激动得热烈盈眶,他们都信,因为这是谢辞,谢家子!他们谢将军之子!!
霎时爆起的应和声,如山呼海啸,席卷而起,归夷州胡民眼泪哗一声下来,他们举起兵刃,竭声:“我们誓死追随将军!!我们为将军效死——”
“好!”
谢辞高声应和,他倏地转身,湛金大刀直指清水大平原战场,厉喝:“我的弟兄们!我的将士!!随我全速进军——”
膘马一声长嘶,四蹄离地,四万三千人当场爆发出一声海啸般的高呼,带着一往无前的决心冲杀而出!
包括秦关、陈璜、卫真、陈琅等等人,连陈琅亦紧了紧手中的兵刃,大喝一声追着冲出去。
去死吧!北戎人——
沓沓马蹄军靴,如长剑出鞘,直插而出!
位于最前方的谢辞,长刀一横,眉目峥嵘崭露。从今往后,他要是谢信衷的儿子,也不再仅仅是谢信衷之子!
要么胜!要么死——
他戾啸一声,带着四万三千气势如虹的兵马,沿着归夷州原来的既定道路,悍然插入了大战场!!
......
而这个时候的清水平原大战已经迅速攀升到白热化的顶峰。
到了此时此刻,谁也顾不上其他,竭尽全力在冲杀,杀!杀!杀——
胶着的厮杀之中,北戎新王呼延德暗中筹谋多年精心酝酿推动的战局,终于来临了!
这个三旬年纪、最是年富力强,悍厉如草原狼王一般的王者,他始终率铁骑冲锋在最前方!所过之处,如狼群过境凶悍所向披靡!!
骤然,他倏地勒停马缰,正午时分,乌云盘旋,滚滚硝烟直冲天际,他等待已久的收割时机,终于到来了。
眼前的大魏大军,与北戎烈骑死死缠在一起,已经无法抽身,呼延德如鹰隼般的双目被鲜血喷溅点点猩红,这都是大魏人的血。
此战至少能歼灭十五至二十万大魏精兵,其中包括大半的骑兵!!
如无意外,此战将是入侵汉人中原的承前启后一战!!
暴雨即倾盆,猎猎的风呼啸迎面,呼延德及他身后的所有人,面露热血沸腾的期待之色!
而同一时间的荀逊,激战之中,眼神也极度兴奋。
风呼呼。
“来了!终于要来了——”
一刀披在对战马首上,鲜血狂喷了他一头一脸,他难以掩饰目光的疯狂笑意。
他几乎要仰天狂笑。
去死吧!
他倏地盯向前方,视线所到方向,正是这次绞杀的中心点!大绞杀其实一直在进行中,凉水一决背刺突生之际,正是战局骤变大魏急转直下之时。
他记得,那方向是秦显吧?
秦显必死无疑!
灵州军会全军覆没吧?
荀逊想了这群人,呵呵冷笑。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就在这个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有一支意料之外的兵马,陡然抢先插入了战场!!
.....
谢辞率军以最快的速度插入大战当中,迅如惊雷,势如猛虎,一下撕开重重大战的交接线,大开杀戒!!
这次一场极其艰苦惨烈的破局战!轻易就九死一生,然而所有人,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必死决心杀了进去。
一下子把等待已久的北戎兵杀懵了,他们原来是等着归夷州杀出之后,陡然暴起合围的。
谁知归夷州来了,却偏离了方向,一插杀入他们与大魏大军厮杀的胶者线,继而汹汹厮杀开来。
猝不及防,乱了一瞬。
北戎大将呼延琨很快回过神来,大怒大骂,他厉喝:“围上去,快——堵住口子!!”
他迅速整军,北戎铁骑反应很快,迅速遏制住混乱之势,暴起向前合拢围剿而去。
然而对方为首一骑黑甲将领,却倏地转过头来,嘚嘚马蹄骑兵如锥,第一时间袭向混乱的核心。
沉沉的乌云遮天蔽日,四万三千骑步胡兵很快撕开了反围拢,杀出了一条血路!所有人厉喝着,紧随谢辞的脚步,先冲击北戎的步兵,这次大包围,北戎连后勤的炊事残兵都上了,汹汹的包围在最外围!
