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纷飞的雨丝不知何时停了,浮云渐散,天光微亮,越过青葱山岭的微风染上水汽,在他们身畔环绕而过。
两人含笑对望,情绪也很快平复下来了。
顾莞伸手抹了一下眼睛,卧槽居然哭了,这和她想的剧本有点不太不一样。
她瞪了谢辞一眼,“你看你。”这么煽情干什么?
谢辞只是笑,不说话,与她一起宣泄过情感之后,他心中独留一片轻快。
两人站起身,拉过黑马解下水囊,洗了洗脸和手上的泥水。
反正都湿了,两人索性松开马缰,让黑马自己寻草觅食,两人在丘顶寻了个干点有个石块的地面,坐了下来。
一边是兵潮仍在三三两两穿梭的战后大平原,一望无际,仅见远方尽头隐隐连绵起伏的山线,另一边则是青葱的山麓,草木荆棘吸饱了水分,苍翠欲滴蓬勃生长,战马一解开就撒欢地跑到山坡底下去了。
石块不大,两人半侧身背靠背坐着,谢辞微笑,他小声说:“我觉得,我现在也能保护一下你了。”
很高兴的语气,有一点点孩子气。
顾莞忍不住笑了,和他这两天反差真的很大好不好,“嗯,你真厉害。”
她夸了他一下。
谢辞笑了一下,那双漂亮的眼眸在此刻褪去了所有凌厉和嗜血,微微一弯,瑰丽像盛了两汪剔透的水晶。
谢辞笑了一会,他仰头看着这葳蕤青山还有茫茫的大草原,说:“我喜欢这里,又讨厌这里。”
这里承载着谢家的荣光,父兄功勋与荣耀,一代代谢家儿郎在这里挥洒热血,这里就是谢辞的第一故乡,他父兄曾在此策马而过,名扬天下万人敬仰。
但他又讨厌这里,因为他父兄在此蒙冤,生命戛然中止于此地,最终身首异处,一家人生离死别,自此惊涛骇浪至今未歇。。
“我小的时候,我大哥一哥经常带我上山,打猎,拾松子,爬山涉水,我们经常好几天才回家。”
他调皮,滚得像个泥猴子似的,回家就挨老头子骂。
大哥得专门背一个包袱皮的衣服,边走就边敲他的头,说他给他增加了很多活干。
他走不动了,就由一哥负责背他,一边走一边拍打他的屁股埋怨他吃太多了,谢辞敲一哥的脑袋,他一哥把他扔下来,两兄弟追打一段,笑骂周而复此。
至于三哥,三哥是个书呆子,他们不乐意带他玩耍,最多回去把烧好的松塔分他一个。
不过三哥这人焉坏,不等松塔烤熟就摸过来了,抢着吃,谢辞吃得居然不够他多!
“那时候大哥挖坑当灶,一哥就去溪边给野物剥皮,剥得老快了,撕一下就下来一张。”
谢辞比划着,当初他那一手给猎物剥皮的手艺,还是跟一哥学的。
谢辞其实也不算第一次上战场了,一哥偷偷带他去过。
“只不过,一哥成婚当了爹爹之后,就没那么爱去玩了。他和一嫂一起去的。”
谢辞露齿一笑:“不过,我跟上去一起了。”
死缠烂打一起去,一嫂拉上他,一哥没办法,只好敲着他脑袋骂着把他一起捎带上了。
谢辞细细给顾莞说着他小时候的事情,那时候,他真的是快乐又惬意啊,那飞起来一般的无忧无虑和欢乐,从他的语气都听得出来了。
两人往坡下望去,秦瑛下了土丘之后,翻身下马的秦关立即拥抱了她,兄妹一人带着小妹秦文萱,和卫真他们说着笑着,牵着马渐行渐远。
秦瑛一身黑色轻甲,手里拿着套着刀鞘的长刀牵缰行在马畔,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英姿飒爽,大雨她是真容,她正仰头和秦关笑着说些什么,天光照在她的脸上,她墨发乌黑,皮肤白皙如玉,明眸酷齿艳丽照人。
顾莞也明丽照人,但她更偏潇洒的气质,弯弯柳叶眉五官更偏柔美姣好。而秦瑛才是真正的眉眼靓丽英姿飒爽,五官大气明艳逼人。
这是顾莞最喜欢的长相。
“一嫂真美啊!”