双方的竭尽全力,决一死战。
谢辞冲破步兵外围,包围圈立时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这片的大魏军只感觉陡然一松,迅速活络反杀了过去。
相州总督梁芬重喘着,生死一线,他立即喝令,“快跟上去!我们一起杀——”
骑兵队伍增加了二千,战力一下子暴涨,谢辞调转马头,冲锋向中心方向!
鲜血喷得满头满脸,他呼吸如火双目凌厉,身侧荀逍说得一点都不错,他确实一直都在掩饰自己。
一是时机未到。
二更重要的,需掩饰的身份他心有顾忌。
总担心会露馅。
但此时此刻,他无比地清醒,他确实不能再遮掩了!他要变强,他必须变强!!
谢辞长刀横扫,力贯千钧,所过之处,周遭竟形成一个真空地带。
他想起他的父亲,他的大哥,他的二哥,他的三哥,以及一路千里跋涉和他相扶相持的顾莞,隐姓埋名的他的家人,他仰天长啸,冲破一切!
他率军直扑秦显所在之处。
秦显已经是生死一线,灵州军重重重压,他和秦永卫钦诸将杀得虎口.爆裂鲜血溢溅,三人死死控住了阵脚,骤然“啊”一声,卫钦鲜血喷溅栽倒下马,他的次子往前一扑,挡住了补刀。
二人生死不知。
灵州军阵脚塌了一角,霎时大乱,北戎骑兵杀声如啸,陡然重压上来。
秦显目眦尽裂。
然就在这个千钧一发之际,忽听后方陡然爆发一阵骚动,秦显毫不迟疑冲向卫钦方向顶住,他鏖战长达三天两夜,双目赤红生死一线。
就在这个生死关头,谢辞终于冲破重围,率兵赶到了!
“铮——”
两刃交击的尖锐鸣啸,谢辞湛金大刀一挑架在劈向秦显背心的锋锐刀刃,手腕一翻,重重格开!秦显身中三箭,已届强弩之末,喘息着骤然回头,赫然是谢辞的脸。
秦显大喜过望!
灵州兵之围立解,而谢辞嗅觉异常敏锐,滚滚硝烟之中,他已经嗅到了水汽的湿润。
“秦叔,快!往西急退,这里不能留——”
滚滚的闷雷,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打在脸上,谢辞脸色前所未有的紧迫凝重,秦显心一震,他立即直起身:“快,快!!秦永,韩童!!我们往西边退,快啊——”
绞杀秦显和灵州兵这一大片的大魏军正是北戎王呼延德麾下十大虎将狼师排列第三的格尔烈,他心头一跳,立即厉喝一声,冲杀而上,秦永死里逃生,顾不上废话,立即掉头。
谢辞返身迎了上去。
他浑身热血沸腾,“啊——”厉喝一声,肌肉贲张,湛金大刀重重劈下“铛”一声火花迸溅,格尔烈胯下战马竟差点跪在了地上。
双方暴起厮杀了二三十个回合,四方无人能近,谢辞一刀将格尔烈连人带马劈倒在地上,人血和马血狂喷,对战双军霎时失色。
天地变色,噼啪大雨,鲜血浸染一地,北戎人面色大变,而大魏军一窒之下,暴起兴呼,战意陡然暴涨重新攀升到姐姐。
谢辞迅速指挥灵州军往西急去,很快与苏桢的宿州军汇合在一起,两军全力往西奔杀过去。
才刚刚离开这个位置,“轰”一声沉闷的破鼓之声,滚滚凉水骤然决堤,汹涌的河水如万马奔腾,借着滂沱雨势汹汹直冲清水河大战场。
喊杀声陡然爆起,在决堤一刻,早已埋伏等待的其余三州胡民手持兵刃掩杀而出!