一哥,谢峷,记忆中那个高大俊美、对家人永远温柔的刚毅青年,原主留给顾莞最深刻记忆的一幕,就是他在院门前高高举起孩子,女娃哈哈笑着,他爽朗的笑声,秦瑛倚着院墙微笑看着父女两人的一幕。
顾莞仰头看巍巍青山和浮风流云,那边再过去就是阴山山脉了。其实她上辈子也来过,毕业旅游时和一大群同学一起来的,有家属的全部带上,一大群四五十个年轻人,他们爬着翻过大阴山,对着大草原放声大喊,又一起去骑马吃烧烤,青春洋溢,欢声笑语。
唉。
谁没有过去呢?谢辞有,她也有,有好有坏,有欢笑有眼泪。
顾莞赶紧甩甩头,不让自己再想这些,她再三告诉过自己,这些都是以前的事了,她说过要放下过去,活好当下的。
只不过,顾莞的这点惆怅情绪都来不及自己调节,很快就被谢辞突然撵飞了。
“其实,我觉得一嫂比三嫂更美。”秦瑛简直完美长在顾莞的审美线上了。
顾莞是感叹,她原本只是随口找点什么说说转移自己注意力的,没料想过谢辞会答话,毕竟小叔子评价嫂嫂的相貌并不合适。
不料,谢辞看了秦瑛一眼,又迅速看她一眼,却忽然说:“是吗?可是我觉得你更美诶。”
“我觉得,”他顿了一顿,垂眸又飞快抬起看她一眼,最后有点屏住呼吸:“你是这世上最美的人。”
不管青丝白发,花颜老悴,这世上都不会有人比她更美了。
他说完闭嘴,飞快瞧了她一眼,腾一下起身:“……我先回去了,秦叔他们大概在找我呢。”
清风徐徐,背靠着背,她这句话触动了他,他忽然就说出了他的心里话。
要回去是真的,但坐不住也是真的,谢辞心怦怦跳着,他起身飞快冲下小丘翻身上马,赶紧一夹马腹就走了。
小丘上的顾莞:“……”
卧槽,什么意思?好端端为什么突然夸她?她懵了一下,什么惆怅都瞬间不翼而飞了。
顾莞猛地抬头,谢辞沓沓快马往前去了,没回头冲她挥挥手,顺便冲上去把卫真秦关他们都带上了。
顾莞:“???”
本来夸她漂亮虽然有点突兀,但还好,她也夸过他帅,他第一句语气还挺正常的,而顾莞也觉得自己这脸确实漂亮,算仙气姣美的另一巅峰水平了,被夸也不奇怪。
但你干嘛说完就跑,这么一跑,感觉太他妈的奇怪。
顾莞有点像挨雷劈了一下,吓得她,赶紧一个骨碌爬起来,“……喂!你跑什么跑,不用画脸啊?”
谢辞爽朗大笑,他笑声从来未有过的畅快,回过头来冲她招手,“那你快来啊——”
这么一下,好像就正常回来了。
一下子成就阶段胜利达成一个夙愿,抽点风是正常的。
顾莞拍拍心口,还好还好,吓死她了。
要是真的她想的那样,她都不知怎么办?还好,还好。
她赶紧戴上头盔,手忙脚乱把马拉回来,翻身上去,“喂!等等我啊——”
……
谢辞接下来要处理的,当然是战事后续。
这一战撼动风云,只怕很快就要传遍国朝天下了,卢信义郑守芳等人腾出来手后必然第一时间就会来搜刮他。
稍事整理之后,谢辞一行快马疾驰回到主军大部队,灵州军宿州军等刚刚扎营完毕,他正好悄然而入。
沓沓军靴快步进了营帐,秦显陈晏等人已经等在这了。
秦显立即问:“少将军,我们找谁当黑甲少将?”
谢辞已经有了人选:“秦永吧。”
秦永:“……”
他慌了:“我不行的,我哪里能当黑甲少将?我……”
但秦显陈晏几人看了秦永一眼,也觉得很合适,秦显推搡着儿子,“快快快!他们马上该来人了——”
连推带挟,把秦永弄出去了。
接着谢辞点了陈琅卫真梁臻苏维等十几个年轻人,但凡那天有去马莲道口的,都大致点了一遍。
整个谢家军,昔日的谢家旧部,以谢辞为核心高速运转起来。
如同重新注入的新了灵魂,以前也团结一致但如今空前归附,心一定又坦然,这是一种无形的意志,他们是谢家军!
秦永十分忐忑不安,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不过好在还有卫真陈琅他们的分担,才刚刚弄好,副帅行辕就来人了。
原来不但卢信义郑守芳,连三皇子四皇子都对黑甲少将充满了好奇心,重新扎营之后,第一时间就召见了他。
秦显陈晏带着秦永陈琅卫真梁臻苏维十几名子侄一起去了,浩浩荡荡。他们众口一词,这是他们一起的发现和定计策,秦永只是比较能打一点而已。
三皇子四皇子有点失望,让秦永表演一下,看着好像也挺像一回事的,于是最后给了赏让记功就让他们回去了。
卢信义郑守芳却面色一沉,立即拦下了秦永等人,郑守芳阴着脸打量这些年轻人,“我觉得不对,还差些人。”
但谢家是禁忌,谁也不会此地无银三百两主动提起,知道不对也只是知道而已,秦显立马顶回去了:“当然差些人,此战人人有功,不驻防了吗这是?”