一切发生只在短短的数刻之内,局势眼见急转直下。
谢辞天生对战局有一种近乎第六感的敏锐嗅觉,在率领灵州宿州军奔杀往西之际,他厉喝:“往东,压住北戎左翼!!杀向他们的乾位一线!”
“秦叔苏叔,你各带两万兵马,往东,往西!全力援救被背刺冲击的后军和右翼——”
“快——”
“是!!”
这一刻,仿佛回了昔年,重归谢信衷麾下,他们几乎连思考都不用,军令疾速而下,而他们立即率军狂奔扑出!!
双方都在全力冲刺。
呼延德骤然变色:“那是什么人?!”
被团团围困的大魏主军,犹如一头被捆缚的巨虎,在这等奋力冲杀下咆哮着挣松绳索,这是他们唯一一个反败为胜全身而退的机会!
卢信义等所有将帅在凉河破水几路胡兵齐齐冲杀出一刹那,也霎时明悟了包围绞杀这一切。
大魏乱了一刹,所有将领都在全力遏制乱阵,暴雨声中,谢辞一度冲过中军,他杀到顶峰,扔下其实并不算最顺手的大刀,抄起银枪!
银枪一震,一挑一插一甩横扫千军!马嘶长鸣厉声惨叫,他身遭二三十丈内很快杀出一个真空地带,北戎骑兵心丧胆骇,战马竟驱之不前。
至于大魏的将领,他们何曾见过这般勇悍的战将?只在传闻中神往过。这个年轻黑甲将领,竟犹如开国名将谢关山再世,力贯千钧,恨地无环,开山劈石勇盖当世!
所有人热血沸腾!
卢信义瞪大眼睛,暴雨冲刷着,谢辞又几度冲奔腾浑浊河水而过,全身湿透,顾莞给上他重新上过的的妆容已悉数被洗干净,但谢辞没有藏遮,遮掩都是后话,此时他需要的是大胜!!
“卢帅!快啊——”
身后齐声呐喊,连名义副帅的三皇子四皇子都看出了这个是千载难逢的逆转战机了,声音高到破音!
——两位皇子只是来刷军功的,战场瞬息万变局势陡然急转直下,他们骇得脸色大变,近卫团团簇拥,十五岁的少年四皇子白皙脸皮胀红,甚至带着人驱马冲了上来大喊。
卢信义几乎没有停顿,所有事情都没千钧一发战局在眼下更重要,电光石火,他目眦尽裂,却不得不迅速挪开视线,卢信义疾声厉喝,高到破音:“左军!收拢!!后翼全线左.倾!!张岱山郑守芳全力反攻北戎左翼!快——”
“杀啊——”
犹如一个庞大的机括,扳转沉重括柄终于轰一声到底,越来越快,终于抵达了姐姐!
五十万大魏大军,终于撕开了北戎的包围圈,呐喊声震天,反杀过去。
荀逊双目充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而北戎中军最前线。
呼延德面色终于大变了。
他亲自迎杀上去,猎猎马蹄弯刀箭雨,“嘭”一声兵刃相接尖锐的嗡鸣,一股大力从头顶的长枪直贯虎口,暴雨中一双凌厉瑰丽到极点的眼眸,双方一刹虎口崩裂,呼延德大惊,他从来不知道,大魏竟然有一名这般勇悍无双的年轻战将!
双方大战了七八十个回合,呼延德贲张的双臂隐隐发麻,他又惊又怒,此时战局急转直下,再不收兵,北戎恐怕要吃大亏。
呼延德愤怒难以抑制,但这名强悍无匹的草原狼王却足够当机立断,他目眦尽裂,迅速退后,放弃于谢辞的大战,最后回头一看追来被挡大杀四方的黑甲银枪悍将,他厉声大喝:“传令!收拢各部,往归缓北口方向,且战且撤——”
......
呼延德大怒撤兵,他筹谋部署多年,联合荀逊最终酝酿推动到位的第一战,竟在最后关头被功败垂成!
这一场包围绞杀反击大战,足足持续了两天两夜,北戎收缩兵力之后,双方沿着清水河谷大平原一路厮杀挪动,最终在次日的入夜,这场日月都为之色变的大战才终于暂告一段落。
大魏主军奋起反击成功了,从绞杀中挣扎出来,反大败为险胜,追击北戎大军一直到归缓北口附近。
兵疲马惫,地形易守难攻,双方才最终分来,大魏大军缓缓后撤。
士兵双臂脱力,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将领们知悉得更多更清晰,很多人都心有余悸,重重喘息着。
驱马而行,又热血沸腾。
这一场大战,竟然反败为胜了!
颠覆了前世十五万精兵覆灭导致大战局急转直下的惨败。
而谢辞的全部目的,终于在这一场厮杀大战中达成了。
淅淅沥沥的小雨,谢辞缓缓驱马而行,秦显苏桢陈晏寇文韶卫钦等人激动得无以复加,他们快马奔来,在望见那身姿笔挺如标枪般杀气腾腾未褪尽率军而行的一人一马之际,激动到了姐姐。
秦显目泛泪光,狠狠一抹。
他们飞马冲上前,倏地翻身下马,单膝下跪,“少将军——”
“啪”一声,膝盖重重落在地上,激动到了极点,包括身在谢辞身后的秦关卫真等年轻一辈,他们亦立即翻身下马跪在地上,双手抱拳。
“少将军——”
这个曾经属于谢辞大哥谢骍,谢家人下一任灵魂人物的尊称。
而之所以还有“少”,只是因为谢辞年轻。
今时今日,这一刹,谢辞终于彻底接过谢家军,成为他们的领军人物灵魂中枢。
他以他的能力,证明了自己。
所有的人,激动,心悦诚服。
谢家军后继有人!
谢辞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翻身下马,扶起秦显苏桢等人,“快快起来。”
手一托,不可推拒的力道,秦显等人激动地站了起身。
淅淅沥沥的雨,乌云渐动渐手,他们很快重新翻身上马,迅速往擦大军边缘往东边灵云等州列阵方位而去。
......
大军返流之中,等待已久的谢家卫终于等到了谢辞。
几矫健青年飞马而至,奔至谢辞马前,翻身下马,重重跪在地上,激动得热泪盈眶,“四公子!四公子——”
“我们来了!!”
他们痛哭失声。
谢家卫除了一代代传承,还有谢辞父祖收留的重残士兵后代挑选出来的,忠心耿耿,当时跟在谢信衷父子身边的谢家卫已经死尽了。
但谢家卫由于性质,分开中都和忠勇公府封地坪州三地都有,余下的当时不在北地,侥幸还存,剩下一小半的四百多人。
他们千里奔波,汇合寻找,从中都到相州到肃州再到今日的清水河谷大战场,终于找到了谢辞。
千辛万苦,哽咽难言。
为首的是原来谢家卫副统领谢云,三旬汉子眼泪哗哗直流,其他人都一样。
谢辞已经提前得到消息。
他长长吐出胸臆一口浊气,谢辞翻身下马,扶起谢风五人,“辛苦你们了。”
千头万绪,种种旧事,翻涌在眼前,他仰头望天,竭力抑制住翻涌的情绪。
......
雨渐渐小了,淅淅沥沥,一丝丝伴着凉风坠落在谢辞肩膀上和身上。
雨水冲洗去了硝烟的味道,眼前的山巅亘古不变的泛着苍翠的绿色。
眼前是永恒不变的山峦,身后是他驰骋过的磅礴战场。他驻马,谢云秦显等人立即停下脚步。谢辞回首片刻,他端详手上铮亮的银枪,最后伸出手,微凉的小雨落在他的手心。
他解开斑驳黑色纱布缠绕的手掌,露出那一只手背还残存着斑斑鞭烙拶指痕迹的修长的手,有茧,有力,也有旧疤。
——他匍匐在牢狱里,满溢的血泪,一步一步走到如今。
竭力厮杀的沸腾热血尤未平息,他心潮起伏着,涌到眼底泛起一片热潮。
这条长路一步一个脚印,沿途沾满了血。
今日的谢辞,总算未曾辱没父兄威名雄风。
过去种种,眼前交缠,他驻马伫立许久,用力一夹马腹。
谢辞策马扬鞭,越走越快,往战场边缘快马而去。
雨停了,浅淡的乌云被吹散,猎猎的风迎面刮向他的眼睛,他的心潮也随着这凛冽的凉风翻涌起伏。
骤然,他望见了远处小丘顶上的几个人影,视线一下聚焦在最前面一个的身上!