剑拔弩张,但无疾而终。
之后,郑守芳卢信义多次来灵云宿定州军的所在的东营巡检兵甲,连荀逊都来过,后者眸光沉沉阴鸷,不过谢辞不在,他们并没巡出什么来。
最后中立的英国公程礼璋忍不住出面打圆场,“好了好了,我大魏有此后起之秀,实属一大幸事啊!这东营也差不多了,我们去南营吧。”
他夸了秦永几句,截住了咄咄逼人的郑守芳,巡营的这一行帅将最终离开东营去往南营,这事的风头才稍算过去。
“好了。”
谢辞人就在稍远些的牛皮营帐之内,此时正值傍晚,天空片片灰云有点厚,已在暮色中呈暗色,但今天有夕阳,最后的残红为半边天染一层纁红,暗与红交织,大营内已经举起了火把。
谢辞挑起一线帐帘,将远处一切尽收眼底,在昏暗中暮色和火把映在他黢黑的瞳仁,一点纁红似血,他面庞像冻住了一般的冷硬。
和秦永的如坐针毯不同,谢辞经历过父兄身死,很多东西的重量已经发生了改变。
这一战他已经获得了他想要的东西。
郑守芳一行渐行渐远,谢辞冷冷收回视线,他把帐帘放下,“我们去归夷川。”
……
军中的事情稍算妥当,谢辞立即动身前往归夷川。
一行快马无声疾驰在夜色下,在将在抵达归夷州十余里前勒停,直接下马翻山而入。
“主子,人就在前面。”
谢云紧随谢辞身侧,身后在还跟着谢平谢起谢凤谢梓四个精挑细选出来的谢家卫年轻佼佼者。
谢家卫人身世很简单,除了世代追随谢家的家卫之外,还有就是谢辞父祖收容和照顾的重残士兵的子孙,其实前者亦如此,一代一代的人组成了谢家卫,有许多还赐姓了谢,譬如谢家卫的原统领谢良,还有谢云,都是谢辞父亲给起的名。
忠诚度非常高,不少人也是看着谢辞长大的,在找到谢辞的当天夜里,他们私下痛哭流涕一番,第一天改了四公子的称呼,改称为“主子”。
谢云连夜挑选了谢平四人,谢辞把他们安排进他的近卫中。
他们现在是在归夷州附近的山林里。
归夷州的胡民当时出兵,也是领了临时征调令的,在秦显陈晏他们的大力据理力争之下,已经正式编入大魏军中了。
外头各种事情乱哄哄的,和北戎的紧张对峙仍在继续,谢辞却已无声来到了黑魆魆的山岭中,山坳里,漏出的一星晕黄灯火若隐若现。
——谢云说的“那人”,即是拓额墩部首领叶赫钦的儿子叶赫古磬。
当时在奔腾的战流中,浑身浴血,厮杀不知疲惫,在终于奋力撕开北戎大军的绞杀合围反击之势开始明朗之际,谢辞荀逍立即开始寻找这个拓额墩部。
谢辞冲杀了两次,最终成功被擒获拓额墩部首领的儿子叶赫古磬,他扔给荀逍,后者立即带着叶赫古磬先行离开了战场。
现在他们终于腾出手来审问这个人了!
军靴落地沓沓声,一下一下有力而急促,谢辞一身玄黑重铠,他披着黑色的大斗篷,他一到,柴门立即打开,谢辞一脚踏入猎户小屋。
这个叶赫古磬已经被转移到猎户小屋,屋内七八个人一眼不错看守着他。
只是紧接着审问的结果,却有些让人出乎意料。
这个叶赫古磬,年纪小的过分。
“说!和你们拓额墩部交易的大魏边州,究竟是何地?和你们交易的人,又究竟是谁?!”
一盆冰凉的涧水兜头浇下去,这个长了一脸大胡子的北戎男人涕泪交流,紧接着他们马上就发现端倪了,谢云手一扯,把这人络腮胡整条扯了下来!
顾莞:卧槽,不仅仅她爱玩高仿妆啊。
啊不,是易容。
叶赫古磬并没怎么易容,但北戎人冬季严寒,蚊虫又多,不少北戎胡人都蓄了络腮胡,加上他们大多皮肤黝黑毛发旺盛,络腮胡一贴,甚至都不用化妆。
这个叶赫古磬,竟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皮肤尚未彻底晒成古铜色,被打了饿了捆绑着好几天,冷水一浇,肠胃抽搐,他很快坚持不住了,“……我说,我说!但你们必须放了我!”
叽里呱啦的北戎语,顾莞并听不明白,谢辞会一些,他低声说给她听,并吩咐谢平给她翻译。
荀逍阴恻恻一笑,一脚狠狠踹在他的胸口,叶赫古磬痛苦地嚎叫起来了。
事实上,对于北戎人来说,隐瞒这个幕后之人更多的恶意。他们希望大魏有异心有问题的人越多越好,对方虽然掩藏自己的身份,但北戎这边也会查,他们肯定不愿意一脚踩进敌军的坑里。
在冰冷匕首一寸寸的刺进自己的胸膛,鲜血溢出的时候,很容易就取舍了。
但问题是,这个叶赫古磬年纪实在太小了,他知道和大魏私下交易的事,但当年他年纪实在太小了,岁到十一一,他根本就不知道准确的州部和具体人名。
这是他第一次上战场,还贴上胡子以防大魏人当他是软柿子,然后就被捉住了。
“是宿州,不……是朔方,啊——范阳!范阳——”
这个北戎少年胡说一通,很快被识破,他蜷缩在地上,用恶狠狠的目光死死盯着为首的谢辞!
谢辞面沉如水,冷笑一声,抬脚用靴子死死碾他的脸。
后者痛苦地挣扎惨叫起来了,一只眼睛鲜血淋漓。
……
下半夜,谢辞他们终于从猎物小屋出来了。
乌云终于退散了,星光有点黯淡,隐约有声蝉鸣,原来夏日已经不知不觉悄然到来。
他们的人在左侧平坦的草地上搭了帐篷,防蛇的雄黄粉和防蚊虫的香茅味道有点冲。
谢辞脸色沉沉,而荀逍眉目阴鸷,狠狠一脚踹在面前的盘根大树。
整颗大树颤了颤,鸟雀“嘎——”惊飞四散。
实在这样的结果,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了。
这就卡住了。
原本以为马上就要知悉这个幕后之人是谁了!擒拿过程也是非常顺利,谁知最后却卡在最后一层薄薄的纸上。
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心里的失望难以言喻。
但谢辞瞥一眼失控的荀逍,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一下情绪,对顾莞笑了一下,放缓声说:“没事,等回头再擒一个就是了。”
叶赫钦和拓额墩部几大族贵,必然知情的。
不是吗?
现在有了这条捷径,比先前已经好太多了。
顾莞点点头,谢辞吐了一口气,抬头望了望天,夜已经很深了,他掩住自己心绪,甚至还温言安慰了顾莞和秦瑛几句。
之后下令休息,大家大致分了分帐篷,一行人就歇下了。
……
只不过,荀逍很快就来找秦瑛和顾莞了。
“叶赫钦有四个儿子,前头三个都没养住,叶赫古磬是他唯一一个养活了的儿子。”
也就是,叶赫古磬是独子。
“拿叶赫古磬和拓额墩部交易,叶赫钦必然告诉我们准确消息。”
天一大早,荀逍就悄悄找了秦瑛,最后又找顾莞。
荀逍嘶哑的声音,兜帽下烧伤的眼睛眉目扭曲眼神阴鸷,他昨夜一宿无眠。
林间的鸟雀吱吱喳喳,顾莞洗脸洗了一半,她一把撸干净自己脸上的水珠。
“你是说……瞒着谢辞和北戎交易?”
顾莞多聪明,几乎秒懂。
小木屋这边,除了荀逍之外,还有秦显的人,和谢家卫。
谢辞招回了谢家卫的当天,谢家卫改口四公子为主子热泪盈眶的当天,谢辞随后就当面对谢云等人说,“从今往后,她的话,即如我令!”
谢云等人锵声应是,他们也是万分感激顾莞,当场重新见礼口称“四少夫人”,让顾莞有那么一点儿尴尬,毕竟六月之后,她就不是了。
不过称呼这些,都是闲话,重点是前面一句。
顾莞有调遣指挥小木屋谢家卫的权力。
顾莞“嘶——”一声,荀逍冷冷道:“谁知道下一次什么情况?”
荀逍不欲再等,他亟不可待,荀逍和谢辞不一样,他几乎立马就生出了另一个和谢辞迥异的主意。
但他这句话也确实在理。
变数太多了,谁知道下一次战事会是什么情况。卢信义或郑守芳已经设计一次,谁知道第一次他们会怎么做?
最关键的还有北戎,荀逊多年潜伏部署,焉知呼延德和他还有什么暗棋还没使出来?
而且这次叶赫钦丢了独子,下一次必然会警惕得多,他说不定还会求助北戎王呼延德,难度至少都呈倍数增加。
现在就得到确切的答案,矛头对准这个幕后之人,双方都在明,没人在暗,毋教先机矢失,才是最好的。
顾莞收敛了笑,她想了大概一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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