谢辞停了片刻,骤然加快速度,狂奔而去。
一线霁光落在战场边缘的小山丘上。
远远的,顾莞秦瑛等人就望见那几乘疾奔的快马。
漫漫战场,黄土泥泞,他们踏翻飞溅积水,沓沓飞速疾奔至眼前。
谢辞这一胜,撼动山岳震动人心。
顾莞她们一直在旁观,心潮也跟着奔腾的战浪热血沸腾着。
大胜的谢辞终于策马折返了。
那黑盔黑甲披在他的身上,一骑黑色的战马,猎猎赤红的披风,快马疾驰到坡下。
这一刻,天光落在他的身上。
他抬起头,身上黑甲湿透,血迹渗透在甲胄的缝隙,分不清是他的血还是别人的血。
连日暴雨浇头,他唇色有些微白,但目光前所未有的亮。
“我回来了。”
这一战动魄惊心,北戎大魏,现今谁不知黑甲少将?又有几多人仍在热血沸腾心有余悸感慨惊叹。
——从铁槛寺监狱,到徒步跋涉千里相州救人,到孤身离开明州前往肃州,一路辗转到灵州,再到今日的归夷州和清水河谷大战场,翻越了千山万水,经历种种艰难苦困。
今日,谢辞终于完胜了这承前启后的一战,成为谢家军旧部真正的主人,还有谢家卫。
这一路一路,有多少血泪,多少艰辛。
他看着顾莞,那个立在丘顶的青色短褐的长挑女子,她看他一刹笑了,一如既往。
谢辞快步上丘,他对大家说:“我回来了。”
他就这样一路走到顾莞面前,告诉她,“我回来了。”
这一刹四目双目,顾莞读懂了谢辞的哽慨难喻,他弯下腰,捂住了脸。
一刹,有一滴泪落下来。
顾莞其实还是有一点担心的,哪怕知道前世他一战成名撼动山岳。
她听出了他尾音的哽颤,她低头,看见一滴泪落在她脚下的水洼,不知为什么,顾莞忽然被触动,她突然也回想起了这一路上的种种不易艰难。
虽然她当时并不觉有什么,但回首一看,却涌起慨叹万千,心里某处被戳了一下,突然发酸。
她眼眶一瞬间泛红,顾莞深吸一口气,掩面,睁大眼睛,眼前却浮起一层水雾。
谢辞跪在地上,她也慢慢跪坐下来,两人四目相对。
谢辞鼻翼翕动,他轻声说:“我做到了。”
我真的可以。
我们终于做到了。
顾莞用力点头,她笑了起来。
风微凉,眼眶发热,两人相视而笑,笑中有泪,风浪同舟,逆水而行,一直至今。
谢辞伸手给她抹去脸上的泪水。
已经变粗糙的大拇指腹细细揩过她的面庞,微黏的湿意从指尖一直浸入他的心。
他用力拥抱她。
谢谢你。
我很幸运,因为有你!
......
天苍苍,战场茫茫,细细雨丝在风中纷飞,一丝丝落在青青的草地上。
秦瑛眼眶也发热,但她却没有上前,因为她知道,这是独属于他们两人的时光。
不管将来他们会不会在一起,属于他们的这段时光永不褪色。
秦瑛抬头,天光落在她的脸上。
她抹去泪水露出微笑,转身冲文萱笑了一下,拉着她快步,冲秦关他们招手。
走吧,把这独属的空间也留给他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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